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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小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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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镜打曹柳山庄下来, 到达山脚时,整个幽曲山响起尖锐的鸣啸声,通知山庄, 有犯人逃了, 合山里人员躁动。

    那鸣啸声一路追着她, 似龙窟下那一道道细长扭曲, 冰冷黑暗的身影,在梦里也咬着她不放。

    这日里下雪, 她坐在一家屋檐门槛下歇脚,白雪簌簌,她穿着两件单衣,也不觉得冷。

    时辰还早, 街上冷清少行人, 半晌走过一两人, 目光新奇地往她一瞥。

    街对面走来一对父子, 孩子不过七八岁,一身冬衣, 小脸通红,问他父亲,“爹爹,孩儿今日身子不适,能否不去学堂”

    他父亲斜瞅他一眼, 威胁般,“嗯”

    这孩子抿抿嘴,又巴巴地问“那爹爹,晚上要准时来接我。”

    “男子汉大丈夫,上个学堂还巴巴地要人接送, 丢不丢人。”

    这孩子委屈道“你答应过娘亲的”

    “我最见不得你这小女儿家撒娇作态”他父亲轻轻踹了这孩子屁股一脚,“还不滚去学堂。”

    这孩子两边嘴角直耷拉下去,黯然转身。他父亲又叫“回来”

    孩子听话地回来。他父亲上前来,把遮雪的竹笠扣在他头上,沉声道“申时一刻在庙东大街等你,要是贪玩来迟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孩子遂了心意,蔫下去的脸儿抬起来,喜笑颜开,辞别了父亲,往学堂蹦去。

    路过楼镜身旁时,见楼镜凝望着他,于是他也好奇地投了目光去。

    只觉得这人好奇怪,大冬天的坐在门槛上,只穿了两件单衣,怪不得肤色那样苍白,但是一双眼睛黑溜溜发着光,似他父亲那副围棋里面,用玉石打磨得圆润光滑的黑子。

    一白一黑,好引人注目。

    这孩子主动向楼镜搭话,脆生生问道“姐姐,你爹爹也撵你出门,叫你去学堂么”

    楼镜没作声。这孩子见她神情落寞,以为给自己说中了,颇有些感同身受地可怜她,说道“是不是你爹爹也虎着脸骂你,到处找竹条子,要抽你屁股。”

    楼镜心里猛地一抽,酸涩之意骤然在鼻腔眼睑处炸开,她双唇直发颤,“我没有爹爹”

    “那就是你娘我娘亲寻常温温柔柔,但有时候我惹她生气了,她发起火来,皮笑肉不笑,比我爹爹还可怕。”

    “我也没有娘。”

    这孩子不懂,笑道“这世上所有人都有娘和爹爹的,怎么会没有呢,不然你从哪里来。”

    楼镜抱着双腿,蜷在大门边上。

    无依无靠,浮萍也似,仿若稚子,懵懂空茫,脆弱可怜,望着这孩子。

    这孩子将竹笠摘下递给她,说道“你要是不愿去学堂,就快回家去罢,不然爹娘要担心的。”说着自己往学堂的方向跑走了。

    楼镜捧着这竹笠,委屈一下子翻涌上来,说道“我也没有家。”

    当初得知楼玄之死讯时,她震骇,不愿去相信,却流不下半滴泪来,不是因为强忍着,而是心里空洞,麻木,感情好似迟钝滞后了一样,身躯体会不到失去至亲的极痛。

    而今,不知隔了多少日了,悲伤凄惶却突然浮现,一波一波地淹过来,泪珠子一粒一粒地落。

    街上萧瑟,行人依旧稀少,每户阖家团圆,筹备着除夕夜。

    这白雪簌簌地下,好凄清,好悲凉。

    平地里刮起一阵冷风,又寒又利。楼镜一偏首,一道银光擦着她耳朵,直扎入她身后的大门,铮地一声,直颤。

    楼镜抬起脸来,眼中犹泛泪波,目光却极其狠厉。

    一行人将她包围,当先那人,衣袂飘动,面若寒霜,不是曹泊是谁。

    真是好大的阵仗,为拿她一个江湖小辈,曹庄主亲自领着手下前来。

    瞧着那目敛寒光,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神情,曹泊只怕是万万没料想到她命大如斯,掉进了万蛇窟,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曹泊打算将她折磨至死,折磨是有,让她半只脚踏近了鬼门关,她倔,头铁,小鬼也咬不动,把步子又扯回来了,人没死成,曹泊肯定不甘愿,不解恨,这一次追过来,只怕就没有那么多虚招了,必然会将她就地格杀。

    她苦修半年,功力进益不小,但对上曹泊,他几十年功力,半年时间,便是拍马也难追上,这一战仍无胜算。

    打不过,便只能逃。

    她不愿再回暗无天日的龙窟里去,更不会甘心要生要死的挣扎了几个轮回,最后还是折在曹泊手里。

    就是两条腿也跑断了,她爬也要爬走。

    甫一会面,楼镜转身便逃,脚不沾地,身形匆匆,旁人只见得一道疾影掠过。

    曹泊岂会轻易放走她。

    曹柳山庄的人似饿狗一般,穷追不舍,嗅着楼镜身上一点血腥味,直要将她啃噬殆尽。她怎么也甩不脱,被死咬着,咬了一身伤。

    她虽负伤,但眼中火焰在飓风之下,却久久不熄,夺了马匹,逃出了城。

    不久,便至林道,道路弯曲,积雪蓬松,白光耀眼。

    行过一处,楼镜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下一瞬,雪地里银光迸射,朝她直射而来,却是雪中埋伏了人。

