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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思如坐针毡, 两腿绷得笔直,不敢有松懈。
乞丐愈发起劲“这城外头还真有”
他倏然顿住,鼻子猛地吸了两吸,漆黑的脸上两只眼睛瞪圆“闻到了吗你们闻到了吗”
卫燕思仰头, 学着他吸鼻子, 空气中竟然真的有味道,是淡淡的肉香味。
不可能啊
她在宫里尝过天底下所有的山珍海味, 从没闻见过如此独特的肉香, 浓郁醇厚, 又似酒般甘甜, 在口齿中漫溢,回味无穷。
“香味好奇特。”卫燕思道,
曲今影抬手往南边一指“是从后院传来的。”
“有肉吃啦,又有肉吃啦”乞丐扔开拐杖, 大笑着往后院跑,像个疯子。
曲今影下意识的靠近卫燕思,低声道“我们一并去吗”
“嗯。”
春来接下卫燕思手中的火把, 重新领路,朝后院走着。
肉香味渐渐变浓, 走到后院门口, 她们一颗心全然悬了起来。
三人紧挨着, 并排站在门前, 只见院子里生起一口大锅,底下放着燃烧的干草和柴火。锅里的水煮开了, 噗噗一阵乱响。
春来的火把往下移,照见地上有数滩血迹,或连成线状, 或散落成点状。
卫燕思指着一滩血,示意春来将火把照得近些。
橘黄的光照在血上,折射出炫目的光泽,似要像把血煮沸,卫燕思不知怎的,感觉这些血尚且热着。
她的呼吸紧在喉咙里,呼不出也喘不上,脸颊憋得发烫。
曲今影见状,一只手贴上她背心,由上往一遍遍替她顺气,迭声道“我们还是走吧。”
既然来了,哪有走的道理。
卫燕思不肯听,伸出手向春来讨回了火把。
“阿思,我们走吧”曲今影还在劝,她猜到锅里煮着什么了。
卫燕思抬脚跨过门槛,脚步开始很轻,像是怕打扰到某种东西,之后大喘两口气,闻到了夹在肉香中的血腥味,脚步变得沉重。
她走向那口大锅,锅前里里外外围着三层人,俱都不管不顾的将手探进煮沸的肉汤中,挣抢出一块肉来,放到嘴边,近乎发狂的啃食。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好多天没吃到肉了。”
“我快要饿死了。”
“”
卫燕思直冒冷汗,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沿着眉骨往下淌,直淌进心底,淌进骨髓
整个人突然失去力气,像是了大病一场。
她在疯狂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个乞丐,其正将老大一块肉放进破碗中,蹲在锅边美滋滋的吸着碗缝流出的汤汁。
“你在吃什么”卫燕思双目赤红。
“肉啊”乞丐举起破碗,怕被她抢走一般,又迅速收回去。
“什么肉”
乞丐狼吞虎咽,肉吃个精光,半跪起身子,一手搭在锅沿边,用破碗在汤里捞肉渣。
无形间,仿佛有一只大掌攥住卫燕思的胃,肚子在急剧收缩,她转过身,捂住肚子干呕。
曲今影扑上来,半抱住她“阿思,我们走”
心爱之人的怀抱柔软温暖,带有独特的茉莉花与薄荷的香气,驱散世间一残酷,传递以无限力量。
卫燕思好受了些,扶着柱子,勉强挺直腰背,再然后就是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卫燕思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被人拿刀砍断了手脚,丢进一口大锅。
锅里的水起先是凉的,后来变热了,再后来变得滚烫。
她浑身很疼,挣扎着,惨叫着,祈求着,流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
绝望时有人将她从锅里捞了出来,等她再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这女人生得极好看,眼眸漆黑,眉梢微扬,笑起时,面庞舒畅,有如菩萨般圣洁,定是个温和的性子。
而她则成了一个小孩,小小的手,短短的腿。
“阿思乖。”女人弯下腰,摸摸她的头。
卫燕思问“你是谁”
女人抱她进怀里,带她上了一座很高很高的楼阁,入目的景致变得开阔,近处的街道人来人往,远处山水朦胧暧昧。
“阿思,看见了吗”
“这是你的子民,你要保护他们。”
卫燕思仍然固执的问“你是谁”
“我是娘亲啊。”女人刮她的鼻子,宠溺道。
“不不不,我有娘亲,在宫里,在慈宁殿。”
女人点头“你要好好照顾她。”
“不,是她照顾我,我是小娃娃,需要她照顾。”
“那你就快快长大。”
梦到这里,卫燕思便醒了,慢悠悠的睁开眼皮,入目是熟悉的车顶,耳畔是熟悉的车轮声。
“阿思”
是曲今影在唤她。
