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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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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渐渐下得大了,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有人欢喜有人愁,这突然的大雪也不知要冻死多少贫苦人家。

    容莺一觉睡了很久,闻人湙甚至请了军中的大夫来替她诊脉, 忧心她是否身体出了什么差错。一直到次日上午, 她才昏昏沉沉的醒来,因为睡得太久, 脑袋都有些疼, 骨头也酥了似的使不上力气。

    营帐中亮着昏黄的烛灯, 容莺撑起身,能看到炭盆中明暗交错的星火。营帐中暖融融的, 还带着松香和药汤残余的味道。

    容莺坐起的时候, 正好看到不远处的书案前,闻人湙正撑着额头闭目小憩, 手臂下压着堆积的书信。

    如雪一般洁白的罗襦堆叠着,袖袍上有流云的暗纹, 即便是在休息,闻人湙的姿态也是雅致闲适的, 就像一只高傲的白鹤。

    容莺从前看他, 只当他是君子端方, 如清风朗月般的高雅, 让人从心底生出仰慕来。如今她回想起从前种种, 几乎都想要冷笑了。

    她实在是没想到,从长安一路到晋州, 闻人湙还是不肯放过她。

    营帐中很安静,地上铺了柔软的毛毯,赤脚踩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容莺看到自己衣裳还整齐的穿着, 暂时也不用担心闻人湙会如何报复她。

    也不知她到底睡了多久,三哥如今可有脱险。

    容莺朝着营帐的门走去,掀开了厚厚的帘帐,一片刺目的白让她不禁眯起了眼睛,冷风簌簌地往里灌,她衣裳正单薄,冻得缩了缩脖子。正要再往外走两步的时候,一双手臂环着她的腰腹,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同时一张被褥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去哪儿”

    闻人湙似乎是才睡醒,睁眼就见她要走,脸色便不大好看。

    说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重,便又说“下雪了,帐外天寒,要出去也先穿好衣裳。”

    容莺没什么精神,敷衍地点了点头,闻人湙瞧见她裙边露出的圆润脚趾,忍不住皱了皱眉,将她抱起来往床榻的方向走。

    他抱人的姿势更像是大人抱小孩,单手捞起容莺,让她直接坐在他的手臂上,如此一来容莺为了不摔下去,只能被迫扶住了他的肩膀。她被塞进被褥以后,闻人湙起身和侍卫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粥饭。

    容莺始终一言不发,像是在发呆一样,表情都显得木然。

    “听闻你在泾州的时候,梁歇一直唤你莺娘”,闻人湙温声询问,眼神却依旧透着冷戾。“容恪平日唤你阿莺,日后你我成了夫妻,似乎也该更亲密些,我是唤你阿莺好,还是唤你莺娘好”

    容莺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心中烦闷,听到他提起梁歇,更是只觉得浑身冰冷。“不许你这么叫我。”

    闻人湙也不恼,只低笑一声,如刻意激怒她一般,凑近说道“你与梁歇不过相处数日,竟能亲密如此,让他几次三番为你涉险,看来你们之间的情谊的确非比寻常。”

    容莺每次从他口中听到梁歇二字,都会生出无尽的羞愧来。

    “梁歇是真君子,你如何能与他相比。”

    她说完后,闻人湙的动作似乎僵了一瞬,紧接着便抚上了她的脸,冰冷的指腹缓缓停在她的下颌处摩挲,最后微微用力的按在她的唇瓣上,像是毒蛇的尖牙游移而过。“ 你如今愈发大胆了。”

    容莺固执地别过脸,发丝如绸缎一般垂在颈侧。

    “容莺”他怔怔地望着她肩侧的乌发,忽然出声叫她的名字。

    容莺冷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的用意。

    然而他唤了一声后便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将她按到了自己怀里。

    洗漱过后,容莺坐在小案边小口地喝粥,闻人湙正在看书信。载着一身霜雪进入营帐后,萧成器见到的就是这幅和谐温馨的场景。紧接着他笑盈盈地与容莺打招呼,却只得来容莺几近冷漠的点头以及闻人湙警告的眼神。

    “何事”闻人湙不耐地问。

    两人的反应让萧成器有些委屈,不满地瞪了闻人湙一眼,才道“是阿宁听说容莺在这里,闹着要来见她,雪天路滑我不放心,没敢让她过来。”

    容莺放下碗,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阿宁,哪个阿宁”

    “还能有哪个”萧成器皱眉,扭头看向闻人湙。“你没告诉她吗”

    “忘记了。”他面色坦然地回答,面上没半点羞愧。

    容莺立刻起身,急切道“阿宁为什么会在你们手上,是你们抓了她”

    闻人湙见她木然的情绪因为外人有了波动,心中浮起了不悦,将她从萧成器身边拽了回来。“你才喝了一半。”

    容莺的心思已经飘到天外,满脑子都是李愿宁,刚被他按着坐回去,立刻又要起身去找李愿宁。萧成器没有察觉到不对,还欣然应允要带她去,闻人湙有些烦躁,索性将他轰了出去。

    容莺总算安分了下来,气恼地坐着一动不动。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他知道她心中有怒,便又说“我并非不让你去。”

    容莺眼中微动,问他“阿宁为何会落入你们手中,此地与扬州相隔千里,你做了什么”

    “是李愿宁私自从扬州出逃,在洛阳时暴露了身份,被洛阳长史捉住献到我这里,她宁死不屈,执意要见她兄父,我也只好带她一路北上,如今安置在绛州太守府中。”闻人湙并没有骗她,说的也都是实话,只不过他原先带着李愿宁也并非好心,本是有意用她要挟容莺,只是还不等李愿宁起到作用,晋州就提前将人给他送了过来。

    “我要去见她。”

