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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月亮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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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的御笔, 星落再是熟悉不过了,只是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心思研究陛下的字迹,将“灵芝”一把抓起来, 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青团儿本在外头布菜, 见自家姑娘夺门而出的, 立时迎了上去,托住了姑娘的手肘, 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一眼见着了姑娘手里的“灵芝”, 舒了一口气道,“晓起时分, 我哥哥送进来的,说是陛下昨夜亲去采来的”

    星落顿住了脚步, 眼眉一霎就耷拉下来了,嘴巴向下撇着, 小声抱怨。

    “说什么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明明说好了要同我一道儿上崖顶, 自己个儿却偷偷摸摸地去了,有这样做人师尊的吗”

    青团儿发觉了姑娘的沮丧,歪着头去看过去。

    “您伤着脚, 若是去也要推迟些时日,早一日采来, 不就早一日给辜家哥哥送去了么”她晃了晃自家姑娘的胳膊,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星落最是讲道理的,青团儿这么一开解,她立时就想开了,笑着问青团儿“静真哪儿去了”

    青团儿把她扶去了洗漱, 侍候着姑娘擦了牙,又边为姑娘拧手巾边说着话,“合贞女冠和太初师兄在后山辟了一块地,静真尼师领大孩子们去清理杂草去了。”

    星落打香膏盒里挖了一小粒香膏,草草往脸上一抹,这便叫青团儿扶她往外走。

    “我就不去帮倒忙了。咱们上阐真洞找天师爷爷去,问问这一株是不是还阳草。”

    青团儿应着是,奔出去喊了自家哥哥赶车,载了姑娘往金阙宫去。

    许天师如今还未正式出关,这一时正在阐真洞里静坐,听得小道童张升发来回禀,说是太甜来了,胡子便翘了起来,带了点儿笑模样。

    他叫小道童唤太甜进来,脑中却回想起今晨天子徒弟来时的情形。

    昨夜下了一场雨,到了后半夜才停,许天师觉很少,早早起来吃了些蜂蜜和酱饼,便开始研究如何在绳上睡觉,眼看着他在绳上坚持的时间快要超过半柱香了,却被天子徒弟给扰了修行。

    不见则罢,一见惊诧,天子徒弟一手的血迹,练色道袍褴褛,也沾了许多血色。

    他的眼眉间有显而易见的疲累,将手中的两朵还阳草捧给天师看。

    “这可是还阳草”

    天师面色微诧。

    这的确是还阳草,民间又称之为太岁灵芝,只是

    天师疑惑地看向天子徒弟,他怎会有如此坚毅的勇气上金顶崖,去采那使人回魂的还阳草

    什么仙鹤梅花鹿,不过是胡诌罢了,上金顶崖最大的阻碍则是崖高万丈,山壁陡峭笔直,常人想上崖顶难如登天。

    天师原就打算,以此契机来为徒子徒孙创造一个相处的时机,若是采不来的话,待他出关,便会亲自上金顶崖,为徒子徒孙摘下还阳草。

    只是未曾想,天子徒弟竟然会真的攀上金顶崖,摘下这两朵珍稀。

    可见其百折不回之意志。

    天师正兀自回想着,小徒孙就瘸着进来了,眼睛却亮亮的,跪在底下规规矩矩地给天师爷爷磕了头。

    天师就叫她起身,近前说话。

    “这脚丫子我瞧瞧。”天师弯了腰看了小徒孙一眼,旋即抬头,忽的一指门外,“小兔崽子给本座滚进来”

    星落心一惊,正扭头往外看去,忽感脚踝处疼的钻心,只是这痛感只一霎,待星落再回神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原来天师爷爷是给她治伤来啦

    星落动了动脚,果然除了有一些表面肿胀的拉扯感以外,先前的痛感已然消失。

    天师动作俊逸地回了座,笑着正要提点小徒孙几句,只见小道童张升发耷拉着脑袋,扛着个拂尘,磨磨唧唧地走进来,跪在地上给天师爷爷磕了个头。

    “您的小兔崽子来了”他不情不愿地说话,“爷爷,塘里那睡莲,真不是徒孙摘的您能别让人去上清宫讹钱,不,索赔了吗”

    星落一捂嘴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仰面看天。

    天师打发他走,“去去去,赶紧写信去。”

