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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弥在见到朝衡到了以后, 便放心了自己那已经抬起的手。
朝衡也顺势,松开了宴弥的手腕。
宴弥的手腕上,之前还在发着光的手环, 此刻已经平息了下来,变回到了和平常时一样,仿若装饰般的手环。
朝衡仿佛不经意间地看了眼宴弥的手环, 然后才转过头,去看那个素衣女子。
宴弥的视线同样落到了素衣女子身上, 摸了摸自己的手环, 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这话, 自然是对朝衡说的。
朝衡“恩,有点在意,就过来了。”
宴弥瞥了眼朝衡“你是在意他肚子里的孩子吧”
朝衡的视线落在了素衣女子那仍旧乱隆起的肚子上,道“恩。”
宴弥“你还记得之前我们遇到的罪胎吧”
朝衡轻点下头, 声音低沉,道“恩,记得。”
宴弥“我们之前的推断, 貌似成真了, 还又被我们给遇上了。”
朝衡沉默。
就在这时, 那正抚摸着自己肚子的素衣女子, 突然不动了。
而那一直悬浮在素衣女子身边, 为她定魂的续魂灯,连雨水都无法熄灭的灯火, 竟是突然间熄灭,就仿佛无力维系了一般,掉落到了地上,在地面上滚了几转。
宴弥抬手一招, 这盏续魂灯,就到了他的手上。
此刻的续魂灯,看上去倒是和那些普通的古玩一样。
再下一刻,几乎肉眼可见的,素衣女子的身体,开始迅速干枯了下去。
原本即便是尸体,但尚且还算有血有肉的身体,眨眼的时间,便化作了一具可见干尸。
皮肤干瘪了下去,只剩下了一层皮,套在了身体的骨架上,完全就是一副披着人皮的骷髅架子,看上去十分的诡异可怖。
宴弥和朝衡自然是不觉得害怕的,他们的视线,都已经落到了这具已经化作枯骨的腹部处。
刚刚圆挺的肚子,随着女子的干枯,而一并凹陷了下去,不再复之前的圆润。但是,在这具枯骨的衣服下,还是有一物突起。在那单薄的衣服下,动的也越发厉害了。
大概也因为这个素衣女子的全身干瘪下去的原因,所以衣服下,勾勒出的形状,也越发明显。
一个婴儿大小的头颅形状,同时还伴有婴儿的躯干,在这衣服下钻来钻去。
然后,衣服开始扁平了下去,就仿佛那东西突然从这枯骨的肚皮里,消失了一样。
宴弥眸光微微一闪。
朝衡眯了眯眼,抬脚,往地面轻轻一跺。
无形浩荡的元气,自朝衡的脚下迅速扩散。
下一刻,就见一个东西,从地里被震了出来。
宴弥他们看到,是一个通体为黑的怪婴。
这个怪婴一被震出,落到地上,就手脚并用地开始爬,如同正常的婴儿那般,但速度却是极快,仿佛只是一道黑影飞快闪过。
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此地。
然而,尽管他的速度再快,却仍旧快不过剑。
五道光芒一闪,五把由圣德剑分化出小剑,将这个正在逃跑的怪婴,给钉了住,钉在了怪婴的四肢与头颅之上。
怪婴瞬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并没有血流出,而是一缕缕的黑烟,不断从怪婴的身上冒出。
圣德剑在钉住了这个怪婴后,带着这个怪婴飞回到了宴弥与朝衡面前。
这下,宴弥他们更为清楚地看到这个怪婴的模样。
虽然怪婴在惨嚎,在挣扎,但他的那张脸上,并没有一丝的痛苦之色,有的,只有无尽的怨毒与阴狠,还有凶恶。
在看到宴弥他们之后,他即便从宴弥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但却并没有流露出半分惧怕,反而是十分强烈的戾气与怨怼。
他的惨叫声,也因见到宴弥他们之后,逐渐变为了嘶吼,就仿佛要与杀掉他们一样。
而他那双诡异的眼睛里,竟是隐隐流露出了贪婪,嘴角还流下了口水,就仿佛是想要吃掉宴弥他们。
宴弥看着这个怪婴,挑了挑眉,道“先天不全,所以本能地想要吃掉我们,以补不全吗”
朝衡轻点下头,“对。”
宴弥“是不是该说,这个小家伙真勇”
朝衡摇了摇头,“刚开始他还能感知到危险,并且做出逃跑的举动,但他在看到我们之后,那先天的不足,再加上本性的恶与贪婪,占据了上风,从而让他忘记了之前感知到的危险。”
宴弥点头,嘴角翘起,露出了哥揶揄之色,道“不过,如果他真的能把我们给吃掉的话,那这个小家伙也无敌了。”
朝衡沉默不语。
宴弥却是转头,对着朝衡笑道“你说对吧”
朝衡只得回道“对,如果他真有这个本事的话,那么他必然会在这个世上引起一场灾难。”
宴弥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脸庆幸“还好我发现的及时,阻止了这场灾难,你说是吧”