    雪花飞溅,一个身着白衣之人一刀刺向马腹,骏马一声嘶鸣,高高扬蹄。楼镜重心后倾,这时她后面雪堆又冲出两人,往她背部袭来。

    楼镜手一撑马背,腾空拧腰,身姿矫健,猫儿一样,落在那两人身后,剑光一闪,两人亡于剑下。

    不待松口气,身前响起破空之声,却是几枚铁莲子直射跟前。

    楼镜先前也见识过这暗器厉害,不敢一剑劈开,只用剑面将其拨转了方向。

    她一见此物,便想起蛇姬,记忆起龙窟万蛇噬咬,浑身直颤,那痛楚直达灵魂,心神受挫,疏于察觉,不知曹泊已赶了上来。

    曹泊飞身直来,一掌往她后心击到,雄浑掌力尽显其中。

    楼镜防范不及,生受了这一掌,曹泊内力震动她身躯时,她丹田内自生一股力量自发反抗,但这股力量无法与曹泊相抗衡,只分散去一小部分内力,余下全受在身上。

    五脏六腑顿时翻江倒海,痛如刀割,楼镜口中鲜血直涌溅出来,人失力跌在雪地上。

    乱琼碎玉上点点殷红,似腊梅怒放。

    楼镜撑起身来,嘴唇染血鲜红,在苍白的皮肤下衬得妖艳无比。

    先前那斩马的白衣人走来,柳腰款摆,正是蛇姬。

    原来曹泊早有准备,布下天罗地网,捉这瓮中之鳖。不止这里设有埋伏,所有出城的路上都埋伏了曹柳山庄的人。

    这位庄主当真是恨她入骨髓,为了拿她,杀她,费心至此。

    曹泊走到楼镜身侧,抬起一掌便可将她毙命,但他没有,他不会叫楼镜轻易死去。

    他接过手下奉来的佩剑,要将楼镜断臂断腿,让她鲜血流尽而亡。

    却在此时,道路尽头转来一行人,缭乱雪花之下,两匹骏马打先,其后是两马并架的锦绣暖车,驾车的也有两人。

    车马不急不缓,直驶到众人跟前来。

    瞧着这行人装扮,似是江湖中人。

    曹泊朝手下示意了一眼。这手下上前,说道“曹柳山庄办事,对面的朋友请绕道。”

    马车不绕开,反倒停了下来。车内传来一句“师公。”声音冷冷清清。

    那骏马上端坐的一位素袍老人,须发全白,双眼闭着,眼部皮肤发皱凹陷,原来是一盲人,听得这声,不发一言,一掣长剑,分明眼盲,却似看得着的,一剑往曹泊袭来。

    剑势磅礴浩瀚,荡开积雪,银雪腾空,轻飘飘飞来,却霹雳般刺下,一捻即化,一捻即碎的雪花竟如暗器,把众人皮肤割出血来。

    这份功力,众人皆惊。

    曹泊一见他的剑,神色骤变,沉声道“颜不昧”

    铿锵一声,曹泊被逼退三步,一众手下围上来,欲要助其一臂之力,曹泊喝道“退开此人功力,你们承受不住。”他这些手下掺和进来,只能送死。

    车内又叫“谷生,半夏。”

    一男一女闻言,也往战圈中来,却不是朝曹柳山庄的人马来的,而是飞身到楼镜身旁,携着她脱离战圈,往马车边来。

    楼镜不知这行人身份,瞧这架势,像是来助她的,虽不明白他们目的,但总好过在这里被曹泊打死,因而配合。

    蛇姬挡在前方,轻声笑道“这位姑娘,这位大哥,这小女娃娃可是我们庄主的犯人,管人闲事,不是不行,也要瞧瞧管谁的闲事。”

    那精壮男人握了握拳,嗤道“曹柳山庄算什么东西,我主子想管,就没有管不得的。”

    男人怒喝一声,重拳往蛇姬打去。蛇姬身如弱柳扶风,躲那拳头,似极轻松,但被纠缠之下,要分神管女人和楼镜,却是有心无力。

    女人将楼镜搀扶至马车前,楼镜抱拳,说道“未请教恩人姓名。”

    车帘被撩开,莹白如玉的纤手拦着。外人得窥车内之人真容。

    那人懒懒地睁着困倦朦胧双眼,眉眼间有虚弱之态,神态疏离,裹着一身银裘,手上拿着暖炉,嘴角似笑非笑,斜视着人,总带着一股讥诮之意,不动声色,将楼镜打量,良久,吐出三字,“詹三笑。”

    楼镜先前被曹泊那一掌打出内伤,气息紊乱,一直强撑,到此时已是极限,原是有一句“姑娘为何帮我。”未问出口,浑身虚汗直发,眼前一黑,就此昏倒。

    詹三笑眼帘微垂,说道“带她到马车里来。”

    半夏微愕,将要说话,詹三笑睨她一眼,半夏话语闷在口中,点头道“是。”抱起了楼镜,送入马车内。

    詹三笑往前边一望,那老人逼得曹泊步步后退,她放下车帘,说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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