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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觊觎(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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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溯第一次见夏昭南跳舞, 是在回到夏家的第一个春节。

    “昭南,来,给大家跳个舞。”过年的保留剧目之一, 一定是让孩子们在亲戚朋友面前表演节目, 甭管孩子多大。

    少女听话地站起身, 拿3放音乐, 只有背对着长辈整理衣服的某几个瞬间, 才能教人察觉她眼里掩饰的无奈。

    她那个时候已经出落得很高了,长手长脚,线条舒展, 坐在那时优雅如白天鹅,可一旦跳起舞,仿佛变了个人, 清冷和文艺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扶摇直上任我逍遥的霸气和轻狂。

    “好”

    虽然看不懂,但不妨碍一群人噼里啪啦地鼓掌, 纷纷夸赞这孩子有明星相。

    少女乖巧地道谢, 面对一众人高谈阔论的观看评价还以配合的笑,实际上一个字儿都没听, 游离的眼神出卖了她此刻只想赶紧儿结束的真实想法。

    他轻轻挑了下眉。

    发现看似乖乖女的姑娘其实远远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四平八稳,永远不出错的守规矩,就像她长着一张适合古典舞的文艺脸, 实际上跳得却是力量感颇浓的街舞。

    反差极大。

    他这般想着,喝口水,紧接就看见终于等到大人们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到更小一辈的少女舒口气,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挪了挪,小声开口“应该让你也表演个滑板。”

    姜溯“”

    这是自己被坑了不行, 还要把他也拉下水

    他懒懒瞥她,见姑娘目光澄澄,敛了戏谑“不一样。”

    一个在老人眼中是不务正业,一个是培养气质,没把他滑板扔了就已是谢天谢地,怎么可能还让他当众表演。

    少女认真地摇摇头“那是他们的想法太守旧,我就觉得很好,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是最好的,何况你还赢比赛了呀。”

    “他们是没见过你滑滑板时的样子,超厉害的,和职业选手在赛场上没什么区别,说不定哪天滑板也会被纳入奥运会呢。”姑娘眼睛亮晶晶地吹捧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黯了下去,“可惜我也只看到了一点点。”

    姜溯听出她是在遗憾上次的比赛,安慰道“还有机会,明年秋天燕北会有比赛。”

    “真的吗”她眼睛重新亮起光,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嗯。”他点点头,犹豫片刻,终是没说高三后他没那么多时间练习,那可能会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比赛。

    “我这次一定不会迟到了。”她自责地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作保证,说完,看到不远处还在对着孩子们的表演指点江山的亲戚们,轻轻压低嗓音,“我刚开始选舞种的时候,奶奶也不同意,觉得女孩子跳芭蕾更好看,我就先听她的报了芭蕾班,然后等爵士班上课,就在外面跟着偷偷学。”

    说到这,大概是觉得自己交一笔钱学两种舞占了便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老师没发现”他被勾起兴趣。

    她沉思一瞬,陷入回忆“没多久就发现了,不过可能是看我年纪小,又认识,就没赶我走,还让我进班里跟着学。”

    “我当时还挺开心的,以为自己帮家里省了钱,后来才知道,学爵士的人太少,老师们难得看见一个主动上门的小肥羊,当然不舍得放过,等第二个学期刚开课,就联系我妈让她交钱。”

    她懊恼地皱下眉,以为自己当时在第二层,老师们在第一层,实际上他们在第五层,笑着等小肥羊进窝。

    他低声笑起来,被少女佯恼地瞪了眼,收了笑“后来呢”

    “后来我妈就问我,想学哪个,见我意志坚定,没办法,瞒着奶奶帮我退了芭蕾班。”她说到这,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往常清清冷冷的眼弯成新月般的弧度,柔美至极,“然后每年过年表演节目,瞒不过去,就用唯一会的那支芭蕾舞糊弄奶奶,一连跳了好几年,奶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说我是没舞蹈天赋还是老师不专业,怎么跳来跳去老是同一套动作,这才知道我其实学了其他舞种”

