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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偷鸡不成(9、10号更新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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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午膳吃的静悄悄。

    皇帝的吃相很好, 连搁下筷箸都悄无声息,太皇太后却吃的豪放,清炖鸭舌是她的最爱, 一口气吃了七条,清溪就在后头提醒了“您看看别的菜式, 樱桃肉您还没动筷呢。”

    星落很爱吃肉,眼见着那一道樱桃肉在盘中酥烂肥美, 太皇太后娘娘不动筷, 星落却也不好叫青团儿为她夹上一块儿, 只拿大眼睛不时地瞥一眼樱桃肉,将小碗里的蟠桃饭吃的如同嚼蜡。

    午间的天光正好, 长长的膳桌摆在菱花窗下,暖亮的日光以菱花的姿态投射进来,有一朵便落在星落的额角。

    皇帝搁了箸,并未离座, 手边上一盏普洱茶,他在等它凉,偶一抬眼睫,视线便落在了她额角上的那朵花上。

    他鲜少会这般打量一位女孩儿。

    那朵菱花明亮了她的额角,细软的绒发在皙白的额上清晰,是她一团孩子气的来源, 再往下看, 她生了一对极漂亮的眉眼,灵动、轻跃, 令人见之忘俗。

    也或许是这双眼睫下的眸太过灵动,那眼巴巴看向樱桃肉的小眼神,立时便被皇帝察觉了。

    搁在茶盏旁的手微动了一下, 皇帝觉得自己应该对便宜徒弟好些,这便微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一动,示意阮英奉筷。

    阮英愣了一下,陛下同太皇太后娘娘进膳,皆是由宫娥内侍布菜,陛下方才已然撤了碗碟,这会儿伸手要什么

    他来不及多想,往陛下的手里递上了漱盂。

    皇帝的手中凭空多了一盏漱口的小盂,眉心即刻就是一蹙,阮英立时觉察到了自己的失误,慌得一脑门子汗陛下究竟要什么呀

    他不敢再胡乱奉上物事,颤着声儿“陛下您要何物。”

    皇帝无言,眼见着皇祖母同那小妖道都缓缓地把视线递了过来,尤其是那小妖道,拿筷子尖抵着牙,饭也不吃了,瞪着一双乌亮大眼瞧他。

    他心下微窘,面上却不显,直将两道傲慢的视线落在那一碗樱桃肉上,“朕吃块樱桃肉。”

    阮英这才悟了,轻抹了一把汗,刚想为陛下布菜,陛下却又动了动手指,“朕自己来。”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啃着鸭舌,递了一句话过来,“乖孙儿从前不是嫌这樱桃肉腻味”

    皇帝若无其事地接过筷箸,哦了一声,“茶寡油,孙儿这会倒有些馋肉了。”

    说话间,皇帝便从那碗中夹了一块肥美的红肉,担在碗边过了过卤汁,这便夹了起来。

    太皇太后用细,午膳三十多道,份量却极少,一碗樱桃肉不过三小块,陛下万一吃高兴了,全给吃了怎么办

    生而为人的本能,使星落直勾勾地盯住了皇帝筷子间的那一小块肉,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眼见着那一小块樱桃肉快走了,却在星落再度咽口水的当口,噗通一声,落入了星落的小碗里。

    星落小小地吓了一跳,愕着双眼看着陛下夹空的筷子,对上了陛下的双眸。

    太皇太后也抬起了眼睫,望住了皇帝,心下一阵窃喜哀家这乖孙,今日竟似长进了都会给姑娘家夹菜了

    脸上多了四道目光,突如其来的窘迫感使皇帝面颊滚烫,糟糕,红晕要上脸了,这该如何是好。

    皇帝迅疾地收回了筷箸,清咳一声,掩盖了自己的慌乱。

    “黎星落,你咽口水的声音委实太大,吓到了朕。”他语气带着不满,似乎真的被吓了一吓。

    星落愕着双眸,看了看太皇太后,再看了看陛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嗫嚅着“这也能听见么”

    太皇太后觉得很匪夷所思,她年纪大了,没闹懂孙儿的意图,这便为星落解了个围,“想是馋肉了,吃吧吃吧。”

    星落不好意思地霎了一霎眼睫,面上挂了些微的赧色。

    “陛下慈悲,多谢您给我夹肉吃。”

