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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叁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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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转。

    昨日过江后不久, 李朝霜就疲惫地睡了过去,而阿晕担心他瘴病复发,不敢在带着他飞太久。很快落回地面。

    李氏的天眼期间半睡半醒地睁开眼几次, 第一次发现自己在一辆堆满稻草的牛车后面, 第二次发现自己在小鸟儿背上,第三次又到了一辆封闭的车厢里。

    车厢里燃着熏香,李朝霜甚至迷迷糊糊听到了女子的笑声。

    这一夜他们没有再睡在简陋的芦苇丛中,而是在荆州首府却月城外的客舍里休息。

    因为蹭车抵达却月城时已经很晚, 江北是属于大泰的地域,而今无论是否节庆, 都夜夜宵禁, 晚上无法进城。

    半路带了阿晕和李朝霜一程的,好像是哪位商户的老夫人,凭关系住进有兵马保护的驿站中。

    老夫人本也想给阿晕李朝霜在驿站开个客房,但却月城外的驿站人满为患,都是戴大帽的兵汉, 似乎最近有什么调动。

    她见不行, 又派管事跑腿,在驿站不远的、老百姓自己经营的客舍,定下一个朝南的好房间。

    十月四日的夜里,李朝霜就是在这个房间里醒来的。

    接近子时, 便是马厩里的驴子和牛,也困顿地打呼了。因为浑身哪哪都疼,心神逐渐清醒的李朝霜睁开眼, 抹掉泪水后,首先发现小鸟儿不在房内。

    “”

    “”

    他萎靡地爬起,棉被从身上滑落。

    虽然睡了一下午加半个夜晚, 再怎样也该振奋了,李朝霜却好像这三四个时辰不是在沉睡,而是在在修行或者爬山之类,浑身透着肉眼可见的劳累。

    他抬手,自己按揉两颞的太阳穴,闭上眼,回忆自己梦中所见的画面。

    能想起的只有支离破碎,高山,寒冷,动摇的大地,岩浆化为巨手,伸向太阳;似乎是种难以理解形态玩意儿又似乎是水的东西,张牙舞爪;风在高歌,不是呼啸吹过仿佛歌声,而是真长出一只嘴在唱歌。

    在这混乱又混沌的中央,有一个人。

    “噗咳咳咳咳”

    李朝霜突然哽住,胸腔中那两瓣用来呼吸的器具像是火点着了一样,烧得他全身都疼起来。

    咳嗽是身体自然的反应,他控制不住,不过李朝霜的表情并未因这剧痛突然袭来变化多少。

    脑中的画面,在咳嗽中完全消散了。

    他没法再回忆起那个梦的一丝一毫。

    灵力低微的话,根本无法解读天眼给出的征兆。幸好的是,从十岁那次濒死开始,李朝霜重复做了这个梦十年。

    哪怕是个蠢货,花十年时间,也该搞明白一些事了。

    “就在不周山没错,”他凭借最后一点印象确定道,“在死前,杀了他若是我,能够做到啊啊。”

    李朝霜抱住脑袋嘟囔“不想做梦。”

    说到这个,昨晚倒是一夜好眠来着。

    会是小鸟儿的原因吗

    李朝霜眷恋起那温暖的翅膀窝,醒来许久后终于从床上下来,披上纱氅,也不好好穿鞋,就那么趿拉着,摸索去开门。

    “恩公,恩公”他小声唤道,“来陪朝霜睡吧。”

    门吱呀打开,但外面走廊上没人,客舍里的人都睡了。

    蜡烛和油灯没点起,只有走廊尽头窗外一点月光,照耀楼梯扶手的轮廓。

    李朝霜慢慢走下楼梯,脚步声不低,但小鸟儿依然没冒出来。

    房间在二楼,下楼就是客舍大堂了,桌椅都收拾得很干净,一小二在柜台后吹呼噜。

    柜台后有个半掩的小门,透出跳跃的火光。

    李朝霜走过去,推开门,终于在这里找到满脸煤灰的小鸟儿。

    满脸煤灰,正在切菜,大概是向客舍借了厨房用的小鸟儿,正对着菜板剁剁剁剁。

    那聚精会神的样子,看得李朝霜一笑。

    这回他放轻了脚步,悄然绕到小鸟儿身后,欣赏了一会儿小鸟挽起袖子所露出的线条干练手臂,半晌后感到肚子饿了。

    很难得,李朝霜能强迫自己吃下所有味道古怪的药,但作为补偿端上来的珍馐,他从来半点胃口都无。

    此刻,李朝霜遵从心意,揭开灶上炖煮的锅,另一只手已从炤台上拿起一个圆圆的大锅勺,蒸汽扑脸的同时,锅勺也舀起一瓢。

    “啊呜噗”

    “朝霜”

    落到丝绸和绢布上的汤汁自己滑开了,作为咒具的衣物不会让脏污沾上自己。正满心满眼要将莴笋切成好看形状的阿晕,抬头就看到此刻应该还在睡的朝霜,在热雾弥漫中吐出烫红舌头的模样。

    虽然总是当人面前流泪,但朝霜举止还是很彬彬有礼的,阿晕还没见过他配偶这模样,差点呆住。

    然后他才发现朝霜在偷吃。

    “还没放盐啊朝霜”年轻鹓雏放下菜刀扑过去,“喝之前要吹”

