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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砚台,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她身为聂青鲤时,常常在老师案头看到的。
砚匠古二娘之妹古三娘,和老师是至交。当年古家陷入官司,是老师上下奔走,救了她一家性命。于是,古二娘专程来拜访,当面叩谢大恩,又将自己舍不得卖出的得意之作相赠。
聂青鲤案头的荷花砚,也是出自古二娘之手。曾记得她递过砚台时还俏皮地笑了笑,道“小孩子用的砚台,不可太高调,但是你看,这里有我埋藏的巧思,保证和别的同窗都不一样。”
想及此,顾影抱着一线希望问道“曹掌柜,你这里还有没有古二娘的另一方砚台工艺虽然没有这一方精美,但也是块上好的料子。雕刻为荷花叶的形状,荷叶下遮着条鲤鱼,看似普通,实则和其它荷花砚不同。”
曹掌柜沉吟一晌“好似见过。衙内要得急切吗若不甚急,回头我们在仓库里找找,送到府上去。”
“那方砚对我很重要,多劳您费心。”
“衙内既然这样说了,我们必会尽力的。”
顾影心中一定,又将眼光流连在垂纶砚上了。
看到这方砚台,那鲤跃龙门里的人便历历在目,那些经历过的事,仿佛就在昨天。
“无情仙,你将旧物展示于我的面前,是因为你自己也舍不得曾经用心刻画的人和事物吗”
顾影知道,无情仙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但她知道,那方砚台,一定会被“找到”的。
就像聂青鲤这个人一样。
当顾影从思贤堂楼梯上走下的时候,手中也提了个绸布包。在众多好奇的目光中,她带着衙差们径直走向街口,从容离去,任由旁人随意评说。
“衙内,万先生家到了。”
“好。”
顾影亲自拿着最紧要的礼物,落了车。
眼看面前,是一座不起眼的黑漆宅院大门。门两边的青砖墙古朴厚重,暗红的屋瓦缝隙里生着几枝牵牛花,随风颤巍巍的。檐下挂着题有“万宅”字样的灯笼,在那旁边的角落里,筑着个叠了好几层的燕子巢。
一望便知,这是个宁静安逸,积善积庆的小康人家。
以万先生的身份地位,就算住一所比这大五倍十倍的豪宅,也都使得。可她就住在这街道旁的巷子里,闹中取静,表明的是安贫乐道的态度。
衙差要上前敲门,顾影摇摇手“你们把这些东西留下,我自己敲门就好。”
衙差有些不放心“衙内,你自家不记得,我们可都记得,这万先生跟你简直是不共戴天之仇。你自己留在这,还不要被万家的人打出来啊”
“咳,”顾影被说得脸红,“没关系的。她是我岳母,便是我长辈。她要打我,那我只能受着。长辈的教训么这叫爱之深,责之切。”
“那敢情得打死你了。”衙差十分诚恳地推测。
顾影无奈一笑“不会的。”
衙差们还想再留,顾影解释道“我这是来负荆请罪,也就是认错道歉的,带着你俩算怎么回事再说了,万先生她是读书人,脸皮薄得很,万一本来可以原谅我,碍着你俩在场,她一嘴硬,又不认我了,岂不是坏了我的大事”
她说得像真的一样,衙差们听了,就有些犹豫。
顾影便从袖子里摸了些碎银子,塞在她们手里“姐姐们,你俩要是不放心呢,倒也不必走远。就在那巷口的饭馆里,要两壶酒,切点卤味,吃吃喝喝,舒舒服服地等我。我在这边完事了,就去寻你们,啊”
“这怎么好要您的”
“客气什么姐姐们陪我转了这一大圈,应该的应该的。”
顾影笑脸迎人,话说得很亲热,衙差们虽然发觉她和从前确实不一样,但也觉得,如今这样比从前好相处多了。于是又发自内心地叮嘱了好几句,这才拉着车走了。
顾影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几天来,她用心良多,和身边的人打交道,套消息,很少有这种单独待着的时刻。想想敲门之后将要经历的事,真想让时间凝固片刻,让自己在这门前站得再久些。
万事开头难,来吧
她深深吐纳,舒展眉眼,上前敲门。
只听里面有人应声“没闩自己推一下吧。”
顾影心想“万先生家里,竟然这般随意啊。”伸手将门推开,跨过门槛。
没曾想,不见应声之人。只好一边向内张望,一边询问“请问,万先生在家吗”
“咦”一个身穿短衣的男子,从拐角处的柴房赶出来,随口回应,“不是福子回来了啊”
他只见是一个穿长衫的人站在那,原以为是拜访万先生的仕子,走近了一看,觉得眼熟,却反应不过来是谁。又仔细看看顾影的面目,只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你你是”
“我是顾影啊。”
顾影知道,是因为她和从前的顾衙内穿着打扮不同,所以这县里人见了她,都是这样眼熟却不敢认。
以前的顾衙内,喜欢穿金戴银,衣裙也鲜艳张扬。她可是翻遍了箱笼,才找出两三件素净衣裳,一套银制的五兵簪,穿戴成眼前模样。
这万家仆从,即使听了她自报家门,也不敢相信。
“顾影哪个顾影”
“我是顾县令之女,万先生之媳,本宅的少夫人。”
“哎妈呀”
这男子终于是听明白了。
这不就是那不学无术的衙内,霸占公子的色坯,万先生烦恼的源头,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吗
“那个”
“妈呀妈呀你你你别过来啊”男子眼望着顾影,一步步后退,反手抄起墙边一支筢子,像长枪似的举在身前防御着。
顾影还想解释,走上前一步“您听我说”
“啊来人哪顾衙内她找上门来了”
呵这人的嗓门,简直声震云霄。
这院子占地并不大,这声叫喊,足以调动所有人马。于是在顾影被筢子怼出门去之前,院子里已经奔出五六个人来。
顾影抬眼,刚看了一看,就愣住了。
