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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仿佛断了线的珍珠, 铺天盖地侵袭而来,挡住了眼前的视线。
船夫手中的竹竿已经完全不能控制失控的乌篷船,啪地一声折断, 在雨声中竟也分外清晰。
变故就在一瞬间。
“我们完了”平宁郡主面如菜色, 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 身上的衣裳, 早被灌进来的雨水浇湿,狼狈悲惨。
船飘向湖中央,顺着水流,离岸边越来越远, 四个娇滴滴从未受过苦的姑娘在狭窄的船篷里, 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绝望。
阿虞扣着身下的船板, 依稀从雨幕中辨认出一抹高大的黑影,逆着风雨正朝他们靠拢。
很快,她看清了, 那是一艘华丽又坚固的画舫,即便是在风雨中, 也依旧稳稳当当的前行。
甲板上站了不少人, 隐隐有呼喊声穿透风雨钻进耳朵里。
“别怕, 有人来救我们了”
平宁郡主从恐惧中抬起头,王府的侍卫在甲班上找准时机, 握着麻绳往这边扔。
但因乌篷船不受控制, 船夫无法接住麻绳, 阿虞想帮忙, 但她在另一头,前面有郡主和郝若贤,根本跨不过去。
画舫一点点地靠近她们身下的小船, 扔了无数次后,船夫终于抓住了绳子,用力的收了一截,缠在船上。
渺小的乌篷船终于紧贴着画舫的船舷,越来越往水流低处走,平宁郡主最靠近船尾,想也没想就出了船篷,在大雨中连滚带爬地靠近画舫。
甲班上的侍卫扔下另一条绳子,让她绑在腰上,奋力拉了上去。
郝若贤姐妹早已按捺不住跟上去,阿虞才站起身,忽然被郝若兰撞了肩膀,重新跌坐回去。
船尾狭窄湿滑,郝若兰脚下踉跄,仰头大喊“快救我快救我跟姐姐”
雨水混着眼泪,视线朦胧不清,她终于抓住了上面丢下来的绳子,却不经意瞥见风雨中一抹熟悉的身影。
大雨模糊了他的面容,但依旧能辨认出冷峻的面容,锋利的眉眼。
郝若兰大喜过望“表哥是表哥来救我们了”
姑娘身子轻盈,很快被拉了上去,要靠近容舟时,她伸出手去,容舟沉沉看她一眼,拽住了手臂拖到了甲板上。
转危为安,郝若兰喜极而泣,跪坐在地上,拉住他的衣摆“表哥,快救姐姐姐姐还在下面”
郝若贤也注意到了甲板上的容舟,眼前一亮,但她发现容舟并没有看自己,而是越过她,看向还在船篷里的女子。
她蓦然回头,看到了阿虞。
阿虞同样也看到了他,错愕之余,心中一块大石头,好似也落了地。
画舫上的人,再不是方才沉着的样子,他伸出手,语气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阿虞,快过来。”
“哥哥”阿虞复又在跌跌撞撞的摇晃中站起身,鬓间珠钗慌乱中早已遗落,发髻松松垮垮的束在头顶,看起来脆弱无辜。
一旁的郝若贤看到这一幕,一股前所未有的嫉妒和愤怒涌上心头,她怔怔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眼中只有另一个女人,紧紧攥紧拳头。
她往旁边让了让,声音细弱“你先上吧。”
阿虞闻言,匆匆靠近船尾,擦肩而过的瞬间,触及她灰败的眼神,微微一怔“你”
她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变故发生了,郝若贤似乎是站立不稳,脚下猛然一滑,手臂拍在她胸口。
阿虞感觉到一股大力袭来,郝若贤狠狠撞过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向水面。
身体失重,下一瞬,冰冷的湖水扑面而来,灌进了鼻子里,口腔里。
湖水与令人窒息的痛苦,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她艰难浮出水面,却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大雨倾盆,水流也湍急起来,死亡的恐惧悄然来临,她本能的挣扎着,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畏惧。
她离船越来越远,身子不受控制的沉浮着,她大约是要死了。
阿虞这样想。
隐约中,她听见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还有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朦胧中她似乎看到有人向自己游过来,有力的手臂穿过腋下将她举过水面。
那是一条坚固的浮木,她本能的抓住了,紧紧抱着那人的脖颈。
“阿虞”
她恍惚间,听见一声哑声的呼唤,遥远的从雨幕中穿透来,渺小的身躯随着水流飘浮,可胸腔憋闷的实在难受,下一瞬仿佛就要窒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飘浮的感觉霍然消失,身体重重落在碎石上,无数的空气钻进嘴里,呛得她不住地咳嗽起来。
雨还在下,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却重新感受到了活着的气息,一只手掌拍在后背,让她总算有死里逃生的真切感。
“阿虞,没事吧”
迎上熟悉的眼眸,那股心有余悸的感觉莫名放大,再也控制不住的扑了过去,放声大哭“我以为我要死了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容舟体力已经消耗殆尽,她这么扑上来,整个人直接往后一仰,两人齐齐跌在碎石上。
石头咯的后背火辣辣的疼,但这样明显的疼痛,提醒着他们九死一生,重见天日。
他把她拥入怀中,冰凉的身躯逐渐有了温度“没事了别怕。”
就这么躺在地上,歇了快半个时辰才恢复了些体力,雨势渐收,视线开朗起来。
阿虞才发现他们在荒无人烟的岸边,这里大约是北湖下游的支流,只剩一条并不算宽的小溪,两岸杂草丛生,还有座座连绵起伏的青山,烟雨蒙蒙,北湖上的光景根本看不清。
她茫然环顾四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我们这是飘到了哪里”
“不知。”容舟撑着膝盖起身,拉住她的手腕“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先找地方躲雨。”
