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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水云舍
如上次造访时一样, 林宣被引进了最好的厢房。
但又与上次不一样，这一次，没有屏风, 没有面纱，只有一张相对而坐的案几，和一位对着她浅笑的公主。
心不由地跳得更快了。
“林宣，你来了。”烨凰轻启朱唇, 眼尾流泻下几分媚意。
林宣微微皱眉, 捕捉到空气中的酒味, 又看到案几上的酒杯，心想烨凰估计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公主要注意身子, 不要空腹饮酒。”林宣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眼见厢房内没有其他人, 直接盘腿坐向烨凰对面。说着, 便将对方的酒杯移到自己这边。
烨凰含笑看着林宣的动作，仿佛很满意似的。
“上菜吧。”她微微偏头, 对着门外说道。
候在外面的宫人答了声“诺”，便动作恭敬地拉开门，五个宫女呈着漂亮木盏鱼贯而入, 很快就在林宣与烨凰面前的案几上铺满了鲜翠欲滴热气腾腾的饭菜。
“你尝尝。这里和宫里做得有些区别。对我来说, 我更喜欢这边厨子做的口味。”南烨凰柔声道, 边夹了一筷子菜到林宣碗里。
林宣注意到她自称“我”, 而不是“本宫”。
“你也吃。你刚刚饮了酒，再不吃些垫垫，待会儿醉得更厉害了。”林宣反着也给她夹菜。
“嗯，好。”意料之外的，稍微醉了些的南烨凰竟然看起来十分乖巧。没有反驳就小口小口将碗里林宣夹的菜吃完了。
林宣迟疑片刻, 又夹了一筷子。
公主又很快吃完了。
林宣再夹。
公主再吃。
林宣由衷感慨“公主，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但这真是我见过你最最温柔的时候。”
南烨凰瞪了她一眼，娇道“你干嘛叫我公主”
“呃。好吧，烨凰。”
“嗯”南烨凰一脸“这才对嘛”的表情。
然而突然一下子，南烨凰脸色一变，眉头紧皱“诶不过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平时都很不温柔咯”
“哎呀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前你是公主，威严感还是要有的。”林宣忙摆手解释。
南烨凰舒心一笑，眼珠子转了转，嘴角勾起一抹笑，对着林宣勾了勾手指。
“嗯干嘛”林宣不解，又有点紧张。
真是绝了，没想到南烨凰喝醉一点之后变化这么大。难道这才是她的真身
“你过来，靠近一点。”
林宣乖乖凑近身子。
南烨凰也朝她靠近，直至林宣能感受到她细微的呼吸。
她轻声问“那你喜欢我现在这样吗嗯”
“咳咳”一个没提防住，林宣骤然闹了个大红脸，赶忙煞有介事地挺直腰杆。
“你说呀，你说嘛”
“哎呀，那当然是，当然是，喜欢的啊。”林宣结结巴巴地说。
南烨凰噗嗤一笑，宛如春风化雨般的笑容一下子令林宣着迷住了。
“你知道吗，林宣。这也是我见过的，你最可爱的时候。”
“”可恶，被公主摆了一道
“那公主这意思也就是我平时看起来很不可爱咯”林宣挑眉问道。
“你学我”南烨凰嘟起了嘴，趁林宣不注意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哼，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说你啊，你平时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
林宣耸耸肩，一脸无辜“那能怎么办。谁叫我只是个外地人，生存都要如履薄冰。”
“谁说的”南烨凰突然认真“有我在呢。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那不一样嘛。你能保护我，我也要自己保护我自己啊。”林宣觉得，今晚好像不只是南烨凰喝醉了，自己好像也跟着醉了似的。
“那你保护自己，会离开我吗”
“嗯”
“我问你，你会，你会因此离开我吗”
南烨凰的双眼晶莹剔透，此时仿佛两片湖泊一般，盈着一池的爱意与哀伤。
林宣深吸口气。
“我想我不会。”她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回答道。
