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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夫人此时不在自己的寝宫, 自虞姒失踪,她十天有九天都流连在金鸾宫,只有在女儿床上, 感觉着她的气息才睡得着。
她每一天睁眼都盼着虞姒出现在身旁对她笑着说早安, 可一旦睁眼,又是新一天的失望。最期待的反而是做梦的时候了, 梦里能见着她鲜活美丽的孩子,不用面对陛下哀伤的双眼和空荡荡冷清清、没有虞姒的宫殿。
金鸾宫里的桃花凋零一地,陶夫人倚在凉亭中,抱着虞姒小时候玩的布娃娃,像抚摸她一样爱抚着娃娃。她遥遥望着桃树下虞姒最喜欢的那架秋千,想象着她下一刻便会走过去荡起秋千,不由微笑起来。
侍立一旁的嬷嬷一脸担心,夫人虽然微笑着,可因为太过思念公主,似乎已经有些魔怔了。她脸色苍白,眼神呆滞, 简直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子,哪还有“桃花夫人”往日的艳色,叫人看着害怕又可怜。
一阵风吹过,陶夫人捂着嘴重重咳嗽几声, 脸上浮起几丝病态的殷红,嬷嬷俯身轻声劝道“夫人,咱们回屋里歇息吧,外面凉,公主也不在这儿。您要保重身子,不然公主回来看您生病, 一定会很伤心的。”
陶夫人无力地摇摇头“不,我要在这里等着姒儿。”她看向金鸾宫大门方向,“从这里可以一眼看到大门,她一回来,我就看见了。我的姒儿,从来没有离开娘亲这么久,她现在一定想死我了。”
此刻高贵的夫人也只不过是个失了孩子的普通女人,嬷嬷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回头肯定地点头“是,公主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嬷嬷一刻也不眨眼地瞧着陶夫人,忽见她坐直身子,看着大门方向,本来无神的双眸中焕发出惊人的光彩,嘴里喃喃道“是我的姒儿她回来了”
以为夫人又出现幻觉,嬷嬷抚着她的头发,然而她转过头去,吃惊地发现,公主竟然真的在那里
“公公主,她真的回来了”嬷嬷大声叫着,激动地把住陶夫人的手臂,“夫人”
金鸾宫庭院中扫洒的宫人们也看见了,手里的工具纷纷落地,不敢相信地揉揉眼,进门那国色天香的少女,除了他们的主子,还有谁
虞姒离开询勤殿便去了陶夫人寝宫,那里的人又指路她的金鸾宫,她又不加停歇地跑了一路赶过来,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一进宫门,仿佛母女有心灵感应,她也是第一眼便望见了亭中等候的陶夫人。母女二人目光相对,陶夫人身体一晃,露出个哭一样的笑容。
虞姒方才见到离王的第一眼没哭,这会儿看见母亲,即便是隔得远远的,母女二人没有只言片语,她的眼泪已经像珠子一样止不住地滚落。离王虽然思念她,仍然可以正常地处理国事,母亲却憔悴得过分了,仿佛大病了一场。
陶夫人也不知道是太高兴还是以为依然在做梦,一时间身子发软,竟没能站起来。她无限温柔地望着虞姒,直到女儿扑倒在她怀中,伏在她膝上。情至最深处,两人反而哭不出声音来,唯有不住流泪,不一会儿她的裙子已经被虞姒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
金鸾宫的宫人们听说公主终于回来,也都呼啦啦跑出来,乐鱼和霞儿尤其思念她,连尊卑也顾不上,一左一右跑到她身边,跪下抱着她大哭起来。胡嬷嬷把虞姒当亲女儿一般疼爱,这些天所受煎熬不比陶夫人少,见她平安归来,更是哭到不能自已。
这会儿金鸾宫阖宫上下悲喜交加,一片哭泣之声。没有重要人物去世,宫中本不许公然聚众哭嚎,因为不吉利,然情况特殊,往日最重视规矩的老嬷嬷们都不会说什么,不会有谁没眼色地去向王后告状。
虞姒回来,陶夫人又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动力,看着精神头十足,伺候她的老奴们也就安了心。大家最担心的就是陶夫人的身子骨,以她之前的状态,他们真怕她再过几天就要扛不住仙去了。
母女二人互诉思念之情,虞姒心疼母亲在宫里寝食不安,陶夫人心疼女儿在外流离受苦,两个人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感受到彼此的深情。
陶夫人的爱又让虞姒心内的自责更深了一分,早知道她这样痛苦,被赵致救下的第二天就该赶快回来,母亲这么疼她,才不会在乎她变成什么样子呢
一起用过午膳,下午离王派来两名女医为虞姒检查身体。
