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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th无限度
因着食不知味, 沢田纲吉极快地用完了餐。
将便当盒按着打开前的样子，重新收好后，纲吉懒洋洋地坐在位置上, 虚虚拢起冰冷的双手, 放松肢体，不时与山本搭上两句话, 等待他结束用餐。聊天的时候，他能清晰感知那一大团油腻黏稠的食物正慢慢滑入他体内更深处, 而他体内那些并不温暖也不柔软的脏器本就不是为了消化这些东西而存在的。再等上些时间, 抵达胃部时, 那才是最难受的。
纲吉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全放在与山本的谈话上。
但是没用。
他本来状态就算不上多好，强迫自己吞咽下人类的食物后，身上的不适反应更加强烈。尤其在这平和的午后，闲适坐在偏僻角落, 教室内所有动和静尽收在他眼底明明是可以抚平焦虑不安的日常之景。他反而心里升腾起莫名的烦躁感。
周六，杜王町, 危险，追杀, 战斗仿佛一夜噩梦。
幸而，他已经完全回归了校园日常。
这是件好事，应当感到快乐幸福才对，纲吉想。他拒绝母亲的建议, 执意回到学校，为的就是将梦魇抛之脑后，最好完全忘掉。回到最熟悉的环境里，他才能确信自己没有被改变。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形容可怖诡异的魔鬼, 犹如从地狱深渊中深处的索命触手，喷涌出的腥臭血液暴雨，狂风，雷霆，被割裂的天幕到现在仍时不时浮现在他眼前。
纲吉厌烦的闭了闭眼。
“阿纲，没事吧”把课桌摆回原样后，坐下的山本觉察到他的异样，立即关切道。
“啊我没事的。”重新睁开眼睛，若无其事的纲吉摇了摇头，眼底浮着不解和茫然。他看起来没有哪里不舒服，因此并不懂为什么山本突然发出了这般莫名关心的问询。
这个时候，用完午餐，和朋友们结伴回到教室的笹川京子朝纲吉所在的位置扫了一眼，看到他在后，立即惊讶的笑了起来，并向他走了过来。
“纲君。”可爱温婉的京子酱喊他。
“京子酱。”纲吉的目光从山本身上游移到笹川京子脸上。
“怎么了吗”隐秘的恋慕使他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总是别扭、不好意思的。
“你和狱寺同学还好吗我跟小春被送回家后，有试图联系你们，但是一直联系不上。”笹川京子的担忧和歉意都不作伪。“听说狱寺同学后来受伤了果然，我不应该丢下你们，先回去的”那天在杜王町车站分别后，笹川京子便再也联系不上沢田纲吉了。
因为将京子酱和三浦春托给了reborn和妈妈负责，他是放心的。后来在医院，妈妈也转告了他有将女孩子们安全送回家中，他放了心，便也没再顾得上多作问候结果却还得信息延迟的女孩子们忧心了。这是他的不对，纲吉想，这跟在山本那里所犯的错是一样的。
“抱歉我不知道京子酱后来还有联系我狱寺同学没什么事的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处理家里的私事再后来他不小心受伤，我陪他去医院没顾上看手机，再、再后来”
纲吉支支吾吾的向笹川京子解释。
“再后来，十代目发现自己的手机进了水，坏掉，开不开机。”
话说到一半，有人替纲吉把借口补足了。
是制服穿得落拓不羁，反手将书包拎在肩头，站在笹川京子身后的狱寺隼人。
“狱寺君”纲吉不掩震惊，“你怎么来了医生不是要求你好好卧床休息几天的吗”
“我已经完全没事了十代目”面色苍白的狱寺朝他微笑。
“身为学生，怎么能随便缺课呢”这个转学第一天就炸了学校，第二天就殴打了数学老师根津的不良池面，黑手党人士究竟是怎么好意思，有什么资格讲这种话的
沢田纲吉被噎得无语。
可让他把狱寺隼人赶回医院纲吉又不愿去违心说这种话。他当然也是希望狱寺隼人在学校，待在他身边的。嗅着狱寺隼人香甜的味道，纲吉回忆起鲜血流下他的手腕，洇湿他的袖管，蔓延为一大片奇异的鲜红图案。心中不禁战栗，沢田纲吉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唇。
好热，好渴。右手紧紧抓住左手手腕，纲吉想，感觉这会儿有点喘不过气。
下午第一节课开始的铃声响起的同时，沢田纲吉站起身，在任课老师从前门走进教室时，从后门溜了出去。山本和狱寺都觉察到他的举动。山本问他去干什么，纲吉丢下一句“厕所”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狱寺第一反应是跟上去，但被任课老师看到，叫住了。