    夏风飘忽而至,伴着似有若无的淡香。

    姜溯回过神。

    目光从记忆里灵动的少女越过时空,定格在此刻月光下翩若惊鸿的美景,眸光愈深。

    姑娘抬手解开发带,青丝垂落,身姿轻盈如飞燕掠地,乘风踏月的空灵,美得勾魂摄魄。

    她无声而专注地深深看他,没有舞台上冷而飒爽的桀骜,更柔,更媚,一双眼透过月色朝他看来时,仿佛藏着无尽隐晦的情愫,睫毛一颤,又无声无息地收敛下去。

    男人一颗千锤百炼的钢铁心,就在这样眼波流转的温柔中软成绕指柔。

    感觉到自心底升起的闷热燥意,野兽一般朝某处叫嚣,缓缓压了压。

    一曲罢。

    香汗湿,呼吸微喘。

    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直视,一双眼还带着柔媚的涟漪,清亮的灼人,借着低头扎头发的动作掩饰红透的耳朵。

    姜溯轻轻动了动喉结,上前,把人紧紧揽进怀里,饮鸩止渴地嗅着姑娘身上独有的淡香隐秘纾解,口中低喃她小名。

    夏昭南听到她哥剧烈的心跳。

    几无停顿,一下接一下地急促填满整个胸腔,仿佛要把她耳膜震破,她小心翼翼地贴着他硬朗的肌肉,不敢动,也不舍得离开,本就凌乱的心随着充溢鼻尖的男人气息再度乱成一团,自欺欺人地想就抱一下,就抱一下

    像明知会变本加厉却依然饮下海水止渴的飞蛾。

    离开时体育馆已经锁了门。

    他带她翻墙,稳稳接住她,飞扬的风在她耳旁呼啸,像是帮她把所有伦理的枷锁用力抛开。

    却也只有这片刻短暂而虚幻的放肆。

    回到华灯刺眼的大街,俩人再度变成旁人眼中的兄妹,他是她哥,是她心底觊觎却又永远无法僭越的,名义上的亲人。

    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姜溯单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不容挣脱的用力。

    夏昭南缓缓闭了闭眼,任由他握着,熟悉的音乐在车里单曲循环,将她本就痛楚的灵魂拽得四分五裂,“离开,释怀,很短暂又重来,有时候自问自答,我不要困难把我们击散,我责备自己那么不勇敢”

    “拥抱过还是害怕,用力推开你我依然留下”夏昭南轻声哼着歌,把歌词抄到密密麻麻的本上。

    摘下耳机,拿出抽屉里的存钱罐,打开,清脆的硬币声顷刻盈耳,夹杂着红红绿绿的纸币,最大的十块,最小的一毛,她按照面值从小到大排好,嘴里默念“一块,两块,三块五三十五十”

    数到最后,依然不到一百块钱,而这已是她攒了好几个月的全部积蓄。

    她叹声气,看眼墙上贴满的同一个人的海报,在女人温柔的目光注视下小心地把钱收起来,默算距离她偶像开演唱会还有多久最便宜的外围票也要一百八十块钱,留给她攒钱的时间不多了。

    “姐,快,发压岁钱了。”夏舜尧风风火火地来敲她门。

    夏昭南恹恹许久的脸终于多了点神采。

    客厅里喧闹,离很远,就听到来拜年的亲戚逗弄着小朋友“继续磕呀,磕一个头就能领一个红包,数数磕几个啦”

    夏舜尧“切”了一声“傻瓜,磕再多都是一个,而且都进不了你兜里。”

    夏昭南“你小时候比他磕得还欢实,拦都拦不住。”

    夏舜尧“姐,这种丢人的事儿就别说了,我要脸。”

    夏昭南笑起来,和弟弟一起进门,满面春风的老太太看他俩一眼,从兜里拿出两个红包,手指按着封皮摸了摸,先递给她,而后递给孙子“装好了,可别弄丢了。”

    夏舜尧嘴贫,笑嘻嘻说“反正在我兜里也过不了夜,被我妈拿走和丢了差不多。”

    老太太捣捣他脑门“那是先帮你放好,谁家小孩儿拿那么多钱,长大后都是你的。”

    夏舜尧撇撇嘴“行吧行吧,希望我长大后我妈还能记得还我。”