    他塞给李朝霜一碗凉水,然后手忙脚乱洒盐进汤,搅拌一下就从灶上端起锅,盛出一碗放在边上。

    “等下再喝哦。”

    阿晕警告李朝霜,擦干净手,又打开另一边灶上的锅,从里面取出有点粗糙的面饼。

    也不管还在切的莴笋了,他将面饼撕成两半,一半递给还在吐舌头哈气的李朝霜。

    李朝霜感觉更饿了。

    他接过这半边面饼咬下,若说滋味,肯定一般,但李朝霜此刻就是分外有食欲。

    于是一人一鸟就坐在炤台前的小板凳上,开始啃面饼。

    一边啃一边口齿不清地聊天。

    “朝霜我和你说啊,先前那个牛车的老伯”

    “明明你说不要他也硬要把牛送给你只是觉得你在假意推辞吧,虽然我也没见过,但受贿时还会装模作样一番的人挺多的。”

    “这样搞不明白。对了,那个搭我们一程的老夫人啊,赶下自己的丫鬟让我们上车就算了,住店她也忙前忙后的,难道是”

    “怎么可能是觉得你像她儿子啊,只是看出你我不同寻常,似是异人,想结个善缘罢了。”

    白萝卜汤已经放凉了一些,没有一点荤腥的汤是清甜的,李朝霜端起碗咕噜咕噜。

    而阿晕露出震惊的神色。

    “只是为结个善缘吗那搭车就已经足够了吧为什么后面也一直帮忙”

    “异人里脾气古怪的许多,或者说,是想法不同让异人在世人眼里显得古怪。她不想得罪我们,所以态度恭敬吧。”

    “原来是这样。”

    阿晕终于感到明白了。

    “恩公已在世间行走许多年,却看不懂这些事吗”

    李朝霜自己又去舀了一碗,并给阿晕也舀了一碗,同时问。

    “没法和他们想到一起去,真的很难理解,”阿晕鼓着腮帮子接过白萝卜汤,把最后一点面饼丢进去泡,“也试过去结交巫祝或文士,但巫祝知道我身份后就不会和我亲近,文士和普通人一样,总是猜错他们的想法。虽然我总是看着他们,甚至光是看学会了很多东西,像是现在做饭啦,给萝卜雕花啦,可还是”

    孤身一鸟,好难受。

    年轻鹓雏抬起脸,他和李朝霜之间,只有热汤散发出的水雾遮挡。

    “朝霜竟然能理解人的想法,”他笑容就算蒙上煤灰也遮挡不住,“等去完不周山,朝霜也要一直和我一起,要教我啊。”

    李朝霜对此的回答,是抬手抹掉了他的小鸟儿嘴边上的煤灰。

    然后说“恩公,今晚我们也一起睡吧。”

    一直在一起

    不可能的。

    但身份在这个时候暴露

    绝不可以

    十月五日,李朝霜醒来后,发现阿晕在折腾那支大荒山水图。

    大荒山水图上有记录顾途和他同伴爬上不周山的那条路,似是主人心愿已了的原因,它现在不能收人纳物了,但上面的风景却如罗盘一样,指向他们想前往的方向。

    阿晕就是在玩这个,见李朝霜醒来,兴高采烈告诉李朝霜

    “山水图说,当初给顾长径他们打造登山装备的工匠,就住在却月城附近

    “要不要去看看”

    辅助登山的工具吗不周山光靠飞是飞不上去的,买上工具算有备无患。

    李朝霜自无不可,这就是一人一鸟出现在这村庄里,这工匠屋子里的原因。

    便是天眼也猜不出,会有一个剑阁的剑客突然闯入,然后喊破他身份。

    小鸟儿果然已经皱起眉。

    “崔嵬”他咬牙道,“谢崔嵬”

    “这是剑阁的人”李朝霜抬手,用袖子捂住嘴,道,“那他说的,大概就是恩公你昨日说的那个谢崔嵬了。”

    他这么讲,好像昨日才从阿晕口中第一次听说谢崔嵬此人,轻轻巧巧地将谢崔嵬这个身份从自己身上卸掉。

    阿晕没察觉出,但一时头晕的任飞光感到,崔嵬师兄这句话好像不太对。

    他还想说什么,心剑却感到一阵刺痛。

    会死,崔嵬师兄的眼眸里有金光闪动。

    如果再开口说什么,怕是会给无回剑拿去无回了。

    任飞光乖巧闭上嘴。

    而李朝霜甚至没像杀那只大蜘蛛妖,不拔心剑但泄出剑意,他好像谢崔嵬不是自己一样,做思索状道

    “说起来,恩公,前日是不是一直有剑客盯着我们不仅出手斩杀了妖魔,还砍了那个怨母。”

    “朝霜你是说”

    “这个剑客不是当时那人,我虽然不能辨认剑客心剑之间的区别,但他给人的感觉,与那人不同。”

    李朝霜分析道,阿晕也这么觉得,听得连连点头,十分信服。

    “这家伙进来就喊谢崔嵬,肯定是谢崔嵬的同伙”小鸟儿又自己分析道,“这样一来,难道”

    “没错,恩公。”

    李朝霜一定确定及肯定地道

    “他还跟着你,谢崔嵬恐怕就在附近”

    作者有话要说  朝霜绝不翻车

    朝霜哪怕背黑锅的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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