南烨凰睁大了眼睛，眼眸中绽放出灿烂的异彩。
“你是哄我开心，还是真心话”
“真心。”林宣道“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娶你”
然而话还没说完，仿佛“娶你”这两个字是被点燃了的导火索似的，南烨凰突然一拍桌子，泪珠霎时滚落。
她声嘶力竭道“你撒谎你就是在撒谎你根本不想娶我，你是在应承我，如果可以，如果你有能力，你立刻就会离开。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你这种想法是没有根据的”林宣驳斥道。
“没有根据”南烨凰冷笑一声“我有的是根据。”
就是这句话林宣全身仿佛被一阵电流击过。她要的就是这句话这句话的出口完美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想，那就是在南烨凰面前为何始终有一种被洞悉全局的压迫感的原因
林宣不愿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她还没想好这个话题摊牌时自己该具备的反应。
于是，她话锋一转，质问道“所以，这就是你把那个宫女逐出宫的理由”
南烨凰突然愣住，想了一两秒后立即反应过来，心中酸楚更甚。
“你现在是为了个宫女来谴责我吗，林宣”
“那个宫女，她死了。你应该已经知道。”林宣平静道。
“所以呢”南烨凰苦笑，“所以，你认为是我杀了她”
“我可没有这样说。”事实上，林宣从心里觉得南烨凰并非这种草菅人命之人。
“对，对，对我是把她赶了出去，是我做的。如果你觉得是我杀了她，那好啊，那就是我杀的，又如何”南烨凰叫道，先前漂亮的双眸已是通红一片“我就是嫉妒啊，林宣，我就是看不惯你和别的女人有任何接触你可以当我是疯了，或者说我占有欲太强。那只是因为你没有体会过失去的滋味”
“好了”林宣站起来，目含悲悯地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南烨凰。现在的她，哪还有一点最初见面时那副绝代风华的样子呢。
林宣感到心疼，亦觉得愧疚。
“林宣本宫不准你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你别碰我，别”
林宣紧紧抱住南烨凰，任凭她挣扎也不松手。很快，烨凰也不动了，只靠在林宣怀里喘气，慢慢平复自己的心绪。
林宣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杀的。你说就好了，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好啦，我知道你是生气我在怀疑你。是我的错。”
烨凰不说话，只是眼泪流个不停。
“我不会离开你。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又为什么如此怀疑我。我想，口头上说再多也无法让你相信我。那就用时间去证明她吧。好吗”
南烨凰依然沉默，咬紧嘴唇，只是右手渐渐向上，最终攥住了林宣的袖角。
兵部司
翌日，林宣照常前去兵部司上班。
“公子可要注意休息啊，只这一日不见，眼底下乌青可重了不少。”刘秋接待她时，忧心忡忡道。
“无妨，就是昨夜看书看晚了些。”林宣面不改色地撒谎。
然而事实是什么呢事实是在九水云舍里她与南烨凰久久拥抱，等烨凰彻底平静下来时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但分开后再度对视，两人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季节，羞涩地谁都不敢看谁。之后，她俩又分开坐轿子回宫。进宫之后，也是又不舍又别扭的互相道了晚安，才各回各殿去了。至于深夜翻了复去地睡不着觉，一闭眼睛就是南烨凰的相貌和抱她时手上的触感，这就是独属于林宣的秘密了。
刚坐在位置上不久，本来还陷入回忆中发怔的林宣，被推门声惊醒。
一看向门口，来者竟然是窦持。
窦持也丝毫不废话，推门便说“西境换防的士兵回京了，要去检阅。拿两个人来。”
林宣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我去。”
