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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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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霜面上那抹绯色转瞬即逝, 她倏地将手心合上,片时似是又觉不妥,遮掩斥道“这是去上学呢, 怎能玩这样的东西,还能用功念书么”说着, 一面吩咐丫头花珠, “把这骰子收起来,再不要叫小少爷看到。”

    小少爷郑鸿鹄平白无故被母亲呵斥了两句, 甚是委屈, 瘪了小嘴嘟嘟囔囔道“先生给的, 叫我带回来的,不是我玩的”

    林清霜的脸色微微一沉,并不接口,只叫过奶母“带小少爷去洗把脸, 吃了点心, 做功课。”

    奶母连忙上前, 拉了郑鸿鹄下去。

    宋桃儿看在眼中,不觉笑道“大太太教养孩子, 倒是严格。”

    林清霜笑了笑,抹了抹腕子上的玉镯,面上柔情无限,说道“待你有了孩儿, 也会这样的。”言罢,微微一顿, 又似怅然般说道“大爷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只有这个孩儿罢了。我如今旁的也不想,只守着他平安长大成人, 也就知足了。”

    宋桃儿听她话说的有些丧气,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没有接话。

    林清霜看着她,浅浅一笑,又道“四弟妹,我晓得你今儿为什么过来。我不过是个不合时宜的人,你拉着我,那是没用的。你别看我如今膝下养着个孩子,我们母子在府中实则没什么地位。若不是鸿鹄还小,不不成气候,入不了人的眼,你道我们母子在府中有安宁日子过么我这般巴结着老太太,还不是如此。”

    宋桃儿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自老国公爷过世之后,靖国公世子一位始终空悬,二房一直有所图谋,只是二房的老爷是庶出的,仕途上一直平平,实在有心无力。是以,二房便把主意打到了第三代的身上。国公府孙辈,唯有郑廷棘、郑鸿鹄这两个少爷,郑鸿鹄年岁尚小,自然是郑廷棘的希望更大。

    上辈子,宋桃儿也不知郑廷棘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将靖国公府世子的位子收入囊中。

    郑罗氏虽气恼不已,但似乎也毫无办法。

    只是有那么一次,郑廷棘吃醉了酒,回房搂着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废话,却有一句令她有些在意。

    “桃儿,你只替我带来一桩好处。若不是娶了你,我也当不了这个世子。”

    宋桃儿想了许久都没能明白这话的意思,而郑廷棘一向看她不起,酒醒来是不会与她说那么多的。再后来,又出了许多事,她也就把这句话搁下了。

    今日听林清霜提起世子承继之事,她便又想起来了。

    她微微一笑,放下茶盏,看向林清霜,说道“大太太倒是为我着想,思虑的周全。但我今日过来,倒也不是为了这些,只是有件事想问问。那日怜姝罚跪,是不是您手下的人,送出去的消息”

    林清霜脸色骤然一变,勉自镇定,浅笑道“四太太说什么糊涂话呢,碧青银朱不是都被四爷惩治过了这两个奴才,哪个是我的人我手下还能有什么人。”

    人一心虚,便容易话多。

    宋桃儿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说道“银朱与碧青的确都是三房的人,但碧青要贴身伺候三太太,必不能走远,银朱又在二门外当差,这中间又是谁去传的话”

    林清霜不由自主握紧了手,纤纤玉指顿时泛出了些青白颜色,那光洁的额头上也沁出了些许汗滴。

    “彤儿虽是我的人,不过是路经罢了,怎见得消息是她递出去的”

    话才脱口,林清霜便猛然察觉过来,将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再不言语。

    宋桃儿垂首浅笑,甚是温婉可人,她轻轻言道“我还未说呢,大太太怎知我说的便是彤儿”

    嫁进来的这几日,她闲中无事,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林清霜盯着她,片刻压低了声道“你想如何为着你,四爷已和三房闹翻了,难道还要再请四爷出面,对付我这个寡妇不成”她嗓音嘶哑,竟有了几分歇斯底里。

