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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空翠疏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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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王才出宫, 一路上脸色都不是特别好。还没到王府又听下人禀报说宫里头来了位太监。

    稍一思量便知是与计维贤有关,信王心里正烦,却也知道关系重大, 只得让人领他进府。

    待他去见那太监时, 发现那人身上已是血迹斑斑, 虚弱狼狈。

    信王身边的随从先认出他来“成公公”

    成安趴在地上已气若游丝, 勉力抬头“信王殿下奴婢成安,奉恩主之命, 前来禀殿下”

    后面的话断断续续,听不大清楚。信王听他提及计维贤,不免蹙眉,微微靠近些, 沉声问“他说什么”

    “太子要对恩主和您却对奴婢下手”他的头再次垂下去, 像是已筋疲力竭,前句不接后句, 但偏偏后半句依旧没说出来。

    但信王已大致猜出来什么意思,皱了皱眉, 眸色一沉。看着昏倒的成安,吩咐人去请大夫为他医伤,要尽快。

    成安被人搀走时意识的确模糊不清,但并未完全失去知觉。大夫为他扎了几针后,头脑很快清明起来。

    是以房中的动静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他平躺着,心里只感到一阵发寒。因伤重, 更因人心。

    跟在计维贤身边多年, 恩主的秉性他再了解不过,看似重情重义,实则虚伪至极。计维贤膝下认过两个干儿子, 一个被利用后背了黑锅死在乱棍底下,另一个被撵出京城至今没再回来过。

    所以他是想去求个活路,可却不能将所有希望都寄予计维贤。

    此次出事,他感到心慌的原因并非怕那典簿将自己供出来,而是计维贤急于将他甩出去以证清白。下面的人尚可以威逼利诱,上头的,便要颠倒过来了。

    不想做刀俎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就只有自己拼一条生路出来了。步步如履薄冰,异常谨慎,计维贤那杯茶他都没敢喝。

    他当时哭完去偷觑计维贤的脸色,那双老奸巨猾的眼神里,充满了冷静和算计,指不定那茶里就已经有他的决心了。

    然而一出宫,他还是遭到了刺杀。幸而他早有准备,好不容易躲过杀手一路到了信王府。

    一路上忍着剧痛,便是连说辞都想好了的,他得想办法让信王知道事态严重,将自己与计维贤紧紧绑在一块,即便恨得咬牙切齿也不能轻易叫他死。走过这一步,再细细思量以后。

    那半句话,是留给自己疗伤和缓和的机会,否则话都没说完就撑不住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成安身上的伤已处理完毕。至于仍旧昏迷不醒,老大夫察看了几次,只皱着脸说是伤势太重,其余再找不出来什么原因。

    眼看夜色已深,信王心底愈发不安。站在门口沉思好大一会子,才吩咐身边人“你去联络宫里的探子,想办法与计维贤取得联系,问清楚情况。至于暗桩”

    “咳咳”

    屋内适时传出虚弱的咳嗽声。

    信王身形顿住,抬手示意那人先无需动作。接着大步走进去,看见的果然是混沌睁眼的成安,一副勉强苏醒却仍旧坚韧的忠贞模样。

    他挣扎着要下床,却被信王拦住,问他“你先说清楚。”

    成安暗自深吸一口气,躺回去。他自是不敢直视亲王。低头恰能看到三步开外的信王,黛蓝长袍下银线绣着精致的花纹,一双玄色靴角正对着他。

    半晌艰难开口,极为认真,他声音有些沉哑,这一回倒没有断断续续,只是偶尔会停片刻。

    “太子已知陆衍与恩主勾结,下一步,便该顺势四处搜罗罪证,攀扯到殿下您头上了。”

    四月的夜风温和,院外一株盛开的木兰暗暗将淡香溢满每个角落。信王面色沉穆,呼吸微轻,鼻息间却不得半分安宁。

    他垂目,深深望着成安。成安单手抵在床边,指尖轻颤,沉稳说出最后一句话“奴婢谢信王殿下救命之恩。”

    信王不说应也不说不应,转身离开。身后便有人吩咐王府的下人照看好他。

    成安松了口气。

    暂时,计维贤也不能奈他何。他若是出事,便是要坏了信王的事。

    东宫。

    晏朝仍端坐在书案前,小九进来时她笔下正巧一句写毕。提笔抬头,目光撞上小九刻意放轻的脚步。

    她眼睫无意一闪,手中的笔松松捏着,轻声问他“人进去信王府了”

    小九点头应是,又道“咱们的人去晚了一步,奴婢在暗中瞧着,是计秉笔和兰督公的人。但对成安下死手的是计秉笔,督公的人掺和其中捣乱来着,偏偏还留了他一命。”