    “她身体健朗,无需你费心,先把粥喝完。”

    容莺听话地端起碗,几口就喝完了一碗鸡丝粥。

    等容莺急着朝外走的时候,闻人湙又将她往回拉了一把,她恼怒道“你还要做什么”

    “外面在下雪。”他说完,将臂弯间搭着的厚实的外袍给她套上,又为她裹了一层披风。

    待她被裹得严严实实,只从兔毛领子中露出半张脸以后,闻人湙总算满意地拍拍她。“好了,我们走吧。”

    “你去做什么”她语气不悦。

    “我不去,你中途又跑了怎么办”他冬日里不常出远门,若受了风极易引发旧疾,好在这两年在白简宁的调理下已经好了不少。

    容莺心中顾念着李愿宁,不再计较旁的事。车轮碾过雪地,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年关将至,绛州城的百姓已经在着手准备了。容莺听到他们的吆喝声,突然一阵心酸。容恪临上阵前还说过,要赶回来同她一起吃团圆饭。他们都以为今年就能团聚,而如今却再次各自分离。

    她想起这些事,低落就如同潮水般拍打过来,将她整个人都淹没,连一个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闻人湙察觉到她情绪不佳,低声询问“怎么了”

    容莺把脸扭到一边不理会,他却像是被这动作刺到了一样,突然就扳过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唇舌纠缠舔舐着,一点点试探她的底线,不断深入挑弄,方寸之间,只剩令人脸红的窸窣声响。直到容莺受不住捶打他的肩膀,这才稍稍放开了她。

    狭窄昏暗的马车中,气温似乎也随之攀升,闻人湙将容莺抱到怀里坐着,紧紧地桎梏着她,像是稍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一般,就那么静静地贴着她喘息,埋首在她颈侧。

    容莺感受到有细碎而炽热的吻落在她后颈和前胸,如同柴木燃烧时溅落的火星一般,带着滚烫而转瞬即逝的热度。

    “在你回来之前,我想过许多种让你后悔求饶的方法。”闻人湙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腹,如同世上最亲密的情人一般。

    他的嗓音带着亲吻过后的轻微喑哑,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话,像极了一个温柔的爱侣。

    “你走的那一个月里,我反复地想,是将你锁起来还是打断你的腿更好,亦或是杀了你最珍视的三哥,让你发誓不再逃”

    她缩着肩膀轻微地颤栗。

    闻人湙低笑一声,又说“我本来下定决心要让你认错,偏偏你一哭,便忍不住地心软了。”

    “我身无长处,更不是绝色美人,你何必要死揪着我不妨。”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恨。

    “自然是因为我只钟情你”,他不紧不慢地系好容莺上衣的系带,抚平方才被他弄乱的衣襟,微凉的手指有意无意触碰到她的肌肤上,激起一阵颤栗。“你使我受天下人耻笑,让我的满心欢喜成为笑话,我却连你落泪都舍不得。若不是真心爱你,此刻你便是有一百条命也无济于事。”

    容莺因为羞愤面色发红,马车停下以后立刻逃也似地跳了下去,低着头朝府中快步走去。门前的护卫正要去拦,看到闻人湙从马车中下来,立刻便上前行礼。

    他颔首道“带她去见秦王妃。”

    护卫立刻领命跟了上去,容莺脚下是厚厚的一层雪,踩上去令人感到脚步虚浮。她面上一片阴霾,忍不住想到正交战的将士,此刻天寒地冻,若是御寒的冬衣不够,粮草也用完了,又要死一大片的人,容恪又该如何

    暖屋中的李愿宁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命人去开门,仆妇立刻说“外头风冷,王妃快回去吧。”

    “闻人湙在何处,你让他过来见我”李愿宁生产不久,仍旧虚弱地倚靠在榻上,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话音刚落,房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冷风才一灌进来,就被立刻阻断在门外。

    紧接着一个被兔毛斗篷包裹着的女子出现,像猫一样抖了抖身上的碎雪碴子,露出一张微红的娇艳面容,眼神清亮唇色鲜红,犹如雪中半藏的红梅,为苍白冰冷的天地带来一抹艳色。

    “阿宁”她摘下斗篷,直奔李愿宁而去,想要去挽她的手,又怕自己手上太凉,遂伸手双臂将她抱住。

    李愿宁与容莺已有一年未见,起初她还当容莺早已如传闻一般自刎而死,如今却在她怎么也想不到的绛州重逢,短短的时日里风云变幻,简直像是在做梦。

    她怔愣了片刻,才抬起手回抱住了容莺。

    仆妇一开始不知道容莺的身份,还要去将她拉开,生怕她给李愿宁过了凉气,紧接着屋外走进来一个男人,一身雪白衣裳,简直要和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一体,她们才看了一眼,就被护卫要求出去候着。

    “我还以为你真的”李愿宁有些哽咽地开口,却在见到闻人湙进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随即面带怒容,说道“你来做什么”

    闻人湙淡然自若地坐在一旁。“我亲自看着她才放心。”

    李愿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扭头去看容莺。

    容莺无奈至极,说道“我与阿宁总要说些体己话,这里都是护卫,我又能跑到何处,你就不能避一避吗”

    闻人湙看向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竟显得有一丝委屈。

    “屋外风雪交加,你知我畏寒,还要赶我出去”

    李愿宁坐起身子,正要骂闻人湙厚颜无耻,却恰好瞥见容莺脖颈间露出的红痕,如同被雷劈了一样僵住身子。

    她已嫁作人妇,容麒又美妾不断,她如何不知这红痕是怎么来的。

    “容莺”李愿宁嗓子有些发干,努力压下心中怒火。“他有没有让人欺负你”

    李愿宁的声音压得很低,然而还是让闻人湙听见了,他随即换上一副玩味的表情看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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