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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神庙的例行集会。
江夜白昨日展现了不可思议的神迹, 众祭司为他的力量所震慑。再不敢排挤打压。
现在毕恭毕敬地把他请过来，安排在最上座。
江夜白百无聊赖地坐在上首。他今天挑了套最华丽的的祭祀礼服。袍子上精巧地绣着金线, 配着种种造型古拙的饰品，突出一个大魔王般的气场。
下面的话题已经转到了对伊蒙王的惩处上。
“悖逆神明。”
“必须严惩。”
“被神厌弃的人必不可留做神的仆人。”
“这里记载了今年以来王的每一条政令，”有长老拿出莎草纸，“王已在背离神明的方向越走越远。”
“只有将伊蒙沉入泰努河，才能洁净罗纳西斯的罪。”
“沉入泰努河。”
“沉入泰努河”
一片附议声。
昨天的仪式证实了阿努神对王的厌弃，也证实了江夜白对王的不喜。即使连那些暗中与伊蒙有所往来的祭司长老也不敢替他开口求情，只能顺着大流, 低声念叨着“沉入泰努河”, 做一个无情冷漠的复读机。
伊蒙王, 好惨
主角还没走完他的剧情, 可不能早早被沉江。江夜白决定帮他捞捞。
大祭司从上首的座位上站起身来。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却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原来你们就是这样理解神的旨意。”男人语气平淡, 却带着淡淡的讥讽, “神说雨停之后一切罪孽将被洗刷干净。我想知道你们所说的, 伊蒙王的罪从何而来。”
下面一片寂静。
男人又坐了回去，说着最诛心的话“真是奇怪是不是我刚刚听了许久, 才终于想明白。原来人间的罪不是神定的, 是在座的诸位定的。”
大殿里气氛一僵。不过众人心里那丝疑虑也消散了不少。
在座的都是神职人员, 自然都知道阿努神通常只会传达“愤怒”“被冒犯”等等简单的情绪。而要得到完整而清晰的神谕和神力的灌注, 简直不可思议。
古籍里有记载。被神降临的可能，犹如“盲龟值木”。意思是说, 大海之中有盲龟，百年才从海里探出头。海面之上有浮木，浮木之上有小孔。神亲自降临，给予清晰信息的概率, 就像这巨龟恰巧从这小孔里头，探出头来。
而相比之下，靠自身法力行云布雨，虽然听起来也是同样不可思议之事，但相比之下却现实了许多。
而靠自身法力布雨，自是不需要洁净什么罪孽。故而不少神庙人员其实是有些怀疑大祭司与伊蒙有私怨。借机报复。
现在大祭司却阻止对伊蒙王的惩罚，诸位长老祭司如今哪还不明白，大祭司与王没有私仇。那天在殿前惩罚伊蒙王真的是神的旨意。
虽然明白了大祭司不是大魔王，是真得了神的宠爱，可以放心了。但自己这不就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吗
“原来神谕是这个意思。”
“是我们才疏学浅，对神谕的内涵和外延理解得不到位。”
“难怪神会垂青于大祭司。我们要学习的知识还有很多，哈哈。”
大家尴尬地笑着，说着吹捧江夜白的场面话，然后赶紧匆匆解散了集会。
溜了溜了。
连那本记满了伊蒙王“罪行”的莎草纸书都没有带走。
这些人跑得太快，江夜白一个人落在殿里，随手捡起那本小册子，翻看起来。
由于bug影响，伊蒙王其实和原先已有些不同。做出的很多措施与决策都是剧情里所没有的。
纸上记载了许多伊蒙应对旱灾的策略。
原剧情里面，伊蒙的理想是推翻神庙，让神权和王权都归于自己。他对神灵的信仰是真挚的，只不过不愿“神庙”阻挡在人与神的直接交流之中。
而如今，虽然伊蒙王依然认为自己的信仰纯正，甚至相信自己蒙了神恩所以被赐予知识。但他不知道，那些所有的知识，都在于信仰，背道而驰。
按照教义，一切灾难都是神灵对人的惩罚。作为沾染罪孽的人类，面对神灵的惩罚自然应当谦卑接受，反省自己，向神灵献祭以祈求宽恕。
但伊蒙王没有。
