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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th记忆2
再醒来的时候, 关于那晚的事情，纲吉完全记忆模糊了。
他唯一感到惊奇的，是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一个全新世界。
年幼吸血鬼鲜亮赤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出双亲的面容。陌生却又是熟悉的。纲吉嗅到他们的气味, 心中觉得爸爸妈妈本就该是这副样子的。他们的模样和他们的气味相融在一起, 尽管刚开始时会有些不习惯，但很快那些不适感就消失殆尽, 这些变化被他全然接受了。
还有别的一些细枝末节的改变。
比如他再也没看到那些色块和线条。
比如他的食欲大减，食量也变小了。
比如他的眼睛也没有之前那么鲜红, 虽然他仍然拥有着一双血眸
再比如，他时常感到身体沉重, 精神疲惫。
不过这些都无伤大雅，只能算作他成长过程中极小的烦恼, 久而久之就被克服了。沢田家的生活在这之后又重归平淡。父亲沢田家光的工作逐渐开始变得忙碌，时不时就会出差。起初是一两周, 再后来变成一两个月，最后变成一年里在家待着的时间有时都不足一半。
母亲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抱怨, 只是偶尔会露出寂寞的表情。
还太过幼小, 需要母亲照料的沢田纲吉感知到母亲的难过，不解地问“爸爸可以不去工作吗”他那时候还不懂太多人情世故, 与双亲之外的人类没有太多交集。
“如果爸爸不努力工作的话, 谁来养家糊口呀。”母亲被他逗笑了, 将他抱进怀里。“而且爸爸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为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奋斗, 很帅气的哦”
五岁的沢田纲吉不懂什么叫做理想，什么叫做信念，养家糊口意味着什么。
他似懂非懂的, 将母亲的话幼稚简单地理解为「钱」对于他们家来说很重要。
纲吉知道「钱」，也会使用它们。
母亲有时候会在太阳落山后，牵着他的手，带他去家附近的便利店或超市购物。在那里，她会教他一些生活常识，让他自己选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纲吉每次都会选机器人类的玩具，尽管家中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器人，但他仍然乐此不疲地收集自己还没有的款式。
纲吉喜欢这项亲子活动，虽然在快乐的过程中他总会感到饥饿。成群结队的人类出现在他的眼中，他们的血气顺着平滑的肌理，从微末的毛孔中逸散出来，是一种无声无息地蛊惑。
不过，纲吉答应过母亲不会随便对人类出手。
就像烘焙店橱窗前摆放着的精美香甜的蛋糕，人类不会因为感到饥饿便闯入店里，肆意的胡吃海喝。他们需要经过一种平等公正又正式正规的交易形式，以便满足自己的原始冲动。可惜的是，吸血鬼和人类之间不存在任何一种类似这样的交易形式。
吸血鬼与人类是捕食关系，就像人类捕食鸡鸭猪牛羊，最终将它们驯服为家畜。
这其实很难忍耐，小时候的沢田纲吉总感到饥饿，但他又不舍得出门的权利被取消。于是，他一直都有乖乖的，以一种温驯的姿态出现在人类面前。久而久之，当他习惯了饥饿感，习惯了装作温驯无害之后，就连他自己都相信了这种伪装，认为自己生来便是如此了。
所以，纲吉在知道爸爸是为了挣钱而不得不离开他和妈妈后，他想到了挣钱。在他的画册里有小兔子邦尼在动物餐厅打工的故事，最后兔子邦尼用这笔钱在感恩节给爸爸妈妈买了惊喜礼物。自然而然的，身无分文的纲吉借用了邦尼的做法。
只是如果他要瞒着妈妈，就只能白天去打工。
沢田家年幼的吸血鬼未经世事，常识稀薄，反而比人类小孩子更加异想天开。或许是因为体能方面的卓越令纲吉生出了一种错觉，从小力气就远超过双亲的纲吉潜意识里是认为，自己可以胜任父亲的工作的。
妈妈白天会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事务，这种时候，纲吉一般都会待在自己卧室里睡觉或玩耍。直到太阳落山后，妈妈才会有时间陪着他，带他出门。他们也不总是去商店，有时也会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所以，在纲吉看来，自己的打工计划真要落实起来，存在的唯一阻力是太阳。