    宋桃儿摇了摇头,“我只是奇怪,我才嫁进来而已,与几位太太几乎从未说过一句话,何处得罪了你们,要一起来对付我其实怜姝是留是撵都无关紧要,只要府中因我生事即可国公府内宅,因我不得安宁。”

    林清霜低了头,不再说话,日头自她背后的窗棂里穿纱而过,落在她身上,映得她脸色明暗不定。

    宋桃儿又道“大太太”

    “哼哈哈哈”

    林清霜忽的掩口笑出声来,一面笑一面溜眼瞧着宋桃儿。

    笑声嘶哑,突兀的在屋中盘旋。

    她说道“你,竟不知道因何嫁入国公府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进门了”

    这话问的突然,宋桃儿微微一怔,便没有言语。

    林清霜越发笑的畅快,颔首道“好呀,这国公府里又多一个命苦的人了。”说着,放下了手,望着她道“四爷之前有过一位相好的姑娘,你可知道”

    那位常大小姐,宋桃儿自然是知道的,但眼下的她该是不知道的。林清霜忽提起此人,她也不知是何用意,索性不语。

    林清霜看她不言,那张白的近乎毫无血色的脸上却浮起了一抹幽艳的笑,她说道“那可是位真真的千金小姐,书香门第出身,容貌品格都是一等一的好,风流清雅,琴棋书画不在话下。四太太,我若没猜错,你是没读过几天书吧”虽是问语,却也不待宋桃儿回答,径自又道 “那位小姐和四爷才是真正的般配呢。四爷腿没坏时,与她站在一处,谁不夸一句郎才女貌,良偶佳配”

    这言下之意,宋桃儿是决然配不上郑瀚玉的,那么郑瀚玉求娶宋桃儿,必是另有缘故。

    宋桃儿岂会听不出来她话中深意,只是不知她还要说出些什么来,便只淡笑不语。

    林清霜看她始终不肯接话,只得继续说道“那样的女子,才当真匹配的上四爷。往常,老太太也曾说起,这样的儿媳妇才是合她的心意。只可惜后来四爷出了事,那位小姐也只得另择梧桐。”

    她绕来绕去始终不肯说底下的意思,宋桃儿便道“大太太,有话直说吧。三太太之前已来同我打过哑谜了,我没读过书,猜不出来。”

    那盆兰花的事,她还记着,只是近来没机会去问郑瀚玉。

    她今儿肯过来,也并不是为了与大太太亲近,只是想弄个清楚明白。自她进门起,蒋二太太不必说了,可连着大太太与三太太也串联着给她使绊子。犹记得上一辈子,这两位待她虽也不算多么慈善亲和,却也并未如眼前这般敌意分明。

    林清霜看着她的双眼,碧青的眼珠,纯净的眼白,好一双青春少女的眼眸,相较而言,自己已可算是人老珠黄了。

    按着原先商议好的,她们本该诱着宋桃儿自己去追寻真相,而后与郑瀚玉吵闹翻脸,夫妻不睦。想她一个乡下妇人,郑瀚玉这样的贵公子能容她到几时及至弄到休妻,那才当真是热闹呢。

    但眼下的林清霜已忍不下去,那对于正沉浸于新婚甜蜜的年轻姑娘的嫉妒,啃噬着她的内心,妒火焚烧,忘掉了理智。

    她唇角轻勾,轻轻吐出一句话“昔年,老国公爷过世前曾留下遗嘱,后世子孙务必谨记忠孝仁义礼智信。宋家于吾有大恩,能娶宋氏女为妻者,当可为世子。”

    老靖国公晚年之时,深感自己所养的这些子孙能成器者寥寥无几,曾报以厚望的四子郑瀚玉,偏生又伤了腿。为免家业无以为继,于是定下了这一条。虽则,他起初是将这门亲事硬定给了二房的孙子,但瞧着二房那每日蝇营狗苟的样子,自己过世之后,这门亲事怕不是要黄。他想的倒也简单,宋氏女儿身份委实不匹,但能不介意此节而践行他当初诺言、报答宋家救命之恩的,自然是有礼有义有信者了。

