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 其他小说 > 见春色 > 33、第三十三章

33、第三十三章

聪明人一秒记住 笔搜屋 www.bisowu.com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m.bisowu.com

    一秒记住【笔搜屋 www.BISOWU.COM】,无弹窗,更新快,免费阅读!

    早春过后, 天气变暖,也渐渐亮得早,春风拂面, 冬衣彻底换成春衫,溪风房中瓷瓶子里的的花卉, 也跟着时节换了又换,几乎要把锦瑟园的花都折拆个遍。

    烟雨一开始没放在心上, 只当绿果和紫鸢二人有心报恩, 后来却也忍不住了, 训斥绿果“你们这心意, 溪风领了, 但不要再动锦瑟园的花了, 免得还怪罪到溪风这。”

    绿果听得一愣一愣的, 甚至没来得及辩驳, 烟雨就走了。

    只有溪风知道这花怎么来的。

    她说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情, 要说阻止, 秦浚脾气虽然好, 却也有自己的执着。

    况且,她难道直白拒绝的次数还不够多么秦浚又没什么坏心思,她再这样下去,徒增伤害罢了。

    得用点别的方法。

    于是,这一段时间下来,她终究不曾说破, 只做不知。

    这瓷瓶里的花样,直到晚春,都还是每日换上新鲜的花。

    倒是秦浚自个儿忍不住,主动问了。

    当时是在书房, 现下,除了秦浚的老师杜先生讲课,一般书房空出来,溪风若是没事,就会去看书,秦浚在案上读书写字,她在一旁也是看书,各做各的,倒叫人品出几分悠闲自在。

    还有一种格外的放松。

    就像小时候在河里捉蟹,双腿褪掉鞋袜,在清澈的河水拍来拍去,溅起水花无数,又抬头看落日余晖,迎面晚风习习的惬意。

    这是自从她来侯府,未有过的感觉,令人怀念又享受。

    身份的骤然转变,看似也不像坏事。

    就在这日,溪风对着茶谱书茶方,一字一顿地默读着,忽的,听到秦浚清了清嗓音,道“溪风,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花朵”

    溪风眼眸一转,道“回世子爷,奴婢尚没有最喜欢的。”

    秦浚“唔”了声。

    溪风又说“不过,若非要算的话,红梅是其中一种。”

    倒不是她敷衍秦浚,只是到现在,她仍是记得,钟翠园那一片红梅,在白雪中招展自如,看起来美,闻起来香,花朵入汤水还清甜。

    所以真论起来,她就喜欢红梅。

    不过,现在才三四月,要看红梅,还得等到一十二月,那可就太久了。

    秦浚皱了皱眉头。

    察觉到少年的小心思,溪风搁下书,叹了口气,说到“世子爷,近来我房中的花瓶,不知为何,每日都会换上锦瑟园的鲜花。”

    秦浚心内一喜,支棱起耳朵,正斟酌着怎么“领赏”,却听溪风说“却也不知道是哪个丫鬟这么做的,可真是浪费。”

    浪费

    秦浚那点心思顿时翻船了。

    溪风声音缓慢,继续道“花长在枝头,正是最最合适的,偏不知道哪个人,将它们摘下来,放入瓶中再看,也就只有三两天的光景,花就枯萎了,甚至不知归处何在。”

    她语重心长“奴婢要是这花,心里头都要骂那不长眼的,文人是喜欢有花当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却可怜了。”

    她停了一下,问“对了,世子爷方才是想说什么”

    秦浚“没什么。”

