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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夏昭南这个月来第三次进医院。
第一次还是来看别人, 后两次，哎，说多了都是泪。
“呜南南姐, 你把我吓死了, 我就说不让你练这个, 你非要练。”李优紧紧握着她的手, 眼睛能看到哭过的红痕, “医生说差一点点就伤到脊椎，你下半辈子就只能躺床上了。”
夏昭南也一阵后怕。
是她太心急了，忘记脚扭伤后很容易惯性骨折, 舞台又滑，各种赶巧就刚好造成了现在这样。
“好了，不难受了, 我以后一定注意。”夏昭南躺在病床上, 身子没法动，只能抬抬手指安慰李优。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我都对你这句话免疫了。”李优瘪着嘴, “每次受伤都拿这句话诓我，男人的嘴靠不住, 女孩子的嘴也一样，越漂亮的越会骗人。”
夏昭南哭笑不得，想举手发誓, 不想牵引到伤口，浑身一疼，脸上的笑就变成了龇牙咧嘴。
“别乱动啦，医生说要你好好养伤，没十天半月不准下床。”李优给她掖好被子, 严肃道，“你以前受伤后都没时间好好休息，落下了病根儿，正好趁这次一起调理下。”
别的艺人跳舞是用身体，她家姐姐练舞用命。
夏昭南被迫放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小“长假”，并没有如释重负，而是先问“高姐知道吗”
“知道，瑶瑶姐刚才给她打电话了。”宋瑶是夏昭南的执行经纪，主要负责跟夏昭南行程和完成高静交代的工作，平时有什么事儿也会通过她和高静传达。
夏昭南惊诧，不敢相信高静居然会同意让她休息这么久一个上升期的艺人，突然停工十天半个月，且不说会造成多少损失，单单已经定下的工作没法如期录制，就可能要赔违约金。
“高姐答应了”
李优想了想，摇头“先说让你好好休息，其他的等她来了再说。”
夏昭南叹了一声意料之中的长气，自嘲果然不能对资本家抱有期待。
“南南，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夏昭南不用抬头，听到熟悉的夸张哀嚎就知道来人是谁，抬起一根手指中止她表演“你要是音量低一点，眼泪少一点，我可能好得更快。”
宫灵“”
“南南，你不可爱了。”宫灵行云流水地止住眼泪，德芙般丝滑流畅的变脸令诸多演技大神都自叹弗如，和林霜在夏昭南病床前坐下，“好点了吗医生怎么说的”
这次语气正常多了。
夏昭南把医生说的话转述，宫灵听完，开始坐立不安“卧槽，这么严重咱们团是不是遭小人了先是郭意，再来是你。”
她说到这，和林霜对上视线，火烧屁股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我得去拜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还想活到一百多呢，南南，我先走了啊，改天再来看你。”
最后一句话传来时，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夏昭南“”
抬了抬眸，看向被剩下的林霜，总一副对音乐之外的俗世毫不关心的怪胎默了默，也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儿随时联系。”
话未落，人也一阵风的瞬移出门。
床头前的花跟着颤了两颤，花枝摇曳，夏昭南默然地望着天花板，耳根子终于清净。
没过多久，走廊传来哒哒的高跟鞋。
夏昭南从浅眠中被吵醒。
来的正是多日不见的秦音。
女人绷着张美得好似刚从杂志上抠下来的脸，表情不多，眼神里的难过却无声胜有声地流露出来，俯身摸摸她头“cathy，妈妈来了，还疼吗”
夏昭南浑身窜起一股不自在的鸡皮疙瘩，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还好。”
第一次见秦音真人的李优被她美貌和气场惊到，连忙倒杯水，小心翼翼地递给她，秦音接过，一挥手，等人出去，把杯子放回原处，拿纸巾擦手“怎么弄的前两天不还说脚好了，怎么又摔了”
语气冷之又冷。
夏昭南在这堪比申请非遗的变脸技术里，竟然还有心思想，宫灵才应该当秦音的女儿，对表演的热爱和天赋都与她如出同源。
“舞台滑，没看清。”夏昭南敷衍解释。
秦音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手，语气严厉“cathy，你今年多大了，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你知不知道你一停工要损失多少钱重返那边马上就要开始第一期录制，你现在这样怎么参加坐轮椅还是给你买副拐杖”
