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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五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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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娆浑浑噩噩的张开眼, 拿余光觑他“这是碰见什么喜事儿了这么的高兴”

    华歆紧前两步,要往屋里走,又突然在里间门口驻足。

    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 怕冲到了她, 他搓了搓手, 忙笑着道“您先稍稍等一下, 我去捂捂寒”

    用炭火把身上的凉意驱散,华歆才又迈步进屋。

    他刚抬眼, 想要去搬杌凳过来,常娆打打手“你坐跟前来说,我也听得清楚。”

    华歆揉了揉脑袋,憨笑着在小几的另一侧坐下,他两手无措的攥成拳头,一只放在桌子底下,另一只撑在罗汉床的边沿, 身子不自然的前倾,模样有些局促。

    自他入仕进京后,还是头一次跟常娆这么坐在一起说话。

    常娆以为他是胆怯,玩笑道“你怎么还跟我生分起来了”

    他们兄妹两个跟自己一起长起来的,小时候没少在一起玩闹, 不过是在京城呆了些日子, 竟学的客套不少。

    “没、没有。”华歆小声分辨。

    常娆瞧见他冻得发红的手指,从怀里把手炉拿了出来,直起身子, 亲自递进他的手里“听了什么新闻也说给我听听。”

    华歆冰凉的指尖触在手炉上,霎时烫的他皮肉发疼,水的温度裹带着她肌肤的余温, 融化着他指尖的凉意,一点一滴的将炙热传至他的心头。

    华歆把手炉攥在掌心,里头的水早已不烫了,但因为是她给的,烫的他舍不得撒手。

    “咬着舌头了怎么的出去冻了一遭,连囫囵话都说不清楚”常娆把书掷在手边的小几上,睨他一眼。

    她行事果决,最受不了别人吞吞吐吐。

    换做旁人,她或许还能屏住性子,哄两句好话出来。

    但华歆是她亲近之人,自然不必拿那些虚头巴脑的出来。

    知道她有些恼了,华歆忙理清了思绪,找了个理由搪塞“瞧我这脑子,一想到高兴事儿,就忘性大,话都到嘴边了,竟忘了说。”

    “什么事”常娆指上绞着帕子,撩起眼皮道“王掌柜认出了那人是谁,还是提到了他的身份”

    他刚才领着王掌柜跑了一趟,天大的喜事,也无非是跟昏死那人有干系。

    “怪不得那王掌柜喊您活菩萨”华歆诧异的感慨。

    常娆以手点指,朝他脑门戳了戳,嗔道“少贫嘴,就这点子事儿”

    猜都能猜到的东西,还值当的高兴

    华歆瘪瘪嘴,小声嘀咕“您以后在外人跟前,可别不承认自己是菩萨了,就在这屋里坐着,有什么消息,您都一清二楚的,不是菩萨,也是个半仙之体。”

    常娆啐他“你才是半仙张半仙”

    张半仙是平江府里出了名的装神弄鬼的骗子,他在武安侯府三进三出,骗吃骗喝,卷钱跑路的事情,人尽皆知。

    一提起张半仙的名号,华歆愣了一下,恍然大笑。

    “成成成,我是张半仙,我是张半仙您先别生气,容半仙我跟你道个喜事。”

    他凑近了身子,伏身在小几上,眉眼带笑道“六银山的案子结了”

    “怎么就结了他们查出了银矿里头的机密了案子就这么压下去了岭南的三万药农不管了凭什么他东宫”

    常娆言语有些激动,说着就有起身理论的气势。

    她自幼跟在常老爷身边,见多了生意场上的喜怒悲欢,便是生气动怒,也鲜少有形现于色的时候。

    只因为六银山这事,她寄予厚望。

    希望越大,听见事情不能顺遂的时候,心底的失望也就越大。

    华歆忙扶着她坐住“您先别急,让我说完了再恼。”

    “咱家的线人来报,说是月前周武才在天牢里越狱跑了。”

    岭南的案子直指周家,谁不知道,周家背后站的是东宫太子。

    周武才还没伏法,就落了个踪影全无,没了周家在中间招供指认,再想往把岭南的事情跟东宫牵连了干系,可就势必登天了。

    常娆气的坐在那里直绞手里的帕子,牙根咬的生紧“也怪咱们消息闭塞,一座鸡角山在南北两边横亘着,北边的消息,倒是不灵通的很”

    华歆默声不语。

    岭南的消息确实闭塞,过了十里虎口崖,南边的手伸不到北边来,北边的手也触不到南边去。

    除了青州那位是个例外。

    常娆眯起眼睛,继续追问“周武才跑了,宣平侯府就没有半点儿的动作”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眼下如何补救才是要紧的事。

    华歆咧嘴道“有啊那小宣平侯恨东宫恨得牙痒痒,周武才跑了,崔家能饶得过他们”

    他轻啧一声,故作委屈道“我都说了是个高兴事儿,您不等我开口,倒先气上了头,叫我怎么往下说”