    夏昭南在心里默默补刀悬,估计过几天就被拿出来装进了给别人的红包。

    明知压岁钱的命运,夏昭南还是小心地放到了兜里,感受着和往年一样薄到几乎可忽略的厚度,在想过年的这段时间怎么攒钱。

    希望大人们派她出去买零食换打麻将的零钱时,可以稍微大方一丢丢。

    一阵寒风灌入,门从外推开,男生抖落羽绒服上的雪花,脱掉外套,露出里面难得暖色调的白毛衣。

    老太太看到姜溯回来,高兴地眯了眯眼,拿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包,招呼他走近“来,拿好,奶奶就不帮你代管了。”

    姜溯不置可否地揣进兜里,转身去倒水,夏舜尧冒冒失失地跑到他跟前,眼尖地看到他裤兜里鼓出来的一大块,咋舌“哥,你的红包咋这么厚”

    说完,拿出自己的,和他对比,见自己的两张红钞票连姜溯的十分之一厚度都不到,到底是小孩儿,一张脸立刻拉了下来,小声嘟囔奶奶偏心。

    一旁的夏昭南摸着自己只有一张红钞票、连信封都显多余的压岁钱,平静地喝口水,早已看淡。

    姜溯拍拍他“可能是把以前的一起补了。”

    夏舜尧恍然大悟,粗略算了下,发现按他现在的年纪比堂哥多领好几百,瞬间又高兴起来。

    发完压岁钱,老太太领着姜溯去认亲戚“这是你二爷爷家的大儿子,叫叔叔,这是你姑祖母家的女儿,要喊姑”

    仔仔细细,无一遗漏。

    夏昭南远远看着眉眼不耐的男生站在一群陌生的亲戚中间,像被观赏的外星人,每个来参观的游客都热情地拉着他手、拍着他肩膀,如果不是男生长太高够不着头,估计头发也会被摸成鸡窝。

    “可长这么大啦,模样真好,和明海哥年轻时一模一样。”

    “叫小溯是吧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家里的相册估计还留着我抱你的照片呢”

    夏昭南差点儿没忍住,闷头憋笑。

    几乎能感觉到男生目光里的潜台词我当时才多大,能记得住这

    大概是她笑得太明显,隔着一屋子鸡飞狗跳的稚童,男生朝她看去,白色毛衣勾勒得眉眼愈黑,长身逆着光,略带危险地眯了眯眸,冷硬又莫名和谐的构图。

    她若无其事地摆正脸色,拿过相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

    他到这个家后的,第一张照片。

    年夜饭。

    一大家子人围坐在圆桌旁,听着一年一度熟悉的春晚背景音乐,举杯相庆。

    难得的团圆日,对小孩儿的约束也少了许多,夏舜尧嚷嚷着要喝酒,被破例允许尝了口白的,差点儿辣哭,夏昭南掩着嘴笑,捧着自己的快乐肥宅水,看到男生懒洋洋地坐在一旁,也没怎么吃,只默不作声地喝着瓶果啤,心思微动,坐他旁边“好喝吗”

    姜溯抬眸,越过她面前夏舜尧的餐具够到她的水杯,另起一瓶,给她倒了杯。

    她忙摆手“奶奶不让女生喝酒。”

    “果啤,不算酒。”他解释。

    夏昭南依然没敢当着老太太的面喝,背过身,飞快尝了口,皱眉“好难喝。”

    姜溯被她皱巴巴的小表情笑到,端起自己那瓶,品了下味“有那么夸张吗”

    夏昭南用力点点头,加重语气“真的很难喝,比起可乐差远了,真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这么爱喝酒。”

    姜溯笑起来。

    深黑的眉眼在光下柔和,剑眉星目,难得收敛乖张的五官极其撩人,十七年来第一次没陪着母亲,而是和一群迄今都没能完全相熟的亲戚一起过年的男生,露出今晚上的第一个笑。

    夏昭南唇角也随他一起弯了起来。

    打心眼里的高兴,看着终于不再那么沉默的男生,和他轻轻碰了下杯“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

    他朝她看去,眉眼生动的少女同样回望过来,在高朋满座的欢笑声中,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懂的四个字。

