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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娆不说话, 武安侯也不好强行出言喊她。
眼下林忠还在平江府，要等着领沈子晋一道进京，他这儿媳妇既然跟林家能够交好, 倒不如乘了顺水人情。
叫她帮着解了林忠的不满, 若是再能攀上关系, 那就更好了。
武安侯不好喊她, 福三倒是个有眼力见的主“少夫人少夫人”
喊了七八遍子，常娆才回过神来。
她涩然一笑, 脸上闪过一丝委屈“我在想方才夫君说的那些子话。”
常娆垂目潸潸，手帕在眼底沾了又沾，嗓子眼儿里哽咽两声，当着武安侯的面，就哭了出来。
她一个应儿媳妇的，因听了相公几句难听的话，哭天抹泪的难过, 也是常情。
武安侯便不好在说什么，宽慰她两句，使人送她回去，又叫人去请二小姐过去，好生劝劝才是正理。
常娆红着眼睛从清晖园出来, 又臊眉耷眼的回了芙蓉苑的西厢, 消息没多大会儿，就传遍了府里的几个院子。
齐氏听到此事，抽了一口烟杆子。脸前烟雾缭绕, 细看她的面色，却越发的有了光色。
往日死气沉沉的稳重没了，眼睛愈发明亮, 就连因为苍老而增添了些许陈斑的手背，都焕颜不少。
“知道了。”好半天时间，齐氏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嘲哳之音，缓缓的眼睑垂下，又抽一口，才道，“下去吧。”
赵姨娘那边的院子里，则就不同了。
如萱那烟叶子，也买通了丫鬟，要给她使。
赵姨娘是个长了脑子的主，她深知武安侯喜欢的是她身上那股子浅浅的书卷气息，自然不会作死的去寻那烟杆子上的臭气。
不仅如此，连带着那个被人买动了的丫鬟，也叫她折了一条腿，喊了人牙子来，当即发卖出去。
以儆效尤，自此她院子里的人就再也不敢多有二心。
赵姨娘从跟前的棋盘里抬起头来，眯眼去看听消息的丫鬟“常氏是叫侯爷给说哭了”
小丫鬟道“他们都在说，少夫人是叫侯爷训了几句，心里委屈，才红着眼圈出来的。”
赵姨娘浅浅的弯了弯嘴角，“你去找祠堂那边的人问问，大约摸是世子爷口不择言，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教他媳妇听了不受用的。”
她脸上虽没太大的动作，但却不难看出，她保养精致，连发笑都不敢，免得挤了皱纹出来。
“是。”小丫鬟福身退下。
沈月娟穿戴齐整了进来，跟她道“妈，父亲叫我去跟嫂嫂说些宽心的话。”
沈月娟一身绯色嫩芽黄的齐脚面对色石榴裙，上头绣了怡红快绿的碎花，配了素色的一件对襟小袄，人一进来，屋子里登时就亮堂起来。
赵姨娘拉过她的手，量一圈，微笑道“换了去吧。你嫂嫂因你大哥哥的缘故，心里不畅快，你去哄人，反倒明艳的把她比了下去，那可要水漫金山，连你身上的漂亮衣裳都要冲跑了。”
沈月娟叫丫鬟去拿素净的衣裳过来，又坐在赵姨娘跟前，好奇道“怎么是因大哥哥了”
她说着自己从别处听来的一些消息“底下的人都传遍了，说是圣旨里头叫大哥哥去京城念书，嫂嫂也要过去，父亲不允，才落了个难堪”
赵姨娘道“听他们胡沁，那都光长了个子，不带脑子的主说的混话，你父亲看中你那好嫂嫂可比他亲儿子还要多呢。”
旁人不知道，她跟着武安侯这些年了，也清楚他的为人。
视财如命，却为了权势，能倾尽家财的主。
上头那位也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选他做跟前最中心的巴儿狗。
也就是他身在其中，被利欲蒙了眼睛，换做旁人，早就看清楚了这里头的猫腻。
那东宫的主子教他在岭南汲汲营营这么多年，真要有提拔的意思，会连半点儿示意都没么
摆明了是瞧他好骗，用的顺手，净拿一些搪塞的话，出来哄他而已。
