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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言的效力不可违背, 由老天爷记录在册,姚至渊算是彻底意识到,自己被深深套路了。
陆汀将梁璐的脑袋踢到他脚边, 姚至渊愤恨的瞪着眼却拿他毫无办法。做了会儿无用的对峙, 他认命地去厨房拿出黑色大垃圾袋, 将脑袋、身体、脏腑全部装进去, 拖着朝地下室走去。
地下室很大, 很深, 完全是违规建造, 内里有一个楠木棺椁。
棺椁外绷着九九八十一根墨斗线,外围地上是一圈符纸。妖僧的魂魄已经消失了, 姚至渊拆开墨斗线,推开棺椁,骸骨中积蓄了不知多少年的阴煞戾气疯狂涌出, 林归毫不客气的将它们吸入体内炼化。
姚至渊简直要疯了,往日中的趾高气昂变成了个暴跳如雷。
“你们是强盗吗逼我当镇守人就罢了, 还要抢我的东西”
陆汀不喜欢别人说林归不对,据理力争“这么多邪气飘走了太浪费, 不如物尽其用。”
“”姚至渊彻底没了脾气, 初见时他曾以为林归是某归隐门派的弟子,现在想来,他根本不是人。
物极必反,戾气深重到极致便是杀人杀鬼的刀刃, 除了陆汀这样天生的阴邪体质, 没有人能轻松吸收掉这些戾气。
他到底是什么
这是姚至渊第二次在心里问道。
不是人, 似乎也不是鬼, 那还能是什么
“你怎么了”见姚至渊一动不动, 直勾勾地盯着林归,陆汀有点吃味。总不能连直男都被小叔叔的盛世美颜倾倒了吧
姚至渊收敛神色,再看向陆汀时心态又变了。
之前是厌恶同性恋,可现在,这两人从普通同性情侣升级成了跨物种恋爱。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厌恶不起来了。心头反而升起淡淡的怜悯,心里感叹爱上一个不当人的人,不知是福是祸。
姚至渊的操作简单粗暴,未免林归继续吸纳“佛骨”上的戾气,他利索地将垃圾袋连着梁璐的身体一并扔进去。
被戾气灼伤的魂魄发出骇人的哭嚎,宛如寒夜中呼啸而过的风。
天上乌云密布,大雨将至,别墅区内被惊动的狗受到影响,发出惊恐而戒备的吼叫。渐渐地,哭声停止了。虚弱的呻吟后,梁璐彻底没了声音。
一直等在别墅区大门外的汪彭泽见两人出来,急忙跑上前去,“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陆汀从汪彭泽手里接过纸巾,给林归擦了擦侧脸上的血,然后才道,“先去医院吧,康成明身上的咒还没拔除。”
医院里,康家所在楼层空无一人,康先生一直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听儿子说了两句近两日的情况,心里陡然生出几分疲惫。
那个女人心机太深,还好被发现得早,否则他们一家三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咱们回家后要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消消毒,对了,再请陆先生帮忙驱驱邪。”康夫人忧心忡忡,一想都梁璐在那房子里住了那么久,她就浑身不舒服。
康先生问仇正午“陆先生这次帮我们解决了这么大的事,必须好好感谢。”想起妻弟的脾气,他蹙眉,“你小子没说过什么得罪人的话吧。”
仇正午不敢说打赌的事,含糊过去。康夫人了解他,剜了一眼,跟丈夫提议说“市区西北方向不是新开发了一个项目,要不然给一套房”
康先生颔首“可以。”
康成明之前被迷了心窍,曾对陆汀有过不少敌意,想到青年不计前嫌帮助自己,他主动道“我去办。”寻思着要把家具软装全部装好再请人住进去。
听见走廊里的声音,仇正午出门一看,是陆汀回来了。
康成明和梁璐待在一起的时间最久,咒距离心脏很近。如果时间再长一点,咒语彻底融入心脏,这人就没救了。
听陆汀说完后,康成明一脸苍白,他没有无措的喊救命,而是躺平在病床上,让仇正午和父亲按住自己,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他闭上眼睛,四周的一切在阴气探入体内后便迅速褪去。
