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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风和烟雨面面相觑。
若叫溪风, 是世子爷有话吩咐,但是,叫上烟雨
打从烟雨成了溪风身边的丫鬟后, 她和世子爷就没有个单独接触的时候,烟雨悄悄耸耸肩, 她也不知道世子爷喊上她,会是什么事。
溪风想了想。
这几天, 世子爷对她话很少, 还在和她置气, 她也不清楚他想做什么, 问白羽“可是有什么事”
白羽没有平常的客气, 倒有些不耐烦, 只说“你们过来, 就知道了。”
溪风烟雨不再追问。
白羽领着两人, 一路走到锦瑟园与侯府后院的角门, 这里从很早以前就没人看守, 他敲角门, 赤霄在另一边,打开门,点点头。
神神秘秘的。
通过角门之后,他们七拐八折,避着人,绕到侯府后门, 溪风不认得侯府后门,是看到外头侯府的砖瓦,才反应过来,他们居然出了侯府。
后门在一条僻静的小巷, 并没有行人,门口停着一辆青帷顶的马车,两匹马打着响鼻,晃着脑袋。
溪风问白羽“这是”
白羽说“世子爷安排姑娘和烟雨,去北街的一幢宅子住,等世子爷回来,自把姑娘接回来。”
这一句话,消息未免多了些,溪风顿时抓住重点“世子爷去哪了”
白羽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溪风“世子爷说了,你看过这个就会走。”
溪风展开信纸一看,上面只有力道遒劲的四个字你说的是。
她记得了,就在前几天,她还鼓励了秦浚,走自己想走的路,当时他就松了口气,回了这四个字。
所以他这是不告而别,离开了侯府
难怪白羽要安安静静地安排她和烟雨出府,若叫侯夫人知道世子爷不见了,侯府定是不得安宁,其余下人还好,她却是受秦浚庇护的,少不得要被过分迁怒。
然而,她没想到,他分明还在生她的气,就是走,也没向她露出一点风声,却不忘了为她安排好一切,就怕她多受一点委屈。
她目光描摹着纸上笔画,轻笑着摇摇头。
白羽又说“姑娘上马车吧,这里不能久留。”
溪风把纸张折好,道“好。”
她转过身,拉着烟雨的手,两人一起上马车,而白羽和赤霄则坐在车外,马车一路朝北街而去。
烟雨好奇“世子爷写了什么给你啊。”
溪风把纸给烟雨,把前因后果说出来,烟雨也通窍,蓦地明白“世子爷居然就这样去游历了难怪白羽要摆出一副死人脸,他受世子爷信赖,自以为合该跟世子爷一起走,结果世子爷居然没有带他,那是肯定得愤怒的”
马车与外面之间是一道帘子,并不十分隔音,烟雨又说得快,噼里啪啦一堆,溪风没来得及阻止,等溪风抬手示意时,她挤着眉毛,说“我说的又没错,我可不怕他。”
而马车外,烟雨的话,白羽和赤霄都听进去了。
白羽的脸色果然沉了许多。
早上,眼看着过了练剑的时辰,白羽进寝卧去,才在桌上看到两封信,怛然大惊。
一封呢,自然说明他离开的缘故,让白羽赤霄稳住侯府,不要声张,另一封,则详尽地写明,要如何安顿溪风。
看完这两封信,白羽头重脚轻,不过也听世子爷的话,没有惊动雅元院。
当时,他只想着能把世子爷找回,就算好事。
等他和赤霄赶去镇北侯府,两位陆公子什么都不知道。
别说他和赤霄猝不及防,就是和世子爷玩得好的两位陆公子,也压根没料到,世子爷会带着几俩盘缠和两个侍卫,无声无息离开侯府。
有道是,物极必反,世子爷向来温和有礼,竟叫人忘了,他也有自己的执着。
犹如当年他带着飞檐,背着所有人,夜爬钟翠园却掉水,犹如他曾宁可领家法也要保住琳琅轩,如今,他撇下一直拦着他的王氏,直接走了。
只不过,有了牵挂还是不一样,第二封信的一整页字,只围绕溪风,甚至考虑到侯夫人找上宅邸的可能,都把应对法子写好。
他是有多放不下,自不必言说。
可是相比,世子爷没找溪风说话,溪风这几天也就冷冷淡淡的,但凡她笑一句,世子爷就不再绷着脸,可她却从未主动。