朝衡看着宴弥,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无奈,道“恩,对,你每一次的功劳,都明确地纪录在案。”
宴弥笑了笑,道“我说笑的,我是那种在乎世俗功勋的人吗”
朝衡“”
宴弥又看向了面前的这个怪婴,道“山神与凡人因一丝机缘而孕育出的孩子,早早便夭折在母亲的体内,无法顺利降生。若是寻常的凡胎。本因重入轮回,但他却不是,在山神用续魂灯为他母亲定魂之时,他也强行留在了他母亲的体内。”
那个怪婴并不能听懂宴弥的话,但却依旧不断嘶吼着,他嘴里流下的口水越来越多,都已经开始滴落到了地上。
就在他的口水滴落到地上的那一刻,地面的泥土,草木,仿佛被腐蚀掉了一般,出现了灼烧般的痕迹。
一滴,一滴,又一滴,不多时,怪婴下方的地面,已经是一片焦土。
“堕魔后的山神,在发现他们的孩子尚在后,便开始筹谋,想要让他们的孩子顺利降生。”宴弥摩挲着自己的手环,面无表情道“甚至为了这个孩子能够降生,伤心病狂到用童男童女,喂养这个孩子。”
童男童女,无论是血肉,还是灵体,都属于最为纯正之时,还未沾多少的秽气,对于当时还未完全成形的怪婴来讲,是最佳的大补之物,可以借此,补全他的先天。
“待他们的这个孩子,将先天补全了后,便将整个村子化作炼狱,将一村人那充满怨气的灵魂,投喂给他。而那最后一步,就是让这个孩子,吃掉他作为血亲的他们,又一个为天所不容的罪胎,就这样诞生。”
朝衡沉默不语。
不由得,宴弥侧头,望向了那还在昏迷中的小姑娘,想到她之前对自己说得话,神情多少有点复杂。
也难怪当时的钟伯,在听到小姑娘那话后,会生气了。
也难怪,钟伯在看到那个山神魂飞魄散后,会喜极而泣,抱着小姑娘,告诉小姑娘,她解脱了。
宴弥在看到这个怪婴后,估算了下,大概再有十个童男女,就可以将先天补全了。
这个时候,小姑娘这特殊的体质,作用便不言而喻了。
果然,堕魔的人,哪怕是能够正常交流,都不要奢求他们有任何的良知可言。
为了那个女子,又为了那个他们尚未出生的孩子,这个山神,已经彻底疯魔了、
完全抛弃了作为山神,本该有的良善与责任。
宴弥视线,从小姑娘的身上,移到了那痛哭不止的钟伯。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钟伯,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这个山神,显然是逮着钟伯一家的羊毛薅。
朝衡看着宴弥,似乎是知道宴弥在想什么,道“曾经,有河神因修为增长太慢,便让当地的村民,每三年都进献一对童男童女,当年就被发现了,被剥夺其神职,斩于河底。”
“难怪这个山神不敢声张了,甚至没有人供奉,他无法获得信仰之力修炼,增进自己的修为都没有关系,为的不过是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宴弥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道“他还不让这个钟伯说,肯定是这曾经的前车之鉴,让他懂得低调行事。哪怕修为上不去,实力弱,他也不在乎,他一心都扑在与女子厮守,让孩子出世上了。也已经做好了,待这个孩子出生,他与那个女子,一起死去的准备,”
朝衡轻点下头。
宴弥“这个山神,倒也是挺小心的。但会让因果报应,他的报应就是我呢。“
朝衡“”
宴弥瞥了眼朝衡,又是笑道“难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朝衡“你说得对。”
宴弥笑了笑,随即又转望向了他们面前的这个怪婴。
那个山神的心思,却是已经算得上缜密,瞒过了这么多年。
正如山神魂飞魄散前所说,真的,就差一点。
差一点,这个怪婴,就能转化为了罪胎。
但差一点成为罪胎,终究还不是罪胎,甚至不比之前他们遇到那先天原罪而生的罪胎。
两者都是未完全体,但面前的这个怪婴,比起那罪胎,还是差了一截。
若是刚刚素衣女子,没有犹豫地将山神吃掉,供养给这个怪婴,再让这个怪婴,吃掉自己。那么说不定还能勉强踏入到罪胎之列。
这个怪婴现在只是吃掉了他的母亲,明显还是不够的。
虽然面前的这个怪婴,不能称作为罪胎,但这却是传达出了一个不好的讯息,十分不好的讯息,
可能真的有人,想要创造出罪胎。
宴弥转头,望向了朝衡,问道“你要把它带回去吗”
之前的罪胎不能带回去,但这个还算不得罪胎的怪婴,却是可以的。
宴弥也不觉得会有人来救这个怪婴,毕竟,曾经那非完全体的罪胎,他们说舍弃就舍弃了,更何况只是这个不仅算不得罪胎,连先天都尚且不足的怪婴。