霎时，全公务间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窦持讶异地挑了挑眉，但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对着她点点头道“嗯。去马厩那边等我。我们骑马过去。”
接着又有一个同僚站了起来，于是他两一起出去。走出去前，委员郎官余寇还特意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嗯，小伙子，好好干”
林宣
和她一起出公务的人叫做吕潇洒，性格看起来非常活泼爽朗，从走出房门到马厩的这一段短短的路上，他已经热情洋溢地向林宣报告了祖宗三代的情况以及罗列了自己爱吃的一串食物。
从他的自述中，吕潇洒也算是一个奋斗好青年。他家世一般，父辈们在迦南北方的一个城市奔城开镖局。镖局生意不大不小，勉强养活得起一家老小。最重要的是，他的祖辈实际上都是北大陆人，也是在凛北皇朝崩盘那一年，为避北祸，才举家投奔在迦南的亲戚，从此扎根迦南。他父辈虽是北人，母亲却是迦南人，且自己也在迦南出生长大，故而举家除了母亲外，只有他也是迦南帝国的民籍，故而能够参加迦南的科举考试。
在家族的熏陶下，他自幼恋物，连考了三次共计九载，才考中了武科的进士，又过了三年，因为在吏部考核中表现优良，才从候补中脱颖而出，得到了兵部委员郎的官职。由于他是平民出身，一路走来颇为不易，于是分外珍惜自己的官职，故而每次公务几乎回回不落，人送外号“吕劳模”。
“我知道你是那个，那个什么，怀北国的王子。唉，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有亲切感，可能是因为你我都是北陆人吧”吕潇洒兴高采烈道。
“或许是吧，也是有缘。”林宣笑道。
“我还听说，你做了公主的面首哎呀，等等，你介不介意这样讲我一时忘了那个正式的词儿是什么来着”吕潇洒挠着后脑勺，琢磨道。
林宣见他虽然呆头呆脑，但实际上没有一点恶意，反倒十分坦诚，心里便添了几分好感。她摆摆手道“没事，本来就是面首，还怕别人说”
“诶我喜欢你这个性”吕潇洒拔高声音拍掌笑道“当官什么都好，就是太闷虽说同僚都是武科出身，但做委员郎的好像都偏文一点，平时沟通还好，深交时心里却总感到不爽利我这人脑子太笨，也不太会拐弯，就是有人骂我我十有八九也听不出来。但你就很好，你虽然身份上比我们都高，但没一点架子，从这点上我就知道你这人不错。”
“你这么夸我还怪不好意思的。”林宣道“诶，你平时出公务多，知不知道这次去检阅西境换防士兵，是去哪里”
“应该是神龙营吧”吕潇洒想了想，道“神龙营就在京郊。驻守西境的士兵有三分之一是从驻扎神京的神龙卫中抽派的精锐，想来换防回来也该去那里。不过这可是个瘦差事，除了我，一般没人愿意跑的。”
“瘦差事”
“就是和肥差对应的咯。捞得到油水就是肥差，捞不到就是瘦差。每半年西境兵换防归来，窦大人都要亲自前去检阅。跟着窦大人的公务一般没人敢趁机捞油水。何况士兵们从西境回来的，哪还有油水给你榨一榨呢”
“你们两个，倒聊得挺投机。”窦持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二人忙转头行礼“见过大人。”
“公务在身时就不必多礼。你们刚刚的对话，我就当没听到。”说着，窦持扫了眼吕潇洒。
吕潇洒尴尬一笑。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快上马出发吧。”说完，他率先一跃而上，稳稳登上一匹枣红色骏马。一蹬马肚，遥遥领先。林宣和吕潇洒对视一眼，也立即翻身而上，追随而去。
神龙营
赶了大约半小时的路，一席人终于风尘仆仆地到了神龙营。
神龙营长官神龙校尉正带着十几个将领在营门迎接。
窦持翻身下马，快走几步，和当头单膝跪地、身穿铁甲的男子紧紧抱在了一起。
林宣面对着这幅基友情深的画面，目瞪口呆。
“辰风，你辛苦了。快快起来。”窦持搀起那名男子。
就在这时，吕潇洒及时小声播报了八卦“那个叫辰风的，是神龙校尉。西境换防必须跟着去，所以两人是半年一相逢。”
“他俩看起来关系很好。”
“那可不窦持将军至今未娶，辰风校尉也是。他俩之前是从死人堆里一起走出来的，几十年了，关于二人的八卦还流传在神京的大街小巷。”
“你的意思是”林宣犹疑地看向吕潇洒。