白羽看得清清楚楚,他心思纯忠,怎么能不怪溪风的不为所动
这是他今日生气的第一个点。
另一个点,被烟雨说中了,他自小是世子爷身边最受信赖的小厮,虽不曾以此自居,或者像青石那样欺辱他人,可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不成想,世子爷要游历,却没打算带他,而是把他留在侯府,安排溪风和烟雨出府避风头。
越想越叫人沮丧。
不一会儿,他们一行就到北街的宅邸。
这宅子是老祖宗当年置办的,她和王氏争得不可开交时,会悄悄过来住几天,待两人都冷静下来,再回侯府。
这些是老祖宗告诉时年十岁的秦浚的。
当然,她并没有置喙王氏的任何不是,是秦浚依靠推断,得出的理由。
总之,老祖宗不想叫人嚼舌根,说什么儿子媳妇不孝顺逼得她外出居住,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她置办的这宅邸,比起侯府,宅子三进二出,不算大,却十分僻静,除了秦浚和钟元院的老人外,侯府里其他人也不知道具体方位,确实是个好地方。
北街宅子来开门的是一个梳着妇人头发的女人,面容秀气,溪风看着不知为何,有些眼熟。
紧跟着,女人瞧见溪风和烟雨,喜上眉头“你们这俩丫头,不记得我了啊已经忘了我啊”
溪风些微惊异“采薇姐姐”
说起来,当年老祖宗身边的采薇,赎了卖身契后,就回家嫁了人,只可惜不久后,家公丈夫死于与突厥的战事,家婆伤心过度随之而去,她又是孤零零一人。
采薇便想起这住处,想尽点和老祖宗的主仆情,她守在侯府校场,果真遇上世子爷,把自己来意说明后,世子爷慷慨大方,同意她的要求。
自此,采薇就和一个仆妇住在进宅子,闲来没事做女红卖钱,而世子爷也会给银钱,日子过得很踏实。
在世子爷提出他房内人要过来住时,她立时就知道,这宅子派上用场了。
就在溪风认出采薇时,烟雨紧跟着也认了出来,说“采薇姐姐”
采薇面上盈笑,把他们四人请进来,饭菜也都准备好了。
说起来,当年采薇和朝霞关系更近一点,她们两个在钟翠园,和采薇反而是没什么联系的,但到底都是钟元院的人,就有一种亲切感。
溪风至今还记得,采薇在临走之前,曾塞过半两碎银给她。
现下,采薇给溪风舀汤,一边让她小心烫,又一边忍不住观察溪风“这几天世子爷说房内人要来住时,我还在猜是谁,却没想到是你。”
“我跟你们说吧,当年,老祖宗就有意把溪风放在世子爷身边,只是碍于以前钟元院在世子爷身边的四人,只剩下飞檐,夫人她又是那般的不容人,就怕把你放过去,你也被莫名其妙赶去外院。”
“但有些事啊,说不定是姻缘本上早就写好的,月老早就牵好线,兜兜转转的,溪风还是成了世子爷房中人。”
白羽说“是的,当初在侯夫人安排之下,这个人差点是烟雨。”
烟雨突然被点名,还是曾经这么尴尬丢脸的事,白羽专门戳她心窝子,她顿时怒上心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白羽说“你也一样。”
这是记恨烟雨早上在马车说的话,烟雨顿时瞪大眼睛,她还没见过这种男人,顿时脚对着白羽的方向,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一踩,紧接着赤霄“哎哟”一声烟雨踩错人了。
烟雨“不好意思啊赤霄哥”
赤霄摆摆手“嘶,没事,你们要打情骂俏,也不能叫他人遭殃啊。”
打情骂俏
烟雨当即翻白眼想吐,白羽脸色黑得和锅底似的,两人几乎同时对赤霄道“闭嘴”
唯有溪风和采薇观察着,忽的相视一笑,似乎是有些东西在里头呢。
当然,当事人还没想通,她们不好戳破。
当天晚上,溪风和烟雨住在二进院子的主卧,采薇和仆妇住在左右耳房,白羽则在一进的房子,赤霄得回去侯府。
赤霄有武功傍身,就算侯夫人真要用刑,他也不用怕,按世子爷的吩咐,跑就是了。
而琳琅轩的其他人,都是在房外服侍,倒不用太担心。