    皇帝哦了一声,搁下筷箸,若无其事的垂下眼眸。

    “还吃肉呢都胖的炸腮了,朕给你改个名字叫胖墩儿吧。”

    糖墩儿

    太皇太后

    一口樱桃肉咬了一半,星落十分地不服气,拧着小眉头向陛下伸出来自己的细手腕。

    “圆脸七分财,不富也镇宅,您不懂。”她把樱桃肉咽下肚,鲜香酥烂的口感令人愉快,“我只是脸圆了点儿,可胳膊腿细着呢。”

    因快入夏了,星落穿了软纱料,手扬起来,那软纱袖便落下了去了,露出了一截纤细白洁的腕子来。

    朕说她炸腮,她却说自己镇宅,莫不是又要暗示他什么那一抹极纤细白洁闪过了皇帝的眼,他半垂了眼睫,心头有万马奔腾。

    太皇太后最喜她一团孩子气,瞧着皇帝的神情,再瞧瞧这孩子的妙语连珠,喜欢的眉毛眼睛都眯起来了。

    “好好好,镇宅好,多少好人家儿巴不得娶个像你这样的好姑娘。”她瞥一眼自家孙儿,笑的意有所指,“到时候,叫陛下给你添妆。”

    那小姑娘埋着头的吃了一口蟠桃饭,皇帝却怔忡了一下,太皇太后敏锐地捕捉到了,心下十分得意。

    姻缘呢,起先就该往一处撮合,到中间儿呢就得有些外力助推了,她这两年传召进来好几位姑娘,皇帝不是逃就是躲,哪时候像今日这般一同用过膳

    更别提这几日,他二人又是枕头又是传信的,甭管是吵嘴也好,生气也罢,到底是有了不正经的开局,这时候就得她来推一把了。

    一顿午膳吃的心累,大概是早晨起的太早,加上方才那一瞬的心灰意冷,皇帝便有些恹恹,站起身同自家祖母道了别。

    “近来总是卯时一刻便醒,此时有些乏了,孙儿先行回去了。”

    太皇太后眼中迸发了一丝儿促狭,笑他,“都说孤枕难眠,单身早起,身边没人睡觉都不香,早起就很正常,是吧,糖墩儿。”

    她前一句话揶揄皇帝,后一句是吧却是向了星落。

    星落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青团儿陪着我睡,我能睡到太阳晒脸都不醒。”

    皇帝

    他负气,并不是很想接话,黑着脸出了寿康宫。

    太皇太后实在太喜欢糖墩儿什么话都能接的本事了,见把自家孙儿气走了,喜欢的什么似的,直叫星落近前来,使劲儿地揉了揉她的小脸。

    “本该是后日叫你回去的,你祖母那里却不高兴了,非要递牌子进宫来接你她一来啊,少不得就跟哀家要东要西闹脾气,所以明儿哀家就让你家去。”她揉了揉星落的小脸儿,只觉得十分好摸,“你陪了哀家几日,哀家高兴得很,想要什么尽管提,哀家给不了的,叫陛下给。”

    星落被明日就可以家去的惊喜给砸晕了,喜不自禁,也不管自己的嘴被太皇太后捏成了小鸡嘴,愈发凑了上去给她揉。

    “嗐,您是小道的亲姨奶奶,哪里能跟您狮子大开口呢”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努力展现自己的可爱,“您一般都爱赏些什么呀”

    太皇太后放开她的小脸儿,笑着拉着她的手,拍了一拍。

    “你是仙山上下来的仙姑,首饰珠宝的,哀家实在怕污了你的眼,养恬斋里有一些道家的典籍,大多都是孤本,一时就叫清溪捡出来,全给你带回家。”

    星落啊了一声,只觉得扼腕叹息孤本的道家典籍是珍贵,可银子也很珍贵啊有了银子,静真和世仙就不会为难了呀。

    可是她到底是国公府出身的姑娘,又是仙山上下来的女冠,断然不能让人瞧出来她渴求发财的那一份心,只得强装出来高兴,谢了太皇太后的恩。

    回了东暖阁小睡了一时,再起身时,暮色已然四合,青团儿听说明日可还家了,也是十分地兴奋,一边叽叽喳喳地同姑娘说话,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行李。