    他应完,侧过身,盯着手上的笔,发怔。

    溪风的声音清凌,一句“不长眼的”,说起来并不像骂人,也没有恶意,但就是叫他心里发哂,嘲笑自己。

    竟不知道自己非要做这些,为何却笃定溪风会喜欢。

    她无争无求。

    收起自己的小把戏吧。

    秦浚轻吐出一口气,这书房内的讲话,便是到这里了,这一方空间重归静谧。

    不一会儿,却听门外传来叩门响,白羽端着两盏茶,轻轻步入门来。

    溪风起来接过他手中的梨花木托盘,对他点点头,白羽小声退出去。

    自从溪风身份变了,且烟雨煮的茶也算能端得上来,溪风就不常钻东堂研究茶道茶方,不过有兴致时,也会自己煮茶,而每到这时候,秦浚都会多喝上两盏。

    今日,白羽端上的茶,是溪风来书房前,亲自调配,熨在炉中,让白羽过半个时辰端上来的。

    她捧着托盘,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再拿出其中一盏,搁于秦浚的书桌。

    秦浚闻到浅淡回甘,隐隐特殊的茶味,一下就反应过来“这是你煮的么”

    溪风点头“是,奴婢新做的一种茶。”

    秦浚颇迫不及待,挽起袖子拿起茶盏,小口吹了吹茶水,啜饮。

    一刹那,千百种味道朝他的味蕾袭去,有蜜的甜,橘子的酸,又有茶叶茎叶的苦,和留兰香的辣,回转在唇舌之间,相互碰撞,勾连缱绻。

    明明是复杂的滋味,好似没个重点,却处处都是重点,一点都不难喝,让人耳目一新,喝下一口后,便是忍不住再喝一口,也颇为醒神,脑海里像层云激荡,顿时就清醒几倍。

    若这茶方流到坊间,只怕是要被赴京赶考的书生奉为瑰宝,称赞不已。

    秦浚的惊喜在溪风的意料之中,她等了一小会儿,才问“世子爷觉着,这茶,叫什么好呢”

    秦浚思索着,因味道复杂,一时没有特别好的名字,叫“醒神茶”,又太单调直白无趣,实为可惜。

    溪风又说“不然奴婢告诉世子爷,此茶怎么来的。”

    秦浚道“你说。”

    溪风“取雪滴花、桃花、迎春花等成花,晒干后,根据每种花的特性,按一定比例加入碧螺春茶梗、桂花蜜、留兰香”

    为了试出最合适的滋味,溪风是下了大功夫的,她垂眼观察着秦浚“如此一来,世子爷觉得,这盏茶叫什么名字好呢”

    这回秦浚没有想久,因为他是发现了,溪风前面列举的花朵,是他换在她房中瓷瓶的花

    似有点不信,他探究地看向溪风,却在那双灵动的杏眼里,找到一丝丝的狡黠,就像浓雾遮住的月,却露出弯弯一角,贴在布满星子的夜空,不留意看,就会与那些星子混为一谈,然那是分明不同的光华,勾得人心内一喜。

    他脑子转过来了,顿时站起来“你知道是我换的花”

    溪风没有否定,秦浚的目光直勾勾的,仿若要通过她的眼眸,探到她心里,她轻侧了侧身“是。”

    秦浚哑然失笑“嗯,所以你把这些花收集起来,做了这盏茶,就是要告诉我,莫再往你房中送花了。”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不需要解释太多。

    溪风福了福身,只说“正是如此。”

    被拐弯抹角地拒绝,秦浚倒也不恼。

    他手指放在茶杯边沿,无意识地滑动着,说“你说的对,花却不止有观赏的用处,它们还能入茶,有的能入药,即使在枝头凋零了去,最后也是能回归大地。”

    “倒是我成了可恨的折花贼了。”

    可恨,就说得有点重。

    溪风说“世子爷别这么说,您是一片好心,却不可恨。”

    秦浚朝她走近了一步,眉眼舒展“嗯,要不是这件事,我还不知道你会说我不长眼。”

    溪风骤然一滞。

    她咬了咬自己颊边的软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和秦浚呆在一起的惬意舒适,或许是书房内有股淡淡的花香,主仆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都让她麻痹了,也不若平时的谨慎。

    本想着暗示秦浚,让他自己明白以后别再摘花就是,却没想到,自己口无遮拦。

    不该如此。

    秦浚一看溪风眼眸静下来,一下就知道她会错意,指不定现在正在反思,少年一心急,低下头去捕捉她的表情“我没怪你。”

