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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五月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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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镖头进了屋子, 倒是有些拘谨,他虽在常娆跟前自在习惯,可深更半夜道少东家跟前陈事, 还是头一回。

    他挠着头看了眼门口“啧, 原是不想打扰您的, 今儿是真有些事。”

    说着, 从怀里掏了东西出来,“您给掌掌眼, 这是我从睢宁村的废墟里捡出来的玩意儿。掂着还挺有分量,瞧着做工手艺,可不像是寻常老百姓家会用的东西。”

    张镖头瘪着嘴,眼睛瞪大,把掌心托到常娆跟前。

    常娆递眼去看,是一个古铜色的铃铛,做工精致, 模样小巧,在烛光下,沿口被打磨了的地方还泛着微微的光芒。

    只一眼,她就大略认出了来路“这是官制的物件。”

    常家冶炼出来的生铁卖给官家,可没少跟工部里头那些大作坊打交道。

    能有如此精巧做工, 弄这么个华而不实的东西出来, 也只有他们有这心思。

    华歆拿起铃铛,在手里仔细端瞧了一阵,“这上头的纹饰, 有些别致啊。”

    “怎么是后梁的东西”常娆当他瞧出了稀罕景,抬眼皮问道。

    “要是后梁的我倒是不觉得稀罕了。”华歆道。

    六银山的事情跟后梁少不了牵连,那秦元良虽是什么都没有透露, 但一方工匠有一方的法子,他长着眼睛看的清楚,六银山开矿的活儿,可不是大陈该有的能耐。

    “您瞧这处斜平的纹路,镇北军的标识上有,禁卫营的牌子上也有。”

    华歆摊开掌心,手指指着一处,给常娆和张镖头二人观瞧。

    “滇西军的”常娆揣测道。

    滇西离岭南路途遥远,圣上为了贴补远在晋宁的六公主,独将滇西军的衣物制作单独拨给了晋宁李家。

    李家为了节省开支,每年只从岭南买办棉花回去,至于裁剪缝制,则由本家做工。

    滇西军的东西她接触的少,自然不认识他们的标识。

    “滇西军那边,不长这样。”张镖头皱着眉头道。

    每年往晋宁送棉花的事情,都是他亲自跑办,滇西的物件,他认得。

    华歆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听两个人说话。

    忽然他一拍脑门,张镖头好奇的问道“你想到了”

    华歆摇头“您这就把我当神仙了。”

    “嗨”张镖头悻声感慨。

    却听华歆跟常娆道“主子您可记得,从六银山往北二十里路,有一处枯竭的矿坑那矿主是个骗子,原先还到过咱家,说要折了本的把矿坑卖掉,后来您带着我北上,还专门跑了一趟过去看。”

    提起此事,常娆心里就窝火。

    她锁紧了眉头道“那老秃瓢也是个坏水,拿挖空了的废地,还想哄我”

    华歆提醒她“矿坑一带易生灾患,方圆附近,鲜少有人家居住。”

    又继续道“各家各户原石冶铁都有官府督查,为防私开私采,按月份核对出坑进炉的数目,私自采矿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周家能堵住一个两个的嘴,但一条线上的督查总有惜命之人,这种事情,瞒不住的。”

    “光凭天然的析出原银,才有多少整个六银山被掏空了一大半,那些开出来的石头,可不是个小数目。况且,秋波潭那些,他们八成没能发现。”

    若不是他们这次机缘凑巧,任谁也不会想到去水底下找矿。

    更何况,不是谁都如常家这般,手里养的有好水性的人。

    就算下了水,秋波潭底下的东西也发现不了。

    既然如此,那他们开了六银山的矿石,也只有冶炼这一个法子了。

    而冶炼,淬火汲水,那动静可就大了。

    冶铁的明火能生出毒气,断不能像开矿那样,找个山头挖洞偷偷进行。

    山高地阔,有木材和水的地方,那处废旧矿坑,是最佳的选择。

    常娆也认同他的道理“倒是极有可能”

    秦元良他们旨在破案,光把目光固定在了六银山上,而矿石的线索,恐怕早已出了六银山以外。

    然而,要想找银子,还得从原石找起才对。

    她朝张镖头道,“这事得您明儿亲自跑一趟,亲眼看看才成。”

    张镖头拍着腰腹“包在我身上,您就请好吧。”

    张镖头信心满满的出去,屋子里没了旁人,常娆才拿过那枚铃铛,在手里细细把玩。

    按理说,她手里的消息,虽然比不得辛荣,但也算有些门路。

    这小玩意既然是官制的东西,她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华歆凑过来,脸色欲言又止。

    常娆翻眼皮瞥他“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吊人胃口。”

    华歆咂舌道“我记得在咱们府里,瞧见过类似的纹饰。”

    “在咱们家看见过”

    华歆言语迟疑“新宅那儿”