    到得那月亮往那飞檐翘角上挂起来,星落便领着青团儿往养恬斋去了清溪叫人,是她挑了送来,还是星落自己去选,星落想着清溪乃是道家门外人,一定没有她懂得哪本书最值钱,这便携着青团儿去了。

    主仆两个慢慢儿走着,就着月色与宫灯,将将走到养恬斋前的一片假山,便听有一声清润的嗓音唤她。

    星落听得是辜家哥哥的声音,十分欢喜,转过头来,果见那月色下,辜连星行了过来。

    他着亲军卫的官服,腰间佩了长刀,想是正在值上,星落唤了一声辜家哥哥,嗓音雀跃。

    辜连星在她的面前站定,笑了笑。

    “明日几时出宫”

    星落仰着头看他,笑眼弯弯,“哥哥也知道了明早用了早膳便走,听清溪说,是我家娘亲、哥哥来接我可太开心了。”

    辜连星唇畔带了一线清浅的笑,也为她开心。

    “好,明早辰时一刻我下值,倒可以送你一送。”他说起出宫的事,眼眉温柔,“听闻黎大将军近日将要凯旋,届时我将会去府上拜会。”

    星落上一回见自家爹爹,还是去岁,爹爹往老君山看她,匆匆待了两日便回去了,这一回更是想念,听得辜连星这般说,她便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

    “嗯,爹爹打了胜仗,这回能多住上些日子了。”她仰着小脸,忽然想起来一事,便道,“哥哥从前不是同我爹爹一起在军中的么如今怎会跑来禁中做了亲军卫统领”

    辜连星心中一涩,半垂了眼眸,望住了星落。

    她的眼眸清澈澄明,带着不谙世情的天真,他该如何向她解释呢

    他略略想了想,清浅一笑,并不带任何的情绪。

    “能上战场的,都是天纵奇才,我武力尚有不足,便退了下来。”

    星落嗯了一声,认真地说,“我爹爹自然是十分勇武,可我觉得,你也一定不差,别这么说自己个儿,听起来怪让人心疼的。”

    没来由的,辜连星的心便一动,眼前的小姑娘拧着小眉头,眼神诚挚,心疼不过两个字,却直落在了他的心里。

    “嗯,不早了,我要去上值了。早些歇息。”他歉疚一笑,“良美记今日售罄的早,半份儿奶皮卷都没了”

    星落呀了一声,连连摆手,“哥哥又去给我买甜点了么显得我很贪嘴似的,这么晚了还吃奶皮卷,我的脸怕是又要圆上几分了陛下说,我都炸腮了,像只腮帮子里藏果子的松鼠”

    她说着话,腮帮子就学着松鼠的样子鼓了鼓,十分地可爱,辜连星点了点头,笑着同她道别,转身往那夜色里去了。

    青团儿跟在自家姑娘的后头,望着辜连星的背影,自言自语“辜家哥哥好温柔呀,若是给您做相公,一定可会疼人了。”

    星落由衷地点了点头,“是呀,陛下就不如他好脾气,若是嫁给了陛下,我总觉得三天两头就要被他吊起来打。”

    青团儿奇怪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她同姑娘说嫁给辜家哥哥的好,姑娘却同她说起嫁给陛下的不好,这是正常的对话么

    两个小姑娘目送了辜连星的背影,一路便往养恬斋去了,谁也没注意到那假山一侧,闪出来一串儿人,领头的面色冷冽,眉眼含冰带霜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冰山倾塌似的。

    阮英捧着一道圣旨,一托盘的金子,只觉得脑门子一头汗。

    陛下知道姑娘明儿要出宫了,这便将封国师的圣旨拟了,又命人取了十锭金元宝,打算去寿康宫赏给姑娘,未曾想才走到养恬斋左近,便阴差阳错地,听见了姑娘同辜连星的这一番对话。

    对话没什么,不过就是相熟的两人遇见了,说上几句话,只是姑娘最后说的那一句吊起来打,怕是触了陛下的霉头了。

    他向上觑了一眼陛下,陛下脸色尚好,只是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的伤怀。

    皇帝负着手,心里只觉得有压不住的火气翻涌。

    这小妖道回回见了他,都是梗着脖子同他叫嚣,而她与辜连星的两次会面,都落在了皇帝的眼中,那可爱乖巧的模样他何曾见过

    更别说她放才说的那句话了,她在想什么他是那种会将人吊起来打的暴君么

    阮英在后头小声道“陛下,奴婢瞧着姑娘往养恬斋去了,这圣旨还传不传了”