江夜白看着纸上的记载。伊蒙发明了开挖水井的技术。在旱灾来临之时，没有臣服于神赐的灾难，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命人挖开大地母神的胸膛，汲取深处的汁液。
这是何等渎神的行为
而民众们的信仰从来都是盲目且不坚定的。谁给他们好处，就会跟着谁。所以伊蒙给了他们水，他们就跟着王一起，悖逆神灵，背弃了自己的信仰。
所以神庙认为，他罪无可恕。
江夜白往后翻看，伊蒙还弄出了竖井和暗渠组建起来的灌溉体系
罗纳西斯地处荒漠地带，地表的蒸发量很大，沟渠与水库组成的灌溉体系无法运转，时间一长便会因为庞大的蒸发量而干涸。
所以伊蒙在地底开挖暗渠引水，又每隔特定距离，在暗渠上打出竖井，方便取水使用。
从泰努河河畔一直到黄金矿洞安达努斯，地底下这样的一条暗渠蜿蜒过去，一路上都是可以取水的井口。
江夜白摩挲着纸页，看着上面的图例，不由笑了起来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沙漠灌溉工程坎儿井吗
“这个世界的bug很不错嘛。”江夜白和系统感叹，“传播知识，造福民众，还给我蹭饭。是个好王。”
系统卡了半天。大概是无话反驳。
“对待民众是大义，对待身边的人是私德。”系统道，“他向来大义无损，可他私德从来有亏。”
“这个世界他给宿主蹭饭，那是因为他比宿主弱小。比宿主弱小，才没法坑害宿主。”
系统听起来有点慌了。一板一眼的语速都加快了不少“宿主，就算他大义凛然，为世界做出了再大的贡献。如果对宿主不好，他就不是个好王。这一切都不当宿主是原谅他的理由。”
江夜白还想和系统斗嘴，却听见大殿门口的廊柱下面，有人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父亲”。
阿吞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自从大祭司带他去圣书室里学习知识以后，他似乎渐渐能“看见”了。
一开始是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些神力和诅咒的痕迹。后来渐渐的，能“看”到附近人的情绪。
然后昨夜，在父亲的门外感知到神降以后，今天早晨，他突然什么都能看见了。
他在集会解散之后就过来了。可当时大祭司笑得讥嘲又冷漠，他就没有立刻进去，在外面等了一会。
结果就看见男人捡起了记录罪行的书籍，摸索翻阅，然后露出最轻松和安心的笑容。
神殿设计的巧妙，从穹顶射下的光线正好落在男人的身周，让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了。
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奇妙的氛围。
大祭司声音清冷，不苟言笑，所以以前他脑海里勾勒出的是个清冷疏离的形象。
后来他被男人收养抚育，才知道他虽然表面清冷，内里却是极其温柔。一旦接纳了一个人，就会一直温柔而坚定地站在他身前，为他筹谋考量，遮风挡雨，挡住一切风刀霜剑。
可他一直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
直到刚刚他才终于想明白。
大祭司对于他，虽然真挚温柔地付出了一切，但冥冥中总有一种距离。男人好像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世界里，小心地将身边的人推开。
只有对王是不同的。
哪怕是昨天的鞭刑。阿吞在外面看着。大祭司随意地把王从祭坛边上揪了下来，别人没有发现，可能大祭司和伊蒙王自己也没有发觉，可阿吞却看出来，这里面其实有一股难言的亲近。
大祭司严谨守礼，很少与人肢体接触。接触时也会恭恭敬敬规规矩矩。但阻拦伊蒙王的时候，男人却直接一把将人薅了下来，揪到了地上。
那是把对方当做“自己人”的感觉。