卫燕思扭头“我睡着啦”
曲今影扶着她坐起,再倒了杯水来“你昏过去了。”
我可真没出息。卫燕思腹诽着。
她小口小口的嘬着水,慢慢饮尽后,道“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我了吗”曲今影调皮道。
“一个女人。”
“你背着我梦别的女人”
哪跟哪儿啊。
卫燕思呛了一口,笑道“我好像认识这个女人,可我想不起她是谁”
又或许是原主认识那个女人,梦是原主对那女人的记忆。
她在包袱里翻出纸笔,趁着记忆尚且热乎,画下女人的样貌。
“你瞧瞧,认识这画中的人吗”
曲今影将画纸捧到眼前,认认真真地端详,眉头越皱越紧“画的是个人”
卫燕事呃
好吧,她不擅长丹青,画上黑乎乎的一团,的确很难辨认。
她拿回画纸,揉成一团,丢出车窗外,改成以口描述。
曲今影来来回回听了三遍,脑袋晕成一团浆糊“你确定你认识她”
“确定。”
“或许她曾是宫里的旧人,你儿时见过罢了。”
倒是有可能的,原主在宫里长大,上皇的某个娘娘温柔体贴,留下点美好的印象,并无不可能。
卫燕思思量着,叫停了马车,唤春来进来问上一遭。
春来妥妥的一问三不知,他小卫燕思几岁,卫燕思记不住的人,他从何得知。
话糙理不糙,卫燕思催他回去接着赶车。
春来爬到车帘外坐定,提议道“要不请风禾大人出来问问”
问自然是要问的,可眼下不合时宜,既然决定兵分三路,不到关键时刻,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等我们处理好豫州的事再问吧。”曲今影摸摸卫燕思的脸,扶着她重新躺下去,“别操心了,以后回了宫,自有忙不完的事等着你。”
卫燕思把手放在肚皮上,莞尔一笑,闭上眼睛打起盹。
再醒来的时候,豫州城到了。
打帘子一瞧,和想象中的一样,秋风萧瑟,清清冷冷,商铺大门紧闭,路两旁落叶翻卷。
卫燕思一时失神,很奇异的感觉,没有惊、没有怒、亦没有悲与哀。
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她放下帘子,提起茶壶,斟上一杯茶。
茶水早凉了,曲今影只准她抿一小口,润润嗓子。
她手腕颤了颤,低下头,茶水摇晃出杯口,濡湿了她新换的衣裳,一件浅紫色的方领长炮,素净文雅,干净利落,止不住的矜持贵气,与荒芜的豫州城格格不入。
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无情无欲的原因在耿家别院,被人吃人的可怖给吓傻了。
茶杯磕回矮桌,她的视线凝在地毯上,语调无起无伏“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之前遇着事儿,她总想快快成长,成为明君,勤政爱民,开太平盛世,一路走来到豫州,她不由怀疑自己,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
“会好的。”曲今影抽出手帕,擦拭她衣襟处的水渍。
“不会好的。”
“你来了豫州,这座城就会好起来,大雁也会好起来。”
但愿吧。
卫燕思阖上眼皮。
若豫州一事能顺利解决,许能敲山震虎,可卢池净不是个好对付的,弄不好真能废她帝,要她的命。
“我会陪着你。”曲今影道。
卫燕思冷不丁的落进一个温暖馨香的怀抱,而曲今影的下巴就抵在她发顶上,一字一句,如念誓言般郑重庄严“阿思,我会永远陪着你。”
“沧海桑田”
“荣辱与共。”
卫燕思的心湖惊起涟漪,她回应着这一拥抱,双臂圈住曲今影的腰肢,收紧,再收紧。
直到曲今影喘不过气。
可她偏不愿曲今影离去,埋首在她发间,有发香在鼻息处漂浮。
这是她们第一回相拥,两颗满怀忐忑的心脏紧紧挨着,跳动、滚烫。
情绪交织在一起,似冰火相融,在最炙热的刹那归于平静。
车厢的狭小空间,有某种美好。
卫燕思用脸颊摩擦曲今影的耳朵,呢喃道“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谁说你没出息”曲今影难得显出刻薄,与她分开些,瞪大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我说的。”
“不准你妄自菲薄”
马车慢下来。
春来“吁”了一声,停住了车。
她们相视而笑,携手跳下车辕,推开一家客栈的门。
大堂内桌椅残破,狼藉不堪,蜘蛛结出一层又一层,满是人去楼空的沧桑感。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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