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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拱桥路口, 站着两个人，皆是长衫高冠打扮，做念书人模样。
前面那位年纪稍长一些, 丹眉凤眼, 留着整齐的山羊胡, 拧着眉, 似是对萧君浩当下的行径极为不满。
在旁侧站着的那位年轻男子，则是萧君浩不久前才见过的老熟人林忠。
林家老太爷跟高阳书院院长宋夫子, 是比肩一时的人物，才子惜才子，两家自是关系交好。
林忠出现在高阳书院，也是正常，只是眼下他跟小宋夫子同行，偏选了这个关头。
倒叫萧君浩心里起了疑惑。
只是
迎上小宋夫子那刀锋一样锐利的眼神，他不面还是舔了舔嘴唇。
“小小宋夫子”
似是有些心怯, 萧君浩低顺着眉眼，抱拳行礼，又想起手里还攥着东西，慌忙又把手背在身后。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不管你因何缘由落魄至此, 也不该行这不入流的手段”小宋夫子沉着脸色, 扼腕叹息，“有辱门风有辱门风啊”
由不得萧君浩分辨，就劈头盖脸的把他痛斥一顿, 把他领进了高阳书院。
萧君浩本就对小宋夫子怀有敬畏之心，眼下被他骂了一通，也不敢再提借马追去泾川县的事情了。
委委屈屈进了书院, 教育受戒自不必说。
常娆这边，车夫一路打马前行，终是在城门落下的紧要关头，匆匆出了城。
外面张镖头已经领了人马，在小道上迎她。
“都安排好了么”常娆下了马车，撑着张镖头的手，与他同骑。
“您放心吧，泾川县那儿，有咱们的人守着呢，就是林公子没把人拦下来，他再寻回去，也有法子搪塞。”张镖头拍了拍腰里的挎刀。
意思不言明了，若萧君浩偏要硬闯，留下的人，可是要动兵刃的。
“嗯。”常娆颔首，默认了他的行为。
倒不是她不相信萧君浩，只是，六银山此事，事关常家命脉。
办得好了，康王府、宫里都能如意，常家算是赢两次。
若办得不好，得罪了康王府不说，她今天在圣前那番言论，就要大打折扣了。
萧君浩跟京城诸方势力都有交好，叫他跟着同行，稍有不甚就要曝露形迹。
眼下。她好不容易披了武安侯府的破烂壳子，方便行事，容不得半点儿差池。
一行十几个人，在夜色掩映之中，顺小路，绕开泾川县外围，一路直奔六银山方向而去。
车夫则架着空马车，从官道进了泾川县，直奔城西的宅子。
鸡角山以北，气候干冷，出了城，连风里都夹着沙尘。
常娆身娇体贵，虽有张镖头宽厚的身形在前面护着，风也卷积着砂砾，无孔不入的扑向她的身上。
“您再撑一撑，前面就到睢宁村了。”张镖头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咱们在睢宁村歇脚，吃点儿东西，等天亮了再上山。”
常娆道“我没事，赶路要紧。”
她得尽快确认了林忠信上说的事情，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早些赶到六银山，她才能尽早安心。
张镖头道“这路还真急不了，听咱们的人说，掏空了的六银山折进了秋波潭，活水漫了出来，堵了一地的堰塞湖，要想进去，还得等到天明。”
堰塞湖有泥沙堆积，便是官府安排了工部的能工巧匠，也得等秋汛过后，才能一个一个引流处理。
不等个一年半载，恐怕收拾不完。
又行了半个时辰，张镖头凭着星象，拐进了一处山路。
路两边生着杂草，郁郁葱葱。
只是凭着两边半腿低的水渠，能看的出来，这是人为所挖。
“好家伙，这条进村的小路是给废了能叫草埋了去”张镖头啧舌感慨。
他走南闯北半辈子，这条小路也走过几次，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村里就这样，除了官道不改，开田挖池，稍有动作，路就变了。”随行的年轻镖师解释道。
张镖头朝村里的方向观望，却没看见灯火“妈的，就是不对。”
“艹”他低低的咒骂一句，“点灯点灯”
原本护镖的行夜路，是不准持灯火前行的，一来免得目标明显，叫山匪惦记上，二来也怕荒郊之地，引来不干净的东西。
可这会儿他们带着小姐一起呢，别的都好说，不能先把主子给吓到了。
几个腰里别了火把的镖师，打马上前，用火折子，引燃了火把，登时映得周围灯火通明。
“容我先去瞧瞧。”张镖头驱马，就要往里头进。
“干爹，我去”华歆从队伍的最后赶到最前面，拿过一杆火把，“您护着小姐这里等着，我进去看。”
