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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裕安元年, 十二月三十日，大年三十，宫里头早早的便都是一派喜气。
云初醒时, 已是巳时, 与往日不同，外头的奴才竟没有一丝声响，坐起身来，才清了下嗓子，便听见推门而入的声音。
“老奴参加容华主子。”
这并非是玉竹的声音, 猛地抬头一看，是一位年岁有些大的嬷嬷, 瞧着应不过四十, 但面容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美人，有些花白的发梳的一丝不苟, 礼仪周到, 连上扬的嘴角都恰到好处。
想起昨晚睡眼惺忪之际, 男子附在自己耳畔说定会派遣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过来，替她打理一切事宜，便顿悟了。
理了下有些乱的发丝，喊了起。
“可是皇上派遣你过来的。”
将盖着的锦被掀开，还是有一丝凉意穿过，令云初蹙了眉。而后一直站着的老嬷嬷拿起衣裳替她穿着, 想来是早早便暖着了, 穿上便觉热乎乎的。
“回容华主子, 是，老奴姓孙，有幸伺候过太后两次产子, 昨儿夜里，李总管出宫找到老奴，遣了老奴来照顾您的起居。”
将手伸直任孙嬷嬷替自己穿衣，听到这话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次这儿让云初有些意外，莫说已逝的肃王，便是承元帝，也已有二十五，而眼前的夫人瞧着至多四十的模样
大抵是经历过旁人许多这样惊诧的样子，孙嬷嬷过了会，便又道
“奴婢已年逾六十。”
单是这话便知这孙嬷嬷如何能得器重，年逾六十，保养得宜，既能保胎，又能在产后替女子安养身子，想来在郾城也是极受欢迎的。
只是这样一来，岂非过于张扬那她这身孕怕是今日便都知晓了。
思及此，眉间皱得更紧了些。
衣裳穿好后，玉竹送了水进来，孙嬷嬷也识相地退了出去。
“玉竹，这孙嬷嬷是何时进印月阁的，外头的人可知晓”
“这孙嬷嬷是今儿卯时进的印月阁，李总管亲自送过来的，只说了句，她以后便是这印月阁的管事嬷嬷，便走了，外头的人都在猜，这孙嬷嬷是不是李总管的亲戚呢，如此便送了进来当掌事嬷嬷，后来果然听说，是李总管的表妹，所以才那么顺当的便安插了进来。”
说这话时，玉竹好有些生气，脸颊鼓鼓的，但云初却明白，这是李总管替她背了锅呢，浅笑一番，也不欲解释。
虽说这番事要瞒住后宫里头精明的人太久不可能，但也不会那么快发现，只看贺书言，什么时候能想到法子来当自己的安胎太医了。
等玉竹要替她描妆时，一直未出现的孙嬷嬷端着早膳过来了，一瞧这场景，便顾不得什么，赶紧冲了过来，将玉竹拿着青黛的手打下。
“你”
“容华主子，你是轻易用不得这些的。”
还不待玉竹出声，孙嬷嬷只看着披头散发的云初，眸中有许多不认同。
想着她有经验，便也松了口，让玉竹先站到一盘，瞧瞧孙嬷嬷要如何做。
只见她从桌案上一个麻布包里头拿出些东西，而后一一摆在妆台上。
“老奴别的不敢保证，但这些，绝对是最好的，且不损伤肌肤，也不损害胎儿，容华主子若是信得过奴婢，便尽着用。”
话音刚落，玉竹便上前，随意打开一个小盒子，是香粉，与之前的不同，更为细腻，香气也似是花香与果香，很是亲人。
一一翻看过后，云初轻笑一声，便开始让孙嬷嬷替自己上妆，虽玉竹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无奈，这宫里头的掌事嬷嬷已是孙嬷嬷，主子又信任她，只得认真瞧着。
不到两刻的时间，便将妆发全部理好，便是玉竹也挑不出一丝错。
清雅端庄，细看下又有一丝媚意，很是美丽。
今日是三十，阖宫一块儿吃年饭的日子，宫中的年宴，是午时，因着晚膳皆是皇帝拜过先祖后，独自用，意在年终时与先祖上报今年的喜与忧，及商讨来年该如何治国平天下。
如此喜庆的日子，所戴的首饰珠花自然也不能太清雅，于是便选了红玛瑙制成的石榴流苏簪，再插几朵小的珠花便可以。
瞧着镜中的自己，云初勾起唇角，虽说她愿意为了腹中孩子少沾染胭脂口脂，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亦想自己能在孕时也能光彩照人。
这个孙嬷嬷，还是有些本事的。
放置在一旁的早膳此刻也凉了，正正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舀起一勺白粥，里头有着肉汤的醇香，但又不油腻，想来也是出自这位孙嬷嬷之手。