案上点着灯,白羽按世子爷的吩咐,把这一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写清楚了其实也不是事无巨细,而是关于溪风的,就基本都写上,其他侯府的事,说是一笔带过也不为过。
写完这封信,由赤霄拿去驿站,世子爷的计划之详细,就连接收信件的驿站,也都标好了,他们只要按标记寄信即可。
赤霄藏好信件,临走之前,拍拍白羽的肩膀“兄弟,你也别纳闷了。”
白羽“我纳闷什么”
赤霄努努嘴“烟雨没说错,你也确实因为世子爷没带你游历,不高兴吧。”
白羽抱着手臂,看赤霄。
赤霄又说“那你得想想,世子爷如此重视溪风姑娘,如果真把你带走去游历,那找哪个和你一样信得过又可靠的人,来安排后面这些事呢”
“就是因为重视你,才把你留在侯府,照看溪风姑娘啊。”
正所谓一语点醒梦中人,白羽愣了愣,确实,他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溪风对世子爷的不同了,怎么还想岔了。
他嘲笑自己“我真是差点没想明白,这回,是你看得比我清楚。”
赤霄吹了声口哨“那你是不是要和烟雨道歉去”
白羽“”他感到有点头大。
另一头,侯府在一整日不见世子爷后,侯夫人终于察觉到不对,但赤霄扯谎,说世子爷不想见任何人,就这样拖着时间。
直到第二天早上,真相才大白,秦浚早就离开京城。
至于侯夫人如何勃然大怒,如何成日以泪洗面,暂不赘述,而侯府没了表哥,对王芳菲而言,也没有任何个用处,不到四月,她先回蜀地了。
只不过,侯夫人却也明说了,让她以后再来玩。
经此一事,王氏是铁了心,想控制住秦浚的正妻,如此,王芳菲就是极佳的人选,没有之一。
侯府乱糟糟的,北街的宅院却格外宁和,溪风和烟雨跟着采薇,或是做女红,或是读书,或是煮茶,竟体会到在侯府不曾有过的悠闲自在。
待月明星稀之夜,她们三人开了一坛桃花酒,喝几口,闲聊着。
采薇和烟雨在比,比谁能把铜币丢到三尺外的碗中,采薇试了几次,总是没中,而烟雨随随便便一丢,就是正中碗里,惹得采薇也起了胜负心。
溪风就在一旁看着,笑着。
也只有烟雨这般纯粹的性子,才会把人也带得纯粹起来。
到后来,烟雨醉了,趴在溪风腿上呼呼大睡,采薇也有不少醉意,她喟叹一声,问溪风“这些年在侯府,还算容易么”
溪风不知道怎么定义“容易”两个字。
她安静了一下,没有回答。
采薇又说“不过如今你在世子爷身边,也是天大的福气了。”
溪风更不能说,自己本没有这个想头,否则,未免不识目。
她仰头望月,福气么所谓福气,都是别人口中所说,若果她真觉得是福气,应当高兴才是。
同一个圆月之下,宽阔波澜的河面上,一艘小船正航行其中。
秦浚没有穿绫罗绸缎,只着粗布衣裳,月光在他脸上打下清晰的阴影,面容依旧俊美无俦,即使不需衣裳衬托,周身也有一股清贵气质。
他立在船头,看着涛涛江水。
侍卫走过来说“爷,该是休息了。”
侍卫原来是在侯爷身边做事的,去年,侯爷返回边疆,秦浚跟他要了四个侍卫,他也就被留了下来,显然从那时候,秦浚就在策划一场游历。
他自己带了两个侍卫,另外两个,则负责老祖宗院子的安全。
侍卫本以为,世子爷这般公子,习惯锦衣玉食,会后悔外出游历,却没想到,这段时间下来,世子爷十分的适应。
他看起来是被养在糖罐里,可心却不是,绝非纨绔之辈。
一路上,两个侍卫既敬佩,又恪尽职守地护着世子爷的安全。
秦浚回到船舱里,一封信放在方桌上,他沿着信封边缘摩挲着。
收到这封信之后,一整天了,他不敢打开,这是他离开的第十二天,也不知道,溪风那边怎么样。
不打开的话,他就当她有些生他的气,气他就这么走了,也没说一声。
可事实上,他自己都猜得到,当溪风看到他留给她的四个字,神情是如何了然。
他何必总是这般,希望她按自己所想而做。
他呼出一口气,终于是用小刀切开信封,仔细阅读下来,本来微皱的眉头,在看着白羽笔下的溪风时,渐渐地松开。
