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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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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疫病药方这四个字,  让所有人都燃起了希望,季思跌跌撞撞起身,随意用袖子抹了一把脸,  有些焦虑的开始吩咐下人熬药,  大夫匆匆赶来,  替祁然把了脉,  脸色神色格外凝重,  随后便把众人人赶了出去。

    季思一身血污,  有些神经质的抠着指甲,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禁闭的房门,  用牙齿磨着嘴上的死皮,  弄出一条细细的口子,  口子往外冒着血珠,  称着他额上和脖颈的伤口,瞧起来比屋里的祁然更像个病人。

    他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神情恍惚不大正常,  杜衡盯着瞧了一会儿,皱了皱眉,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大人。”杜衡有些担忧出声。

    顺着声音季思回头,愣愣的看着。

    “这几日你也没歇息,不如回房休憩一会儿,这处有下官,若有什么事,  下官便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你,如此可行。”

    季思摇了摇头,哑着声道“无事。”

    杜衡叹了口气。

    此次湘州之行,杜衡感触颇多,  他本以为季思为恶,谄媚奉承,玩弄权术,可事实上却是这人心怀天下,智谋双全的能人良臣;他以为百姓为善,民风淳朴,老实本分,可眼前所见之民,却是不分是非黑白,不顾他人死活,自私自利的乡野愚民;甚至以为的季祁二人关系交恶,一切种种,却是自己所认为。

    一月的时间,杜衡心中诸多观念,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想了想,又换了个说辞,“季大人,疫病这事后续多是的琐事,若是祁大人病气散去身体痊愈,你又倒下了,岂不是又多了个烦心的事,更何况你刚刚才从祁大人当中出来,身上沾了污血病气,至少回房好生洗漱一番,喝了汤药去去周身病气再过来不迟。”

    季思垂眸,看见自己一身狼狈,却也担心万一自己身上带了病气过给杜衡和周围丫鬟,沉思半晌,才点了点头。

    才刚转身,就见初一满脸眼泪冒着细雨跑了过来,一踏进院子就哭喊道“季大人,季大人”

    见状,季思走出屋檐,疾步迎了上去,扶住人着急询问“怎么了出什么

    事了吗。”

    初一身上湿透了,被眼泪糊了满脸,哭的说不出话,又跑了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哽咽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清楚,“先生先生生病了他不舒服怎么办怎么啊季大人你救救先生救救先生啊”

    杜衡也跟了上来,被他这番话搞得一脸茫然,皱着眉着急的“初一,你别急,你先冷静点,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先生先生”初一顺着季思双手下滑,跌坐在雨中,哭出声来,“先生晕倒了,他身上起了热,我给他喂了药,没用,怎么办季大人,没用啊”

    这消息犹如一道惊雷,打在了季思头上,将他整个人的力气抽取干净,他抿唇一用力,嘴上结血痂的伤口裂开,铁锈味在口中扩散开来,有些刺疼,像是针扎一般,刺破皮肉,直达心脏。

    天色暗的阴沉,细雨淅淅沥沥打在树叶,压垮了树枝,雨水顺着瓦片沟壑下滑,在往外伸出高高翘起的飞檐角尖滑落,水珠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小小的水洼,水痕圈圈涟漪,滴答的声音一声声传来。

    季思微微仰头,细微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睫毛盖了层水珠,将眼帘变的有些沉重。

    等雨停了,也许太阳就出来了。

    他这般想到。

    匆匆赶到替岑于楼安排歇息的院子时,里头弥漫着股苦涩的药味,绕在鼻尖,只需要轻轻一嗅,就能钻进鼻腔中,让人有些反胃恶心。

    床边围了几个大夫,便是三日前同岑于楼进去的那几个,而当时站在他面前说笑的人,却躺在床上,满头大汗,浑身起了热,脸颊带着病态的红,床边堆了几条帕子,除了边角还留着白,其他地方已经被血染红。

    初一一踏进屋子便哭喊着跪在床边,紧紧握住岑于楼的手哭喊着,“先生先生你好些了吗,我把季大人喊来了,你瞧,我把他喊来了。”

    岑于楼偏头望着他,笑了笑,“怎么没打伞浑身都湿透了,受了凉起了风寒,我还得照顾你,哄你喝药,到时候又得忙活好几日。”

    “不会的,”初一被眼泪模糊了双眼,抬手

    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勉强笑道“有先生在,我不会生病的。”

    是啊,他的先生,是最最厉害的大夫,怎么会让他生病呢。

    “别以为说几句好听话我就放过你,”岑于楼笑道“功课背的如何”

    初一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岑于楼红了眼眶,轻声道“初一,先生生病了,有些难受。”

    只一句话,就让面前这个少年忍不住,紧紧扒住床栏哭喊起来,“生病了就吃药,吃了药病就好了,这是先生您说的,我去给您熬药。”

    少年的哭声没有丝毫遮掩,听在耳中,令人鼻头一酸,岑于楼忍着疼痛,用了全力点了点头,“药太苦了。”