    林清霜抛出这句话,再不言语,只默看着宋桃儿,静待她癫狂。

    宋桃儿直视着她的双眼,片刻露出一抹淡漠的笑,她说道“多谢大太太告知,原来我竟这般要紧。不论四爷是因何娶了我,如今这四太太都是我。前头有过什么人,那也都是外人。”

    林清霜不过是想看她的笑话,她岂能令这妇人如愿

    此行目的已然达成,竟还有些意外收获。

    宋桃儿起身淡淡说道“我出来好一会儿,怕四爷寻我,我便先回去了。大太太要看养哥儿,我便不多打搅。”

    丢下这句话,她便出了屋子。

    走到院中,林清霜并未送出来,身后屋子静悄悄的,仿若无人。

    晴雪随着主子出了大太太的院子,方才忙忙说道“太太,您别听大太太的胡溜八扯四爷待太太那样好,怎会是为了世子之位才娶太太的呢”

    “四爷是何等样人,我心里清楚。”

    宋桃儿仰头看了看天,晴空之上漂浮着几朵云,日头直刺的眼眸有些发痛,她抬手遮了一下,又道“晴雪,你去替我打听两件事。一则,这白玉骰子里安红豆是什么意思;二来,小少爷的先生是什么人。倘或第一桩不大好问,就找个小厮,专一到那些书院学堂里问去,那些读书人一准儿知道。”

    晴雪适才没跟进去,只在外头听见了两句,并不知这白玉骰子的事,但既是太太吩咐,她低头办差就是,当下便点头应了。

    宋桃儿顺着甬道缓缓行去,心里想着适才林清霜的言语。

    若是如此,前后所有的事便都串了起来。先前三太太意有所指的金边墨兰,怕不又和常文华有什么关系,及至海棠苑里无故被伐的海棠树。

    桩桩件件,不过是想勾着她自己去求索,弄个明白。搅和的她与郑瀚玉不和,便是她们的目的。

    她若不能忍,去同郑瀚玉大闹,郑瀚玉将她休了,一个休过妻的男人,总归是有了瑕疵污点,世子之位自是不好承继。如郑瀚玉竟容了她,那娶了一个日日吵闹不停、妇德有亏的女人,必也要落个治内无方的名声。

    她如不闹,这些人必定也还会想方设法的刺激她。

    如今想来,前世苏月珑与她言谈之间,那些怜悯之情底下的意思,却无不是在扎她的心。可郑廷棘倒也没休她,她也不是一个会撒泼撕闹的女人。及至后来,郑廷棘又做了什么,才当上世子,她却不得而知了。到底,这些正事,他是不会同她说的。

    郑廷棘如此执着于她,这缘故想必就是如此了。

    那么,郑瀚玉呢

    宋桃儿只觉的胸口一阵阵的发紧,昨夜枕上云雨情浓又浮上了心头。

    那个激烈的渴求着她身体的男人,抱着她一声声说着爱恋的男人,千方百计要她说喜欢的男人,又是怎么想的

    她深信郑瀚玉的为人品性,他绝不是一个会为了地位权势而屈身的男人,但他心底里真的连一丝丝这样的念头都没有么

    昨夜事后,两人都未再交谈,郑瀚玉久久的抱着她,最终沉睡过去。

    她却直躺至子夜时分,都未能入睡。

    尽管身体已极其疲倦,神思却一反常态的倍加清醒。

    看着枕畔男人的睡颜,宋桃儿自己也明白,不论她如何看待这段关系,他其实早已扎在她心底里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始的,她并不敢去细想。只是当初他来家中提亲,尽管她也被逼的无路可走,但嫁给他却也是她心甘情愿的,及至婚后两人之间多有肢体亲密,她也并无什么不适之感,甚而还有些甜蜜。

    郑瀚玉并不知道,在他沉睡之后,宋桃儿曾轻轻凑上去,悄悄亲了他。

    这一夜,郑瀚玉硬生生打碎了她心中最后的那一层壳。

    她不许郑廷棘辱骂他,想要替他扫除后宅隐患,这一切不由自主的言行,其根由都只有一个。

    她是喜欢他的,并且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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