尤其是采薇所说之话,更是让他心头微热。
原来老祖宗从很早以前,就考虑把溪风放在他身边,即使在她离世前没有达成,但阴差阳错之下,溪风依然到他身边。
知道了这件事,就足够他高兴好一会儿了。
他展开纸张,笔头沾沾墨水,第一句先问的侯府的事,他已经准备了几十封的信,让白羽定时寄送到侯府去,也可缓一缓王氏的不悦。
随后,他笔尖停了好一会儿,才写到不知溪风情况如何
写完这一句,他很快又过问别的事,好像把这句话夹杂在其他事情中,就不明显。
实则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白羽一下就看出世子爷这点小心思。
明明是在意的,不过还在赌气,信上就假装云淡风轻。
他把溪风叫过来,展示磨好的墨,铺开的纸,就差把笔塞到溪风手里了,不过还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最近手疼,写不了字,但世子爷要了解京城的情况,所以,就由溪风姑娘代劳吧。”
溪风看了眼他的手,白羽也不避着,让她看,这般实在,让溪风没法推拒。
她应了声好,便坐下,挽起袖子,又一次看向白羽。
白羽“姑娘写啊,看我怎么了”
溪风这回确定白羽是在装傻了,说“我该写什么”
白羽若无其事“姑娘读的书比小的多,肯定知道要写什么的,怎么还问起小的来了”
溪风“”
得是溪风好脾气,要换做烟雨,定是把笔一丢,撸起袖子就要和白羽掐架,而且,还要喊上一句“懂你个头”。
想到烟雨,于是溪风一开头,就是讲了烟雨和采薇的事,白羽偷瞄了几眼,心里着急,换了种语气“姑娘也提一提自己啊。”
溪风慢条斯理“世子爷在外游历,我怎可扰之”
这回轮到白羽被噎住,世子爷是巴不得溪风扰他呢
但他不能背后卖世子爷,现在世子爷还和溪风吵架呢,怎么着,也得溪风先低一次头吧
好在溪风只是侃一句白羽,并没打算真的为难白羽,紧接着,就写了些自己最近煮茶的心得,整封信虽是想到哪写到哪,却有种淡淡的悠闲自在,越读越有趣,以至于秦浚就是坐在马车上,也忍不住掏出来,仔仔细细再看一次。
就连同一个字,落笔的角度的不同,他都看得明明白白,几乎倒背如流。
他抿着嘴唇笑。
那他是否可以认为,溪风也不想他继续生气,所以写了这么封信呢。
他现在在沧州,一个临海的县城,这里靠河流,却发展得很不好,百姓怨声载道,原来这里的人长期以捕鱼为业,不过新上任的县令为了功绩,命人开垦荒地种粮食,砍伐山林,险些酿成泥石流,完全不懂因地制宜是为何物。
秦浚一边看一边记在心里,脑里。
夜晚,他整理完书籍笔记时,又把那封信拿出来。
明天他就要离开沧州,不过先前听说,沧州有一种特殊的茶方。
突然,他把笔墨收起来,走出房间,对两个侍卫道“我要出去买点东西。”
侍卫们紧跟其后。
便见世子爷驾着马,几乎跑遍这个县城的所有街道,把两个侍卫弄得满头疑问,最后,他货比三家,才买了一种茶叶。
沧州本地不产茶,不过,茶叶虽从外地进货,却有别的吃法,和茶水本身的风味很是不同,很是新鲜。
秦浚包好茶叶,又废了一个时辰,仔细写上从老板那问来的茶方,最后,和着一封信,一并送到驿站,寄送回京城。
而对溪风来说,那天写完信之后的二十来天,白羽给她送了一包茶叶,并茶方一张。
白羽按世子爷信中吩咐,说“世子爷说,他在沧州遇到一种新的茶方,特地让茶铺老板誊抄出来,送来给你看看。”
只不过,茶方上的字,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世子爷的。
要哪个茶铺老板能写出这样的字,早就不行商人事,考虑科举了。
溪风不由笑了笑。
而接下来,所有回信的工作,都交到溪风这里,白羽甚至懒得装手疼了。
于是,世子爷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寄一种茶叶或茶方,后来,有一张茶方的末尾,提了一句老板是个怎么样的人,再后来,又提了句在那地儿遇到的好玩的事。
