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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第 1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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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  耶律质睦的近况不大好,他一个马背上混到大的七尺男儿,竟一连在床上躺了日,  下地还是觉得两腿有些哆嗦。

    那个中原女人看着柔弱,力气怎么如此之大,  下手也够狠辣,  要不是他一身腱子肉抗打些,  指不定现在就重伤不醒了。

    就这么到了能下地活动的时候,  他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正泡在浴桶里,冷不丁听到了南面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那声音极微弱,  但因为室内寂静,他还是听到了,  原以为是风声,  可随即而来的是一阵轻慢的脚步声。

    耶律质睦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换洗要穿的衣服可都在屏风前放着。

    但那脚步声离他愈发近了,  一时间他也顾不得其它,  扯过擦背的巾子,  将脐下之处堪堪遮住,  一手抄起舀水的葫芦瓢,  准备给人当头一击。

    结果他刚从浴桶里浑身带水冲出去,下一刻就石化在了原地,  他呆呆望着来人,  手里的葫芦瓢应声落地。

    正在四处寻觅人的天璇见到这一幕,嫣红的脸颊瞬间冷结成冰,她哪里能想到他会不着寸缕,更想不到他会从里头冲来。

    可不待她开口,  对面人却捂着那巾子,双腿一夹,一面尖叫一面到屏风前慌慌张张拿衣裳,但他一背身,另一处不该看的地方却叫天璇一览无余。

    天爷啊她怕不是要长鸡眼了,天璇涩然闭上了眼,耶律质睦恐怕也反应了过来,叫声更大了。

    这场闹剧最终还是闹到了白珠跟前,耶律质睦揪着人的衣领,怒气冲冲道“这就是你们宋国出来的女人先头打了我一棍子,如今又偷看爷们洗澡,居心不轨,简直不知廉耻”

    天璇梗着脖子红着脸叫板道“我什么时候打你了,你有证据么还有今天谁要看你洗澡,还什么不轨,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都没说什么,你反倒这么大反应,不该是我吃亏吗”

    耶律质睦虽然平素行事不羁,但到底也有男人的自尊心,如今被一个

    小姑娘看光了,叫他这张嫩脸往哪儿搁

    所以必须要一个公道,但这事儿委实太过丢人了,他不敢惊动其他人,尤其不敢叫他哥哥知道,只能把人带到她主子面前讨说法。

    可这丫头实在牙尖嘴利得很,三言两语竟成了她吃亏了,耶律质睦只觉得一蓬血气往头顶直冒,火山将要喷发了。

    他指着人道“你你你你颠倒是非黑白,你无耻”

    可他的这些话没有半点威慑力,天璇更不会因此气恼,她得意洋洋叉着腰,见着人闷头吃了好大的暗亏,就觉得舒坦极了。

    “燕燕还说你们辽人男子个个英武不凡,怎的到了你这里,就成了扭扭捏捏的小媳妇,颠来倒去也只会骂这几句话,我无耻又如何,我不知廉耻又如何,我居心叵测又如何,有本事你把这事往外嚷嚷啊”

    她看准了耶律质睦看重脸面,绝对不好意思张扬出去,不仅如此,他更应该把这事也捂死了。

    对于这二人的恩怨纠葛,白珠听了一耳朵,只觉得脑壳发胀,眼见耶律质睦五官都快扭曲在了一起,天璇还一个劲儿在那挑衅,便把人拉开,打着圆场道“好了,这不过是件小事,天璇同我说了,今天本想去给三殿下赔罪,没曾想撞上了殿下不方便,殿下就当是卖我一个面子,别同孩子计较了。”

    孩子他长这么大一直是孩子王,就没见过这种比他还嚣张的孩子,尤其是还是个姑娘,耶律质睦攥紧了袖下的手,半响不说话。

    天璇呢,受到了白珠一顿眼神训斥,在她的授意下只得暂时收敛了气性,不情不愿福了福身道“给三殿下赔罪。”

    可对面的人久久不曾发一言,天璇半蹲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忽闻一声低泣,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眼中泛出的泪花。

    耶律质睦没忍住跑开了,决计不肯在那个坏女人面前掉眼泪。

    “这是哭了”天璇喃喃道。

    正说着,门前进来了人,萧绰边跨槛,边不住回头张望,奇道“方才是三哥哥

    吗他为何哭着跑出去了。”