    张升发哭丧着脸出门子去了,星落暗忖自家师尊那一日摘了朵睡莲,倒叫天师爷爷把张升发给讹上了。

    天师原就是逗张升发,见他出了门,这便提点起小徒孙来。

    “知道你要问什么。”他是个睿智风趣的脾性,掼是不喜欢拐弯抹角,越性儿一起说了,“这正是还阳草,又叫太岁灵芝,你那师尊昨夜冒死摘了两朵,一朵带去了帝京城,一朵留在了你这儿,你好生养着,过些时日入京了,你再亲手送给那人。”

    天师也有些不明白,天子徒弟明明摘了两朵,便一起带走便是,何必要留一朵给小徒孙

    来日小徒孙亲手交给了那青年,岂不是天子徒弟给她二人创造了机缘

    星落却有些惊喜有些失落,“也不知一株够不够入药”

    “吃个蘑菇边儿都可延年益寿,更何况一整朵”天师答的闲适,“云大医已然去了帝京,届时再为他诊治,对症下药,行气导引,自会长命百岁。你且安心。”

    星落放下心来,“天师爷爷,徒孙有一事求开解。”她跪下,仰头看向天师爷爷,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后,细细问出。

    “若有人因救人而陷于危难,该不该救”

    “慈心于物,恕己及人。自然该救。”

    “若徒孙能力所不及,又该如何”

    “寻求至高的帮助。”

    星落深深伏地,“徒孙的好友,行善不拘细琐,以柔弱之力救助百人,可如今却深陷险境,徒孙无能为力,请天师爷爷为徒孙想个辙。”

    许天师深深地看了小徒孙一眼,随手拿起一张黄表纸,刷刷几笔,写就了一张符咒,飘进了星落的手里。

    “本座为你写了一张隐身符,去吧。”

    他挥挥手,“去吧。本座闭关了。”

    星落捏着这张符,心情有点激荡这世上当真有隐身这等仙术么若贴了这张符,是不是就可以肆意去钱庄搬钱了

    她却行着出了洞,看见小道童捧着个拂尘在门前打瞌睡,便打算试一下。

    拿舌头湿了湿符咒,反手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星落大摇大摆地出了洞,走到那小道童的身前。

    小道童张升发正郁闷着呢,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星落心头砰砰直跳,就唤了他一声“喂,小师弟”

    张升发还沉浸在要给自家爹爹要钱的悲痛里,压根儿就不理会。

    星落激动地直拍手看来这隐身符当真是灵啊

    她双手合起了十,闭着眼睛在张升发眼前忏起悔来。

    “小师弟,师姐对不住你,那睡莲叶,是我家师尊摘了,给我做帽子遮日头的绿油油地帽子,师姐我也不喜欢啊,如今锅你先替我背着,反正你家爹爹拥有一整个上清宫的财产,也不差这点钱儿”

    她忏悔完了,一睁眼,一张怒视的大眼横在她眼前,小道童恶狠狠地瞪着她,“好你个小师姐干了坏事还这么嚣张,我和你拼了,咱俩都别活”

    小孩子凶起来吓人吧啦的,星落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天师爷爷给坑了,吓得抱头鼠窜好在天师爷爷还给她修好了脚,跑的还挺快。

    一直被张升发追到了半山腰,星落才甩开了他,累的弯下了腰,扶着膝盖大喘气。

    青团儿这时候迎上来了,纳闷地扶住了自家姑娘“您怎么啦被狗追”

    车子将姑娘送上了阐真洞,她下来为姑娘拾掇杂物,这会见姑娘丢开了自家哥哥,独自下来了,就有些纳闷了。

    星落累的直喘气,说不上来话,青团儿就扶了她坐下,把香囊拿给她看。

    “陛下给您的小香囊也留下了,我把里头的香料掏出来了。”她从里头掏出了一块叠好的方胜给姑娘看,“上回陛下给您写的那个一字儿,奴婢给您装香囊里去了,这可是御笔,保不齐以后流落街头了,咱还可以换银子花。”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星落把香囊接过来,随意地往腰间一系,忽然醍醐灌顶。

    “天师爷爷给了我一张假的隐身符,可是想告诉我,要大大方方地去熊耳山青鸾崖,坦坦荡荡的,说不得就进去了呢”

    青团儿不明所以,星落却大彻大悟,这便把隐身度符往青团儿手里一递,飞快地跑了。

    到得千丈崖,星落把自己的计划同静真一说,立便得到了静真的赞同。

    “前些时日咱们才去过青鸾崖,如今怎么不敢去了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去探望好友总是没问题的。”