    溪风回避他“奴婢明白。”

    秦浚抿了抿薄唇,他不知道别人面对这种情况时,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平日里的聪明劲全都喂了狗,只剩下心口焦焦的,燥燥的。

    很是懊悔,自己为何要那般说,岂不是将溪风推远了去

    明明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情急之下,他将手搭在溪风肩膀上,忽的低下头。

    微凉的唇印,带着淡淡的茶香花香,落在溪风光洁的额上,亲昵却不强硬,带着纯粹的温柔。

    溪风很是一惊,杏眸大睁,根根分明的睫毛也一起颤了好几下。

    秦浚直起身,一抹可疑的薄红浮上他的面颊,蔓延到他的耳尖,显然,他也觉得唐突了,眼珠子向左下一挪,这回,轮到他避开溪风的眼睛。

    不过,好在他声儿没坏“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这样。”

    秦浚又说“别生分,好么”

    溪风低垂下头。

    她轻咬嘴唇,却不曾想,落在秦浚的目中,是她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咬住淡粉的唇,倏地松开,下唇便轻动弹回去,加之红润润的,好似蜜桃,煞是香甜。

    甚至,他鼻尖嗅到一股甜韵。

    秦浚心头微动,像是有一根柔软的羽毛,拂着心弦,晃来晃去。

    他禁不住,缓缓倾身靠近她,似是要嗅,鼻尖几乎都要和她的鼻尖靠在一起,而溪风身形顿了顿,却终究,还是站着没动。

    他们之间越来越靠近

    忽的,门外传来叩门声,白羽的声音随之而来“世子爷,镇北侯两位公子来找。”

    好一会儿,没听到世子爷的应声,白羽推门一看,世子爷正在看书,溪风则坐在榻上看书。

    但两人这看书的动作,一动不动的,似乎有点奇怪,难道是他敲门声太小声了,他们没听见

    却没曾想,世子爷向他看来,那眼神不复往常的温和有礼,而是覆着一层薄冰,被这样扫了一眼,周身好像回到十二月的寒凉。

    又看世子爷耳廓些微泛红的痕迹,白羽心里道了句“要遭,闯祸了。”

    天知道刚刚他撞坏了什么好事,大罗神仙这么玩他呢

    果不其然,世子爷去赴镇北侯府两位公子的约,白羽则被罚去外院砍了一天的柴。

    而溪风呈上的那盏茶,最终命名也没确定下来。

    烟雨现在可了劲地讨厌白羽,非常幸灾乐祸“活该活该,总以为他自己最周全吧,哼,还不是惹怒了世子爷不过只砍一天啊,可惜了,应该让他多砍几天”

    唯溪风没吭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

    就这般,溪风算是和秦浚说开了,那瓷瓶子里的花朵,总算不再换着花样来。

    烟雨松了口气,她还想说,绿果要是再乱来,这样糟蹋锦瑟园的花朵,她就要找世子爷告状。

    另一头,秦浚在校场,发现陆天磊身上别着三朵簪花,簪花形状漂亮,颜色饱满,倒很是吸引人目光。

    所谓簪花,有的是鲜花,有的是用绢纸等做成,一般是妇人用做头饰,在喜庆的日子,也有男子会花簪在帽上。

    当然,这绢花别在男子身上的潮流,却是最近兴起的。

    陆天磊显摆,把身上的簪花给秦浚看“你是不常出来走动,所以你不知道,最近很是流行男子佩花”

    说是太子妃为太子做了九朵簪花,太子爱不释手,但既非节庆,不好戴在帽上,就学玉佩那般别在腰间,行走起来自是一股风流,引得人人效仿,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更是被人称赞。

    那些心里有了儿郎的女儿家,则动手做起簪花来,企图效仿太子妃和太子的情意。

    陆天磊这皮性子,自然是没收到女儿家手作的,他的花是在市场买的,陆天成倒是收到不少,不过十有八九是托他送给秦浚。

    他这个发小,倒是不知道他自己在京城女儿家的闺思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眼下,秦浚正把玩着陆天磊的簪花,陆天磊对陆天成努努嘴“我哥收了不少簪花,还有些是你的呢”