    新年快乐。

    不管在哪儿,不管是和谁一起过的年,都要开心。

    俩人就这样安静地守着一个角落,一人喝着果啤,一人抱着可乐,隐秘又心照不宣地,度过这年农历的最后一天。

    年夜饭后,大人们打麻将,小孩子们在院里放烟花,呲呲啦啦响的仙女棒燃起闪烁的光芒,细长地照亮地上积雪,燃得快,灭得也迅速,仿佛一道道划过黑夜的流星。

    夏昭南领着一群小孩儿放完所有的仙女棒,亲戚们散去,转瞬空旷的四合院剩下他们一家,以及独自站在廊下的姜溯和屋里准备休息的奶奶。

    夏明浩和顾雅丽收走她今晚收到的所有压岁钱,进屋休息,坚称自己要守岁的夏舜尧猫在客厅,打着看春晚的旗号,实则偷偷在打游戏,她看着他,身后是漫天飘扬的白雪,面前是眉眼比星河还要夺目的少年。

    俩人静静看着对方,无人说话,中间隔着黑暗而静谧的小院,而后,走到院中央的树下,一同在雪地里坐了下来。

    头顶是漆黑如墨的夜空,枝叶凋零的树干上堆满白雪,夏昭南静静听着周遭近似无声的阒寂,轻声说“好安静啊。”

    雪下得极大。

    闭上眼,仿佛能听到万物冬眠的呼吸,水流在地下潺潺,孤兽将自己藏进洞穴,世界陷入千山鸟飞绝的空旷,微弱而窸窣地敛去生物的活动踪迹,等待着积雪消融后新的春天。

    俩人在院里安静坐了很久。

    黑发白头,衣衫落雪,共处而无言。

    零点的倒计时无声无息地在姜溯手机上闪烁时,他偏过头,看着戴着毛线帽只露出一张精致小脸的少女,轻声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她轻轻弯了弯眉,笑得清甜,看到他拿出一个红包给她,惊讶。

    “在我以前生活的城市,哥哥要给妹妹发红包。”男生嗓音依旧慵懒,放她手里的动作却是不容置喙,漫不经心又痞气地加了句,“没有弟弟的份儿。”

    夏昭南“”

    摸着明显不止一张钞票的红包厚度,眼睛忽然就泛了红。

    二零一零年农历新年的第一天,夏昭南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和他相遇的第六个月,她攒够了可以去看偶像演唱会的门票靠着这个只有他们俩人知道的红包支持。

    这天大年初一,2月14,西方情人节。

    他们从零点辞旧迎新,过去一年除夕夜的倒计时和新一年的第一个零点零分,看到的第一个人,都是对方。

    只有他们。

    只有他们两个。

    回房后,夏昭南有些失眠。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看书,还没开灯,听到院子里似有极轻的动静。

    她套上羽绒服,轻手轻脚出去,看到穿戴整齐的姜溯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外面天还没亮,黑沉沉地压着屋檐,不过三四点的光景。

    男生沉默一瞬“火车站。”

    夏昭南几乎是瞬间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他母亲在外地工作,似乎已经很多年没回过燕北,他想去看她。

    “我和你一起。”没等他拒绝,夏昭南回屋飞快换上鞋,抓起毛线帽戴头上,关上门。

    一路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徒步去最近的火车站。

    没有网络售票的二零一零年,买票需要提前去人工窗口排队,全年无休的售票大厅挤满各色穿着的人头,地上铺着报纸和行李,等待八点售票的人们坐在地上和衣而眠。

    火车站内外温差极大。

    她和他分别排在两条长龙,抱着厚厚的羽绒服,因为闷热而不得不摘下来的毛线帽松松地搭在肩上,两侧垂下来的小毛线团刚好卡着脖颈,混浊的空气混着泡面等刺鼻的味充斥人鼻尖,外面是依旧深黑的天色,冬天的朝阳来得如此缓慢,无事可做的等待却不教人觉得漫长。

    她和他共用一对耳机,听着他手机里的歌,她半个小时,然后换他,在用手机上网奢侈又缓慢的2g网速下,分享着彼此的歌单。

    直到过去很久,夏昭南都还清晰记得这天的场景,大厅外天光一点点变亮,晨曦稀薄而干冷,乌泱泱的人头你推我赶地往售票窗口挤,浓重的汗味、嘈杂和小孩哭闹。

    他先排上队,把她从拥挤的人群中救出来,她帽子上缀着的一个小毛线团被挤丢,他要回去找,被她拉住,俩人带着千辛万苦买到的票,在火车站附近一起吃了顿早饭,豆浆和油条,炒肝儿和二两包子,牛肉馅儿的,很香。