这穿书生衣巾的中年女子,和她身边的男子,像她找到的那方砚台一样,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老师师夫”
她也不管这称呼会不会露馅,可若是不喊出来,真的对不起此刻的心情。
她当然知道,在这出戏文里,她心心念念的授业恩师和师夫不但不认识自己,还会痛恨她。但她是跳出戏文,知道真相的女主角,只为重逢而欢喜,不为误解而伤心。
天啊,天啊
无情仙准备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吗
顾影眼眶都有些发热了,一脸控制不住的笑,显得傻乎乎。
“畜生老师是你叫的想做我的学生,你下辈子投胎也不可能”
万鸿博哪知道顾影这番心事一看这张脸,千仇万恨一股脑烧上来,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破口大骂。
若不是郎君死死地拉着她,她已经冲到顾影面前来撕扯了。
“唉,你放手”
“夫人你冷静些”
师夫还是和原先的人设一样,是个谨慎的男子。很多事情看似疑难,在他眼中却有条有理,都能妥善解决。这点和阿光极为相似。
顾影眼圈一热,硬是忍住了。
眼前的情景提醒着她,这已经不是鲤跃龙门的故事,而是另外的戏文,有另外的任务。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她应该利用熟悉的人设去推进剧情,而不是纠结在过去,给大家徒增困扰。
她拨开筢子,向万鸿博的方向走了几步。
“岳母大人儿媳今日是特地来负荆请罪的”
万鸿博已经气到极点,两眼红彤彤的,眼看就要落下泪来。却坚持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
“谁是你岳母你给我滚出去”
正在大家僵持之际,忽而传来一个欢乐的声音。
“咦门口怎么放了这么多箱子盒子”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胳膊上挎着个小筐,一边问话,一边笑嘻嘻地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待看清院子里的阵势,他那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阿忠叔,你们这是”
顾影都不用转头去看他,只听这两句话的语调就能确认,这是那个一贯跟在阿光身边,换汤不换药的“贴旦”。
那么,万氏儿郎一定就是阿光。
这一步,走得太对了
阿忠叔面对顾影,眼看她忽然两眼放光,冒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顿时汗毛直竖,浑身不对劲。而福子没注意到这些,他只看见顾影的后背似乎很陌生,好奇这客人究竟是谁,于是又绕到她身前看了看。
顾影看着他的脸,就觉得特别亲切,冲他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啊顾顾顾顾”
一旦看清楚顾影的长相,福子顿时吓得一蹦三尺,嘴里吃了螺蛳似的,只是“咕咕”不停,到底转不过下一个音来,活像只小鸽子。
阿忠叔又惊又怕,筢子往前连连捣着,口中招呼“福子快过来”
与此同时,万郎君在叫“阿忠,把筢子放下”
万鸿博在挣扎“我定要给这畜生点颜色看看”
在一片混乱中,顾影倒是忽然生出一股急智。抬手把装着垂纶砚的礼盒包袱往福子怀里一塞“快拿着这个”
“这什么啊”福子哭丧着小脸,心里怕得不行,拿着包袱像烫了手似的,下意识就想扔开。
“你放开他”
“阿忠”
“郎君你放手”
“别动”
顾影用力地把盒子往福子胸前推,顺便利用顾衙内的积威,狠狠瞪了福子一眼。
福子眼前一模糊,泪水在眼眶里堆起老高,扁着小嘴,腿肚子打颤,眼看就要软倒在地,胳膊却不敢再动,还牢牢抱着礼盒包袱。
很好。
本衙内搞不定别人,还搞不定你这小东西
顾影继续保持凶相“东西交给你家公子,该怎么说你自己看着办,明白”
福子小脸煞白,点头如捣蒜。
阿忠叔心急之下,筢子已经快杵到顾影脸上。万鸿博终于挣开郎君的手,向这边冲了过来。万郎君见势不好,提起下摆就追。
顾影余光看见,情知时间不多。立刻松开了福子,喝一声“跑啊”
福子完全懵了。他没有想明白的余地,便像个上了发条的小玩具似的,一脸木然,直直跑走。他挎的那篮子上,本来盖着一块布,也在跑动中掉落在地。
“畜生”
这院子还是太小,万鸿博没跑几步,就到了阿忠叔身边,抢过竹筢,劈头盖脸就打。
“夫人夫人不可”万郎君紧跟在后,见她这般不得章法,连忙伸了手,想夺过来。
在她来之前,顾影就知道要挨揍,慌乱中抬手护住头脸。可还是慢了些许,被那筢子勾住发簪,一抓、一拽,发髻顿时松散,乱堆在一侧鬓边。
万郎君就在这时抢到了把手,正要把筢子扔开。他用力方向是朝下的,为不让万鸿博再抢走,手上下了狠劲,把筢子向斜里一拖
“啊”
顾影的头发缠在筢子上,生生拔下来一把。她伸手去捂住头皮,不想筢子的两三个竹齿正好蹭到脸侧,从眼角到脖颈往下一刮,顿时抓破两条血印,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筢齿上的土又迷进了眼睛,她就稀里糊涂顺着筢子向下的方向趴在了地上。
出门时亮丽光鲜,到现在灰头土脸。
这叫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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