沈月娟回握住赵姨娘的手，晃了晃道“妈，我今儿去了常家，把那院母子两个的事情跟嫂嫂提了一嘴。”
“嗯。”赵姨娘接腔道，“她怎么说”
常家做的是是走南闯北的生意，见多识广，保不齐就知道那如萱私底下做了些什么手段。
更何况，要是常娆能心生嫉妒，对那小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动了手脚，反倒替他们省心不少。
沈月娟道“嫂嫂说，未必会是妖法狐仙什么的，教我去找找大夫。”
“找大夫”赵姨娘尖细了音调，有些不满道，“她当咱们没去请教过那些大夫么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是什么由头，找了也是白瞎。”
她发现齐氏跟沈子晋都有些沉迷那一锅旱烟袋子以后，头一样事，就是偷偷叫人取了些里头的烟叶子，拿到外面请教了几家子的名医，也没能有谁说个子丑寅某出来。
“妈，你想窄了。”沈月娟把常娆的话转述给她，“嫂嫂的意思是，找个知根知底的大夫，买了他的嘴。”
沈月娟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显得格外清亮，继续道“父亲不是不信那些妖法半仙什么的，但他信大夫啊，咱们说那烟袋子里头有东西，那就是有东西。”
“一个妾室，敢对主子们下手，弄些乱七八糟的鸩毒，若是肚子里再揣的是个姑娘，那谁能保得住她”
她把常娆说过的话细品了许久，加上自己的理解，融汇贯融，想了这么个妙不可言的法子出来。
才讲出来给赵姨娘听，沈月娟自己倒先乐了出声。
赵姨娘看着她得意忘形的模样，嗔怪一声“没样子。”
沈月娟换上素净的衣裳，迈步来了常娆的西厢。
门口的婆子进去通禀，常娆才拿温热的帕子敷了眼睛，正跟林掌事家的说话，听到她来了。
摆摆手，叫人去请。
等沈月娟见到常娆，她已经在罗汉床上坐着，正伏在小几上写字，果然是眼圈红红的，还泛着水迹，像是为了擦眼泪，才净面的样子。
“嫂嫂。”沈月娟上前唤人，拿过翠珠提着的一盒点心，放在跟前。
“听他们说，嫂嫂受了委屈。 ”沈月娟凑近去看她笔下写的是什么，“嫂嫂的字写的很好，工整秀丽，比那描红的帖子都要好上三分呢。”
常娆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琉璃在一旁道“二小姐倒是说笑了，咱们平江府拢共就那么两家书局，里头卖的描红字帖，都是他们捧了银子过来，找我家主子写的，一个人写不出两样字来，还得自己跟自己比个高低上下来”
沈月娟一时语塞，难堪的咬着嘴唇。
但又不好呛声怼她。
谁不知道常娆跟前的这个小丫鬟，嘴巴厉害的很，又因身份特殊，比旁人多得几分偏爱，就眼睛长在了头顶。
连大哥哥都拿他没有办法。
沈月娟尴尬的笑了两声，继续找别的话题去说“父亲说，大哥哥有幸进京，入高阳书院念书这事，全是嫂嫂的功劳。”
常娆撂下手里的笔，笑着问她“二妹妹也想同去么”
沈月娟眼睛发亮，想要点头，却又失笑摇头“我念什么书呢，那都是些男子们科举仕途的大事。”
若是早些年间，她碰上了能进高阳书院的机会，肯定要进去一遭，拿个才女的名头出来。
日后觅婿嫁人，也能叫旁的高看几眼。
只是今时，她们母女两个有了更重要的惦念，就不讲究这些虚名了。
常娆道“二妹妹就是想要同去，我也没有法子，你大哥哥那机会，是圣上赏的，我一个地缝里头扣铜板的穷商户，别说是去求个念书的机会了，就是面圣一眼，都不能够。”
沈月娟“”
常娆把话说的这么低微，这哪里是自谦，分明就是在撵人。
可沈月娟又是得了武安侯的意思过来的，两句话说不对就走，隔阂了武安侯跟常娆之间的关系那是小事。
若是引得二人对她生了不满，叫武安侯当她没有尽心，叫常娆误会她故意作梗，那才是不利于她的大事。