带回去的话,说不定可以深入研究下,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毕竟,若不是朝衡想要留住这个怪婴,大可不必出现。
所以,这是宴弥很自然的推测。
朝衡同样看着面前的这个怪婴,点头道“恩,它我会带回去,让研究组的成员负责它,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宴弥闻言,并未表示出异议,将自己刚刚捡到的那盏续魂灯,连同打神鞭,一起还给了朝衡,“你看。你借我一样东西,我还你两样,你是不是赚了”
朝衡将打神鞭与续魂灯一起拿在手里,眼里有掠过一丝无奈的笑,道“恩,赚了。”
宴弥不由又笑了声,没有再说笑,道“还是得谢你,将打神鞭借我,打神鞭简直就是这些神灵的克星啊。”
朝衡摇了摇头,表示宴弥不用谢,随即又应了声,认同了打神鞭是神灵克星的这个说法。
朝衡“不过是打神鞭,你想借随时都可以。”
宴弥听着朝衡这话,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打神鞭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借的吗要是让各地的神灵知道,只怕都得哭吧
不由得,宴弥看向朝衡的目光,多少有点怪异。
朝衡对着宴弥的视线,一本正经道“我这是信任你。”
宴弥心中一动,无语了一阵,道“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信任”
不待朝衡答话,宴弥便又说道“那为了感谢你的信任,我就做点什么吧。”
说罢,宴弥便抬起手,伸出食指,一只迷蝶停留在宴弥的指腹之上,然后化作了小小的水滴,水滴泛着彩光,正如那迷蝶一样。
下一刻,水滴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宴弥手腕上的手环,也开始微微发光。
宴弥瞥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手环,并未在意,又看向自己手指上的水滴。
慢慢地,宴弥手指上的水滴,由明到暗,由暗转灰,再由灰转黑,最后便如同一滴墨。悬浮在宴弥的指腹之上。
宴弥心念一动,这滴黑色水滴,便没入到了这个怪婴的身体中。
朝衡看着,并未说什么。
宴弥放下手,对着朝衡笑道“怎么样,这份礼可以吧”
朝衡点下头,却又道“这样大的一份礼,那我是不是得还你什么才是”
宴弥看着朝衡眼里隐隐浮现出的笑意,不由白了眼朝衡,也不再说话。
朝衡自然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虽然他是真的挺想还给宴弥什么的。
朝衡挥手,那怪婴连同五把圣德小剑,一起消失不见,被朝衡收了起来。
宴弥抬头,望了望天,天上的雨早已经停了。
宴弥又看了眼,那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与悲伤中的钟伯,脚下一转,向着钟伯走了过去。
朝衡与宴弥一起,走到了钟伯的身边。
宴弥站在钟伯的身后,伸出手,拍了拍钟伯的肩膀。
钟伯仿佛没有感应到,依旧抱着小姑娘在哭。
宴弥将手搭在了钟伯的肩上。下一刻,他们便出现在了钟伯的家中。
一下亮起的灯,让钟伯震了下,缓缓抬起头,满脸迷茫,却在望向那供桌时,恍惚了下,然后情绪就变得异常激动,放下了自己怀里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这个还摆放着贡品的供桌,将上面的香炉与果盘,全部都挥到了地上,最后竟是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的气力,将这个供桌整个的掀翻在地。
将供桌掀翻之后,钟伯整个人也仿佛失去了气力了般,缓缓地跌坐在了地上,手扶在那供桌的边沿,又是流下了眼泪。
就仿佛是一个压抑许久的人,终于爆发出来了一样。
宴弥捡起了滚到自己脚边的苹果,拿在手上抛了两下。
苹果落在手上的声音不大,但这细微的声音却是清晰地传入到钟伯的耳中,下意识的扭头,宴弥那手里拿着苹果的模样,映入到了他的眼里。
钟伯怔了怔,以为宴弥这是要吃,慌忙起身,又是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宴弥的身前,一把夺过了宴弥手里的苹果,语气满是恭敬,道“大人,这个脏了,不能吃。我那里有新鲜的苹果,我去给你拿。”
说罢,钟伯就要急急忙忙地去给宴弥拿干净的苹果了。