    陆天成也是没料到秦浚对簪花感兴趣,他本以为,秦浚定不会招惹这些莺莺燕燕,便踯躅道“可需要我把那些花给你”

    秦浚说“不,不用。”

    他把簪花还给陆天磊,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的一笑。

    待他回到侯府,把白羽叫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当天,白羽去买了十几朵簪花,还买了簪花的材料绸缎子,主仆二人一边拆别人的簪花,一边研究。

    自然,都是背着溪风的。

    好在秦浚的聪明,不止体现在课业上,这些手作也难不倒他。

    一有空,秦浚的手就轻轻捻着,修长的手指对着空气翻叠,好似沉浸在如何做好一朵簪花中。

    过去了一小阵子,溪风窗台的瓷瓶子,都快落了灰,一日早晨,她刚起身,烟雨给她准备铜盆热水,忽的“呀”了一声。

    随着烟雨的叫声,溪风望过去

    那瓷瓶子里,装满一支支花朵,赤橙黄的颜色鲜艳欲滴,像是天空中的一抹朝霞住到瓶子里去,由一个点开始,亮了整间房。

    溪风瞅见那花,忽的想起这阵子在地上发现的一些小碎布料,或者浆水。

    她好像知道是怎么来的了。

    烟雨稀奇着,观察那花“这是真花儿还是假花啊也太好看了吧”

    溪风笑了笑“当然是假的。”

    等烟雨去忙活别的事,她才从假的花枝之间,找出一张折好的纸。

    展开,纸上只有五个俊逸的字但愿人长久。

    不要“有花堪折直须折”,只愿此生,长长久久到白首。

    她忽的心内轻动,就在这一瞬间,也为少年直白热烈的心,烫了一下,带出许多的余韵,个中滋味,只自己体会。

    到了六月七月,算是京城中较为平静的日子,因为酷暑,大家兴致都不高,但还是有些人家开了赏荷宴,邀请不少人。

    不过这些与忠勇侯府,都不甚有关系。

    侯爷秦宏放嗜酒,也经常找陆峰这个闲散侯爷厮混,但他到底身份特殊,和朝臣的往来交际,除了他刚回京时密切点,现下,是能免则免,以防摊上什么事。

    王氏呢,本就嫌京城那些贵妇看不起她的出身,不参加这些宴会,而秦浚也成日在家读书,鲜少在外头露面。

    但即使如此,当年那篇寒冰赋,亦或者是马球场上出色的表现,以及嫡子的身份,也叫他颇被京城里的人惦念着。

    他们一惦记,送到忠勇侯府的请帖,就没停下。

    王氏压了好几封,吃饭时,秦宏放就提起来了“吏部尚书家的赏荷宴,早朝时,那老头子专门拉我一把,说是想让我们浚儿也过去看看,最好是来一首咏荷之类的”

    当然,吏部尚书和秦宏放说话时,可没这么不客气,而是用尽了好词,委婉又热情,正常文人听在耳里,都只觉得舒坦,但秦宏放可不是文人,就逐字逐句想了想,翻译成自己听得懂的,再说给王氏听。

    果然,王氏可不爱听这种话“什么叫最好来一首咏荷浚儿的才学哪是用在这种事上的”

    “就是,”秦宏放学王氏义愤填膺,“浚儿是要考取功名的人,才不是用来取悦他人。”

    教导秦浚的杜老先生,当年可是名冠天下的大儒,却淡泊名利,退出官场多年,要不是和老侯爷有私交,且看秦浚是可塑之才,却不会免了那田居生活,来侯府教导秦浚。

    如今秦浚早过了乡试,就是还不曾参与会试,实则依他如今的才学,定能顺利进入殿试,不过,杜老先生和秦浚却觉得,不着急,晚几年再说,镇日里是修习念书。

    王氏不懂这些,只可惜,秦浚不在饭桌上,不然她还能问问他。

    这么一看,打从初春那件事之后,如今饭桌上,很难见到秦浚,要见也得等到节日团圆,让王氏怄气“浚儿也真是的,就为了个丫头跟我吵跟我闹,这都几个月了,说不过来吃,就真的不过来了,你说说看,哪有这般的孩子”

