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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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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儿。”一侧响起谷民的声音, 余惊秋回头看去,那唤作允泽的谷民一手牵着阿难,一手将铁铲别在腰带里, 走了过来, 笑向余惊秋道“你俩见过了, 她就是那日里要将你带回谷来的人, 为此可受了谷主一顿责备。”

    “允泽。”阿难温声提醒。

    月牙儿娇哼一声,“允泽, 你再提这事,我便不理你了翁都”

    月牙儿唤了一声,白虎站起身来,走到月牙儿跟前, 尾巴一摆, 轻轻拂过秋千的吊绳, 月牙儿步履轻健, 跳下秋千,又跃上了白虎的背。那白虎体格高壮, 异于寻常虎类,轻松地托承起月牙儿,缓步往前,极其稳健,难怪这山林里枝桠满地, 月牙儿敢赤脚前来,原来是足不沾地,骑着白虎过来的,而这类嗜血猛兽,不耻屈服的王者, 竟对一个少女温驯如斯,也着实令余惊秋诧异。

    白虎托着月牙儿出林去,允泽和阿难药材已采的差不多了,便与月牙儿一道走,余惊秋自也跟在三人身旁。

    “多谢你救命之恩,只不知如何报答你”余惊秋半垂着眸子,向月牙儿道。

    “这没什么,救了你命的是我师父,我只不过是带了你回来。”

    “师父”

    阿难道“便是谷主。”

    “啊。”余惊秋了然。

    允泽调侃道“月牙儿素来有些捡东西的癖好,翁都便是她捡回来的,那时一个胳膊就能提起,养到现在这么大,或许是那日瞧你蜷着身体颤抖的模样与捡到翁都时,翁都在雨中瑟缩的模样一般,怜爱心起,所以带了你回来。”

    “允泽。”阿难薄嗔。

    “翁都,咬她。”

    白虎跳起,灵捷地往前一扑,允泽身姿一跃,往前避闪,笑着讨饶,“我说错了,我说错了。”

    阿难向余惊秋道“允泽是这样口无遮拦,你不必放在心上。”

    余惊秋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一行人闹着,不觉间已回了谷中。月牙儿向余惊秋道“待你身体好些,可以来找我说话,我想听你说说外面的事。”

    余惊秋道“你不住在楼阁里么。”她道月牙儿既是韫玉徒儿,应当也如阿难住在楼阁里。

    “我几个月前就搬到别院去了。”月牙儿勉强笑了一笑,但众人都能感到她情绪低落,少女藏不住心事。

    谷主的住处在众屋宇最高处,又建的楼阁,便格外醒目,余惊秋围着楼阁活动身体时,发现谷主住处占地极阔,围绕着楼阁的还有仓库,厨屋柴房和书屋,书屋建的极广,是教孩子识字读书的地方,而隔着这些书屋会堂的后方,便是别院。

    众人回到楼阁前,韫玉正携着竹编筛子走下来,师徒俩相见,韫玉神色冷淡,将月牙儿看了一眼,便瞧向余惊秋,问道“出去走了一趟,感觉如何可有心悸,气喘,手脚发凉”

    “没有。”余惊秋话少,言简意赅。

    韫玉思忖着,“看来还可以再加些药量”

    “月牙儿”允泽一声叫喊。

    韫玉侧目望过去,月牙儿招呼不打,便骑着翁都往别院去了。余惊秋瞧着那笑意明媚的少女,好似遭受了天大的委屈,咬住了下唇,眸中盈盈水波,眼边微红,一声不吭,将白虎驱往别院的方向。

    允泽和阿难要跟过去安抚,脚步已经踏出去了几步,韫玉回过目光来,淡然道“随她去。”

    “谷主”

    “就是太骄纵她,才宠的她没有规矩。”

    允泽张了张口想要说话,感受到有人拉着她的衣袖,垂首一看,却是阿难,那话最终也没说出来。

    余惊秋对眼下这异状不知所以,也无心去深究,韫玉叫她回屋去歇息,她便回去了。

    此后的治疗,如韫玉所说,加重了药量,药性更刺激,然而相比于那骨醉最开始发作时那般的极痛,实在算不得什么,她能默然承受下来,不再昏睡,身体亦是一步步恢复到最初时的状态。

    但是药三分毒,大量的药物调理,留下了一定的后遗症,使得她格外喜热。

    她心中似古井,泛不起波澜,即便身躯渐全,也无一丝欢喜,但也没了初时那撕心裂肺的凄怆悲苦,唯余下一片空茫怅惘。

    调理之余,月牙儿总是避开了韫玉来见她,带她到别院去玩。余惊秋喜欢那处别院,庭院正对着树林,满树绿茵,鸟鸣清脆,幽然静谧至极,她能在那里静坐一日,浑然忘却自己尚在人世。

    月牙儿对外面的世道极感兴趣,问的最多的,便是外面的风土人情,“山君,如果你以后要离开风来谷,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出去”