她体外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就是从商瑞那里逃跑的时候在树林里受了些摔伤和刮擦的小伤。比较严重的是燕国人和商瑞给她下的令人昏睡无力的药,因为持续了近十天,伤到了根本,需要慢慢调理很长时间。
得知虞姒受到的伤害,离王心痛之余恨毒了燕国,想不到燕王一个大国之主,竟然如此卑鄙无耻,求婚不成就设计强掳别国公主。只可惜那些燕狗忠心护主,已经全部自尽,如今死无对证,再气也只能自己憋着。
怪只怪自己保护不好女儿,没能力使离国壮大,以至于被人家这样欺负,而离国连与燕国开战的底气都没有。
下午离王来时,左边坐着陶婳,右边坐着爱女,一家人其乐融融,不由感叹人生如此才算圆满。
陶夫人刚得回女儿,现在心理脆弱无比,深怕虞姒再度消失,说什么也要和她一起睡,离王只有黯然离去。
接下来一连十几二十天陶夫人都宿在虞姒宫里,时时刻刻看着她。虞姒立誓要做个孝顺的女儿,也安心每天守在母亲身边,尽心侍奉汤药,还从书上看来笑话,讲给她逗乐解闷。
她这次吃了苦,回来竟然真的比从前懂事乖巧了许多,让做父母的大感欣慰。但若能选择,他们宁愿她像以前那样娇蛮跳脱,也不愿她经受那般波折。
慢慢的陶夫人的心情和身子也养好了,宛如枯萎的花遇水重新鲜活起来,恢复了从前的娇媚健康,离王独守空房一个月早已满腔怨言,她便再搬回了自己的寝宫。
至于与虞姒被劫走相关事宜,离王查下去,将内府负责招录审核、放商瑞进宫的几个有关官员解职下狱,内府总管也受牵连被罢免官职重惩。
商瑞进宫后的一系列事件皆是其个人行为,而且进宫前已经假死放弃商家嫡子身份,离王仁慈,没有株连他全族。但恼恨其父教导出这么个混账东西,令人将他拿来璧城,告知事情经过后,将他发配边境苦寒之地做苦力,替他儿子赎罪。
距虞姒回宫已过去一个月,天气日渐热起来,眼见已进入了初夏。
金鸾宫花园的小溪边有一棵大槐树,此时正挂满了一串串洁白如雪的槐花,微风吹拂,阵阵清甜香气沁人心脾。
虞姒身着一件薄薄的水杏色单衫,与两个贴身宫女站在树下,踮着脚采摘低枝上的花穗。虞姒闲时喜欢想法子捣鼓吃食,这些槐花收集起来用处可多了,可以晒干泡茶,可以做糕点做蒸饼,还可以剁碎了拌进肉馅包饺子,她们每年都要采摘许多。
三个女孩儿摘会儿花,累了便去溪里玩水,太阳有些毒辣,她们却找着了消暑的法子,一点不觉着热。
正在水里玩闹时,乐鱼忽然“啊”的轻呼一声,叫停互相泼水的另两人“公主,夫人过来了”
虞姒扭头望去,果然母亲在几名宫人簇拥下向这边走过来,赶紧上岸去,带着两名侍女向她问安。
“姒儿,看你,像什么话”
陶夫人嗔笑着拿出手绢,擦起虞姒脸上的水珠,然后牵起她往宫殿走去,乐鱼霞儿抬起装槐花的框子跟在后面。
“母亲,天儿这么热,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虞姒亲昵地抱着陶夫人手臂,“今天我们摘了好多槐花,晚上叫嬷嬷做槐花饺子,我叫父王也来。”
“乖。不过吃饺子之前,母亲要跟你商量一件好事儿。”
虞姒好奇“什么好事儿”
说话间已经进了她的寝殿,陶夫人神神秘秘地笑道“你衣服都打湿了,先去换一件,一会儿出来告诉你。”
虞姒听话去换了件衣服,出来桌上已经沏了两杯新鲜槐花茶,她坐在陶夫人身边,笑问“母亲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什么好事儿等着我呢”
陶夫人点点头,拿出一大本册子放在她面前,摊开给她,虞姒一看,第一页竟然是一幅画,画中人是个年轻俊美的公子。
“姒儿,这是你父王和我在璧城各家子弟中精心挑选,最后选出来的好男儿,可都是精英里的精英。姒儿看看哪些顺眼,咱们叫到跟前来再相看相看,你看着最喜欢谁,咱们就招他做你的驸马。哎,你看,这是号称璧离国第一美男子的丞相公子,长得确实好啊”
陶夫人满脸喜悦,兴致盎然地翻阅着画像,不住点着头,这里头每一个都让她满意,可下一刻又觉得配不上女儿,连连摇头。唉,不看了,让她自己选吧,遂把画册全推到虞姒那边。
虞姒目瞪口呆,陶夫人一再催促,她只好机械地翻了几下。
这画册上选录者的确都是少见的美男子,共有十七八个,有几个单说相貌甚至超过了赵致,尤其陶夫人说的叶秋林,一看就特别出众。画像下方写着他们的家世,在离国也算十分显赫了,配得起她的公主身份。
她皱着眉头从头翻到尾,抿嘴沉默了好一会儿,陶夫人直问她看上了哪些,她终于忍不住摇摇头“母亲,我有喜欢的人了,可他不在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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