    王氏这么说,就是想让秦宏放骂一骂秦浚,好叫他听话些。

    但秦宏放也不傻,平日王氏又不让他管秦浚,这时候就为了这点小矛盾,要让他扮黑脸,秦宏放随性惯了,觉得实在是没必要。

    他放下箸子,饮口茶“老陆家那两个孩子,从十岁开始,就没怎么和父母同食,京城不都这么个趋势总不能叫孩子长大了还这般拘着。”

    “再说了,他好不容易喜欢个女孩儿,少年心性难免,你也就别老想着怎么为难人。”

    这一句句没个王氏爱听的,王氏当即不高兴“到底是父子,就没体谅过我这个操持家中的难处”

    秦宏放噎了噎,连忙说“这个嘛,这么多年,还是辛苦夫人了,我这就去说说秦浚。”

    王氏还是不高兴,抱怨“被我这么说你又变了个态度,没个正形说到底浚儿变成这样还是怪你,那次干什么用家法打他,害得我如今都没什么立场管琳琅轩,坏了规矩”

    秦宏放“”

    这都多久前的事啦,还带这么翻旧账的啊

    他也是无奈,脱口而出“我就奇怪,你到底是不高兴浚儿不守规矩,还是抱怨浚儿不守你定的规矩。”

    秦宏放不管侯府的事,却也看得明明白白,,王氏毕竟从小门小户出来,自尊心强,性子倔,还曾因两个孩子的早夭,有些掌控欲,他一直觉得无伤大雅,但最近王氏总是念叨,就是他也忍不住回了一句。

    但这句话出来,可不得了了,秦宏放又睡了好几天的书房,王氏堪堪平息怒火。

    不过,若果王氏知道她男人终究要回边疆去,却也不知道还舍不舍得与他置气。

    让秦宏放回防的圣旨,是在中秋之后来的。

    两年了,边疆的小国、突厥又蠢蠢欲动,然而本朝重文轻武、青黄不接还是如此,秦宏放是培养了一些人,但个个不如他当初看重的飞檐,只可惜那小子鬼迷心窍,真的跑了。

    如今他要回凉州主持大局,操练军队,自又是一场长久的别离。

    秦宏放走后,侯府的交际又是王氏在打理,王氏虽水平一般,还容易张口得罪人,但好在她不爱出门,就省了很多事。

    九月二十一,侯爷离开忠勇侯府,日子眨眼一日日地过,不多时,便又入了晚秋。

    少了一个男人,整个侯府又陷入前几年的寂静。

    但王氏的心也较之前更活络。

    因琳琅轩的人都守口如瓶,王氏并不知道溪风伺候世子爷的情况,但如今,都半年过去,她还是察觉端倪。

    那收拾厨房秽物的婆子可说了,琳琅轩很少煮避子汤,亦或者说,是根本不煮,从来就没看过药渣。

    朱蕊说“夫人,可是您先前叮嘱过溪风,让她不准坏了世子爷精水,所以同房少”

    王氏摇头“还是奇怪。”

    难道同房过后,世子爷并没有让溪风喝下避子汤

    想来也是,依秦浚那日的爱护劲,定不愿溪风经常喝这类大寒之物,说不定,真的给停了。

    若叫溪风怀上长孙,这可如何是好

    王氏着急了,虽然她不怕那些贵妇们的口舌,但也要为秦浚的名声着想,哪有公子哥在还没娶正妻时,就让通房小妾剩下长子的

    那将来,岂不是叫那些女人看低了忠勇侯府去

    于是,王氏连忙装作身体不适,让秦浚来请安,她试探着问“浚儿,那溪风,没勾着你不放,不知检点吧”