    二人打定了主意,这便按着往日的打扮,乘了车子便去了熊耳山。

    到达熊耳山山前时,星落同静真便觉察出来气氛的肃杀,进山小道前有数二三十青鸾弟子把守,见二女来了,便有人上前盘查。

    星落依着往日的样子说了,那护卫仍不肯放她们进去,星落这便急了。

    “你们家圣姑奶奶是我的至交好友,往日我们来去自由,今日缘何阻拦着咱们仔细我告诉圣姑奶奶,扒了你们的皮。”

    那青鸾弟子有些慌了,从一旁倒出来个眉清目秀的女子,上下打量了星落和静真半晌,这才斟酌道“圣姑奶奶如今不便会客,二位还是先回去吧。”

    星落呵呵冷笑,“我听江湖上说,青鸾教软禁了圣姑奶奶,小道本不信,今日看来,倒不得不信了”

    那女子眼皮一跳,有些犹豫。

    星落趁热打铁“小道乃是老君山金阙宫弟子,今日若不叫小道知晓圣姑奶奶的处境是否安全,定会联同金阙宫、白雀庵一同向贵教问罪”

    她义正严辞说罢,便携了静真的手转身,静真紧张地低语“当真要走么”

    星落一边慢慢走,一边数数,果不其然,数到三,那女子便叫住了她们,言说要去通禀。

    星落和静真便在山下静静地等,一直等了一个时辰,才等来了那女子的一声进去吧。

    星落同静真乘了上青鸾崖的竹篮子,提心吊胆的一路向上,穿过半山腰的飘渺烟雾,才终于上得那青鸾教的总坛。

    由侍女引着往大殿中走,并无什么人烟,在快要进得世仙的屋子时,星落忽的瞧见了一个人影,稍纵即逝,看不清楚。

    她带着疑惑踏进了世仙的房门,同静真只坐了一炷香的功夫,世仙便出来了。

    青衣素衫,不施粉黛,眉眼依旧是从前那样美丽,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成熟端稳。

    可星落依旧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急切和焦急。

    世仙拒绝了二人上前搂抱,冷冷退后一步,率先开口。

    “你既然为了太初师兄,背弃了同我的友情,还上来找我做什么”

    星落同静真面面相觑。

    这是哪儿跟哪儿,上一回不是吵过了吗,怎么又提起来了

    星落迟迟不回应,世仙却缓缓望着她们,飞速地眨了眨眼睛。

    静真立时便懂了什么,接口道“不是糖墩儿,是我。太初师兄同我心意相通,两心相爱,明日我便还俗了。”

    星落有些懂了,加入战局,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静真。

    “你没想到你连我都骗。”她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世仙身边,抓着她的手臂,“我要同她绝交”

    星落看着世仙,哭了几声,“你是不是也没想到。”

    世仙在她的对面,伴着星落做作的哭声,以唇语向她说了好几个字。

    星落努力把她的嘴形记入了脑海,世仙却猛地一推她,冷冷地说道“我裴世仙岂能被你二人戏耍从今往后我同你们一刀两断。我不想再看见你们。请回吧。”

    星落戏演的逼真,“世仙,静真咱们何必为了一个男人绝交依我看,咱们一道下山杀了他便是。”

    世仙冷哼一声,“本姑奶奶怕脏了手。”说罢一转身,入了内室。

    二女还未及交换眼神,便有侍女在外头叩门,请她二人下山。

    星落和静真在路上还演着戏,互相小声指责对方,一直出了熊耳山,上了马车,回程的路上,星落才喃喃自语,重复她方才的嘴形。

    “她说了两句话,第一句好像是”星落仔细思索着,“说谁谁有危险,我想不明白那两个字,还有一句是我的事,问药婆。”

    静真有些愕然,“问药婆六婆里的药婆么”

    星落还在琢磨那句有危险之前的那个嘴形,一直没说话,马车行了许久,这会儿已是午间,日头直射,静真便在车中歪了一会儿。

    只是将将睡了一时,却被星落的一声惊呼吵醒了,她竖着眉毛,不可思议地说“世仙好像是说,你师尊,有危险”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师尊有危险,她为何会知道”星落脑中浆糊一片,忽的一下子想起来帝京城隍庙的那一场暴乱。