“上课了，你要干什么去，狱寺同学。”
胃里翻江倒海的食物被全部呕了个干净。
撑在水池边的双臂发软，纲吉忍着眩晕感，抬手拧开了水龙头，让水流将池子里的污秽冲刷走。炸物的油腻味，猪肉的腥膻味，还有那些刺鼻的调味料的味道，胃酸的苦味全部在喉咙和舌苔爆炸，怎么漱口都洗不掉的异味及异物感。
“为什么要吃下去。”不知从何处又何时现身的reborn问他。
回答晴之arbaeno的是沢田纲吉再一次的呕吐。
就算肠胃里已经不剩一丝食物残渣，排异仍会带来持续性的副作用，持续的反胃。这样的应激反应是无法用药物治疗的，必须耐心等待身体的自我缓解；当然，也不需要治疗，再呕个两三次，把胃里多余的胃酸和黏液吐干净，他就没事了。
头昏脑胀，确定自己不再会呕吐的沢田纲吉吃力地用水把自己的脸和洗干净，再次漱了一遍口之后，踉踉跄跄地从厕所走出来。他没打算以这副狼狈的样子回教室，他打算去保健室躺一会。reborn跟在他身后，纲吉此时顾不上他，也没力气同他说话。
头上脸上，衣服上都是湿漉漉的沢田纲吉忍耐着白日里每一个角落里的明亮，紧皱眉头，脸色比平常还要苍白，看着憔悴又很是疲惫。粘腻在他胃里的人类食物犹如泔水凝块的油污一般，时时刻刻纠结在他心里，让他难过，又将他拖入无法清理干净地绝望中。
“好恶心，好想死。”爬上保健室的空床时，沢田纲吉苟延残踹道。
他确实已经后悔逞强吃掉那份猪排饭了，但那个时候，他又实在不好再拂山本的心意。纲吉想让山本开心些，也想让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很珍惜与他的友谊的所以纲吉才会这么做。蜷缩在床中央，闻着从自己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好像被闷窖多年的腐朽的气味，纲吉难受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像是一颗烂在雪地里的白菜，肮脏且发霉。
“阿纲，喝点血会不会好点”守在他旁边的reborn问。
听得到reborn的话，但无力回应。沢田纲吉的面色青白至极，比起平常的苍白，现在还泛起了灰，好似冰原上的冻土。任凭自己坠进冰窟，纲吉仿佛变作无足轻重的一片尘，只觉得此间地狱。记忆里，小时候他有过很多次这样难受的经历，教他只想藏进黑暗里。
血。是啊，他真想喝血呀。但是、但是他答应过妈妈，他要成为人类的。焦渴和烧灼几乎撕裂他的喉咙。纲吉喉管里发出无助而难过的抽吸声，急促，低弱。他的双手随着意志的挣扎，从紧紧环着自身的姿态，变成紧扼自己纤细脆弱的脖颈。
耸起的肩膀剧烈地抽搐，眼泪从纲吉紧闭的眼角淌了出来。
站在沢田纲吉床位，凝望着他痛苦挣扎的reborn目光森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沢田纲吉，兽性与人性相互厮杀着的沢田纲吉。reborn不知道像沢田纲吉这样，从生下来就素食的吸血鬼与嗜血的杀戮本能也是这样艰难。他以为人类的鲜血之于沢田纲吉，不过是更好吃的食物，与动物的血和血液淀剂的区别，如「家常便饭」和「山珍海味」。
此时此刻的沢田纲吉，像reborn曾见过的遭受着没有间歇的毒瘾戒断症状的可怜家伙。但在reborn的记忆里，还没有哪种毒品能够产生如此可怕的，对身体的破坏力。
在大脑中，主管情绪的神经递质是多巴胺，还有内啡肽等，它们会产生令生命体感到的「愉悦」物质。而每当毒品被摄入时，大脑中主管「愉悦」的神经圈被划出一道直线，大大缩短了多巴胺的传递距离，加强了「愉悦」感受。
所谓的上瘾，就是当毒品吸食到一定程度，大脑会默认为本身已无需再主动「愉悦」物质，于是中断了自身合成瘾君子从此便再也无法离开毒品。离开毒品就相当于离开愉悦。可是再怎么上瘾，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没有间歇期的毒瘾发作。注1
生命体对任何物质的需求都是有限的，即使是「愉悦」，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需要。
至此，reborn终于明确意识到无论饥饱，吸血鬼对鲜血的渴望是无限度的。
不。吸血鬼本就从没有「饱」概念的。
他们被称为，永不停息的徘徊者。
他们即是，永无限度的渴血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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