周遭静得出奇,黑暗中,他感觉到心脏猛然跳动两下,钝痛包裹住他的每一根神经,可他始终牙关紧咬,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钝痛感快速增加,几乎已经快超过他的疼痛阈值。抵达临界点时,他突然觉得不疼。
他看见了一道光,光的尽头有个人
康成明走过去,在猜到那人是谁后脚下狂奔起来。突然,他停下了。
沈瑜带着笑站在光团中,她歪着头,两手背在身后,身上穿着高中时期蓝白相接的校服。长马尾束在脑后,她甜甜一笑,困惑地问“成明,你怎么来了”
心脏消失的痛感又回来了,康陈明伸手想抓她,触及到一片虚无。
沈瑜对他摇摇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康成明说不出话,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带她回去吧,一定要带她回去。焦急间,画面一转,他站在了一间浴室中。
沈瑜用酒精给浴缸消毒,再用白色的毛巾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她脱掉衣服躺进去,左手多了一把小小的刀片。
她看着天花板,眼角有泪水流出。
“我不想这么脏的,可是我控制不住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她将刀片按在手腕上,缓慢地,自我折磨一般的缓慢的切割。
本是无声的动作,康成明却听到了皮肤和肌肉被割裂,脉搏被切开的声音。
他抱着头无声的呐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瑜的血流遍全身。她的脸色逐渐苍白,因为体温降低而不断地抽出、颤抖,可她的眼睛里没有痛苦。
而是解脱。
康成明哭了,他终于可以触碰到沈瑜的身体。死掉的人忽然睁开眼睛,在他耳边轻声说,“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黑暗的视野中多出朦胧的光,康成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康夫人看见儿子终于睁开眼,俯身抱住他,“怎么叫你都不醒,我们都要被吓死了。”她脸上没干的泪水,全蹭在了儿子脸上。
康成明有些懵懂,他坐起来,低头发了会儿呆,突然对陆汀道“我梦见沈瑜了。”
沈家隐瞒女儿死去的消息,没有迁怒到康成明身上,一定是因为沈瑜对康成明用过情,甚至可能沈瑜也像康成明一样旧情难忘。陆汀敛起思绪,对康成明道“她一定希望你能平安幸福。”
梦境玄妙,谁能说得准到底是潜意识中放不下,还是沈瑜真的托梦来宽自己的心呢。康成明笑了笑,不再说话。
下午,他拎着大包小包去了沈家。
女儿的书柜里有一本很厚的英汉词典,里面夹着一张男女合照。那本词典无论去到那里,她都会带上。
沈妈妈一眼认出康成明就是照片里的男生,压抑在心里的悲痛当场决堤,哭了出来。
康成明陪了她很久,说了很多早恋时期和沈瑜之间的事。如果不是他,不是因为梁璐,沈瑜就不会死。在他看来,沈瑜是被他间接害死的。
无论是出于对初恋的情感,还是对沈家的歉意,康成明都无法为自己开脱。
这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去看望沈家夫妻,偶尔也会留宿。
大约是和沈家牵连太深,他对沈瑜的怀念愈发浓烈,对找女朋友结婚变得十分抗拒。
有时候去到沈家,他甚至有种沈瑜没死的错觉。他们结婚了,而沈瑜因为工作太忙无法归家,就由他去看望岳父岳母。
沈妈妈和康夫人因为儿子成了闺蜜,也一起劝过康成明重新开始,可是康成明觉得如今的生活很好。今后几十年,他再没有谈过恋爱。有人说他在怀念前妻黎双,有人说黎双的暴毙让他有了心理阴影,不敢再结婚。也有人说康成明身上有诅咒,克妻,所以才抗拒接受任何一个女人。
只有康成明自己知道,他在赎罪,也在怀念。
这些都是后话。
从康家的私人医院回家,已经是晚上八点过,陆汀给手机充上电,看到跳出来的未接提醒和短信,这才想起自己把徐乐乐说的事给忘了,急忙回拨过去。
徐乐乐刚和徐音音逛完超市出来,他点开蓝牙耳机,“你终于回电话了。”
陆汀“最近太忙,把你说的事情忘了。怎么样,铜钱裂开后有出现其他异象吗”
“没有。”徐乐乐道,“杨家母女平安,今中午刚从医院回来。”
