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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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阿宴,我等你,我们来生再相见。”

    风雪如故,天地间仅仅留了白。苏染染嘴角不断嗫嚅,眼前视线模糊着,步步朝星点墨色走去。

    这刻,苏染染不在梦中,她甚至能清楚感受到脚下雪团响起的细细滋声。

    而且,她很冷。寒风扑在身上,雪絮也随之盖上来。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醒来,但她的唯念头,就是和卫宴靠拢,贴近。

    他该知道的,自己等他来生再相见。他该知道的,自己曾恨他,但始终爱他。

    他该知道的,他该知道的

    步步,寸寸,苏染染走得极其艰难。但她见着眼中墨色渐渐没了,几乎接近透明的身体依然没有停下。

    许是,许是苏染染的错觉,她看到周围雪絮绕成了个圈,而其中的人,只有她和卫宴。

    很快,夹杂雪白的疾风圈不断缩小靠近,让苏染染和卫宴离得很近很近。

    “阿宴,我等你,等我们来生再相见。”

    细语稍落,苏染染就将匍匐跪地的卫宴抱了个满怀。不管是不是她的梦,她看到卫宴那死死扣紧的手掌动了动。

    入目,两两缠绕的白发和青丝让苏染染笑了笑。她呀,这两辈子都被卫宴吃得死死的。

    风声刺耳,周围切都在变浅变淡。而苏染染笑着笑着,就伸出双手把卫宴的面庞捧起。

    吻之间,风雪的白全然消散殆尽。冰冷刺骨,苏染染心间只有火般的灼灼滚烫。

    卫宴,我爱你,前世,这辈子。

    依然是梦中。

    大魏平宁五年冬,永嘉帝薨逝,年三十,葬丘山皇陵。同年,奉永嘉帝遗诏,寝殿焚之,火于雪中,三日彻夜。

    苏染染听着耳边话语,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落。那日过后,卫宴虽活着回宫,但大限将至,回天乏术。

    死前,他照旧和“她”躺在寝殿的床榻上,耳鬓厮磨,亲昵无间。

    “染染,孤要死了。孤活了整整三十年,只有和你那五年,才是真正活过。

    五年又五年,孤真想永生永世都和染染在起。可染染,孤不敢。

    那日那日,孤好像看到了你。那么今生来世,孤求了太多太多。染染,孤放你自由,染染,孤放你走。”

    语终了,那修长骨节紧紧包裹住世间最柔软的娇小。桃花眼阖落,嘴角上扬,卫宴是笑着去的。

    “阿宴,阿宴”

    软音嘶哑,衣襟润透。卫宴轻轻擦拭怀中人眼尾的水光,心口的扑腾声猛然停了下。

    染染这是,快醒了。就因为他方才,说起的回忆儿时那些话

    卫宴眼底晦暗不明,过了良久,冷白指腹才勾起缕淡淡桂花香的墨色长发,落下缱绻的吻。

    “染染,好,孤还是要你活着,好好活着。”

    卫宴心中默念道,微微泛红的双眼被长睫盖住。他的罪,他来赎。

    马车窗外的天色片明亮,映在苏染染手背上星点温热,左右扑动了下,而闭上眼的卫宴并没有看到。

    “染染,孤还记得前世第次看见你,承安侯的二小姐,苏毓月的庶妹。你很怕孤,只弱弱喊了声太子殿下。

    而后再相见,是因着我和苏毓月想的计谋,要让你对我死心塌地,从而打消卫恪的疑心。”

    低沉嗓音沙沙的,卫宴面色也沉下来。他从不否认,自己前世对染染是起于算计。

    他脑中思绪很乱,眼前画面却是清清楚楚。前世,他将苏毓月误以为是木儿,心中情愫的确不假。

    但那时,他是个连性命都岌岌可危的东宫太子,谈何去护着他念了十多年的小姑娘。

    更何况,卫恪对他占了太子位子事恨之入骨,只要是自己想要护着的,他必会摧毁,丝念想也不会给自己留下。

    “于是,孤和苏毓月就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苏二小姐,苏染染。”

    话音哽咽,卫宴唰下就睁开了双眼,没有丝毫犹豫。温柔视线描过熟悉的巴掌小脸,温热弯臂把人又往怀中带了带。

    下颌触着软绵,卫宴的心就如同刀割般,血肉模糊。染染,倘若前世的我没有开始就怀着龌龊算计,我们的后来会不会好些

    啪嗒,卫宴眼角润了水光,很轻的滴清泪落在苏染染手背上,融入细腻,悄无声息。

    “卫宴,这是哭了”

    苏染染心中暗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熟睡的模样。诚然,她也想知道,如今的卫宴能对着“睡着”的自己,坦白到什么地步。

    白里透粉的面容分外恬静,嘴角两边的浅浅梨涡也陷落下去。卫宴挪了挪下颌骨,原本白皙的颈窝多好些霞红。

    染染,孤想看着你,哪怕多刻也好。

    “苏染染,个侯府庶女,抬进东宫为妾,自然无人说道。更何况,你同苏毓月还真有五六分像。”

    卫宴语气凉薄,而吐出的热息覆盖了苏染染全身上下。珠圆玉润的指腹微颤,她的心口痛了下。

    她道卫宴病了疯了,如今醒来还装睡的自己,又何尝不是病了疯了。

    她想要卫宴对自己坦白切,可卫宴此刻说出的每个字,都是从他脆弱而病态的心刮下层血淋淋的皮相。

    她舍不得。

    “染染,大婚洞房那晚,孤的确把你当作苏毓月。芙蓉帐暖,你的笑和你的泪,都不似她。更可笑的是,我很清楚地分了出来。

    于是,孤挡住你的鼻尖,你的唇,只看着你的杏眼,并在心里遍遍唤了苏毓月。

    就是如此,孤还在意乱情迷时,俯身贴耳,靠近你,心甘情愿的喊了声染染。”