    秦浚无言片刻。

    什么叫勾着他不放,不知检点

    他们两人现在,连亲吻都没第二回,那日偷香亲在她额上,已然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却再难找到第二个这样的时机。

    秦浚心内郁卒,神态如常,道“溪风自不会如此,况且孩儿有分寸。”

    王氏立刻接着问“你又不让我送避子汤去琳琅轩,却是没做避子汤给她喝”

    秦浚一怔。

    说来,他到底是经验不足,不知道避子汤每回圆房后都要给溪风喝,况且他自以为琳琅轩固若金汤,密不透风,就没去思考这么细节的问题,没想到,被王氏打探到。

    秦浚的沉默,让王氏真以为如此,脸色一黑“她竟也不喝这女人,心机深重,不知分寸她若真的怀上了,那是一定要打掉的”

    王氏不会怪秦浚,什么难听的话都往溪风身上扔,秦浚蹙眉,只说“若她真的怀上,又有何不可”

    王氏拍桌“怎么可以这可是祖宗”

    “规矩”二字,王氏没有说出口,说到底,是被秦浚上次的反抗弄得有些心慌。

    秦浚便一笑,宽和地说“母亲,若您是觉着为我的婚事着想,倒不必了,父亲既戍守边疆,我不会着急娶妻。”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母亲能不能懂,最后还是说“况且,如今局势不甚明朗,孩儿不会考虑京城中人。”

    他的意思是,让母亲不要着急给他相看贵女,便只是定亲也不要,一来,他自己并不想要,二来朝中局势如此,更应该谨慎行事。

    他们秦家已经嫁了一个嫡女到陆家那边了,不能再有出格的举动。

    况且,先前的簪花事件,民间还在传颂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然事实如何没人说得清楚,在秦浚看来,越是刻意,则像是要掩饰什么。

    当今太子妃,也是陆家人,陆氏外戚独大,皇族或许早就在做准备了,只是,一直在麻痹整个朝局而已。

    秦浚以为自己表明态度之后,王氏不会动京城姑娘的心思。

    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是正合王氏的意。

    最开始,王氏是想给秦浚找一个高门贵女,依忠勇侯府的门楣,这倒是不难,有意者也不少,但王氏左挑右挑,怎么都不满意,后来她想了好一阵,心底里明白了,这儿媳妇,门第自然不能高,她自己不过五品官员之女,再找个贵女来,像钟元院那位那样的出身,岂不是要把她压得死死的

    一想到钟元院那位,王氏吓出一身汗,忙半夜起来喝点水压压惊,并且决定隔日就去妙法寺,求一求平安,免得总梦到钟元院那位,阴魂不散。

    这样一来,王氏就完全不敢把心眼打到贵女上门面是充足了,可她怎么拿捏那媳妇

    她可不想再受这些气,于是,王氏又把心思挪到自家人身上。

    王家是寒门出身,父亲本只是员外郎,后来因女儿高嫁,也成了地方郎中,当了个五品官员,兄长得了便利,在江南地带经商理财,先前,兄长还曾开玩笑说过能不能让女儿来侯府小住,说不定世子爷就看上了呢,当时王氏也是动了心的,还问过秦浚,不过秦浚不积极,也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如今,秦浚的不积极,只让王氏觉得是溪风怂恿的,一个贱婢,竟也敢吹枕头风,要想把儿子抢回来,当然要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于是王氏想罢,就写了信给兄长,表示可以让侄女王芳菲来侯府小住。

    这书信一来一往的,就耗费去不少时日,又到了年末,王芳菲自然是隔了年再过来,届时,便可以以看望王氏的名义,在侯府住下来。

    王氏告诉秦浚“过了这一年,你表妹芳菲要来我们府上,你还记得她么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你那时候还拉过她的手呢。”

    秦浚对这个表妹,是有点印象的。

    王芳菲比秦浚小上一岁,大约十年前是一起玩过,不过,倒没有牵手,是王氏为了让秦浚心生亲近之意,特地多嘴加的。

    秦浚没纠王氏的错,只说“表妹远道而来,我自是欢迎的。”