    这是俩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最后一个。

    他帮她攒够了她自己一人攒了很长时间都距离最便宜的票价遥遥无期的演唱会门票,被她约定过这年秋天去看他的比赛,她却在这年夏天,离开了他。

    夏昭南站在宿舍门外,靠着墙,在黑暗的夜色里缓慢地收拾好情绪,这才轻轻开门。

    宫灵还没睡,正躺在床上敷面膜,听到她回来,抬手打了声招呼“你回来得好晚哦,南南,你该不会恋爱了吧”

    夏昭南猛然一滞。

    从游离了一晚上的迷乱中彻底回过神,慌乱地说了句“没有”,拿睡衣准备洗澡。

    “真的吗”宫灵半信半疑看她,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谈恋爱也没事啦,公司管得没那么严,只要不让粉丝知道,你谈多少次都没问题,郭意男朋友都不知道换多少个了。”

    “真的没有。”夏昭南不想再解释,转身出门。

    没过几天,仿佛是打她脸,关于她谈恋爱的消息“荣登”热搜,图文确凿。

    “诶,网上传你们公司的夏昭南和于轶在一起了,真的假的”

    “我怎么不知道艹现在知道了。”

    “姐妹儿,戏演得有点儿过了哈,都自己人,透点儿口风呗。”

    “没演,真不知道他俩有没有在一起,不过上次于轶来看演唱会倒是真的,我们在后台还碰见他了”

    夏昭南和于轶的绯闻毫无征兆地炒起来时,当事人什么都还不知情,圈里已开启吃瓜模式,不少外公司的人来和夏昭南的团队八卦,好奇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昭南录完节目,才知道自己被恋爱了。

    爆料里编得有鼻子有眼,从俩人行程一直扒到上节目赞助商发的同款小物品,巧合当故意,偶遇当实锤,最“言之凿凿”的证据就是于轶在演唱会台下的照片和之前录制结束,俩人从广播大厦一起出来的深夜同框照。

    啊啊啊我疯了,我竟然有点想磕

    俊男美女谁不爱啊没记错的话于轶快三十了吧,真恋爱了也正常。

    夏昭南虽然名气小,但是长得好看还是星二代,论起来整体逼格也不算比于轶小啦。

    啊啊啊,有个动图,你们一定要看夏昭南去恋综当飞行嘉宾那一期,有个镜头,于轶在看她,夏昭南就和他笑了笑,俩人什么话都没说,但是超级甜超级有氛围我靠这一个对视就能脑补出一万字的小说呜呜呜这就是自带的c感太强大吗

    一个是进圈不久的女团新人,生活里文艺舞台上又美又飒,够高却不靠资源强捧的低调星二代,一个是十八岁就进圈演戏,屏幕上斯文败类私底下却稳重老干部的实力男演员,金狮奖最佳男主角候选人,呜呜呜我真的觉得俩人很般配诶麻烦有眼光的制作人快请他俩合作拍戏

    夏昭南眉头紧拧。

    觉得简直莫名其妙狗仔是不是有什么完不成业绩就要自刎谢罪的惩罚这种毫无逻辑的假料都能编出来凑工作量。

    助理李优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因着夏昭南没什么架子,和她说话时也没太多顾忌“南南姐,你和于老师不会真的是真的吧上次他来后台找你我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假的。”夏昭南言简意赅澄清,上车回公司,和高静发了条约见面的微信。

    下午,俩人腾出时间见上面,这段无中生有的绯闻已在网上讨论得沸沸扬扬,夏昭南继刚出道时深入人心的“星二代”标签,第一次和男明星的名字同时出现,而后者还是一个名气比她大得多的艺人,热度暴涨,不少路人都抱着纯好奇的心态来围观这个似乎名不见经传的绯闻女主角。

    高静对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夏昭南进来时,她刚看完网友评价,退出一个阿婆主做的剪辑,看向夏昭南“说说,你俩这是怎么一回事”

    夏昭南无奈地揉揉头“假的,我们根本不熟,就只是一起吃过一顿饭,那顿饭还有队长她们。”

    高静若有所思地打量她,见她表情严肃,不似作假,轻轻扬了扬眉。

    有点意思。

    据她了解,曝光这段“恋情”的狗仔是最初收到了别人的确切爆料,才特意蹲守,偷拍后还拿着照片联系过于轶团队,暗示对方拿钱公关,于轶却一口回绝,直言想发就发,他不在意。