夏昭南心说直接搞副担架吧，省得她走路了。
“多久能好”见女儿缄默，秦音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有些过于严厉，微微放软，“我刚问了医生，他说没伤到什么重要部位，好好休息勤加锻炼，半个月就能恢复。”
夏昭南将放空的视线转向秦音，眼底写着“您都知道了干嘛还问我”。
“但半个月时间太长，节目组等不了。”秦音话锋一转，拍案决定，“我和节目组争取了一下，至多只能推迟五天，从今天开始算，八天的时间应该够你养伤，恢复到能应对日常出行，第一次录制地点在燕北远郊，不算远，你这几天辛苦一下，配合医生治疗，抓紧时间恢复。”
说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教育，“别觉得妈妈对你苛刻，吃着艺人这碗饭，就该忍受别人都吃不了的苦，我当年进组拍戏，每天四点起只能睡俩仨小时，大冬天泡冷水大夏天穿棉袄，比你们现在的条件不知道艰苦多少。”
夏昭南四大皆空地听秦音扯了一通影后奋斗史，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一边想这是她听秦音说过最多的一次话，一边默数绵羊。
100只150只，200只，350只数不清的绵羊快要把夏昭南脑海的大草原啃成荒地时，秦音终于离去，夏昭南脑子彻底放松，眼皮都没抬一下，陷入酣睡。
这次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明天有空吗”
傍晚的火烧云在天边延绵，灰瓦屋檐上都是一片澄澄的光，夏昭南在鱼缸前逗弄可乐，男生走过她，随意抓了把鱼食，喂给52，轻声开口。
夏昭南手指微微一颤。
院落安静，刚吃过晚饭，老太太雷打不动地在房间打坐，夏舜尧又趁着顾雅丽出去散步找小伙伴疯玩，只有他们俩人的四合院静如山水画，但夏昭南还是本能朝四周看去，确定不会有人看到，这才点点头，嗓音很轻“怎么了”
姜溯站在她旁边，视野与她在水面交汇“电影的第二部，我下好了。”
夏昭南心跳一快。
看着男生在水面上的倒影，粼粼的光勾勒着他深黑的眸，没来由地不敢再继续看下去“那，要看吗”
话刚出口，夏昭南就懊恼不已，她脑子傻了吗怎么能问出一句约等于拒绝的废话。
她后悔地紧抿着唇，想找话补回来，又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紧接听到姜溯“嗯”了一声，悄悄松口气。
“明天下午”他问她。
夏昭南迟疑一瞬，脑海里飞快计算，顾雅丽上午休息，下午值班，老太太中午午休，从一点到三点都不会出卧室，夏舜尧会在顾雅丽上班后就溜出家，不到吃晚饭不会回来，所以，从顾雅丽出门的这一刻算，他们可以拥有将近一个半小时的独处。
虽然这点时间只够看一部倍速的电影，但对现在每天都生活在家人眼皮子底下的他们来说，已是难得的奢侈。
夏昭南很轻地点点头“一点半，我去找你。”
说完，做贼心虚地丢下可乐，先回房去。
翌日午饭。
夏昭南顶着一双没休息好的眼，时不时瞟眼漫长拉锯的时钟，十二点四十五，老太太起身，回房念经，夏舜尧鬼鬼祟祟地盯着顾雅丽，等他妈吃完饭补觉，立刻溜进客厅，打电话开始约小伙伴几点出门，夏昭南若无其事地最后一个吃完，起身收拾餐桌，和姜溯不小心碰到手，心跳和指尖同时颤了颤，慌乱收回，端起一堆餐碟去厨房。
墙上指针指向一点整。
水流哗哗。
洗碗池前站着两道静默不语的身影，一个洗，一个刷，默契地分工合作，没有多余的话。
一点十五。
夏昭南摘掉手套，在姜溯出来前出去，碰上准备出门的顾雅丽，“南南，帮我盯着点你弟，这都放假多少天了，暑假作业一个字儿没写。”
夏昭南点点头。
顾雅丽已经骑上电动车，忽然停下，嘴唇动了动“南南，你妈那边，你怎么想的”
夏昭南被突然提及陌生的代称，愣了一瞬。
几乎快要忘记这个挂名的妈。
自那次认亲后，夏昭南其实并没有再见过秦音，嘴上说着会再来的女人只教助理来给她送了一款最新款的手机，里面装有电话卡和她的联系方式。
不过电话从未响起，倒衬得手机像个模型。
夏昭南有时候觉得秦音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后妈，半路出现，夺走她自欺欺人的幸福，拿着一个和手机o一样的苹果哄她吃下，待她咬上一口后，就可以对她的结局盖棺定论。
夏昭南不清楚秦音为何这个时候要认回她，也同样不觉得她那段情真意切的哭诉里给的事业忙没时间等诸多理由是真的，自小家庭环境造就的性格使得夏昭南对人心极其敏感，她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秦音找她并非出于真心，而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