吕潇洒朝他挤眉弄眼，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没错，就是那种八卦。”
呵，林宣心想。
这神京人还真有意思。
检阅礼很快开始也很快结束。林宣和吕潇洒跟在窦持背后充当了回背景板，一路被窦持与辰风间奇妙的磁场所震慑。
两个披甲男子，岁数都不小了，脸上还都有刀疤，还能一个眼神碰撞出奇妙火花，也是蛮厉害的。林宣一路走一路想。
不过通过观察这些回家的士兵，也能直观地感受到镇守西境的残酷。每个将士都被晒的黑黑的，眼神中藏着不是军旅人难以体会到的痛苦。
检阅完毕，之后就是顺便视察一下军营。跟着一路逛来，林宣再度感叹迦南帝国的建筑水平发达。就是一个练兵用的兵营，其中设计也颇值得玩味。尤其在人性化一点上做的格外好。譬如说蹴鞠场啊等等娱乐设施一应俱全，看样子即便入伍生活也不算枯燥。
到了练武场上，整个武场被分为三块区域一块是有各种器材和辅助工具的“自我健身区”；一块是“格斗区”，场地被划分成若干块，供士兵间互相切磋用；最后一块是演武场，定期有教官上课，还有军中勇士的切磋表演供人观摩。
此刻，演武场上，两名浑身肌肉发达的男子正在缠斗。
窦持和辰风都一脸兴致盎然地走上前观摩，林宣他们跟上去看。
眼前这两人都身手不凡，赤身肉搏拳拳见血。过了会儿，眼见肉搏分不出胜负，二人分别从场边的兵器架上拿出趁手的冷兵器开始对垒。这一下便比出了个高低。那个高一些的显然在用兵器上比不过矮一些的，一个不留神儿便被对方的花枪挑飞出去，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也止不住。
窦持眼见刚想出手，身后却有一道身影更快闪出。
林宣化掌一推，连连倒退的男子终于稳住了身形。
他回头一看，却看见是一个相貌俊秀且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帮了他，不仅心里没有半点儿感激之情，反而怒火中烧，觉得在所有人面前失了面子。
于是，再加上刚刚败北的羞耻，他竟发了疯般朝林宣攻击而来。
在场所有人脸色一变，辰风校尉刚欲出手阻止，却被窦持伸手挡住。
“窦持”辰风一脸不解。
“等等。让我看看她到底藏了多少身手。”窦持眯了眯眼，期待地盯着林宣的身影。
这边变故突生，对方成爪直朝林宣面门攻来。林宣迅速反应，侧身一过，反而去了此人的身后。她再一脚踹向对方腰部，那人应声跌倒，捂住腰大声呼痛。
另一边，刚刚演武场上的赢家也对林宣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他对林宣微鞠一躬，发出了请战的邀请。
林宣回头看了看窦持的神色，看见他轻微地点了点头，才放心应战。
对面那人对林宣指了指兵器架，示意她挑一件兵器。然而林宣正准备在窦持面前露上一手，于是颇为自信地摇了摇头，道“直接来。”
对方见识过她三拳两脚就制服了对手的战绩，也不觉得受到轻视，直接提枪攻来。
不得不说，此人枪法极好，若非林宣身手十分敏捷，否则很难防过这般刁钻的枪法。一阵防御闪躲后，瞅准个时机，她转守为攻，轻轻一跃，单脚踩在对方刺来的花枪之上，随后趁对方讶异之际，一个后空翻至他身后，反手扣住对方胳膊，压倒在地，那人手中的花枪也掉在地上。
“我输了”使花枪的叹了一声，翻身起来，对林宣抱拳道“兄弟好身手在下自愧不如。在下姓东名白，愿意结交兄弟为友。敢问您尊姓大名”
“我姓林，单名一个宣字。东白兄亦是身手不俗，尤其是那枪法，我从未见过有人将花枪使得这么好的。”林宣诚恳道。
“哈哈哈，好”窦持大笑着走来“多少沙场友谊都是不打不相识。你俩让我想起了我和辰校尉。林宣，你的武艺很出色。”
“大人谬赞。”林宣抱拳回礼。
“启禀窦大人，属下看他们打得如此酣畅，也实在憋不住了。林宣我是打不过的，属下请求和东白兄一战”身后，吕潇洒一脸如饥似渴。
“哈哈，好。东白，你还可以吗”辰风笑问。
“没问题小兄弟来”东白豪爽道。
吕潇洒立马飞身进演武场，此后种种以武会友的情形，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要说 挺厚的一章，不是吗装可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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