他放下手里的袋子,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在徐音音后面坐进去。关上车门后继续道,“杨家在城中村算是有头有脸,周围邻居都去送了礼,你想去的话我们可以恭贺为由上门看看。”
陆汀一头躺倒在床,有气无力道“你让我休息一天,后天再去吧。”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什么时候是个头。别人国庆七天乐,他真的好怕国庆也要被迫赚外快。
话虽如此,陆汀还是扔了纸飞机出去。纸飞机一路飞到城中村,落地后夹在中间的纸人落到地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杨家。
陆汀去洗澡,顺便透过纸人观察杨家的情况。
一切平和,没有丝毫的阴邪之气。
徐乐乐那天提及的邪祟,会不会只是恰好路过
陆汀躺在浴缸里,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连日的奔波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四肢重得像灌了铅。不知不觉间,身体顺着浴缸弧度往下滑。
水没过下巴、嘴唇,眼看着就要淹上鼻尖,一双臂膀探入将人从浴缸里抱出来。
怀中的人毫无防备,湿漉漉的脑袋就靠在自己胸口。林归把陆汀放到床上,青年的嘴唇因为脑袋后仰而张开条缝,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和含在里面的舌尖。
林归眼睛看向别处,努力做到心无旁骛的给青年擦拭身体。
攥在手里浴巾从青年的额头来到颈项,林归一点点的擦着,无名指偶尔拂过光洁的皮肤。没多久,他就停下手,弓着腰,背对着青年坐到床边,脸红得能滴血。
平复些许后,他起身想要继续给陆汀擦身上的水。
青年的身材高瘦修长,没多少肉,可林归就是觉得赏心悦目,像是在触及一件无上珍宝,想多看两眼,又怕被晃了眼睛,乱了心。
将人裹进薄被中,林归开始遗憾。他摸了摸陆汀的脸,眼神定格在那双湿润的嘴唇上。初晨的樱桃也比不过的艳丽饱满,终于敲破了林归心里那面墙。
他俯身吻住,吮吸着畅想已久的甘甜。那份甜带着勾人的魔力,让他忍不住在那双唇上反复厮磨。脑子里绷着的线突然断裂,林归重重咬了口陆汀的下唇,带着几分惩罚的味道。
陆汀被痛醒了,林归抽身的同时伸手按灭床头灯。
陆汀躺在被子里怔了怔,摸向自己的嘴唇,然后伸出舌尖舔了下,尝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啧,怎么破了。
他看向立在床头的人影,“小叔叔,你怎么在这儿”
“你说呢。”
“”先发制人,让人无话可问。反正肯定不是来找他困觉的,毕竟小叔叔向来都是在他快要睡着时才悄悄摸上床。尝试着一动,陆汀浑身一震。
“我的衣服呢”陆汀问。
站在昏暗中的林归僵了一瞬,用寒凉严厉的声音批评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泡澡睡觉有多危险如果我再晚一步,你很可能会溺水,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
陆汀从来没听林归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把客厅里的三人全惊动了,齐齐推门进来,询问陆汀到底出了什么事。
发现林归站在房间里,这才反应过来怒吼的人不是陆汀。可林归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黄娜看向阳台那扇大开的推拉门,又看看陆汀裹在身上的被子,秒懂。
爱情果然让人降智,那么漠然疏离的男人,居然也会为了喜欢的人干出不顾危险,翻越七层阳台的蠢事。
她轻咳一声,拉着赵岗的衣服小声说“走啦走啦,小情侣的事咱们外人别掺和。”
临走前,李怀恩体贴的替两人将刚打开的灯给关上了。
即便这样,陆汀也看清了林归红透的脸。刚刚突然发脾气,肯定是因为做贼心虚。
微凉的空气拍打在脖子上,陆汀将被子拉下去一点,单手撑着下巴,大大方方的露出上半身,一脸狐疑地问“你是因为看到我的才脸红吗”
林归听清了那两个微弱的吐字,这下子连耳朵一起红了,呼出的气息是灼热的。