之前，父亲半夜去王宫的时候，那时神庙和王室的关系紧张，父亲处境也很艰难，阿吞心里担心害怕，曾经悄悄跟过去一次。
于是就看见一向板板正正的大祭司从河流里潜过去，半夜去花园里与王私会的场景。
与王相处时的父亲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好像有什么隔膜突然被打破了，他会随意地找人蹭饭，会嫌弃这个菜不好吃，也会和那个人一起，静静听泰努河深夜里的潮声。
两个人像是有一种难言的默契，好像他俩才属于同一个世界。
就好像现在，他看着伊蒙王那些悖逆神明的举措，整个人便柔和下来，露出了欣慰和放松的笑意。
阿吞只觉得伊蒙王背离神明。所有人都觉得伊蒙王背离神明。只有侍奉神明的大祭司，仿佛看懂了王的深意，才会这么欣喜。
大概只有大祭司才能懂得伊蒙王。大概大祭司也知道只有自己一人能理解王的信念和梦想，所以才会不顾神庙和王宫的禁忌，夜夜去看望自己的挚友。所以才会宁愿被神责罚，被王误会，也要拼了性命降下那场雨吧。
这是怎样深刻的羁绊
阿吞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却听见大祭司唤他“阿吞，你这么远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阿吞回了神，忙说是圣书室的洛芙蒂蒂吩咐他过来带话，说泥板有些问题，让大祭司过去一趟。
大祭司愣了一下，说知道了，然后牵着阿吞的手，小心翼翼地带他回去。
父亲好温柔阿吞有些吃味的内心瞬间被治愈了。
他拉着大祭司的手，想着，如果一直不告诉父亲自己能够看见了，男人会不会就一直这样，牵着他走下去。
江夜白其实有些惊讶。
他和洛芙蒂蒂刚刚才在神庙集会上见过，石板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当面说，非要回去以后再让阿吞过来找他
他先把小孩子送了回去，然后沿着地底昏暗的石制甬道，一步步往圣书室走去。
苍老的洛芙蒂蒂在圣书室门口等他。
“大祭司，来了啊。”老奶奶转动着浊黄的眼珠子，缓缓说道。
“洛夫蒂蒂长夜白恭敬打招呼，“您说的泥板在哪”
“大祭司跟我过来。”
洛夫蒂蒂慢吞吞转过身去，穿过一片片堆放满了泥板的区域，到了一处江夜白从未去过的区域。
他抄写的泥板，不可能在这里啊
江夜白静静望向洛夫蒂蒂，等她的解释。
“这是预言伊蒙王和他兄长的泥板。”洛夫蒂蒂转向他，昏黄的眼珠子似乎能透过躯壳，看见人的灵魂，“前王后和王储，就是因为这个预言，被沉进了泰努河。”
洛夫蒂蒂声音很低很低，有种诡异的错觉，像野兽发出的低吼“大祭司可以看看。”
江夜白神通天地，背靠系统，丝毫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这氛围，完全不对劲啊。
他花了点数，让系统扫描了半天，得知就是一块普通的泥板后，又小心翼翼地，拿自己的精神力覆盖过去，仔仔细细扫描了，才看见上面的文字
“她将诞下两个子嗣。 ”
“长子是渎神者。他会在死中复活，介绍给人们新的神。”
“幼子将继承兄长的名字。但他将给王国的土地带来奶与蜜。”
洛夫蒂蒂盯着大祭司的反应。男人面无表情，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大祭司，”洛夫蒂蒂凑上前去，“我嗅见了你灵魂的气息。那里面有死亡和复活的味道。”
江夜白瞳孔地震。
他在一个个世界穿梭任务，不知道死掉又活来的多少次。可是洛夫蒂蒂这个样子，完全就是凭这个把他错认成了伊蒙兄长的转世了啊
可他，真的不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太忙了这个榜单字数我已经赶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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