    梁禄绕过晏朝,走上前,将书案一侧的烛光拨亮,又悄声退回去。

    晏朝缓缓将笔搁到笔架上,收回手,像是静待纸上的墨迹干涸。指尖不经意触到一旁的镇纸,亮光撞到细密的玉纹上,淬出几点璀璨的星沫。

    “成安没再出来罢。”

    “没有。”

    “没有就好,”晏朝低头吹一吹墨迹,着手开始整理书案上的文书,从中择出一部分,吩咐梁禄,“梁禄,明早讲这些送去詹事府。”

    梁禄应声,正要接过,便看她已边起身边问“现在什么时辰”

    小九忙答“约戌正时分。”

    宵禁是一更三点。

    不到两刻。

    晏朝眉间一凝,双唇紧抿。片刻后才推开椅子走出来,偏头想去望窗外,才意识到窗户已经关了。就又收回目光,两手交叠一握,沉声开口。

    “小九,你拿着本宫的令牌,出宫一趟,提醒信王府附近的五城兵马指挥司,近期京中盗贼出没,让他们于夜禁时分加紧巡逻。至于咱们在王府附近布置的探子,一定要严守住各个角落,成安如果出府,立刻行动,但谨记,咱们的人不能露面。”

    无论如何,还得需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出面。

    小九领命,临走时补问一句“若今晚成安不出来呢”

    “兰怀恩既已知成安不在,会多留心。今晚司礼监若是找不到他的人,可就得大张旗鼓去搜了。”

    若真要东厂或锦衣卫亲自从信王府搜出来一个失踪的太监,那可就得看信王如何解释了。

    小九恍然大悟,又暗自小声嘀咕“可信王府,没有皇命,谁敢搜啊”

    晏朝肃穆的神色缓然松和,倏而轻笑“邱淙或许不敢,但兰怀恩敢。”

    兰怀恩胆子比她大多了。再说此次可是他最好的机会,刻意放走成安便是为了看狗急跳墙,欲擒故纵。

    但她自己的确也有犹豫。诚然,于兰怀恩而言,此举是能助他解决自身困境,但他作为御前的大人物,又掌东厂,若与亲王牵扯不清,无论结果如何,被朝官攻击都是难免的。

    她拿不准。然而要她去找兰怀恩,不免有些太过惹眼。两人之间已经有太多纠缠了,她从一开始就难脱身,更不必说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一直觉得很微妙。

    有时很分明能感觉到,他在刻意牵着她走,又偏偏漫不经心到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给她一种两人心有灵犀的错觉。

    她真假难辨。

    她莫名叹一口气。看着小九转身告退,才提步出了书房。

    廊下灯火通明,一丛一丛的翡翠般的碧叶郁郁葱葱,白日里开得纷纷烈烈的花瓣已然合拢,叶间只点缀几簇嫩红娇粉。她呼吸鼻息间尽是淡香和春夜独有的清凉,小立片时,后索性斜倚在栏杆上靠坐着。

    她呼吸放轻舒缓,欲在脑中搜索那些花香的名字,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游转飘零。左不过仍是朝中那几件事,不算烦心,却是放不下。

    梁禄劝了一句“殿下还是早些安寝”,见她仍没反应,暗自轻喟一声,只先吩咐一旁的内侍去拿了她的披风来。

    打破沉静的是一声通报“殿下,永宁宫宁妃娘娘身边的人来了。”

    晏朝回过神,抬头,微微一扬下颌,示意他让人进来。却并没有挪动起身,连梁禄正要披上来的披风也一同拒了,依旧稳稳当当靠着。

    梁禄只当她还在犯迷糊,收了披风轻唤一声“殿下”

    晏朝也不看她,浅声道“娘娘可没在这个时候叫人来过东宫。”

    宁妃入寝早,这个时辰若无大事是不会命人来的,再者宫人夜里外出走动亦是有规定的。

    眼下看这个架势,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

    梁禄压下惊疑,还要再问时,那宫人已行至阶下。礼未行完,晏朝已先出声“深夜还做信使,辛苦你了。”

    那人坚持行完礼,咳了一声,将帽子一扶,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庞,又垂首谦恭浅笑“不敢不敢。”

    梁禄已警惕地站在一旁,主子不设防备,他可不能掉以轻心。

    “臣奉命去给宁妃娘娘送些东西,出来时娘娘托臣给殿下带两句话。”

    晏朝不发一言,眼波微动,抬眸斜斜看他一眼。遂又提一提衣袍,径自起身。

    才站起身,忽听他曼声吟一句“春意阑珊,独自莫凭栏。”

    她理一理衣袖,半晌双唇翕动,清清楚楚挤出两个字“瞎、扯。”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鞠躬道歉,这几天学校的事太多啦忙不过来我尽量调整一下

    如果有天使觉得追文太累断断续续记不清剧情的话,建议养肥再宰,这一本不会太长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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