    星落醍醐灌顶,心里便慌慌起来,青鸾教既在京捅了天,难保不会做出更凶残的事,莫非陛下这回出行,泄露了行踪,被青鸾教盯上了

    她的心砰砰乱跳,当机立断,这便叫刑铨赶车上金阙宫,叫了太初师兄、太胖太瘦等人一道,由刑铨的人护送着,乘车骑马,一路往老君山通往帝京的官道上赶。

    果如星落推断,皇帝的轻骑军将将过了栾川界碑,便在三盘山遭遇了埋伏。

    好在天子行军,里外三路护卫,那些逆贼错估了天子的护卫,以为只有区区二百人,这便以三百人埋伏袭击,人人又如城隍庙大街那般,颈后贴了不死符,拼杀尤其英勇。

    皇帝经城隍庙大街一役,由小徒弟那里知晓了不死符的法门,这便命护卫军由后颈杀入,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诛杀逮捕了这些逆贼。

    因骁毅卫清理战场,又审讯人犯,黎阳营同洛川营的将领皆领兵赶到,皇帝便在此处多呆了一时。

    到得那晚间时分,月上柳梢之时,忽的前方有马蹄声飒踏,天子护卫在前方阻拦,就听小徒弟的声音清亮亮的响起来。

    “师尊,您没事吧”

    这声音骤然响起,听在皇帝的耳中简直犹如天籁,他疾步赶过去,但见小徒弟站在马车前,身后跟着一群乾坤道。

    乍见得陛下没事,星落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蹦着跳着就过来了,牵起陛下的袖子擦汗。

    “可把徒儿吓坏了”她有点儿劫后余生的意味。

    皇帝向着她身后的乾道点了点头,便有护卫引着他们去休息,皇帝这才垂目看她,轻抬手,为她拭了下额头上的汗。

    “螃蟹脚不疼了跑来做什么”他心跳雷雷,面上却不显,“又惹了什么祸”

    星落不能明说,抬起头看了看狼藉的战场,心中有了数,再去看陛下,猛地瞧见他的两手都包扎了厚厚的纱布,这便愣住了。

    “您的手,这是怎么了”

    皇帝不愿意将昨夜采摘还阳草时的凶险说与她听,只将她慢慢牵在了树下,席地坐下来。

    “朕文治武功,手最珍贵,闲暇时便要保护起来。”他拍了拍身侧的空地,叫小徒弟坐下。

    星落蹙着眉在陛下的身侧坐下,“您没事就好,徒儿听说近来官道上常有杀人越货的,怕您着了道儿”

    皇帝见她的神色不似作伪,甚至眉间至今都蹙着,心里便柔软下来。

    “朕是真龙天子,岂会怕这些魑魅魍魉”他的视线落在小徒弟腰间的秀囊,只觉得心情激荡,“你担心朕”

    星落认真地点了点头,“您没事就好。山里不同京城,四野茫茫,黑不隆咚,山林里藏着无数的猛兽野禽,还是小心为好。”

    皇帝往她的肩头悄悄挪了挪。

    “嗯,这里是三盘山,朕一路穿行,听见了狼嚎虎叫,猿声野狗,甚至还有野猫。”

    星落这会儿放松下来,伸着两条腿靠在了后头的树干上。

    “您知道猴子怎么叫的么”

    皇帝摇头,星落学了一句吱吱吱吱,皇帝立时就乐了“这是耗子吧”

    星落不服气了,歪着头问他,“那猫呢”

    皇帝觉得这个问题很弱智,“喵”

    星落高深莫测地说不对,小声学了一句,“嗷呜”

    她学了一声嗷,手爪子还在脸跟前抓了一下,眼睛圆溜溜的,像极了一只猫儿,可爱至极。

    皇帝心甜意洽,只觉得四野的风漫卷上来,树叶轻轻作响,天顶的月光温柔地洒了一地,同山林里依约的雾气相映成景。

    他仰头,望着山林里随处可见的云杉,那笔直挺拔的杉树顶,悬着一轮月,星子在一旁璀错,美的令人心碎。

    “你看月亮挂在那棵树上,”皇帝的语音清越,有几分澹宁的少年气,“山间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1

    星落随着陛下的视线望过去,“哪棵树”

    皇帝的表白又一次被打断,他怔了一怔,抬手指着眼前的那一棵,“月亮挂着的这一棵。”

    星落仰头看了半天,若有所思。

    “这棵树,长得好直啊。”她认真地下了个结论,“很适合上吊。”

    作者有话要说  1化自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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