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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娆听了琉璃带回来的好消息, 心里的忐忑才放下一半。
沈家要勾结着那两个京狗，谋划她的钱财。
谁又不是傻子，哪能坐稳了等人家出手。
骗人者, 人恒骗之。
忖度片刻, 她就想了一出计中计, 既然她们谋的是银子, 那她就唱一出偷天换日，连带把之前丢出去喂狗的那些, 也都给拿回来才是。
借着平江府官银存在辛家私库的便利，只需打通辛家的关系，神不知鬼不觉，假银子就能换出真银子。
眼下辛家这步棋已稳了，只需等着林掌事安排好自家的事宜。
解决运银车的问题，此事就十拿九稳了。
“回来了回来了”琉璃放下吃茶的杯子，指着门外道。
常娆跟着抬眸, 只见林掌事小跑着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大夫打扮的人，提着药箱，也是步履匆匆的样子。
常娆站住脚步，目光向前, 等着林掌事的答案。
却见那提药箱的大夫拨开众人, 上前一步，先跪在常娆跟前磕了个头。
“小的华歆，给小姐请安了。”
低沉的嗓音不复从前年少, 带着一丝成年男子的稳重，和经年未见的激动。
只一声，珍珠就踉跄两步, 红了眼圈。
琉璃笑着蹿了出去，抱着那人的手，一声惊喜“大哥”
自己的心腹之人回来，常娆也跟着高兴，受了他的大礼，笑吟吟的将人搀扶起来。
“你跟林掌事一起回来的，那运送的事情，你可有解决”
常家所有的家生奴里，华歆是常娆最信任之人。
华歆羞涩一笑，脸上带着些小激动，提起地上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平江府城内的地图。
他伸手将辛家银库的位置圈了出来，指给常娆看。
“众所周知，府衙之所以借辛家的银库，一来是因为官库存储不够。”
平江府一带由原来的丘陵山村，成为如今的鱼米之乡，不过是这十几年的事，两运河道修成，才有了今天的这般富庶。
官府的许多建制，都跟不及岭南的发展，辛家背后有皇上做靠山，自然成了官府的合作的首选。
华歆继续道“辛家银库有两道防守，便是有便宜坊的接应，想要把银子弄出来容易，但若避开官差的眼线，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他摇了摇头，抿唇看了看上首。
常娆皱起眉头“若教你来造这运粮的车辆”
他们家有平江府最好的工匠，加上他这最好的师傅
“赶不及。”华欣摇头否决，“咱家工匠再好，毕竟不是虎威营那般的能人，想要一夕之间改良车辆，势必登天。”
他抬头又问“小姐，此事可否能推迟几日”
再多两三日的功夫，他就有法子解决车辙印的问题，定叫再好的差官，都追查不到他们常家头上。
常娆抿唇，没有言语。
那两个京城的狗官来势汹汹，此事，宜早不宜迟。
华歆挠头想了又想，忽然眼前一亮，伸手指在地图上的一处。
“咱们把银子送去这里。”
“官库”常娆抬目看他，有些不解。
华歆解惑道“这官库，当初可是咱们家出银子造的。”
当年，两道运河未通，平江府还是个守着几道河沟的寻常之地，连府衙新修银库，都拨不出银子。
那会儿还未撤县立府，主事的县太爷求到了首富常家，才新建了体面的官库。
此后经年，几次修缮建造，也都是由常家出钱出力。
常娆把他的话放在心底细细品味，稍稍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她笑着道“走官库”
华歆点头肯定“就走官库”
两个人心照不宣，交换了个彼此都明白过来的眼神。
常娆心底的难题才算解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有你在，我就安睡无忧了。”
华歆拱手道“小姐早些歇息，此事交由我去安排。”
常娆含笑，打量着自己最信赖的少年，眉眼间全是欣慰之意，幽幽的感慨道“要不是怕耽误了你的前程，那京城，我还真舍不得你去。”
海阔凭鱼跃。
蔡管家这对儿女，养的深得她心，教她都有点儿舍不得放人了。
华歆抬眼，似是欲言又止。
可恍然瞥见一旁炙热的一双眸子，胡乱道了声安，就又领了林掌事一行，扮做大夫模样，急促促的出门。
主仆两个心里都清楚对方的意思，琉璃却在跟前听得云里雾里。
可再想追问里头的疑惑，就见常娆懒懒的撑个懒腰，吩咐备水沐浴，要早早的歇下。
这边，华歆随着马车，一路直奔便宜坊。
他是常府正经的家生子出身，他老子又是府里跟着常老爷走南闯北过的老管家，便是如今得主子恩典，已经放了奴籍，算不得是常家的管事上差。
可多年的威名还在，底下的这些掌柜，在他跟前一如往常的尊敬。
华歆幼年之时，对机关建造颇有兴趣，常娆赞赏他的天赋，花了大价钱，给其请名师、拜高人，学了不少机关建造方面的本事。
平江府的各大商贾官宦之家，他都有些交情。
就连辛家这便宜坊，也是他做的图纸，伍大雷亲请他主持监工的。
老友相见，伍大雷高兴的就把人往里头迎，大喇喇的吩咐底下人备上好酒好菜，要不醉不归。
华歆板着他的手腕，狡黠一笑“怎么我妹子难缠，就觉得我好说话了”