    论资历和名气,夏昭南这种出道不过才一年的新人远远不及他,不管曝光后网友评价如何,显而易见是对名气更小的那方有加成,对于轶来说怎么都不划算,而他不阻止,而且明知是假还迄今都没让团队做出回应,怎么看都像是默认她们这边蹭他热度。

    送上门的抬轿大咖,傻子才不要。

    高静心情愉悦,短短片刻的功夫脑海里已有了后续炒作的方向“真假无所谓,既然现在对方没澄清,我们也不用管,等热度下去了,你约他吃顿饭,解释一下。”

    夏昭南敏锐听出她的潜台词,脸色微冷。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她团队打算借着这顿饭,联系狗仔拍照,在这段刚刚冷却的绯闻上再添一把实锤的猛火吗

    这不叫什么都不管,这叫装聋作哑利用这段绯闻,强行帮她捆绑上于轶给她涨热度。

    夏昭南嗓音冷了下来“高姐,不用等到热度下去,我现在就打算发微博,澄清我们没关系。”

    高静一愣,紧接沉了沉脸“不行,现在网友对你俩的呼声很高,不管是真是假,起码他们愿意相信是真,只要他们相信,这件事就对你利大于弊,你就有更多被网友记住的记忆点。”

    夏昭南静静看着她“我有舞者这一个记忆点就够了,您是不是忘记了刚帮我立的新形象只谈事业不谈恋爱的独立女性。”

    高静一噎,摸摸鼻子,苦口婆心道“形象和标签都是辅助作用,都是为了帮你在网友心里加深印象,既然被传绯闻没影响你之前的人设,就说明这二者不冲突。”

    夏昭南心底升起悲凉。

    “所以只要网友喜欢,我是什么样的人其实都无所谓是吗”她嗓音平静,字字逼人的眸光却比之前愈冷,“因为他名气比我大,因为网友觉得我和他有c氛围,所以我上一秒可以是专心搞事业的单身人设,下一秒就可以是和大明星谈恋爱的幸福小女孩如果下一个和我传绯闻的是一个流量更高的单身小生,我是不是还能劈个腿,甩了前一个换个对象继续炒再或者以后不流行谈恋爱不喜欢明星出身的星二代,我是不是还得澄清下我没靠过家里的资源,立一个打工人的全新人设”

    高静被她说得无话反驳。

    这些圈里司空见惯的炒作套路,没人觉得有何不对,偏生这孩子脑子一根筋,分条分缕地清晰放到台面上,倒好像她做错了啥。

    高静放缓声音“艺人形象本来就要根据大众喜好随时做调整,不然你怎么能永远保持热度。”

    夏昭南平静开口“高姐,我没想过红。”

    高静一愣,抬眸看她。

    姑娘嗓音偏软,一张脸清冷得过于文艺,却并不会教人觉得好欺负,尤其一双天生写满故事感的眼睛,眼尾长而眼型平直,不笑时恍若一把锋利的刀,澄澄而不掺世俗的欲望这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高静一定觉得他虚伪,可此刻说话的是夏昭南,一切都教她无从质疑。

    她签到她手下的第一天,她就觉这孩子太过干净,那种干净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从眼神和一举一动的行为,真实流露出的对名利毫无兴致。

    当年野心大得想要进军好莱坞的秦音,怎么会生了这样一个与她截然相反的女儿

    她有疑惑,也听到过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但一个合格的经纪人最应该做的事就是管住自己的嘴,以及不随便流露对艺人隐私的好奇心。

    想知道,自然有时间知道。

    高静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昭南,进这个圈子没有不想红的。”

    她利落地一抬手,堵住姑娘还想说的话,“不管你想还是不想,你要为你身后的团队和所有工作人员负责,只有你红了,她们才有保障。”

    夏昭南无声抿紧唇,对最后一句话无从反驳,许久,直视着她“我接受这个说法,但我不认可您炒作的行为。”

    她站起身,也同样没留给高静继续劝说的时间,“我是人,不是商品,属性可以随意变来变去,如果您非要给我立一个人设,请以我最真实的形象,舞者,暂时单身,对谈恋爱抱有期待,希望大家记住我的作品,而不是我的私生活和感情。”