被太阳厌弃的吸血鬼，许多心里都怀着对日光的畏怯和矛盾的渴望。纲吉就是如此。有的时候，他会抱着自己的机器人，倚在帘布厚重的落地窗边，看着那束他从漆黑的窗帘后放出的日光。他将机器人放在光里，亚克力上的涂料变得比没拆盒时更加鲜亮，光彩熠熠，生动鲜活，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好像无论什么东西，太阳都有魔力将它们变得更加美好。
除了他这样的吸血鬼。
为什么吸血鬼不能晒太阳这个问题就像人为什么无法在水里呼吸和白天和黑夜轮换更替一样，刨根问底找到的答案是一种解释，而非方法。
然而他迫切地需要一种方法。
有许多种可以称之为「传承」的东西，蛰伏在年幼吸血鬼的身体里，以天性和超能力的形式表露出来。沢田纲吉很少去问为什么，他更多的困惑是选择。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沢田纲吉说，我暂时不想要做吸血鬼了，我想要像其他人那样，活在日光下。
他对此再认真不过。于是他的额心绽出一朵漂亮的橙花一样的澄澈明亮又鲜活的炎。
小孩子做事一点也不谨慎。
偷偷溜出门的第一天，纲吉没有找到工作，不过他幸运的，一出门就在路上捡到了一枚脏兮兮的一百日元的硬币，确信失主不会来找后，将它塞进了口袋。那枚硬币应该遗失很久了，上面都嗅不到一丝人类留下的气味了，只有金属的锈味和尘土的蒙蒙气味。
被妈妈和妈妈的下属找到是在这不久之后，纲吉擅自跑出家不到一小时。
妈妈并没有斥责他，浓重的忧虑在确认他没有受伤后，转为同等分量的困惑，最后又似乎猜疑到什么，目光柔和了下来。没有掌握死气之火力量的沢田奈奈看不到自己儿子额心那朵漂亮的摇曳着的炎，但她知道死气之火是什么，也知道传承在彭格列血脉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上周出差，说要一个月才能回来的父亲第二天就赶回了家。
懵懂的纲吉什么都不知道，他抱着皮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这还是他从出生之后，第一次在日光下享有惬意的权利。他全身被晒得暖洋洋的，虽然他的体力和精力流失的比往常都要快，不一时就会感到饥饿，需要进食。
“是死气之火。”同样拥有火炎力量的沢田家光看到儿子的第一眼，便确定了妻子的猜测是正确的。“但这样下去不行，纲吉必须控制自己的炎，这样下去对他的损耗太大了”
强大的力量如同一把两面刃，有利有弊。沢田家光知道曾经有人为了让自己的死气之火变得更强，而过度消耗自己，最后连灵魂都成了助燃火炎的牺牲品。所以彭格列家族历来不允许有资质的孩子过早掌握这份力量。
偶尔也有年幼时便在无意间使用出火焰的孩子，家族也都会派专人教导，使这些天赋异禀的孩子们顺利地完全熟练地掌握死气，但同时也会告诫他们不要滥用，不要在普通人面前使用对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死气之火是不可说，不可知的秘密。
“那就来教导纲君掌握这份力量吧。”
沢田奈奈出神地看着在日光下蹦蹦跳跳，兴高采烈的儿子。她眼里是满到溢出来的疼爱，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被太阳宽恕的吸血鬼比同类拥有更多的究竟是什么。
虽然也有着一定的风险，但源自世界基石的守护力量比吸血鬼的力量安定太多了。沢田奈奈不想要儿子背负太多宿命强行赋予他的那些责任和义务，但如果她的纲君能获得更多幸福和快乐，她也可以不那么的介意何况，彭格列家族还有别的继承人选，不是非纲君不可。
沢田家光更没有拒绝的道理。他深爱着妻子和儿子，因此无条件接受他们的全部，同样的他的妻子也无条件接受了他的全部。他们是密不可分的家人。
手里能交接的工作就塞给了下属，不能交接的尽量延期。对于门外顾问又一次，不止第多少次的请假，彭格列九代首领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为难他，反而十分理解的放行了。不过被迫接替了他工作的九代守护者们则轮番打来电话，声嘶力竭地痛骂他见色忘义没有心。
“我特么已经九个月没有约会了你知道吗”
九代雷守吵嚷着，最后还带上了哭腔。
沢田家光笑着赔罪，允诺之后一定接受个好姑娘给他。
纲吉对这些大人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已经开心疯了。现在，他不仅无所顾忌地待在了日光下，爸爸也回家了妈妈每天都笑得很幸福，所有人都很开心。
就连伙食也变得特别好了
每天晚上，年幼的吸血鬼都能抱着被自己蛊惑了神智，放弃抵抗，温驯跪伏在怀中的鹿，将他小巧却足够锋利的獠牙嵌入那线条优美的鹿颈，饱食温热丰沛的鲜血。
他赤红鲜亮的眼睛里流动着餍足。
那时的纲吉对幸福的定义十分单纯，就是他所拥有的这些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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