    天璇脸红透了,不敢将实情说出去,便支支吾吾道“许是风大迷了眼”

    不过萧绰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并不大在意这个,拉着白珠兴致冲冲道“舅舅同意了,舅舅同意了”

    白珠迟疑了下,“同意什么,你和韩大人的婚事吗”

    萧绰两眼都往外放光,头如捣蒜道“对,舅舅说了,我虽出于国舅帐萧氏,但不必遵从旧俗,非得同耶律皇族联姻,一切只随我的心愿。又说韩家满门忠孝,是他的肱股之臣,德让哥哥年少有才,是为良配喏,你看,这是德让哥哥赠我的鸳钗,好不好看”

    若是没同耶律贤打过交道,白珠甚至真会以为这一世种种变故下,萧绰不会成为后世的萧太后,但她那日见到了耶律贤,也明白其对萧绰的心意,他又怎会轻易放弃心爱之人呢。

    那鸳钗在灯下通体流转着璨然的光,一如姑娘那欢喜的眸子,白珠不忍心泼她凉水,便点头附和道“鸳鸯是情鸟,丽人绮阁情飘飖,头上鸳钗双翠翘这很好。”

    金陵皇宫中,早已是耶律遇的天下,他挟持住了这南唐皇帝,这几个月也算是享尽了富贵,只等王帐中一声令下,便胁迫李煜发兵。

    但自打半个月前,宋国那边来了个人,自称是晋王殿下身边的人,同他一番热切详谈后,却又改变了心意。

    是啊,自己眼下过得潇洒,但等到联军后,还是得撤出金陵,回到北边的,不管事成与否,虽有他父亲依附倚仗,但顶破天了不过是得个北院宿司卫都监的官衔。

    从前没来过南边,没见识过这些风貌也就罢了,可如今见识过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有那么多官员因受不了皇帝耶律璟的,纷纷转投中原来,光是这数不尽的佳肴,和冰肌玉骨的美人,就够让人流连忘返。

    于是欲望逐渐膨胀,他甚至希望王帐那边的命令能下得晚些,更晚些,而就在这时,有人愿意以他及他父亲这辈子都望而不可得

    的财富权力,来换他行个方便。

    只要他愿意下令,让手下打开这皇宫大门,随后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和高官厚禄就会送给他,也不需要他明面上闹得有多难看,只需要说是走漏了风声,一时失察便可。

    耶律遇不是他老子耶律化哥,没那种至死不渝的忠君劲儿头,打小他就见识过了耶律璟的残暴不仁,除了发憷还是发憷,要让他在这样的皇帝手下讨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像那些鹿人一样,被活剥肢解,一命呜呼了。

    所以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耶律遇在受到王帐那边的消息之后不到,当夜就悄悄命人开了宫门。

    他能挟持住李煜,就是靠着手下这一波人,把持了四下宫门,让里头完全成为了他的天下,如今放了人进去救驾,自然是少不了一场厮杀,但那些他都不在乎,在角楼数金子的耶律遇,听到下头传来自己人的惨叫声,亦是恍若未闻,拿牙在金子上犁了一道。

    转眼秋去冬来,北境的天格外冷些,不过初冬时节,身上裹了厚厚的毡裘却仍觉得寒气直逼。

    屋内煨着姜汤,簇着炭盆,白珠远远见天璇飞一般跑进来,搓了搓手说好冷,捧着姜汤咕噜噜喝完了,才道“这辽皇帝也着实想一出是一出,选了大冬天联军攻宋,吴越那头倒还好,只是北汉和辽军眼下被冰雪堵在了西京道上,南汉从岭南赶过来,也是千里迢迢。”

    耶律璟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他一旦看准了什么,才不会管行军艰难,恨不得立刻就将宋国吞并了,但这样的人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月前开始整军南下,如今自个儿却跑到了西拉木伦河那头去了,只把耶律化哥留了下来,全权交给了他,自己逍遥做个甩手掌柜。

    天璇又一口气喝了两大碗奶子茶,坐在炭盆前烤火,一双纤纤玉手伸出来,腕上的那只红宝攒丝镯子格外显眼,她道“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见韩德让和他爹进了萧思温那院,看上去挺着急的。”