茶方慢慢变成了一封信。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溪风也多提一些身边的事,比如各种茶方的试验结果,其中有一种茶烟雨吃完差点吐了,比如院子的树上结果子,比如,当年钟翠园的一些回忆。
信一来一回,转眼之间,二十个月,快两年,就到了头。
隆盛二十一年,冬。
北街宅邸落了层雪,不像侯府,雪一落下,很快就被仆从扫得一干二净,这里的雪,能积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松软松软的。
而这一天雪停后,天气晴朗,天空有一层浅浅的蓝色,温度适宜,烟雨突发奇想,拉着几人,说“来玩打雪仗啊,小时候大家都玩的,不会还有人没玩过打雪仗吧”
采薇玩过,那仆妇也玩过的,毕竟都是北地出生。
溪风说“我。”
她小时候在江南,江南冬天不下雪,等后来八岁来侯府,更不可能玩雪。
“哦,”烟雨捂住嘴巴,“还真的有人没玩过,来啊溪风,趁着在外面,自在得很呢,人多才好玩,快来玩”
烟雨怂恿着,采薇和那仆妇都二十好几三十多的人了,本不想玩,不过被烟雨说得都起了点玩心,但矜持着没下场。
说不如做,烟雨团个雪球,丢到采薇身上,采薇立刻不服输,也团了一个丢给烟雨,烟雨挥着雪,扫到那仆妇身上,仆妇也加入。
她们三人丢了一会儿,忽的不约而同,拿着雪球看向溪风。
溪风反应过来,心道不好,连忙躲避,但还是被砸中了肩膀,“咚”的一下,不疼,但好像石子入水,搅乱本来的平静。
她很早就想试试了。
南方来的人,第一次见到雪,既惊诧又稀奇。
她仍记得,九岁时在钟翠园,她曾在屋子的背后,偷偷堆了个雪人。
但她不能玩乐,在侯府这么大一个地方,就要谨慎做事,观察入微,不是因为见惯生死,所以贪生怕死,而是因为知道活着是很多人的奢望,她能好好活着,就是一件好事。
又何必一晌贪欢。
于是,她犹豫了一下,亲手把那个雪人推了。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玩过雪。
这还是第一次,她笑着,把这抔冰凉的、亮晶晶的东西捧在手里,揉捏成一团,然后,用力掷出去,看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打在烟雨、采薇,亦或者那个仆妇身上。
就是孩童一般的玩闹。
她一边跑,一边团雪球,丢她们几个,眼看着烟雨被一个大雪球打中了脸,溪风笑起来,又连忙躲开。
“雪仗”越打越激烈,溪风的发髻都有点乱了,眼看着烟雨准备三个雪球,要丢给她,她心里一急,转身跑。
下一刻,她骤然撞上一个一堵“墙”,险些向后摔倒,而一双手突兀地搂住她的腰,把她揽向“墙”边。
霎时,溪风鼻间闻到一股清淡的冷香,耳朵贴在“墙”上,听到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她呵出一口气,水雾弥漫开,抬眼一看,便撞入男子黑黢黢的眼瞳里,她听得自己声音轻轻“世子爷”
秦浚眉梢抬起,露齿一笑“嗯。”
见“任务”完成,烟雨偷偷把手上的雪球放下,拉着采薇和仆妇,退到屋内,把屋外纯洁的雪、稀薄的日光、洗过般干净的天,留给他们两人。
溪风消耗了不少体力,脸颊红润,没有上任何口脂的嘴唇,也红艳艳的,那长睫抖了抖,杏眼圆润,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秦浚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头“撞疼了”
溪风摇摇头。
快两年不见,他穿着一身玄色暗纹直裰,外披白色鹤麾,又长高了,身板更壮实,肤色沉了些,眉弓骨长,目若寒星,更是俊逸逼人,而不止是外貌,她能感觉到,他的气质稳重,若泰山般令人仰止。