本也没想要吃的宴弥,出声叫住了那正要出门的钟伯,道“不用了。”
钟伯却是执意“我不会让大人等太久的,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罢,不等宴弥再说什么,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速度倒也不慢,很快便融入到了夜色中。
宴弥也没有再叫住钟伯,任由钟伯去给宴弥拿干净的苹果了。
这间屋子是供奉神灵的,只摆放了两个蒲团。
宴弥直接在这个蒲团上坐下,还对着朝衡,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蒲团,道“坐。”
朝衡看了眼宴弥,眼里又是几分无奈,却也没有坐下,而是打量着这间并没有什么东西的屋子。
宴弥见朝衡不坐,也不再招呼,只用手撑脸,望着屋外。
静谧的夜,只有那还悬挂在屋檐上的雨滴滴答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无视这周围满地狼藉的话。
不多时,钟伯出现在门口,一手提着一个袋子,一手夹着枕头和毯子。
宴弥看到,不由挑了挑眉。
这个枕头和毯子,倒是今天第二次用上了。
回到这间屋子后,钟伯先是走到小姑娘面前,仿若轻车熟路般,为这个小姑娘垫上了枕头和毯子。
很快做完这一切后,钟伯快步走到宴弥的身前,躬下身,打开了袋子,道“大人,你看你是要吃什么我刚洗过的,要吃带皮的话,我帮你削。”
宴弥看了眼那自己面前,满脸崇敬和感激地钟伯,又往袋子里看去,倒也确实看得出是刚洗过的,因为这个袋子上还有水。
宴弥伸出手,从这个袋子里,拿出了一根香蕉,自己剥开就吃了。
虽然宴弥已经拿出了香蕉,但钟伯却并没有合上袋子,而是又往袋子里看去,“大人,你看要不要我再帮你削一个苹果”
宴弥摇头,“不用了,一根香蕉可以了,就当是你报酬了。”
钟伯闻言,不禁一愣,那刚刚哭过的眼眶,再次泛红。然后,就将这袋子的水果,放到了一边,向着宴弥跪了下去,将头深深埋在了地上,行着大礼。道“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这一辈子不会忘记,我愿意为大人立长生牌,用我余下的生命,供奉大人。”
宴弥看着钟伯,钟伯倒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供奉于他。
宴弥道“不用了。”
钟伯顿时慌乱了起来,无措道“大人,你莫不是嫌弃我这个老头子”
宴弥摇了摇头,“我不修此道。”
钟伯直愣愣地望着宴弥。
“而且你也不用跪,我已经收了你的报酬,公平交易。”宴弥又咬下了自己手里的香蕉。
钟伯满脸呆滞,仿佛听不懂宴弥的话一样。
公平交易这公平吗他可什么都没有做,而他报酬,不过是一根香蕉。
宴弥似乎看出了钟伯的想法,道“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你帮我找到了这个四阴山的山神,要是我自己找的话,可能还得多花些时间。”
钟伯将宴弥的话听在耳中,又是渺茫。
就这样
宴弥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这在我看来,就只值这根香蕉。”
钟伯一愣,意识到宴弥这话的意思,心中有点莫名的滋味,敬佩的同时,又带着点苦涩。
在自己看来,那可能只有天塌了,才能够解决的事,到宴弥这里,竟不过只抵一根香蕉的事。
虽然宴弥话这样说,钟伯的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语气诚挚道“在我看来,这就是天大的恩德。我一个老头子,带着一个小女娃,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我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大人的感激。我现在只怕也已经是时日无多,所以,能侍奉大人一日,我也已经满足了。”
宴弥看着这个钟伯,笑了笑“你现在已经自由了,所以你还可以活。”
钟伯的这句话,瞬间在钟伯的脑中炸开,自由。
自由
钟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紧,立马起身,用着那双颤抖的手,撩起了自己的衣服,往自己的后腰看去。
哪里什么都没有。
钟伯捏着后腰上的那块肉,反复确认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