    余惊秋一怔,自己以后,还会出去,还愿出去么,她久久沉默,回头看向那和白虎躺在一处的人儿,问道“你想要出去”

    月牙儿贝齿轻轻咬住下唇,乌发柔软,搭在纤巧脖颈上,“我想要离开这里。”

    “你的师父,朋友都在这里,为何要远离”余惊秋不解,月牙儿是孤儿,由韫玉养大,这里的人和朋友,对她亦亲亦友,怎会有人想要离去了,让自己孤零零一人呢。

    月牙儿摸着白虎的脑袋,因心中烦躁,将白虎的毛都抚弄的炸了开来,许久,她说道“我喜欢她。”

    余惊秋茫然道“谁”

    月牙儿抬起眼睫,她的眼睫又长又密,翘起美丽的弧度,掩映着灵动水润的眼睛,那双眼睛动情地注视着远处,“我师父。”月牙儿觉得余惊秋是谷外之人,且因为捡了她回来,心里对她有几分亲密感,所以能将这心事对她说。

    “”余惊秋心想大抵是孺慕之情,可隐约又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我喜欢她。”月牙儿低低重诉了一遍,满含少女的柔情春思,可片刻间,她眼睫垂下来,隐忍痛苦,“但她不喜欢我,你来之前,我将自己的心意明白告诉了她,她便将我赶出了楼阁,叫我移居别院,待我越来越疏离严厉。”

    余惊秋察觉到这话中情愫,不无震骇,不论是师徒间,还是女子间,这份情感无不是违背伦理,离经叛道,她知谷中风俗开放,却不想竟能孕生出这样一份与众不同的情感,一时之间,怔呆住了,说道“她,是你师父”

    “我宁愿她不是我师父,她总唤我月牙儿,月牙儿,我知道谷里的人叫我月牙儿,是因为宠爱我,将我当作孩子,可我不要她也将我当作孩子,我想她叫我月夕,想她把我当作一个女人。可在她眼里,我就只是个孩子,她将我迁到别院来,不要见我,那我也不要见她”月牙儿一滚,抱住了白虎,将脸埋在了它毛绒的胸膛里,白虎有灵,粗壮的爪子轻搭在月牙儿肩上,安慰她。

    月牙儿心口如堵,声音哽咽,“山君,我好难受啊,每次见到她,想起她,心里就像被挖空了一块,我想要离的她远远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见她。”

    余惊秋沉默着,对这样的一种情愫感到新奇惊异,她对感情懵懂,尚未动过情思,曾在虎鸣山上时,韩凌对她表过心迹,但她心态平和,见着韩凌时,与见着其他师兄弟一般,并无浮动,她便知自己对他无意,只是一般同门之情,可动情到底是怎样的,她不可知,更不可知两个女人之间情愫是怎样的,

    但见月牙儿情状痛苦,大抵相思苦,苦在相思人,她生出怜意,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抚月牙儿。

    月牙儿从白虎胸口挪出一双红红的眼睛,问道“山君,你有喜欢的人吗”

    余惊秋缓缓摇头,“没有。”

    月牙儿道“但是你脸上总是露出很难过的样子。”

    余惊秋心口好似忽然被针扎了一下,古井中投下一粒石子,惊起片片波澜,她望向庭院,清风阵阵,很久,她指着院落里的那株杨树说,“我很喜欢院子里那颗杨树,丰圆肥厚的叶片,翠绿新亮的颜色似玉一般,投下层层浓荫,枝叶间栖息着虫鸟,蝉鸣鸟啾,其中热闹,令人喜爱的心中祥和宁静,但连着几场风雨,今冬又严寒,天道早早降下温来,那一树的叶片都落光了,候鸟迁徙,金蝉羽化,寿命不过这短短两三月,徒留枯瘦枝干,迎接冬雪,我瞧见这热闹转为冷清的景象,感到遗憾,所以难过。”

    月牙儿不明白,白虎躺在走廊边缘上,月牙儿枕着它柔韧的肚腹,瞧了瞧那张牙舞爪的秃枝,又看向余惊秋,说道“明年开春,叶子会再长回来,总会再见满树绿茵,到时自然有新的虫蝉从地里转出,天道暖时,也有鸟儿迁回来,热闹的时候,总会再回来,不会以后的日子,都是冬天。”

    余惊秋眼中一酸,隐有泪意,她垂眸怜爱地看着月牙儿。月牙儿天真烂漫地回望她,“我说的不对么”

    “你说的很对。”余惊秋声音微涩,“只是,我大抵是个念旧的人,明年的热闹,替代不了今年的。”

    月牙儿摇摇头,“我不懂。”

    余惊秋轻抚她柔软的头发,“月牙儿,你不懂,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长恨歌的恨是遗憾的意思,人生的遗憾周而复始,从不停歇,便如奔流到东的江水,长此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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