伍大雷看着憨厚，却是人精里面的魁首，一句话，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拍着大腿道“嘿，那凶丫头是你妹子”上下打量他几眼，咂嘴感慨，“不像，一点儿都不像，你这么斯文的人物，怎么就有那么粗鲁的妹子”
黑熊瞪着眼，眉间紧锁，像是吃到了变了味的蜂蜜。
看着又滑稽，又叫人生气。
华歆翻他一个白眼，懒得跟他计较，往院里走了几步，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咬了几句耳朵。
伍大雷干笑两声，“你可比你妹子大胆啊”
伸出大掌，拍在他的胸膛“这别出心裁的法子，不能是你家那位小主子想出来的吧”
华歆把骄傲的眉眼一挑，撩起眸子看他“我家小姐才智无双，堪当天下第一，不是她的主意，我能有胆子过来哄你”
伍大雷摆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瘪着嘴“我懒得拆穿你，你是老母亲疼孩子，放个屁都是香的”
华歆“”
伍大雷在他跟前，倒是十足的诚意，领着他去后院，翻出了几十套官差的衣服“做戏可要全套了。”
华歆拱手相谢，也不跟他客气，又讨了几个熟悉库房地形的车把式。
“咚咚，咚”
三更梆响，一行正经官差打扮的车队，拉着沉重的几箱银子，从主街拐进了辛家银库的巷子。
此处虽是私库，可里头存着府衙的库银，武安侯府新平了旧债，府尹大人亲自清点入库。
当值的差官两班倒，才吃过夜宵，个顶个的精神的很。
“都给老子看好了，过几天上头查过了账目，里头的东西就送走。他奶奶的，提心吊胆”
班头过来绕了一圈，叮嘱一番，抱着膀子搓了搓手，缩着头，进里头小屋烤火去了。
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听见里头喝酒声起，酒碗碰着酒碗，时不时还有笑骂声传出。
留下的两个差官互相递了个眼神，老爷吃肉，他们这些干活的，连块咸菜疙瘩都尝不到。
二人站着的地方，正是风口，深秋的北风刮着，吹在脸上跟刀口子割肉一样的疼。
“老黄，避避风”年轻的那位，挑挑眉，提议道。
“避风啊啧”
姓黄这位年纪大了，有儿有女，就指着衙门口这碗饭养活一家老小，万一叫上差瞧见了
“嗨瞧把你怂的张班头吃醉了酒，他亲娘改嫁都未必能清醒得了，谁管你受苦受累啊”
姓黄的道“这里头哎，也就再看几天的功夫”
“你不去啊”年轻的哼哼两声，“听白天当班的小虎子说，还给咱俩留了口烧刀子，你不喝，我可都喝了啊”
姓黄的“”
迟疑片刻，烧刀子胜过了仅存的那点儿责任心。
“你等我”
“嗨，这不就得了，又不走远，进来出去的，抬眼就能瞧见”
两个人夹着膀子，往门旁的树丛里钻去。
华歆扮做差官，不紧不慢的晃荡到了近前。
朝里头一看，竟连个守门的都没。
没人更好他大咧咧的推开大门，叫后面的车马跟上。
头驾马车进来一半，就听旁边草阔子传出一声呵斥“嘿干什么的”
口气咄咄逼人，一听就是正经当差的出身。
华歆还没说话，就听辛家跟来的把式扬扬手里的马鞭子，“宋头教我们来送两车”
听见熟悉的名字，那俩人嘀咕两声，虽然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好歹，人没过来查看。
进了外面的大门，内道门看守的是辛家的护院，他们拿着伍大雷给的对牌，更是畅通无阻。
车里的假银子换了银库里的真银子，一行人又大摇大摆的驾车直奔官库方向。
这次，倒不用他们的人跟进去。
官库比邻府衙，里头多放着府尹大人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身家。
守库房的几个年轻差官倒也习惯，看家熟悉的车马，连话都没问，埋头就帮忙把几车箱子搬了进去。
临了有油头的抱怨几句，也叫华歆掏了一吊钱，堵住了嘴。
空的马车驶出巷子，辛家的人径自离去，华歆带着几个家生子，在城里饶了一大圈，进了一处闲置的空宅。
撬开宅子的后门，入目是一块两人高的巨石。
华歆伸手，凭着记忆摸索一阵，那石头竟然缓缓落下，现出一条偏僻小道，直通官库。
这是建造时，县太爷瞒着众人，私下里偷偷请高人做的机关，方便窃取官银，再以失窃谎报，好谋些私利。
后来，那位县太爷高升，平江又撤县开府，阴差阳错，此处机密也就无人知晓。
只因，当初那位高人是教的师父，就连这石头的沉浮设计，也是他的手笔。
别人不知道这条秘境，华歆却再清楚不过，他清楚，常娆自然清楚。
一盏茶的时辰，几辆车马从巷子里出来，没入夜色之中。
华歆则单骑而行，晃着马停在常府门前。
刚要伸手上前叫门，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常娆的银子，就是这么倒手赚回来的”
他警戒的回身去看，只见门前的石狮子上歪着一人，一身黑漆漆的夜行衣，瞧不清楚身量，一双眼睛却格外敏锐，在夜色中闪着利刃。
直觉告诉他，此人似敌，不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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