他不再是一个小孩儿了。
她眯起眼睛笑了笑,脑袋蹭了蹭秦浚的胸膛,像窝在掌中的鸟儿,动作很小,但一下叫秦浚心烫起来。
二十个月,他见过大江南北,风俗人情,说来有些好笑,不曾惦念过锦衣玉食,唯一惦念的,是溪风。
眼前浮现的,有时候是她在煮茶,有时候是她和烟雨说说笑笑,有时候是她束着手,站在窗边望着蓝天。
快二十封信,每一封信,他都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
信里的信息有限,他就抠着字眼,想象她的模样。
如今这一见上,与梦里的人影儿逐渐重合,秦浚亦是再忍不住,低头便亲在她额上、鼻尖,唇畔卷了一滴落雪,迅速融化,席卷最后一丝凉意,落在她的双唇。
还是那般的甜滋滋。
触及他滚烫的鼻息,溪风乖巧地闭上眼睛。
这一场分别,总算是到头。
而分别前,再有什么不快,现在也被重逢的喜悦冲刷干净,叫他们都忘光了去。
秦浚去换身衣裳,顺便,处理一下自己的胡子渣拉,他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为了能在除夕之前到北街宅邸,所以,稍微不修边幅了点。
主卧的榻上,秦浚跽坐其上,溪风在左侧,她烫了一壶茶,倒一杯放在他手边,问“世子爷去过侯府了么”
秦浚犹豫了一下,才说“去过了。”
实则他刚回京城,就只来这宅子,他想和溪风过完除夕,再回侯府。
毕竟若现在回侯府,还有母亲的事未了。
当时他追求恣意,早知道王氏不会同意,从至少半年前就开始做准备,既然已准备好,便也没再和王氏商量,一走了之。
纵然他每半个月就准备一沓厚厚的平安信送去侯府,如今,一想想回侯府要面对的,不觉有些头疼。
溪风自是看出他匆匆来的宅院,没有揭穿他,垂眼倒茶。
过了会儿,秦浚低声说“我把你安置在外,带你回去时,母亲定想为难你,所以她若是趁我不在叫你,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溪风把问题抛回去“爷是希望奴婢怎么做”
秦浚将手放在她手上,手指轻轻点了点“若是让你等我回来,我怕我万一有事,赶不及。”
溪风抬起眼睛,秦浚坐得近了点,盯着她“所以,不管情形如何,你别去见就是。”
“赤风赤云会一直盯着琳琅轩,母亲若要强闯,他们自然不会同意。”
赤风和赤云,就是秦浚留在溪风身边,偷偷保护她的两个侍卫。
溪风“可”可这侍卫也不好做,到时候肯定被王氏迁怒的。
秦浚便说“你记着我说的了么”
溪风闭上了嘴巴,低低应了声“好。”
得了溪风的应允,秦浚自然是放了心的,这个年,他们在老祖宗的宅邸里过得很是尽兴,所有人脸上喜气洋洋的。
正月初五,秦浚回了侯府。
刚知道秦浚不辞而别时,王氏就像炮仗,一点就燃,但现在都这么久了,她每日就只能看看秦浚寄回来的书信,情绪早就平息了。
这日一大早,她站在门口翘首盼望,等终于见到秦浚,打量着他,她四十好几的人,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秦浚也有些微的愧疚,道“母亲。”
王氏冲过去打他“你怎么就不听话、不听话现在才回来你心里还有没有你亲娘”
秦浚站在原地,任由王氏踢打,巍然不动,等王氏打累了,他才示意朱蕊上前来,扶住王氏,自己则道“孩儿不孝,叫母亲挂念了,只是走了大江南北,也见识到不少新东西。”
他挥挥手,白羽和赤霄就呈上不少好东西,确实都是他实地采买的。
王氏这才舒坦了点,忙招呼秦浚入门“饭菜还热着呢,快进来。”
只不过秦浚步伐没动,他回过头,看着马车上又下来一人,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王氏瞧见溪风,顿时火气又上来了,秦浚还为她说话“这两年,我怕溪风不习惯,便安置在外。”
溪风福福身“夫人。”