    王氏满意地笑了笑,心里有了成算。

    这一年,拖拖拉拉的,又到辞旧迎新之日,因侯爷返回边疆,年末的侯府,也不若前两年的热闹。

    但对琳琅轩来说,今年倒还是有点不一样的,琳琅轩多了个小主子

    琳琅轩空出的厢房内,摆好碗筷,溪风坐在主位,除了白羽外,其余人都依次坐下,吃东西,聊天,想着来年的好事,气氛好不热闹。

    夏月斟茶,敬溪风“这一年还是托溪风姑娘的照顾,如果不是姑娘”

    绿果和紫鸢也连忙斟茶来祝。

    溪风笑着,一边从一盘拿起几封红包,分给他们。

    正吃到一半时,那厢房的帘子被掀开,白羽探头进来“溪风姑娘。”

    几人一见,就知道是世子爷要找溪风姑娘。

    前堂的团圆饭吃完了,世子爷却没有守岁,专程回来琳琅轩。

    烟雨推推溪风的肩膀“去吧,我们就继续吃了。”

    要他们说,就世子爷这般好的性子,肯为了一个人而和侯夫人红脸,那这个人,可真的不一般,而且这一年下来,世子爷性子虽然好,但他对溪风姑娘的好,还是有别于他们的,那是一种难以掩饰的亲昵与敬重,往往是言行之中,就流露了出来。

    尤其白羽看得最清楚。

    别说以前的翠柳红樱有没有这样的待遇,就是以后,也不一定有人能这样被世子爷对待。

    眼下,溪风披上了斗篷,走出厢房。

    外面温度低,已经下过雪,轻呵一口气,会在唇畔形成薄薄的雾,消融在黑夜里。

    秦浚就站在廊下等她。

    他长身鹤立,正仰头望月,一身赤红底祥云散花锦长袍,腰间是鸦青色革带,还是晨间溪风为他挑的,月色笼灯之下,这颜色,衬得他肌肤好似散发寒石的光辉,俊美无俦。

    听闻声响,他侧过头看来,墨玉般的眸中,蕴着笑意浅浅,唇畔勾起,端的是风流倜傥,若是哪个小姑娘被他这么一瞧,只怕是脸上得发烫上许久。

    就是溪风,也不由移下目光,不去看他的脸,福身“世子爷。”

    秦浚面目含笑,阔步朝她走来,轻轻执起她的手“跟我去个地方,不过”

    他露出手上拿着的东西,一条黑色的布巾,说“要蒙着眼睛。”

    溪风不由好奇地,秦浚难掩兴奋“等等你就知道了。”

    见他这么好的兴致,溪风乖乖把自己眼睛蒙上,只露出秀挺的鼻子和粉红的嘴唇,说“可以了。”

    秦浚轻轻握住溪风的手,引导她跟着自己往前走。

    一开始,溪风的脚步还有些犹豫,后来走得远了,她就完全习惯了,在一片黑暗中,由着秦浚牵着她,七拐八弯的。

    她不由有些好奇,秦浚是想要带她去什么地方,才这样神秘呢

    这一路上,似乎怕她无聊,秦浚和她聊起饭桌上的趣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他们的脚步停了下来。

    秦浚的呼吸忽的重了一点点。

    溪风的鼻尖,也渐渐多了一股幽冷之香,既熟悉,又陌生。

    隔着一层乌漆墨黑的布,她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秦浚突然解开蒙在她眼前的布巾,周围的光亮,让溪风不由闭眼,又稍稍眯起眸子

    交错的灯笼下,一片一片的红梅,开得极为繁盛,一阵风拂过,香气扑鼻,落梅纷纷,花瓣在空中盘旋着,映进她的双瞳。

    也刻入她的心海。

    以至于多年后,她都难以忘记这一瞬间。

    手机用户请浏览 http://m.bisowu.com 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书架与电脑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