    “好啊你蔡华歆,搁这儿掂腾我呢”常娆提起他的耳朵,就往身边扯,哼笑着怼他,“我刚说你害羞,你就记恨上了是吧。”

    华歆见她高兴,也乐得哄她,又是作揖又是求饶的,好一会儿时候,才把自己的耳朵救了出来。

    “快说清楚,再胡闹,我就揍你”常娆单手捏成蝎子,笑着吓唬他。

    华歆捂着通红的耳朵,再不敢吊她的胃口,只得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儿消息交代清楚。

    “周武才逃遁,主犯没了踪迹,案子再往下审,也只是一地的鸡零狗碎,绕不到太子身上去。”

    大陈律令,无有真凭实据指证皇储者,杖刑,革去良籍,处以流放之过。

    纵是主审的秦元良秦大人,是康王府的嫡出,他手里没捏住真凭实据,也不敢把周家的案子往东宫上头揣测。

    不能追究到东宫,那剩下的小鱼小虾,自然就没了追查的意义。

    华歆继续道“大理寺草草结案,砍了周家的几个脑袋,岭南的案子就算了了,等来年开春的时候,不过是地方安抚,补贴些银子罢了。”

    “哼,也就只能安抚了。”常娆心火还没下去,信手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出门前,我还拿地方安抚来搪塞家里,那会儿以为是玩笑话,没想到,竟一语成谶,教我给说中了。”

    依照律令,地方安抚应是清点脏污,归还百姓。

    但多了流拍这一门路,最后真能回到老百姓手里头的东西,可就没有多少了。

    便是常家不去分一杯羹,也有会赵钱孙李,那些人去参合此事。

    华歆道“东阳那边的药田,咱们要买不假,但眼下可是有比东阳药田更金贵的东西。”

    常娆仰脸看他,沉默片刻,试探的问道“不查是假,查才是真的”

    华歆飞扬眉梢,点头肯定“又叫您说中了那秦元良结案以后,虽是继续回大理寺应差,但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行踪一直在六银山附近徘徊。听说,问了许多附近的村民,在打听炸山火药的事情呢”

    常娆眼神顿时变得清亮“那咱们可来着了”

    泾川县是去六银山的必经之路,他们在泾川县落脚,不怕碰不上秦元良。

    “明儿一早,使人去赁个宅子出来,咱们就在泾川落脚了。”常娆心里高兴,说话时眼睛都是弯月的形状。

    华歆应声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问“昏死过去的那个,怎么办王掌柜的说,那人是宫里的一位传话的公公,他去京城调布匹的时候,还打过照面呢”

    “东宫的”

    华歆摇头道“应是哪位娘娘跟前的,他也就见过一次,记得不大真着了。”想了想,又道,“总不至于是东宫出来的,布匹绸缎这些,周家还能短了不成”

    东宫用度,皆在太子妃手里,太子妃是周家的嫡女,再不济,也不会使人出来采买。

    “娘娘”常娆脑子里有没有能想到的人,胡乱摆手道,“喂了药,教他好生睡上一两个月,拿上好的参片吊着,只留在他们这里修养即可。”

    “成,凭您吩咐。”华歆笑着出去安排。

    人走远了,还能听见风雪里传来隐隐的口哨声。

    “也不嫌风大。”常娆抿着嘴,小声念叨了一句。

    是夜,华歆依旧领了丫鬟,在外间守门。

    常娆晚饭后小睡一会儿,也是不困,燃着灯,靠在床上看了大半夜的闲书,才堪堪入睡。

    等她起来的时候,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

    泾川县的天气不比平江府。

    平江府晴湿,冬天北风一刮,即便是太阳瞪得溜圆,伸手出来也能摸见水汽,再落些雪花,屋里屋外不拿炭盆子煨上几天,怕是不得干燥。

    北边则就不同了,天气干冷的很,风里虽是夹着凌冽的刀子,但风驻雪停,太阳出来,化雪都觉得暖盈盈的。

    常娆简单吃了些早饭,施施然上了马车。

    王掌柜想要出来送他们出城,但柜上来了大买卖主,只能匆匆在常娆跟前告了个罪,领着人去前头招呼去了。

    马车一路出城,从北门绕去西门,拐了一圈,最后拐进了一处两进的院子。

    华歆安排了事宜,到常娆跟前请示“我去京城来的路上堵人”

    泾川县虽有四个城门,但此地跟皇城根儿接壤,有门无墙,那四块牌坊上虽写着城门俩字,但过不过的,各自随便。

    要想跟秦元良打上照面,还得在半道上堵人,最为靠谱。

    “堵他做什么”常娆眨眨眼,直笑他傻,“这是他该来求咱们的事儿,你去堵他,他还惦记着上门来堵你呢”

    她笑吟吟的捻了枚青杏,咬了半口,果香在唇齿间肆意弥漫,甜的她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她抿了口清茶,胸有成竹道“求人这事,越是难办,他就越知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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