宴弥看着钟伯,说“要不要我给你拍张照”
钟伯此刻却顾不了那么多,对着宴弥点下头,“拜托了。”
宴弥也不介意,摸出了手机,对着钟伯露出的后腰上,拍了张照片,然后将手机递给钟伯,“喏。”
钟伯连忙捧住手机,朝手机里的照片望去,盯着腰处,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下,钟伯已经完全确信了,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宛若奴隶的烙印,将他们一族世世代代都禁锢住的烙印,真的不见了。
钟伯的心绪已经难以言表。
这一刻,他想起,曾经还小的时候,他用手去抓自己腰后侧的烙印,想要将那个烙印给扣下来,但抓出了条条血痕,都没有将那烙印给抠下来。
被他的父亲发现后,他的父亲还打了他,告诉他,那是他们一族的荣耀,能侍奉山神的荣耀。
还说,当初山神没有选中他,就是因为他对山神的心不够诚。
他觉得他父亲疯了,不可理喻。
后面,他也疯了。
疯到,一边对山神怀揣着恨意,一边又能在祈祷时,将自己当作那最虔诚的信徒。
因为他无法摆脱自己的命运,那还不如疯了。
就仿佛是人格分裂了一样,这让他的精神一度错乱,直到他将一一从山神那里抱回,看着一一长大,才找回到自己。
但是他却掌控了一项,能将祈祷时的自己,与真实的自己分开的本事。
为了一一,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从答应宴弥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性命。
所以,当宴弥问他“怕死吗”的时候,他回答了“不怕”,并且已经做好了各种可能面对的死亡场景的准备。
无论他有没有赌输,山神最后会死还是不会死,他应该都逃不了死亡的命运。
因为,身为山神名义上的家仆,他们一族就死背负着,与山神共死的可悲命运。
世世代代延续着,仿佛永无止尽一样。
他唯一庆幸的,就只有一一还没有被山神打上这样的烙印。
虽然他担心一一的未来,但他相信,村里的人,会将一一给安顿好,虽然一一没有了家人,但总归比山神若在,无望的未来强。
因此,哪怕自己活不了,他对宴弥的感激也是真诚的。
他真心的感激着宴弥。
现在,宴弥告诉他,他自由了,他还可以活着
一时间,心绪万千,起伏不定的钟伯,一阵阵酸楚感涌上了心头,他的双眼再次泛红,蓄满了眼眶。
又一次的,钟伯向着宴弥跪了下来,郑重地磕头,“还请大人,答应我为你立长生牌。”
宴弥摆手,手里的香蕉皮晃了晃“不必,你既然已经自由了,就不必再做这样的事。你的报酬我已经收了,我们两清了。”
钟伯抬头,望着宴弥,还想要再说,宴弥却已经指向了那正站在房间一角,不知道在盯着什么的朝衡。
“他管这个的,应该有事要问你,找你做个纪录,大概就和警局里的笔录类似吧。”
钟伯一愣,这才朝朝衡望去,只是看向朝衡的眼神,终归不如对着宴弥时,那般热切。哪怕他听到宴弥说,朝衡是管这方面的。若是有人管,那么又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看到有人来。
而朝衡在听到宴弥的声音后,便向着宴弥这边望了过来。
对于钟伯那张冷漠的脸,朝衡也没有在意,径直迈开脚,向着宴弥他们走了过来
宴弥也从坐着的蒲团上起身,对着还跪在自己面前的钟伯道“起身吧,找个能坐下说话的地方。”
虽然钟伯对朝衡有所不满,但对于宴弥还是无比尊崇的,所以在宴弥发话后,还是扶着自己的腿,慢慢地站了起来。
“去我的房间吧。”钟伯道。
宴弥点头,侧头,看向了那躺在地上的小姑娘。
钟伯注意到宴弥的视线,对着宴弥道“不用管她,她经常睡在这里,早就已经习惯了,等自己睡醒了会起来,自己回到床上去的。”
说着,钟伯看向宴弥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感激,“一一不用面对这一切,也挺好的,多谢大人体谅。”
宴弥望向钟伯,轻点下头,算是受了钟伯的感谢,然后再看向那小姑娘,一直迷蝶落到了小姑娘的身上,再然后,小姑娘的身体开始上浮,就如同被人拧起一样,向着门外而去。
钟伯看到,哪里还不懂宴弥这是做什么,不由又向宴弥,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宴弥神情如常,完全不觉得,将一个小姑娘送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是什么值得特别感谢的事。
宴弥跟着钟伯,来到了他的房间。
钟伯的房间里,有一个桌子和几把椅子,看得出,这就是他们平时吃饭的地方。