“二虎、大鱼跟着，有事喊人”张镖头不放心他一个人，点了两个有些经历的镖师，跟他一起。
三个人夹紧马腹，火把探路，埋头入了前面的夜色。
没多大会儿功夫，跟着去的那个叫二虎的镖师就又出来“里头没人，蔡掌事叫我过来喊镖头您进去。”
那镖师又瞧了瞧张镖头马背上的常娆，摸着鼻子道“蔡掌事还说，就叫小姐在外面等着。”
“里头遍地死尸”常娆打了个哆嗦，拧着眉头问。
“额”那镖师迟疑了一下，摇头道“倒是也没有死尸，就是嗯不好说。”
常娆命令道“都进去。”
她恶人见多了，还没见过恶鬼什么样呢。
张镖头也不放心把她留在原地，一拉缰绳，招呼着大家一起进村。
路口的劲头是村子里的一处打麦场，脚下是夯实了的泥地，旁边有一口水井，井边是扬作物用的长杆耙子，华歆正举着火把，探头朝井里观望。
张镖头扶着常娆下马，过来问他“瞧出什么没”
华歆从井边离开，把自己刚从脖子上解下来的玉菩萨塞在常娆手里“您拿好了，可别掉了。”
才咂舌道“此地被人屠村了。应是四五月份那会儿，井边还落了些油菜籽，不少都冒头发芽了。”
“屠村”张镖头惊愕道。
同行的其他人等也是一脸惊讶。
此地比邻泾川县，皇城眼眼皮子底下的地儿，谁那么大的胆子，能把一村子的人都杀了
就算是有人敢以身犯险，但年关一到，衙门口的户籍官下来盘查，也得露馅儿。
华歆道“嗯，而且不少人家门口的地上散落有硝石、硫磺之物，才在大火的时候发生了不少小的爆裂。”
他把手里的火把往村里房屋方向指去。
就见面前黑漆漆的一片，树影、远山，都在夜色中更加浓重。
土胚的墙壁被烧的残破不堪，张牙舞爪的横亘着碳化了的长梁，风吹在罅隙之中，发出呜呜的鸣噎。
这儿，被人纵火烧过。
“这村里的人该不会都给烧死了”有人道。
镖师们虽是走南闯北，练出了一身大胆，可提到鬼神之说，还是有人免不了心里发憷。
华歆道“怕什么，我看了，里头干干净净，只烧了房子。”
张镖头点头，举着火把朝村里走了几步。
“硝石、硫磺”常娆攥着手里的玉菩萨，呢喃两遍，“那不是炸山的东西么”
常家开有铁矿，破山开石的时候，没少跟这些东西打交道。
“奶奶的，那六银山该不会是这睢宁村里的人炸的吧”随行的人道。
“不能，平头老百姓哪儿来的这些玩意”有人反驳道。
一阵冷风吹过，常娆自脖子凉到了脚尖儿，打了个冷颤，沉声道“咱们先往六银山赶路，不要行程。”
“是了再往前有个燕宇亭，咱们在那儿歇脚，没多大会儿功夫，天就亮了。”张镖头举着火把回来，附和常娆的命令。
一行人又匆匆上马，打原路返回，朝六银山方向去了。
睢宁村的一片废墟之中，只有风声吹过，发出凄厉的呜咽，渐渐的风声稍停，呜咽声也被夜色吞没，不留声响。
常娆他们在燕宇亭处歇脚，吃了些茶水干粮，捡了安全的道路进入六银山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渐亮。
得亏是秦元良他们过来查了一遍，进山路上的不少地势都已经填平、夯实，唯一挡了路的堰塞湖，也引水下泄，做了很大的处理。
华歆在前面带路，他认得石矿，知道哪里才是最佳的破山运石的道口。
绕过几个石碓，七拐八拐，就来到了一处平坦的坡地。
“呵，我的儿，还真有你的”能在乱石堆里找到好路，张镖头不由的夸赞。他搀着常娆夸过两块石头之间的横沟，“您仔细脚下。”
华歆慢下脚步，扭头道“前头山体薄弱，应该就是他们开石出入的地方了。”
常娆提起裙摆，紧跑两步，跟了上去。
不出华歆所料，扎进一片蛮荒的灌木从，就能看到一条车马往来的小路。
在草木掩映之下，消失在山林之中。
“出去倒是不用翻山了。”张镖头玩笑道。
华歆道“地裂严重，那边应是秋波潭的泄水口，未必能够留的下来。”
他又领着往山石方向去“这几块石头，看着像是从上面推下来封路的，矿口是他们自己堵上的”
常娆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确定”
华歆伸手在面前的巨石上摩挲一阵，指着一侧的纹路给她看“您瞧，这是上头岩层断裂的口子，定是炸山之前，从上面山石凸起的地方先炸了一块，砸在这里的。”
在此开矿之人，能够事先看出来这些门路，知道堵哪儿，身边定有高人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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