    “良药苦口,您自个儿就是大夫,怎么不知道呢。”

    两人相依为命多年,说是岑于楼当家,其实大多数时候他是受初一照顾的,亦师亦友,说是主仆,实为亲人。

    岑于楼将口中的铁锈味咽下去,怕喷出来吓到他,忍着周身的不适,有些温柔的说“你去替我去熬药可好,吃了药,先生再考你功课,答不上可要罚你。”

    初一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抬手抹了把脸,转身急匆匆出了门,连一刻停歇都没有。

    他跑的极快,刚一走远,岑于楼喉咙一紧,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顺着唇角滑落,脏污了衣襟和床褥。

    季思脸色一变,急忙走上来,他想替岑于楼擦掉嘴边的血迹,可是一伸出手,衣袖带着血,满手的血污都已经干涸,浑身上下连一处干净的地方都没有,他咽了咽唾沫,将那股酸涩咽了下去,喃喃自语般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这两日吧。”岑于楼垂着眼帘,轻声回答。

    “不是有药了吗你不是配出药方了吗”季思红着眼睛,连眼睛都不敢眨,怕落下泪来,“你再等等,初一去熬药了。”

    “我底子弱了些,不同于祁大人自幼习武,这段时间查医书又费了不少心力,身子骨虚了不少,这几日又同那病源日夜接触,就剩口气吊着,这病来的猛了些,那药用了也是白费,倒不如给别人有用些。”岑于楼语气淡淡

    地说。

    季思摇了摇头,只是重复着那句话,“你别闭眼,你再等等,等喝了药着病也就好了。”

    岑于楼没说话,只是咳嗽了几声,又呕出一口血,浸湿了他身上的衣袍,脸色灰白像是没了生气,连胸腔的起伏都显得特别缓慢。

    “是我之过,”季思沙哑着声音道,一字一句像是从喉腔挤压出来的,“是我之过啊”

    “医者之道,是为救众生之病苦,在下从未有悔,季大人又何过之有,”岑于楼喘着大气,双瞳被体热烧的泛红,冷汗打湿了鬓角,模糊了他的视线。

    季思颤抖着身子,嘴唇翕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岑于楼突然挣扎着起身,死死握紧季思双手,撕心裂肺的咳嗽道“季大人,我虽无悔,却有一憾,初一同在下相依为命,是不同血缘的至亲之人,他年岁还小性子跳脱,说话更是由着性子来惹了不少麻烦,从未出过湘州,我若去了,就剩他一人,心中总是不大放心,怕他累着饿着,受人欺负,更怕他碌碌无为受人蒙骗做了坏事,季大人是好官,也是好人,可否求你求你收了他当个护院下人,能让他有容身之地不至于落入歧途,在下求你”

    他这般说着,作势便要起身,季思连忙反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哑声道“好,我替你护着他,不让他被人欺辱,不叫他落入歧途,定然教他做个有用之人。”

    “季大人还未同你道过谢,”岑于楼眼帘越发的重,说话声渐渐微弱起来,“倒是可惜,相识至今,未能同你好生吃过酒。”

    谢他在千万人的质疑中,相信自己。

    “会有机会的。”季思眼中的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岑于楼勾唇笑了笑,他偏过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带了层雨雾,衬的外面的绿叶繁华颜色格外鲜艳欲滴,浓墨重彩的色调绘成了这副画面,在他眼中久久不散。

    学医之时,师傅说过,文臣死谏,武将死战,他们为医者应当投身疑难杂症之中,精究医术更应修身养德,不骄不躁,勿避艰险,应学神农尝百草,治一

    病,便可救千万人,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师傅替他赐字为安,便是希望他为安,天下也为安。

    世间多是自称良医之辈,却未有几人能有良医之德。

    “今年这雨下的久了些,”岑于楼说,“等这雨停了,湘州也就好了”

    话音渐渐消散,融入风中,融入雨中,最终归还给天地。

    风声而起,雨声淅淅,阴云密布,哭声响彻天地,天色压了下来,笼罩着这见不到希望的尘世。

    佛度世间众人,度生,度死,度喜,度悲,度了千般百般,众生依旧皆苦。

    岑于楼火化那日,湘州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停了下来,清晨起了大雾,遮挡住了群山,目之所及都带着那么点朦朦胧胧得不真切。

    他们一身素衣,神情有些凝重,未有一人出声,那火烧的极大,黑烟冲上天际,同半空的白雾蹂杂在一块儿。

    透过火光,岑于楼的面容瞧起来有些安静,同平日里那副模样没有不同,像是下一秒便会笑着出声,作揖道“在下,岑于楼。”

    初一下意识往前迈了两步,跪倒在地上,双肩抖动,仰面嚎啕大哭,“先生先生”