王氏点着头,喜意散尽,都是怨怼“好,好得很呢,你不告而别,却有时间安排你的丫鬟,你既要把她养在外头,怎么不干脆就让她做个外室”
秦浚皱眉,低声道“母亲慎言”
他声音不大,却有一种沉重扑面而来,就像侯爷有时候发起脾气来,不需要大吼大叫,就足够叫人心里一凛,便是大气儿都不敢喘。
眼下,王氏被喝住,瞪大眼睛,就这么看着秦浚牵手带着溪风进门。
朱蕊连忙给王氏顺气,顺道说“夫人想想,世子爷可回来了,夫人若再和他生气,他要是”
王氏道“你闭嘴吧”
不过朱蕊提醒的也有道理,她可不能为了这么个女人,又把儿子往外推。
想当初,她要给秦浚的一个丫鬟开脸,为的是能再管住琳琅轩,哪知道最后不仅便宜了溪风,王氏别说管琳琅轩了,甚至连秦浚的偷偷离开都毫不知情
若是溪风肯听她的话,怎会有母子二人分离两年
所以说王氏对溪风,是更为有芥蒂了。
眼下不是发作的时候,就怕秦浚不喜,如此,王氏略掉溪风,眼不见,心不烦。
好在秦浚回来后,却也没再忤逆她,这几天,每日饭点,他都会去雅元院吃,让王氏心里着实高兴,火气都少了许多。
再说溪风几人回了琳琅轩。
琳琅轩多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云蝶和秋月,她们刚入府没多久,而绿果紫鸢被换去了别的院子,夏蝉还在。
夏蝉给溪风请过安,找回过去的一点感觉,笑道“姑娘是越发的好看了,刚刚在门口看到姑娘,奴婢差点不敢相认。”
这倒不是恭维话,如今的溪风,比之前,五官要再明丽,可能在宅院住得舒心,周身也有更强的淡雅之气,倒真有大户人家闺秀的姿态,往世子爷旁边一站,丝毫不逊色。
烟雨说“这两年也辛苦你们了,除夕刚过没多久,姑娘准备了点红包,大家拿下去分吧。”
听说有赏银,下人们都露出喜意。
待溪风和烟雨进去房中,云蝶叫夏蝉“夏蝉姐姐,这就是你说的溪风姑娘啊,我以前还以为你是跟我说笑,我说怎么有人能长得这么好看呢,结果世子爷和溪风,真就好看,太好看了”
她脑中词语有限,能用的词,也就“好看”。
夏蝉说“这下你信了吧,”又说,“伺候在琳琅轩,别忘了我教你们的规矩,那就是别把事情往外传,被问到就说不知道,懂了没”
且不说夏蝉怎么教导云蝶和秋月,溪风回了房中,发现一切干干净净的,就知道夏月经常让人来打扫,而里面的东西在她们离开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连她摊开在桌面的纸张,也如先前一般。
烟雨摊着坐下“哎哟,一回来就不用打扫,舒服”
溪风瞧她这模样,笑了笑。
她习惯地拉开抽屉,却愣了愣。
紧接着,在一堆首饰里头翻来翻去,烟雨奇怪地问“怎么了”
溪风顿了顿,说“佛珠,不见了。”
她把那十二颗檀珠放在首饰盒里,当时走得着急,自然没有再换过地方。
烟雨“会不会放在别的地方啊”
于是,两人翻找所有能找的地方,却不见佛珠的影子。
烟雨皱眉“把夏月叫来问一问就知道了,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做这个贼”
溪风心内些微压抑。
待把夏蝉找来一问,夏蝉想了一下,就说“姑娘和烟雨走了之后,奴婢记得,赤霄是当天晚上回来的,不过第二天早上,白羽也回来过一次。”
“白羽,好像还进过姑娘的房间这点我印象很深,外男怎么能进姑娘房间呢,而且他出来时,手上拿走一样东西,我还想说,要是拿走了什么贵重的,那可不好,就拦了一下他。”
“哦,我记得了,他当时手上拿的,就是一串佛珠。”
夏蝉当时觉得不值钱,而且白羽还说是溪风要的,就没再拦白羽。
溪风和烟雨互相看了一眼。
所以,是世子爷拿走了那串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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