    刹那间,冷白的修长骨节穿过墨色发丛,卫宴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他不是善人,食髓知味,就如同生长于肮脏恶臭阴沟中的老鼠,贪得时饱腹,就忘了他本是个不堪的。

    尚且,前世抬染染入东宫那日,苏毓月大婚三日还没过,知道点什么的人,都会认为是他这个太子将心爱的苏毓月对卫恪拱手相让,转而纳了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庶妹苏染染为良娣,为妾。

    自然,卫恪是这样以为的,苏毓月也是,他亦然。

    苏染染只是苏毓月的替身。

    在两人成婚后的那段时日,他没有那刻不是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可,事与愿违。

    “染染,还记得孤和你说,孤很早很早就喜欢你,许是在那东宫半年的任何刻,或是每刻。

    但孤很蠢,蠢到苏毓月都发觉异样,还做出动作来,孤都不敢承认这份喜欢,这份爱。

    在下扬州的船上,你知晓替身的事,跃水中,那是孤第次知道心痛的滋味。”

    心痛万蚁啃噬,万箭穿心,生不如死,就如同此刻。卫宴指尖抵在眉心,面色苍白,胸膛下的扑通声都慢慢弱下来。

    他这头痛,还真是阴魂不散。那自己只好快些说道,也不知能否等到染染醒来的时候。

    下扬州。

    卫宴那时便是心痛了吗但,但他用自己换苏毓月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他眼中对苏毓月的爱意。

    “扬州寻药,碰巧还去苏州转了圈。而那扬州百年遇的奇才唐卿,竟成了苏州动乱的山寨头子。

    宸王,太子,就连唐卿都知道,谁才是那个有权的人。他们掳走宸王妃苏毓月,并要孤用你的命去换。”

    以命换命,她送卫宴的如意络子,那日过后,两人再也没有如意。

    “染染,对不起。”卫宴嘴角绷直,过了半晌才憋出简短的几个字。

    “那刻,把你送过去,孤看着卫恪抱住苏毓月那刻,孤便知道,孤赌输了。

    因为那次,孤是和自己赌,赌自己没有爱你,只是时意起,图新鲜罢了。

    不但如此,孤还拼了命样去佯装着,爱苏毓月,就如同孤念着木儿那般。”

    浓密眼睫垂落,苏染染的颗心不断合拢收紧,就好似被双大手死死捏住,很痛很痛。

    卫宴这个傻子,又蠢又傻,他难道还看不出来,自己已经醒了吗

    “染染,你知道孤在渔村找到你时有多欢喜,在看到你和唐卿起时,就有多难受。

    孤不认错,也不敢认错。因而,绑你回京,囚你在东宫,是孤能想到的,也是能做到的唯法子。

    唐卿死的那日,你哭得很伤心,甚至昏了过去。孤当时在想,唐卿若没有死,孤放你们走,可你们为何要在孤眼底下私奔。”

    私奔,她和唐卿苏染染思绪未起,耳廓就有阵冷意袭来,还带着时轻时重的撕咬。

    “是,唐卿死了,染染只能跟着孤回东宫。兰轩殿,金手扣,四条长长的铁链。染染,你是孤的,只能是孤的。”

    很快,股子淡淡的血腥味钻入苏染染鼻端,她甚至想着,卫宴是不是发觉自己醒了,这厮在趁机发疯

    “染染再次回东宫,苏毓月已经为了卫恪诞下子,且怀有身孕。孤每每看到你盯着腹部黯淡伤神,就恨不得刀杀了卫恪和苏毓月。

    但我,不能。”掷地有声中,卫宴手心已经覆上苏染染的腹部,却也只是覆上。

    “东宫根基未稳,孤旦动了宸王,就是白白送命。孤死了便死了,可染染不能。更何况孤还想见见,染染和孤的孩子。”

    卫宴浅笑出声,把装睡的苏染染吓得哆嗦。现在不是自己想不想醒来,而是醒来以后,他会如何对她

    “五年,孤终于等到了时机,而染染也对我彻底死了心。那日,孤听闻染染推苏毓月,害了她小产。

    诚然,孤那时有那么丝欢喜,染染吃了醋,染染心里还是有我的。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当我看到雪地里的哭天喊地,染染只平静扫了我眼,不带任何神情,连丝毫的委屈都没有。”

    卫宴语气顿,指尖摩挲也变得冰凉。前世如此,现在亦然如此,他怕的,都是染染不爱他。

    “染染,隆冬很冷,你定很疼。”

    苏毓月小产后,卫恪并没有因此发难,因为那时的卫恪已经害怕他。

    更何况,那个未出世的小世子是如何没的,卫恪和苏毓月都比他更清楚。

    如此,染染照常回了兰轩殿的院子,照常在那圆桌处等他。只是,染染手持匕首的时候,他全身上下都僵住,步也不敢动弹。

    染染要寻死,染染要当着自己的面寻死。

    眼尾骤冷,暗含担忧的面容也沉如墨色。他话不发看着染染,只听她哭诉声声,个他不敢承认的念头充斥脑海。

    她不爱他,也不恨他,只是寻死。

    “染染,你定很疼。”

    卫宴话落,几乎透明的指尖不经意掠过苏染染的腰带,寒冷乍起,她整个身子紧紧绷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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