    怮哭失声,哀痛欲绝,令人鼻头一酸。

    季思闭上眼睛,咽了咽唾沫,将种种情绪埋在眼中,转身离开。

    所有的声音都随风消散。

    疫病有了药方,湘洲隔离棚的三千百姓有救,祁然能活下去,所有人都活着不用死,死的只有一个岑于楼。

    他说的对。

    雨停了,太阳出来,湘州也就好了。

    事事尘埃落地,所有的一切都朝着好的地方发展。

    杜衡给祁然送药的时候便是这么说的。

    祁然仰头饮药,将碗递了过去,问道“季大人呢”

    “在院里坐着呢,”杜衡说,“打从外面回来以后,便坐着没动过。”

    闻言,祁然皱了皱眉,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杜衡连忙制止,着急道“祁大人要干嘛”

    祁然没出声,只是将外袍披在身上,扶着床栏桌椅,慢慢悠悠走了出去。

    外面的雾气还没散,丝丝缕缕飘在空中,恍如

    梦境一般,而季思就身处这梦境之中,一动不动,像是没有生气的石像。

    “季大人在想什么”祁然走进问道。

    听见声音,季思猛地清醒过来回身瞧见来人,连忙起身扶住人着急道“你怎么起来了,着病还未好,快回去躺着,别受了凉。”

    祁然面色不变,把问题又问了一遍,“季大人在想什么”

    季思没回话,只是垂了垂眸。

    见状,祁然心下了然,替他回答,“季大人可是在想,若是一开始没寻岑大夫,那他也不会死,他若不死,便不会有如今种种。”

    话音落下,季思抬头,一脸难以置信。

    瞧见这人的表情,祁然就知晓猜中了,抬头望着前方被雾气遮挡的群山,“可季大人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岑大夫,死的便是那三千百姓了,亦或是更多的人。”

    “三千百姓的命是命,他的命也是命啊”季思想也没想就回答,语气带了些懊悔和难过,“若不是我去寻他,他还能继续守着那个小院子,初一也不会连最后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他生性为善,应有善报,百岁为安,不应如此。”

    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斟酌着用词,“那若是再来一次,季大人会去求岑大夫,救救湘州吗”

    这问题太难,季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有些事,我们都能想明白,却心里却是不愿承认,”祁然道“季大人想救三千百姓,想救我,也想救岑大夫,你谁也不怪,你只怪你自己。”

    季思唇线紧抿,一言不发。

    “古往今来,掀开太平盛世的皮相下是一具具骸骨建成基石,一寸山河一寸血,我们脚下踏的这片土地是由多少鲜血汇聚而成,步步有尸骨,处处为荒野,明为盛世实则为乱,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万千之事,不以善恶来言,岑大夫今日所为,是大德之风,是万世典范,他既无悔,何须你来替他遗憾惋惜,如今湘州水患未消,疫病未平,季大人踩在岑大夫的尸骨上,拘泥已成定局之事,视湘州千万百姓不顾,此罪同天,你当负全责”

    “我”季思张了张嘴。

    “季大人,”祁然叹了口气,“书中所说的盛世是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是假,天平盛世仅仅是与多少人的太平,而不是所有人的太平,善恶也从不是衡量世间之事的唯一,季大人,山河未安,何惧生死,你能疑惑不解,能质疑为人之道,可等雾散了,前方的路也就能瞧见了,那时候,你就明白接下来该去往何处了。”

    季思转身看去,前方的雾气渐渐消散橘黄色的日光穿透白雾照了过来,天地万物被这层光笼罩着,镀了层光晕。

    岑为安,为的是心安,是身安,是天下安。

    季思心中豁然开朗。

    众生皆苦,可人间并不寂寥。

    世事不如意,却依旧有人同忧同行,为太平故。

    冬可尽,春可期,云消雾散,万物皆明。

    愿山河永安。

    愿万民无恙。

    愿所爱之人常保兹善,千载以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岑于楼气息奄奄指着祁然为什么他比我早生病,我要死,他却不用死

    祁然望天

    帅气的作者翻白眼他给我塞红包了。

    岑于楼我也可以。

    帅气的作者他给了我一百万,你也给我。

    岑于楼

    岑大夫卒。

    s其实想过要不要让岑大夫死的,毕竟我还喜欢的,唉,可能我这个人越喜欢谁,越想搞死谁岑大夫的死,不是单单因为我想发刀子而已,而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身上有太多别人不理解的地方,却有一颗赤子之心,他是医者,以救济别人为己任,太过于纯粹了,也正是因为纯粹才注定他的悲剧,因为他不以恶看世界,看万物,就连初一都要比他考虑的多。

    世间没有觉得的好与坏,好人也有坏的一面,坏人也有好的一面,就像是黑白两色的对立面,不可分割,所以,岑大夫这种打破平衡的人物,其实是自带be色彩的,所以他的表字都是大悲剧。

    他的死,另一个方面是季思的成长,这时候得季大人才十八岁,翻版得岑大夫,心中有少年气,意气风发,有些傻乎乎的单纯天真,所

    以他需要长大,需要跨过少年到成年的这个阶段,多去看看世界和他想象的,其实大不相同。

    最后,祝岑大夫一路平安吧。

    s:明天我闺蜜生日,我得出去,可能不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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