    夏昭南从公司出来后,想给姜溯发个短信,解释下这个无稽之谈的绯闻。

    想起来他不怎么上网,告诉他反而会让他担心,手指停在被他备注的昵称,迟疑片刻,终是退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夏昭南想要发微博澄清,发现登不上去,知道团队又修改了她密码,只好换到s,发了张「fake」的图。

    燕北市公安局特警支队。

    姜溯做完训练,拿出手机,看到有几条新消息。

    付海溯哥,我瞅着这个女孩怎么那么像嫂子啊她是明星

    付海咋还被传和别人恋爱了呢[链接]。

    付海这孙子谁啊,小白脸,弱不禁风的,看着一点都不an[鄙夷]。

    “网友们脑洞可以啊,已经开始编小作文了。”夏昭南回宿舍,接到唐丝羽打来的电话,“要不是知道你不喜欢这型,我差点儿也磕了。”

    夏昭南“”

    “其实于轶挺帅的,他之前演一个贵公子,穿白西装,贼帅贼帅的,我还短暂地迷恋了一段时间。”唐丝羽煞有介事地分析,“就是年纪大了点,比你大五六岁,不行不行。”

    夏昭南“年纪小我也不喜欢。”

    电梯信号不好,她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沿着长长的楼梯慢慢上楼,脚尖习惯性地只踩一半。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唐丝羽随口道,“你哥那样的啊年纪和你差不多。”

    夏昭南脚步倏然一滞。

    差点儿踩空,伸手抓住一侧扶手,稳住身形。

    夏天的风闷热,楼道没开窗,她被这句无心之言戳中心事,后背激起一层如蛆跗骨的薄汗,冷而黏,如同融化的冰淇淋糊满全身。

    她抓着扶手缓慢地顿了顿,这才开口,岔开话题“你和周医生怎么样了”

    提到周煜,唐丝羽瞬间被转移注意力,抓狂地“啊”了一声“不要和我提他,我现在只想不认识这个人。”

    “怎么了”

    “他居然看到了我和郑子越撕逼的视频丢死人了啊”唐丝羽一想到那天他促狭又憋笑的表情,就恨不能钻进他脑子里帮他把这段记忆清空,“我在他心里的印象本来就不怎么好,现在直接降到负分,眼瞎,脑子蠢,见到帅哥就要联系方式,啊啊啊我不活了”

    夏昭南笑起来“可我觉得这样的你很可爱啊,喜欢就争取,分手了也不留遗憾,虽然看人的眼光差了点,但如果他因为你谈过一段失败的恋爱就否定你,也说明他很没有眼光啊,所以不用纠结你过去给他留下的印象,做你自己就好。”

    唐丝羽尴尬稍微缓解,小声哼哼“那,他请我吃饭,我去不去呀”

    “为什么不去”夏昭南停在宿舍门外,输密码开门,“忽略掉他看过视频的这段插曲,你还是希望和他更进一步的不是吗那就把插曲翻篇,按照原有的想法来。”

    唐丝羽被她说服“好奇怪哦,南南,你明明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怎么比我这恋爱达人还懂得多感情观也太通透了叭。”

    夏昭南手指一顿。

    苦笑。

    通透吗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少一些理智,多一些盲从,不管不顾地奔向自己喜欢的人,哪怕千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客厅开了空调,冷风把她从失神的状态吹醒。

    宫灵从沙发上抬头,见是她,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西瓜招呼她快坐“我去,我看到热搜都惊了,给你发消息你怎么没回呀”

    八卦出现时,通讯录里总能炸出来一堆不常联系的朋友,夏昭南被一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消息吵得烦,索性把手机调了静音。

    “你俩真的假的上次吃饭时我就觉得他对你有意思,那天来看演唱会的也是他吧”宫灵捶胸顿足,后悔本能第一个吃到瓜的自己和正确答案擦肩而过。

    夏昭南已经把“假的”这俩字说得疲惫,感觉自己应该买个喇叭,录入澄清说明,走哪播哪。

    宫灵却不太相信“真没谈还是还处在暧昧期你最近回来这么晚,说没男朋友,没有说服力啊。”