用完早膳，巳时已过半，该是时候往明达殿去了。
云初赶到时，已近午时，因着是宫宴也是家宴，所以也只有嫔妃，但依旧很是隆重，丝竹声不断，皆是喜庆之乐，听的人心里头也欢快了许多。
但云初此刻极不喜这样的吵闹，有些透不过气，眉尖拧起，身旁的玉竹见状连忙搀扶着。
“主子。”
摆了摆手，示意玉竹往外头走去，待触及虽冰冷但静谧的空气时，舒了口气，有些沉的眼皮耷拉着，瞧着有些没精神。
半晌，才缓了许多，但脸色还是有些白，让一直看着她的玉竹很是担忧，紧紧地跟着，生怕一阵风将云初吹倒了。
“云妹妹。”
是赵贵仪的声音。
转身看去，她今日与以前一般，还是往娇艳的模样打扮，看着很是活泼。
“赵姐姐。”
赵贵仪听这声便觉不对，赶紧走上前，看着云初的脸色蹙了眉，担忧问道
“这怎么了”
终是缓过来的云初拍了拍紧握着她的手，示意她放心，但抬眸见她身后的小宫女很是脸生，便问了句
“我无事，想来是这两日没吃好，你今日怎的没带竹叶和沉香来”
檐上滴落几滴雪水，落在地上溅出几滴凉水到赵贵仪手上，闻言也只是随意说了句
“那便好，竹叶沉香昨日起便病了，想来是这两日夜里凉，受寒了，一直发着烧呢，这是小荷，也是我带进宫的，从前伺候我娘。”
名唤小荷的宫女行了一礼，在对上云初的视线时连忙低头，似是很怕人的模样。
云初这模样让赵贵仪笑了下，而后牵着她的手，往廊上走，那儿风小些，也没有什么人。
“小荷是个不爱说话的，所以一直在宫中很少出来，她怕人，但做事勤快，我娘便将她放到我身边了，对了，听说昨日你与皇上本是约着去听戏，怎的到了又突然回了印月阁。”
做杂役的宫女抬着酒往里头走，想行礼，被云初挥走了，伸手接了下冬日的风，指甲透过凉意才收回。
“无甚，只是皇上突然想起来，我这印月阁还藏了几坛好酒呢，且我也没了兴致，便回了。”
这话一听便知是敷衍人的借口，但赵贵仪也只是微怔了下，便不再询问。
片刻后，丝竹声欲响，想来是承元帝要到了，云初看了看草地中的积水，不知为何有些厌烦。
但终究是逃不过，与赵贵仪一同踏入了明达殿。
许是方才透了透气，现下倒没那么不适，但依旧很是不喜如此喧闹。
与之前不同，家宴，没有大臣在，便分两边，此次云初与赵贵仪，只能两两对望。
落座后，一直站在后头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倒了杯酒，嗅了下，应当是果酒，不易醉人，但她也是喝不得的。
放在眼前的菜虽精致，但瞧着油腻许多，庆幸着出来前喝的那两碗粥。
等了片刻，承元帝倒是没到，不过容贵妃携着一群人进了殿，那等明媚张扬的模样，想来是因着承元帝将这家宴交给她全权处理了，很是得意。
跟在她身旁的自然是慧昭仪，便是如此日子，也依旧只穿了件嫩黄的宫装，紧紧随着容贵妃的步伐，唇边的笑意似是刻在嘴角般。
“诸位妹妹，用的如何，若是侍仆伺候不得当，定要说出来，本宫定然严厉处置。”
这一番话，让殿内的奴才愈发紧张，颤颤巍巍地替她夹着菜，但看着云初一口未动，便有些害怕，以为自己伺候的不好。
云初见状垂下眼帘，只叹容贵妃这话哪里是压奴才，明明是她们这些人。
抬起手，做要夹的模样，这个小奴才才放下了心。
不过云初也只是做个样子，并未用，抬眼时，又见敏贵仪踏入殿内，而跟在她身后的竟是自那日被诊出有孕便再未出现过的赵采女。
蹙眉看着这二人，虽面上无话，但明显亲密不少，眼神间又些许交流，一晃而过。
敏贵仪从前跟着容贵妃，与赵采女自是水火不容，如今却走在一起，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果然，上首的容贵妃，脸色已沉了下来，若不是有人拉着她，恐上去就是两巴掌了。
明达殿内几股气拉扯着，互不相容，却都只动着嘴上的功夫，待承元帝到时，已是明嘲暗讽几番了。
“皇上驾到”
明黄出现在殿内，众人跪迎，皆低着头，所以也未见承元帝进殿后巡视一番，看到云初时，才定下眸子，喊了起。
此刻宴席开始，丝竹愈响，舞女翩飞，目光所及，无一处宁静，唯有热闹。
纵使面上不和，此时也会推杯换盏，你来我往。
回绝一二人的敬酒后，来了个奴才，替她换下了方才的果酒，里头是白水。
似有感应一般，抬眼对上了承元帝含笑的眸，轻笑一下，斟酒敬了一杯，沁人的甜漫过心里。
片刻后，赵贵仪身旁的小荷从后头蹿了出来，轻轻说了句
“云容华，我们主子说里头太闷了，怕您不舒服，一起出去走走。”
闻言，云初抬眼望过去，原本坐在对面的赵贵仪果然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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