常娆算的是要武安侯以为自己气急了，谁也不好说话，可见她还不起身，便望了琉璃一眼。
“二小姐，您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就先回去吧，我家小姐这几伺候病床本就疲惫的很，又叫人给叱骂一番，歇息合眼的时候都不能够。您要是真心疼我家小姐，就叫她歇歇脑子，清净一些罢。”
琉璃说话一向直工直令，毫不掩饰言语之中的驱赶意思。
“住嘴。”常娆作势说她一句，却仍是拿疲惫的神色去看沈月娟。
“”
这下子，沈月娟不走也不合适了。
芙蓉苑西厢的外头，有两个穿着艳丽的女子，桃红柳绿，鬓边簪着娇滴滴的牡丹。
红绿两色的旋转，那是拿几支颜色的绒花给做到精致，盘出绽放的模样，风一吹那密密的绒穗子翩翩起舞，簪在发间，竟比真花还要生动许多。
“妹妹，咱们要不还是回去把。”宝婵搀扶着如萱的手臂，踟蹰的开口道。
她们二人拎了一个红木的盒子，由身后跟着的丫鬟提着，在西厢角门的竹林这边，徘徊了有一会儿功夫。
“回去”如萱睨眼看她，“姐姐好大的胆子，脚还没迈进人家的地盘儿上呢，就开始两股战战，惦记着往回跑了”
想起常娆的手段，宝婵嘴唇都有些发白“这不是我胆小，而是”
她不好跟如萱解释那常娆的厉害，握着拳头道“终归不要招惹了她，才好。”
“哼。”如萱冷笑一声。
宝婵继续对她规劝“她原本心里就没惦念过世子爷，她又不来招惹咱们，那咱们又何苦去惹这趟是非呢”
常娆的目光从来没有放在过世子爷身上过，她们两相没有利益牵涉，避开才是上策。
也不知是这些日子沈月娟沈月棠姐妹两个太好拿捏，叫如萱骄傲的分不清东西南北。
她一手托着并没有太过显怀的肚子，一手拨开挡住视线的竹子。
咬牙笑道“她眼前的厉害算什么厉害这武安侯府要的是个继承家业的儿子，她常娆天大的本事，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也只能供在案桌上，等着旁个嗜血食肉。”
宝婵教她这番大胆的话，吓得连连比着手指，让她噤声。
此处就在西厢跟前，常家的婆子耳朵灵，眼睛锐，指不定就在什么地方盯着她们呢。
时候要是叫常娆捉了去，跟他们细算
宝婵不禁了个哆嗦，她进常府第一天，就亲眼瞧见过常娆磨磨嘴皮子，就叫人杖毙了个偷盗书房账簿的家养奴才。
那可是拿捏人命的主，不是后宅这些绣花把式的小姐能比的。
何苦要去跟她斗呢
如萱走上小路，伸手去推那扇半掩的角门。
她站在门口回身，冲着宝婵警告道“你要是过来就快些跟着，要是不来，也别躲在那阴暗的角落处，跟大耗子似的，叫人瞧了上不得台面。”
如萱嘴上说着任君去留的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比的是抽烟杆子的样子。
宝婵想了想自己瘴瘾发作的时候，那副人不人鬼不鬼，跪在地上求人的模样，只觉得冷风从脖颈灌进脊背，那叫她害怕的感觉充斥着每一根毫毛。
叫她光是想到，就害怕的不敢再想。
“妹妹等我”宝婵小跑着追了上去，生怕有一丝的怠慢。
当值的婆子在里头望着，早就叫人进去跟主子禀报了。
这会儿得了里头的示意，见她们过来推门，忙把角门开，让人领着她们两个，进了里头。
如萱还是头一次进到西厢这边的院子里头呢。
先前宝婵领着她拜见这常氏，也只是在院子外头，远昭昭的见礼，如今走进来亲眼瞧见了，才知道怪不得连武安侯这么大的侯爷，都要对这常氏好言相待了。
想到这里，如萱不由的沉了脸色，把胸脯挺直，手在肚子上摩挲两下，不着痕迹的眯起眼睛。
心道不就是有俩臭钱儿么。鄙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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