阿虞双腿发软,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才能迈开脚步往前走。
乌云密集,天色也暗了下来,一阵风吹来,阿虞身子颤了颤。
容舟顿了下“冷吗”
她下意识摇头。
他皱眉,目光落在她失了一只鞋子的脚上,躬身半蹲下去,低声开口“上来,我背你。”
惊心动魄的一场磨难,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体力,阿虞看得出他脸上的疲惫,哪里还能让哥哥再背自己。
她提着湿漉漉的裙摆,嗫嚅道“我自己能走。”
容舟瞥她一眼,不由分说拽住她,轻而易举地背到了背上。
“哥哥”
他背着她,还能抽出手来在她屁股上一拍“鞋子都没了,怎么走路”
阿虞一僵,耳尖绯红,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颈间。
雨还在下,容舟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但却稳稳当当的背住了她。
她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哪怕此刻大雨滂沱,身处荒郊野岭,也依旧让她心安。
“哥哥,谢谢你。”
她溺进水中,呼吸不过来的那一刻,除了对死亡的恐惧,便只剩那些没有实现的遗憾。
遗憾自己年纪轻轻,还没活够就要葬身北湖。
遗憾自己好不容易与哥哥团聚,却只享受了短暂亲情。
还有一宗遗憾
她还没有跟他再见一面,没有来得及好好道别,就要阴阳相隔。
她还有好多话想告诉他。
天边云层集结,乌云笼罩青山,容舟背着她一步一步踩过凌乱的杂草丛。
两人浑身都在滴水,但肌肤相贴的地方,有滚烫的温度,阿虞抬起头,咬牙迟疑了片刻“哥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容舟脚下未停,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淡“你说。”
阿虞稍微收紧手臂,脑袋微微一歪,双唇贴上他冰凉的耳垂,感受到容舟身子蓦然一僵,她像做了坏事般缩回去,心跳如雷,羞红了脸颊。
容舟眸色暗沉,喉结滚了滚,哑声开口“你在做什么”
阿虞听他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喜怒来,心下也犹疑不定,忽然有些后悔方才的举动。
她在背上挣了挣“我自己走吧”
“别动。”他低斥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
她在背上看不见他的表情,掌心贴在他胸口,感受到他蓬勃的心跳,她却不敢靠得太近了。
“哥哥,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没有。”他说。
她噘着嘴,小声咕哝“那你怎么没反应”
“前面似乎有人家,咱们去躲雨。”
容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加快脚步往前走,然而,在阿虞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弯了唇角。
前面空地上的确有房子,不过只是一座简陋的茅草屋,并没有人住。
东南角的屋顶漏了一个洞,雨水淌了满地,好在另一边是完好的,甚至还有一张木头搭的床,上面铺着稻草,看起来还是干燥的。
容舟环顾四周,神色松了些“这里应该是附近猎户搭的茅草屋,我们运气好。”
他把她放下来,从角落里拾了几块干柴,拿了一捆干草准备生火。
这边靠山谷,温度太低,他们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必须要马上烤干才行。
一股风灌进来,阿虞打了个哆嗦,身上湿透怪难受的。
“我们什么都没有,要怎么生火”
话音才落,她便见容舟找到一根结实的细棍,对着干柴一顿比划。
她拧着裙摆上的水,一脸震惊“哥哥,你这是要钻木取火啊”
容舟嗯了一声“不然也没别的法子了。”
钻木取火的方式她只在书上看到过,还以为是唬人的,原来真的可以
可容舟手里的都是木柴,要怎么生得出火来等烤上火,怕是得到半夜吧
阿虞看他笨拙地把木柴固定在脚下,手上握着木棍来回搓,底下却半晌不见火星。
头发湿了水坠在脑袋上难受,她索性散了发髻,青丝铺满肩头,蹲在他旁边看着。
“哥哥你会吗”
容舟手上一顿,看她投来不信任的目光,莫名不自在。
其实他也没底,毕竟长这么大,也没机会试一试。容家当年富甲一方,他是容家大公子,身边伺候的人就有好几个,后来官拜大理寺卿,手下做事的人更多了。
堂堂朝廷重臣,别说生火,就连灯笼也没点过几次,想要靠最原始的方法点燃这堆干草,实在是个不小的考验。
但在阿虞面前总不能露怯,他淡淡瞥她眼,故作镇定。但好在奇迹出现了,棍子在他掌心都磨得滚烫了,终于见干柴冒起了细烟。
阿虞眼前一亮,小心翼翼把一把干草团成团覆在木柴上,没多久干草上飞出零星一点火光,那干燥的干草发出噼啪轻响,下一刻,温暖的火苗窜了起来。
昏暗的茅草屋,在刹那间明亮如白昼。
阿虞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簇跳跃的火苗“哥哥,你真的点燃了啊”
容舟看她脸上不加掩饰的震惊和惊叹,心中莫名升腾起小小的得意。
他添了几块柴,眉眼在火光中放松下来“也不算难。”
在冰冷和黑暗中的人,能得见火光,实在太让人感动,阿虞高兴坏了,张开手臂抱着他,一阵欢呼“哥哥你太厉害了”
她能主动投怀送抱,容舟甚感欣慰,但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把衣裳脱了烤干,不然会生病。”
阿虞笑脸一僵“脱脱衣裳”
容舟开始动手解腰带,闻言只是蹙眉“天快黑了,今晚还不知他们能不能找来,你难道就想这么穿一夜”
她看到他松垮的衣袍,微微别过眼,想着自己浑身湿透着实也难受,半晌,点了头“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野外yb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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