    听到他将睢宁村的事往萧君浩身上推,常娆登时沉下脸色“离家前,你妹子受罚那事虽是做戏,但若她真敢伸长了手,听些不该听的,说些不该说的,我也一样定不饶她”

    提起琉璃的事,为的就是震慑。

    她起身睨视,捏紧了指尖的帕子“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别叫我动了火气,不给你留点儿脸面”

    常娆知道他跟萧君浩关系不睦,但萧君浩是她房里的人,做奴才的再有体面,也不该招惹主子的事情。

    至于他还假公济私,挟私报复,就更不应该了。

    华歆连忙认错,垂着脑袋,老老实实的在一旁作揖。

    常娆不耐烦的把铃铛随手一掷,铜器砸在小几上,哐啷两下,滚落在罗汉床的软塌之上。

    “下去吧。”常娆凛色摆手。

    外面夜色愈冷,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屋里才熄灭了烛火,几个伺候的小丫鬟从里头出来,在门口又守了一会儿,才跟白日当值的换班。

    常娆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有一只长着獠牙的大狼,涎水四流,龇牙咧嘴的在她身后紧追。

    常娆抱着被子坐起,还没清醒,就看到某人龇着一对小虎牙,眯着眼睛冲她直咧嘴。

    “有病吧你”常娆摸了摸脸上被他作祸的口水,狠狠的踹他一脚。

    她力气不大,又隔着被子,这点儿力道,对萧君浩来讲,不过是挠痒痒。

    他笑着把人拥在怀里,大狗似的闻着她发间的气息。

    “要是今儿没逃出来,就快要落病了。”他愤愤道,“也是你心肠狠,故意带我到高阳书院门口,差点儿把我这半条命搭进去”

    常娆不解道“你没跟苗管事说,是我的意思”

    萧君浩蹭了蹭脖子“我连门都没进去,他们还拿铜板羞辱我,喊我讨饭花子。”

    他在装可怜的事情上,一向不遗余力,知道怎么说话,才能叫常娆心生愧疚。

    “他苗管事怕是又吃醉了。”常娆拍着他的肩头,稍稍歉疚道。

    萧君浩又憋着嘴伸手“我还被高阳书院的小宋夫子给捉了去,他为了感化我的不学无术,愣是按着头教我念了一天一夜的沙场豪情”

    皙白的手指上泛着红印,皮肉有些鼓起,一看就是戒尺一类的东西打的。

    知道他没说谎,常娆心底的愧意更重,那会儿也只是想把他支开而已,反倒害他挨了打。

    这也怪自己考虑不周。

    “外头进来个人”常娆扬起声音,喊外面伺候的丫鬟进来,“去拿些活血化瘀的膏药过来。”

    小丫鬟进门瞧见萧君浩在她窗前,也吓了一跳,一屁股歪在门槛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常娆看着门口仓皇失色的人影,瞥了某人一眼“你是怎么从高阳书院回来的”

    萧君浩有些蹙眉“趁着吃饭的功夫,在门口偷了一匹马。”

    “那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常娆抬脖子示意。

    外面当值的丫鬟都不知道他进来,院子里守夜的镖师恐怕也没惊动吧。

    萧君浩缩了缩脖子,迎上她冷色的眸子,还是如实交代“翻墙走的上面,然后跳窗进来的。”

    常娆戳着他的额头“你好大的本事,也没叫人给当贼抓了”

    院子里那么多人看着,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真不知是该夸他身手了得,还是自省家里的镖师不顶用。

    萧君浩见她没有动怒,顺坡下驴,挑了下眉角“也是我时候选的好,张镖头不在,其余那些人,我都不放眼里的。”

    常娆不想跟他提张镖头的事情,只把话题往别处引“就你嘴贫,叫她们进来,我要起来了。”

    萧君浩看了看床头准备好的新衣“叫她们干嘛,等我去净手,我亲自伺候你穿。”

    华歆一早过来领事,等到常娆梳洗完毕,叫他进去的时候,一仰脸,就瞧见门口站着传话的人,竟是此刻应在京城的萧君浩。

    华歆“”

    他瞪大了眼睛,一副不能相信的模样。

    院子里的人手是他亲自安排,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跟他禀报,不可能出现纰漏的

    萧君浩要的就是他一脸惊讶的模样,看到了满意的答案,难以自抑的勾起唇畔。

    接着,又漫不经心道“我从高阳书院偷出来的马匹还在外头拴着,娆娆叫你去给人家还了。”

    常娆在屋里听他说话,笑的直弯腰。

    他也太坏了。

    明知道华歆不喜欢他,还偏要摆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出来,故意去惹他生气。

    看着华歆气不过的出去,常娆执掌大笑,手拍在身边的垫子上,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低头一看,原是昨晚随手丢在桌上的那枚铜铃。

    青铜敲击,发出脆生生的音色。

    萧君浩从外面进来,看到她手里的铃铛,笑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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