大概是被狗仔挖到她的存在，瞒不下去了
夏昭南回过神，看向表情复杂的顾雅丽“没什么想法，她挺忙的，应该顾不上我。”
顾雅丽眼睛亮起不真切的光，停了几秒，试探道“如果她要接走你，你会愿意跟她走吗”
夏昭南想都没想就要摇头，目光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姜溯，沉默下来她如果留在夏家，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和姜溯告白吗
夏昭南不知道。
忽然意识到这个一直被她忽视的问题极难抉择，她站在进退两难的山谷间，往前一步，是唾手可得的还能与姜溯朝夕相处一年的隐秘欢喜，往后，是不知会跟秦音在哪儿生活、却可以正大光明与他脱离伦理关系的未知前程。
她抬眼，怔怔看着同样在等她回答的男生，无法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不到数秒的迟疑。
顾雅丽误会夏昭南的意思，故作无事地一笑，拢拢耳发掩饰失落“你跟你妈走是应该的，哪儿有当妈的不想和自己孩子在一起，好了，没事儿哈，你快去看书，我去上班了。”
说着，不等夏昭南回话，电动车已留下一道道阴影交错的车辙。
夏昭南站在原地，和咫尺却又天涯的男生对上视线，盛夏炽烈的光照在他们身上，聒噪如电音的蝉鸣。
十七岁的夏昭南，从一个牢笼解脱，又进到另一个黑暗封闭的密室。
没有出口，仅有扇窗，跳下去，前路不知。
夏舜尧欢快地溜出门，发现他姐竟还在院子里，下意识就要回房暂避风头，等了片刻，见他姐和他哥都跟点了穴似的纹丝不动，蹑手蹑脚地绕过俩人出去，心里窃喜俩大傻子没人发现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夏昭南脚步顿在那，想解释，又根本无从开口，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嘴笨，无助茫然的沉默里，男生朝她走近，牵起她的手，什么话都没说，带她回他的房间。
熟悉的书桌上，电脑已经打开，亮起的屏幕闪着电影界面，波光粼粼的水和黄昏落日的斜阳，爱在日落黄昏后。
夏昭南在熟悉的位置坐下，姜溯打开一瓶百事可乐，递给她“想把上次没看的结局看完吗”
嗓音莫名的撩人。
夏昭南无端害了臊。
在他深黑的瞳仁深处看到自己的影子，浑身就愈发烧了起来，忙摇头“不看了，你给我讲讲就行。”
天呀，上次好歹还是正常的兄妹，看激情戏时尚且可以用尴尬搪塞过去，现在俩人已完全分属于两个家庭，没有血缘且关系说不清道不明，要她还怎么揣着无法说出口的暗恋和喜欢的人重看激情戏。
羞都羞死了。
姜溯轻轻挑了下眉，似有若无的笑“也没什么，他们后来分开了。”
夏昭南“啊”了一声“悲剧吗”
“不是。”他坐她旁边，距离比之前稍近，“他们约定半年后在车站重聚，没有留联系方式。”
夏昭南不解。
那多容易走散啊，万一找不到对方怎么办。
“那他们后来见到了吗”
姜溯摇头，长臂越过她开视频“我也不知道，结局就停在这。”
夏昭南恍然大悟。
难怪有第二部，原来留了个钩子。
电影开始。
舒缓的音乐，惬意的街头，镜头从街景转向一家书店，切到九年后的男主角，夏昭南差点儿没认出来“他们该不会错过去了吧”
剧情也的确如此。
女主角出场后，夏昭南就得知那场约定因为某个无法预料的原因没能完成，心里惋惜“你觉得他去了吗”
她没说是谁，但姜溯听懂了她的意思。
没有迟疑，“去了。”
夏昭南诧异地看向姜溯，不懂他为何这么笃定，男生深深看着她，克制又意味难明的眸光只离她咫尺，仿佛要把她刻在眼睛深处“喜欢一个人，不会愿意错过她。”
夏昭南心里一颤。
明明知道他回答的是她的问题，可还是从这句话里读出了某些无法难言的情绪，不敢深想，心乱如麻。
夏昭南慌乱避开他视线，正要继续看下去，窗外忽然一阵燥热的蝉鸣，伴着一道熟悉却绝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嗓音，同时传入俩人耳中。
“南南”
“南南姐，南南姐。”
夏昭南被吵醒了。
睁开眼，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恍惚，许久，才从十七岁的回忆里醒过神。
“怎么了”
窗外天光已经暗下，夏昭南偏头看向把她唤醒的李优，以为是该吃晚饭，正要说自己不饿，李优小声说“于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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