陆汀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大家都是男人。”不但如此,他还批评道,“你就是太保守了,以前我穿个短裤你都要呵斥我,小叔叔,大清早亡了,何况你也没出生在大清朝啊。”
被变相提醒了一遍年龄的林归心里恼怒,怕陆汀越说越离谱,上前两步揪起被子蒙住他的脑袋,几根藤蔓自脚下生出,把床上的人牢牢捆住。
陆汀已经很久没有被小叔叔绑过,半点不害怕,心情反而雀跃得像在云间跳舞。
他急了他急了,说明自己瞎猫碰上死耗子,说对了
恼羞成怒到这种地步,小叔叔刚刚肯定干过坏事是什么,偷偷碰了自己,还是偷偷亲了自己陆汀废了很大劲儿才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去,脸上笑容促狭,对着空气骂道,“胆小鬼。”
城中村里,徐乐乐已经收拾好了全部行李,等到陆汀来看过,再兑了支票,他们就要回家了。
徐音音坐在阳台上,目光落在一栋三层小楼上。
那是杨家所在的位置。
三层小楼下面两层租出去了,杨家人和杨小兰的父亲都住在三楼。此时,刚生过孩子的杨小兰没能像其他备受宠爱的儿媳或者女儿一样卧床休息,她拖着无力的身体,用很慢的速度挪到女儿的婴儿床前。
徐音音看见她弯下腰,似乎亲了亲躺在里面的孩子。
徐乐乐给她端来一杯热水,“杨小兰真惨,姐,你以后结婚可不能嫁给杨斌那种人。一定要多考验,千万不要被三言两语给骗了。”
徐音音咳嗽几声,冷笑“我才不会那么蠢。”
按照陆汀说的,她最近每天都晒太阳,虽然身体还是虚弱,但至少每天夜里不会突然被冻醒,咳嗽的症状似有减缓。
徐乐乐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杨家,杨小兰已经挪到窗口,正在拉窗帘。
没多久,徐音音房间的窗户下传来熟悉的口哨声。是杨斌回来了。
她烦躁的捂住耳朵,“在这里多呆一天我都觉得恶心。”
杨斌不像之前一样,吹几声就离开。他的弟兄们最近时常看见徐乐乐出门买东西,有一次还在附近某大型超市拖了一个崭新的行李箱回来。
他知道节目停播了,也猜到,徐音音就要离开。
杨斌心里急躁,口哨声连绵不断。和清脆的,带有技巧性的像鸟叫般的口哨不同,他的口哨声宛如催命,又仿佛恶魔在调笑。
徐音音忍无可忍,拿起客厅茶几上的烟灰缸冲进房间,拉开窗户扔了下去。
巷子里响起清脆的碎裂声,而非杨斌的惨叫声。徐音音的一颗心悬在半空尚未落下,就听见口哨又开始了。
杨斌吹两声,停下来嘿嘿笑,他第一次对徐音音说话,“你终于理我了,太好了,我太高兴了。”
这天夜里,口哨声响了半个夜晚。
周围被吵嚷到的邻居知道是杨家的混混头子在发疯,敢怒不敢言。但在第二天,看到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的徐乐乐后,那一张张嘴开始阴阳怪气。
“徐乐乐,你说你们好歹也算名人,住在我们这种地方多委屈。”
“乐乐啊,你姐姐长得那么漂亮,到底谈对象没有没有的话阿姨介绍一个呗,不过条件肯定不如人家杨斌。”
“就咱们这一带,有几个条件能比杨斌好的,人家家里可是有十栋楼等着收租呢。”
“小心杨斌知道了往你家倒潲水人家郎才女貌,要你去拆散,缺德吧你。”
“”
三姑六婆,街头巷尾,这些声音来来去去念叨了一整天也没有消停。有人还故意在徐音音窗户下说。
徐音音自受伤后,一直颓废的待在租屋里,如今连阳台都不肯在踏入。
徐乐乐忍无可忍,端起一盆洗菜水泼下去“你们有完没完”
“你要死啦”
“什么水,脏兮兮的”
“你敢勾搭别人老公,就别怕人说恶心的狐狸精”
徐音音将徐乐乐拉回屋,关上阳台的门。她闭着眼睛平静几分钟,睁眼道“把房退了,今晚出去住酒店。”
徐乐乐立刻给房东打电话退租,房东还算好说话,来后痛快地退了押金,收回了钥匙,笑呵呵地叮嘱姐弟俩路上小心。
他们离开的时候,恰好暮色降临,城中村挨家挨户忙着做饭,没有人注意到开进来的出租车。
当天夜里,杨斌同往常一样蹲在窗户下吹口哨。
窗帘敞开着,但里面没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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