坐下后,钟伯问朝衡,“你想要知道什么”
朝衡摸出了一只录音笔,放到了桌子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钟伯瞥了眼这个录音笔,倒是比他想象的要朴实无华。
钟伯看了眼宴弥,宴弥正在剥着他刚刚摆在桌上的花生。
钟伯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我们家,很祖先开始,便是世代侍奉山神的家仆,与神灵最亲近的人。”
说出这句话后,钟伯不由又看了眼朝衡,见朝衡并无什么其他的指示,才继续说道“我听我父亲说,以前还信奉山神时,我们一族,便是代村民与神灵沟通之人,同时,山神有什么旨意,也会让我们传达,我们便是这个村子里,地位最高的。那个时候,我们供奉给山神的贡品,还只是普通的香火,家禽等可就在一千多年前,村子里发生了一件事”
钟伯的话音顿下。
房间里,只有宴弥剥着花生的声音。
每一枚花生都有两粒花生,宴弥剥开,吃一粒,留一粒,就放在桌上,差不多有十来粒的样子后,宴弥将花生推到了朝衡的面前。
朝衡看着自己面前的花生,眼里掠过一丝笑,对着宴弥点点头,伸出手,从面前的桌上,拿起了一粒,塞入到了嘴里。
钟伯“”
他感觉面前的两人好像不是很想听的样子,所以他能不能不讲了。
然而,察觉到钟伯停顿时间太长的朝衡,轻轻瞥了眼钟伯。
钟伯瞬间读懂了朝衡的意思,得嘞,他还得讲,就算面前的这两人并不感兴趣,但主要是录进笔里。
“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都传了好几代了。”钟伯还是先提醒道。
朝衡轻点下头,道“恩,你把你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
钟伯开始讲述自己所知道的“据说,千多年前,村子里有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突然怀孕了,很快,这事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女子这样不检点的行为,自然遭受到了各种的流言蜚语。”
“村民们甚至组织起来,逼问这名女子,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但女子始终都死咬着牙关,不肯说出那个男人是谁。她的父母让她打胎,她也不肯。从那以后,各种羞辱的词汇,也都被安在了她的身上,而这些,女子也都只能独自承受着。”
“后面,有位云游的道士,告诉村子里的人,她所怀的是个孽种,会将这个村子推入到万劫不复的炼狱之中。得将这个孽种与其母亲一起活埋,才可以化解此灾。”
“等等。”宴弥打断了钟伯。
钟伯望向宴弥,眼里充满了迷惑,
宴弥皱着眉“云游的道士”
钟伯点下头,“我父亲是这样告诉我的。”
宴弥不知为何,联想到了同样被道士批命的月朔。
巧合吗
直觉告诉宴弥,只怕不是。
“埋了”宴弥问,
钟伯“恩,埋了。”
宴弥顿时觉得,道士这话道士有点意思。
前面倒是都准了,但却是因他后面的话而起。
不由得,宴弥看向了朝衡,两人目光交汇,传递了某种信息。
宴弥对着钟伯道“你继续。”
钟伯看了眼宴弥,道“自从活埋了女子后,村子里就开始频发乱象,村子里甚至还因此死了人,山神似乎也不再庇佑这个村子里的人。后面我们家的人,代表着村民们,进入到山里,得知到,他们活埋的女子,竟然是山神的女人,肚子里怀着的孩子,也是山神的孩子,是由他们神魂交感而生。”
所以说,那个女子会怀上孩子,完全是机缘而至,万中无一。
也正是这一丝的天道机缘,才让这个怪婴,拥有了成为罪胎的可能性。
不过神魂交感,也就是元神交感吧
原来孕育后代,还有元神交感的方式吗
是他孤陋寡闻了。
宴弥觉得,一定不止自己不知道。
宴弥将刚刚剥好的花生放到了朝衡的面前,传音道“你知道元神交感吗”
刚拿起一粒花生的朝衡,瞬间顿住。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真的就一下降温了,好冷啊,宝们注意保暖啊。感谢在20211014 21:42:2420211015 21:3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想吃抹茶千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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