    话音刚落,夏昭南手机响,她低头看清联系人,本能扣住屏幕,一闪而过的慌乱。

    宫灵见她这样,愈发认定她在欲盖弥彰,贴心地放过她“好啦好啦,不想说就不说,姐是过来人,知道刚确定关系的这个阶段双方都比较敏感,害怕被曝光影响感情,我会保密的啦。”

    夏昭南“”

    解释不清了。

    她张张嘴,掌心被屏幕上闪烁的隐秘昵称灼烧得发烫,发现自己即使有机会解释,也根本说不清。

    于是只好把所有话咽了回去。

    戴上耳机,疾步去顶楼阳台。

    按下接听之前,夏昭南抚着心跳已经开始乱撞的胸口,深呼吸,使自己听上去没那么急躁。

    男人嗓音穿过听筒,懒洋洋的,如同夏夜凉爽的风“在忙”

    “没。”一听到他的声音,夏昭南嘴角就不自觉弯了起来,从心底跑出来的雀跃,“你下班了”

    姜溯“嗯”了一声,手指点着屏幕,退出付海发他的链接“吃饭了吗”

    “没有,不太饿。”

    下午一直在和高静争论如何处理这段绯闻的事儿,夏昭南没心情吃饭,本来不觉有啥,但被喜欢的人这样放在心上关心,一向独立惯了的姑娘被戳开依赖的闸口,嗓音不自觉软了下去,小女孩似的软糯。

    “现在在哪儿”听到她软乎乎的音调,姜溯喉咙发紧,启动车子,朝她宿舍疾驰,“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夏昭南下意识就要答应,猛然想起明天有通告,欢喜的眼就蒙上了一层低落“我明天有行程,晚上的飞机。”

    “去哪儿”姜溯驱车的方向没变,只是踩下油门,将车速提到了上限的极致。

    “东浦,拍一个广告。”夏昭南第一次对赶行程产生抗拒,因着即将与他无法在一个城市的离别。

    姜溯腾出一只手,查东浦的天气“记得带伞,那边预报的有雨。”

    夏昭南乖乖应了一声,想起放在她床头的那把伞,一直低落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丢丢“嗯,你的伞还在我这里。”

    姜溯笑起来,嗓音温柔“那你要带它吗”

    “不了。”夏昭南只想把他给她的所有东西都藏好,放在角落,一如她隐晦的见不得天光的心,“团队估计会带伞,根据天气做造型。”

    姜溯不了解娱乐圈,也不太懂网上常说的艺人团队都包括什么,知道有人会照顾她出行,稍微放下心,等车子在她小区外停下后,问道“去几天”

    “两天,应该后天晚上就能回来。”

    “好。”姜溯看眼工作备忘录,“上飞机前给我发条短信,我去接你。”

    夏昭南回国后一直没考驾照,也没有自己的司机,出行都靠公司的车或者打车,明知道那天团队会开车,可面对难得见一面的男人,所有的理智顷刻被思念冲得无影无踪。

    不假思索,应允已经脱口而出。

    她脸微红,不知是被夕阳晒的还是害臊,拿手扇着风,平复了下轻而易举被他搅乱的心跳。

    黄昏的光穿过云影,天光渐暗,橙黄和深蓝交织,月色映得城市如此温柔,俩人手机开始发烫,却无人舍得挂断,贪恋地抓紧每分每秒,说着些琐碎又平常的话。

    夏昭南是在无意中低头,才发现姜溯的车停在路边,男人也看到了她,俩人隔着长长的距离远远望着对方,眸光深而专注,一个靠着车,一个站在楼顶。

    光影低垂,夜幕降临,俩人的轮廓逐渐模糊,却在彼此的心底愈发清晰。

    直到助理打来电话催促,夏昭南才不得不挂断,和姜溯挥挥手。

    出发前,姜溯的车还没走,人站在月光下,与她回眸的目光无声相撞,短到几乎无人察觉的对视,夏昭南上车,透过车窗看到他的身影被夜色湮没,这才翻找充电器,给早已电量告急的手机充电。

    李优帮她先拿着手机,忽然,喊她一声,“南南姐,阿姨给你打电话了。”

    她第一反应是顾雅丽,正想说先帮她挂了,而后蓦然一窒,反应过来。

    屏幕上,标记着“o”的秦音电话闪烁,刺目而显眼,突突突地炸着人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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