    白珠却蹙眉问道“萧思温的正院离

    我们这儿挺远的,一东一西,你是从西边过来的”

    天璇怔了下,缓缓道“我我不是到处打听消息嘛,就随便瞎晃晃。”

    她说这话时,脸颊浮上了一团可疑的红晕,这哪里骗得了白珠,那分明是少女怀春才该有的情态。

    西边除了正院,还有耶律贤、耶律质睦的住处,还有耶律化哥,这为数不多的人选里,唯有耶律质睦

    白珠牵来她的手,将那只镯子彻底露了出来,随后才注意到她今儿个还特地描了眉,扑了粉,甚至脱下来的毡裘上,也系了鲜艳的绣嚢。

    “你素来不爱折腾这些,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近来你愈发爱往外跑,我原以为你是为了探听消息,却没想到你是把心给往外送了。”

    天璇忸怩了几下身子,头愈发低了。

    白珠心道坏菜了,真是被她给说中了,要不然以天璇的性子,早该站起来反驳她。

    满室寂静后,天璇不得已,只好道出实情,“是三殿下,上回我见他哭了,私下里又悄悄同他道了歉,这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白珠拧着眉头,“可他是辽国皇室子弟,你之前同他不也是一副冤家的模样,你有没有想过,这事要是你哥哥知道了,他定然不会同意的。”

    天璇紧咬唇瓣,绞尽脑汁地同白珠迂回,“先头的事情只当是不打不相识,我也不怪他了,其实他母亲甄皇后也是汉人,原是后唐的宫人,他自幼没了娘,和二殿下养在耶律璟那里,看似轻狂顽劣,其实谨小慎微,以此来保全自己的性命,他很好的,会骑射,会汉文,还会诗词歌赋,这只镯子便是他赠予我的,说是他母亲的遗物。他都能把亡母遗物给我,想来心中是有我的,我也定不负她,哥哥那头我会去劝他,让他见见质睦,等哥哥知道了质睦是什么样的人,就不会反对了。”

    白珠觉得脑仁疼,这孩子从来不让人省心的,她撑着额道“你们眼下两相情好,有没有想过以后辽国和宋国没打起来也就罢了,如今真是水深火

    热的时候,就连我也尽量不出去露面,说严重些,你们身上是有国仇的,往后你是愿意同他在辽国生活下去,弃了自己的生养之地吗”

    天璇说不会,“质睦答应我了,他本来在辽国就不受人重视,爹娘也俱不在了,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唯有二殿下待他好些,等辽宋两国的关系稍稍平和下来,他就想辙儿跟我回去,绝不叫我受委屈。”

    白珠想不明白,前后不过两三个月的光景,他们怎么就能好成这样,竟然私定终生了,自己倒好,被蒙在鼓里到今日才发现端倪。

    看看萧绰,再看看天璇,男女情爱,便是如洪水猛兽,让人分明知道前路坎坷,却能抱着必死的心绝不回头。

    她不好置喙什么,只能尽量劝诫道“你千万别被迷了心窍才是。”

    可天璇却抬起头,反问她道“王妃有很喜欢过一个人吗”

    白珠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啊了声道“为什么这么问。”

    天璇梨涡轻漾,笑容甜蜜,“王妃如果很喜欢过一个人,此生非他不可,就会知道那并不是被迷了心窍,而是他的一个眼神,一次微笑,都会让你生出取之不竭的勇气,而与此同时,你也知道你在他心中亦是如此的地位,他愿意为你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那都是浮云,唯有你们十指相扣,才会觉得自己拥有了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她说着,又垂头叹气道“但王妃似乎并不那么喜欢王爷,王妃也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时候,那么热烈的喜欢一个人。”

    白珠傻眼了,难以想象这样富含哲的话,居然会从天璇这个大马金刀的姑娘口中说出来。

    可转念一想,天璇描述的那种心境,她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过,她穿梭在各个平行世界里,以完成任务为首要,感情对她来说,算不上可有可无与,但当她离开的时候,确实没有给她造成多大的困扰和阻碍。

    她可以上一刻同人风花雪月,下一刻就能拍拍衣袖,转身投入到另一段截然不同的故事中,如果

    让感情这么给牵绊住,那她岂不是会迷失在某个平行世界中,再也出不来了

    说到底,也许真如天璇所说的,她从未热烈的喜欢过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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