    皇帝闭了闭眼,将胸口那一口郁气按下去,漠然道“去。”

    阮英应了声是,这便跟着陛下往那养恬斋去了。

    刚踏进养恬斋的门,便见正堂摆了一地的书籍,那小妖道正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翘着腿翻书呢。

    皇帝心头全是郁气,眼见着斋中宫娥内侍一一跪拜,那小妖道愕然地在地上抬起头来,正见了陛下高高在上,尴尬地说道“陛下慈悲,小道平时也没给您跪过,今日就给您趴一个吧。”

    皇帝冷冷地往那圈椅上坐下,两条长腿便摆在了星落的眼前。

    “朕也不指望你有多诚心。起来说话。”

    星落嗯了一声,觉得陛下虽然情绪很低落的样子,可还能让她起来说话,倒不像是来寻她麻烦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都要回家了,陛下再收拾她,也不是待客之道啊。

    她捧了书站在一旁,歪着脑袋陛下“您怎么来了”

    皇帝的视线落在满地的道家典籍上,听她这般,只觉得十分失落。

    “这是朕研习经典之处,自然来得。”他冷冷开言,“不欢迎朕”

    星落警惕地看了陛下一眼,不好,这是想同她吵架的节奏啊。

    她拿书的一角蹭了蹭自己的脑袋,小声说,“您的家,想待哪儿就待哪儿,小道何谈欢迎不欢迎呀。”

    这话听在皇帝的耳中,只觉得她是在变相地讨厌待在他的家里,皇帝被自己的想象给寒了心,心中一阵怅惘。

    “黎星落,你巴不得快点出宫是不是”

    星落望着陛下清爽的下颌线,半垂下的乌浓眼睫,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宫里虽好,可到底不是小道的家呀,小道自然是想回自己的家了。”

    皇帝的一颗心像落入了无底的深渊寒潭,一霎之间心灰意冷,他冷冷地望住了她,那视线像是天山之冰,寒彻入骨。

    “因你之故,辜连星伤了心脉,大约活不到四十岁朕不知你是如何能做到,面对他尚能言笑晏晏。”

    陛下忍了又忍,终于说出来了啊,阮英在后头暗自为陛下捏了一把汗,再看姑娘,眼神一霎变得茫然不知所措。

    皇帝将此事说了出来,心头却袭来一阵后悔。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为何明明讨厌她,却又因她的一举一动牵动心神,甚至于看到她同自己亲如兄弟的发小在一起,都气的怒火中烧,口不择言。

    星落茫然地看着陛下,不知此话是何意。

    辜家哥哥活不到四十,是因为她

    辜家哥哥那样温柔可亲的一个人,竟然活不到四十岁

    星落原地摇晃了一下身子,有些害怕有些茫然,“您在说什么小道小道不懂。”

    看着她一霎苍白的小脸,皇帝蹙着眉,手却无意识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

    开弓没有回头箭,皇帝示意阮英上前,将四年前之事说与她听。

    阮英硬着头皮将四年前一事道来,星落听完,手里的一卷书落地,手脚冰凉。

    原来,爹爹手臂上的刀伤是因了她,而辜家哥哥竟也伤了心肺

    一切都是因着她那封写给爹爹的家信

    眼泪从星落的眼中滚落,她双手捧住了脸,只觉得心头一片晦暗。

    “都是我不好”

    皇帝的心一霎便痛了起来,他想站起身,可脚下却像粘住了一般,悔意席卷而来,一下子便将他吞没了。

    他苦涩地望住她,试图安慰她,“不能怪你,若不是司星台的一通妖言,你也不会被送进仙山清修,就不会”

    可惜星落却沉浸在无尽的歉疚里,完全听不见陛下说的的话,她捧着脸,哭了好一时,才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湿漉漉地,像一只受了伤的幼鹿。

    “所以您特恨我,总想着收拾我”她哽咽,直直地看着陛下,“我害他少了几十年性命,那就把我自己个儿赔给他,您看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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