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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霁番外
一
沈霁从前的名字其实并不是沈霁, 只是过得太久，让她最终也忘记了自己的本名。
她也曾有过欢乐的童年，然而夺魂宗改变了这一切。
沈霁永远记得那一天, 大批身着黑衣, 脸上有着紫色斑纹的邪修袭击了沈霁从小长大的宗门, 像他们这样的小宗门中最强的掌门和长老也不过是元婴期, 自然抵抗不了这些在修真界臭名昭著的夺魂宗死士。
虽然，他们根本没有反抗, 在辨认出袭击者身份之后, 掌门和长老们便立刻带着亲近的弟子四散逃走，完全没有理会宗门中那些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的练气期弟子们。
沈霁就是被他们抛弃的弟子之一。
原以为自己要被做成灵智全无的死士, 可沈霁没想到她的脸救了她一命。
彼时名字还属于他自己的千机只是例行检查抓来的俘虏, 却出乎意料地发现了一个好苗子。
“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座的弟子了，至于名字，唔, 就叫沈霁吧，前两个沈霁都没能撑过灭魂水的那关, 你可不要辜负本座的期待啊。”
那时的沈霁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年纪, 并不完全懂成为夺魂宗宗主弟子会给她带来什么。
她只知道，泡在灭魂水里, 很痛, 非常痛。
时而霜冻时而灼烧，感觉全身都被撕裂开, 又被强行缝合起来。
沈霁当时只有一个念头, 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她的妹妹还那个男人手上，她必须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所以沈霁撑下来了。
她挣扎着从池子里爬出来, 面对的是千机充满恶意的笑容。
“没想到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居然真的成功了。”
“我的妹妹呢，快把她还给我”
千机坐在玉椅上，身着一袭赤红的袍子，有着一张比女人更为妖媚的脸，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盯着沈霁看，青丝并未束起，几缕发丝垂下，贴在他的胸膛处，更显得这人的肤白胜雪，甚至显现出几分摄人心魄的妖异。
沈霁被千机这般看着，心里生出惧意，可一想到自己才八岁的妹妹，便不再害怕，直接瞪了回去。
千机嘴角的笑容真了三分，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有反骨的人。
“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听话，她就不会被我做成死士。”毕竟活死人可没有办法威胁你。
“瞧，她正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觉呢。”
挥手招出一面水镜，沈霁看到她的妹妹正在床上睡得安稳，立刻松了口气，只要她没事就好。
便是再不肯替贼卖命，可沈霁唯一在乎的妹妹一直被千机控制住，因此她不得不做出违心之举。
修炼邪术，带着死士袭击那些小宗门，亲手抹去别人的灵智，将他们做成死士
沈霁的手上沾满了他人的鲜血，她的心也越来越冷硬，甚至可以杀死那些妄图叛宗的弟子，尽管他们交情不浅，勉强称得上朋友。
可身在这魔窟里，朋友又有什么用处。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的妹妹无事就好，一切的罪孽都可以由她来背负。
每隔三个月，沈霁就有一次机会可以与自己的妹妹见面。尽管沈霁从来不会去接近妹妹，只是站在远处望着她。
光是这样，沈霁就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在深渊中坚持下去。
但千机怎么可能让沈霁如愿，他养着一个废物可不是为了让她们上演姐妹温情的戏码。
“什么要让我潜入飞虹城”
“我不去”
千机冷冷一笑，连牙都没长齐的小虎崽子，真的以为自己有反抗的能力
“我的好徒儿，听话，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沈霁脸色愈发难看，只能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知道了，我会去的，只是在走之前，我要跟我妹妹说说话。”
“无妨。”
可对着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夺魂宗的妹妹，沈霁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憋出一句。
“小妹，照顾好自己，姐姐很快就会回来的。”
沈霁的妹妹同样也被千机取了名字，名为沈月。
十四岁的年纪，本该对离别之事有了概念，可沈月被千机故意养得不知人事。
“姐姐，早点回来。”
她对着沈霁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看得沈霁的心往下沉了又沉。
再这样下去，对小妹来说绝不是件好事，可她除了听从千机的话之外毫无办法。
二
沈霁和袁虹雨的初次见面绝对称不上浪漫。
一人扮作凡人，风尘仆仆，一人作男子打扮，慌张逃窜，结果就这么巧合地撞在了一起。
“这位美女姐姐，实在抱歉，我有急事，下次再向你赔罪。”
袁虹雨都没来得及细看自己撞到的女人相貌如何，就慌忙逃走了。
紧接着就有一男一女两人追赶过来，见到沈霁便问她。
“这位小姐，请问方才可曾见过这般身高，女扮男装的少女”
沈霁脸上微笑不变，用手指了指与袁虹雨逃跑方向相反的道路。
“多谢”
未曾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沈霁在死士的带领下往城中一处不起眼的舞馆走去。
谁能想到，夺魂宗居然在飞虹山庄眼皮子底下安了一处暗桩，而且还光明正大地开馆做生意。
不过夺魂宗人修炼的功法，乍一眼看上去与正道修士并无两样，通身也无邪气夺魂宗之所以被称为邪道，其原因大约全在炼制活死人的秘术上。
沈霁会舞，所以她在这里的身份就是位实力低微的舞姬，这样的人在这飞虹城中可太多了，丝毫不引人瞩目。
如果飞虹山庄的少庄主不会三天两头就跑来找她的话。
“美女姐姐，今天你也是这般愁眉不展的样子，这样不好不好。”
“若是你不来，那我还更高兴些。”
沈霁“啪”地一声，关上窗户，袁虹雨坐在树上，吊儿郎当地对里面喊。
“美女姐姐，我都来这么多次了，你总得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呵，我可不信你不知道。”
“可是从别人口中知道，和你亲口告诉我，意义完全不同啊。”
“美女姐姐，快告诉我嘛”
“你这个无赖”沈霁终于忍无可忍，推开窗户，“沈霁，你得到你想要的，走吧，别再来了”
袁虹雨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木盒，就朝沈霁扔了过去，差点砸到她。
“沈霁姐姐，我叫袁虹雨，你可千万要记住啊。”
怕又被沈霁骂上，袁虹雨滑下大树，几步就从这里跑开。
沈霁掀开木盒的盖子，里头装的是不知名的糕点，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她拿起一块，放入嘴中，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
姐姐啊。
三
沈霁究竟是如何跟袁虹雨的关系变得这般亲密呢
这样问她，她一时也说不出答案，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她就被袁虹雨死死缠上了。
“阿霁阿霁，我又琢磨出一种新的花茶，来帮我试试味道。”
“好。”沈霁坐在桌边，看袁虹雨用一双纤纤玉指熟练地倒水泡茶。
“阿雨，你现在怎的不叫我姐姐了明明我年长你三岁。”
“唔，因为我很喜欢你呀，如果一直姐姐、姐姐的叫你，总感觉怪怪的。”
“那你不是更该叫我姐姐吗”
面对沈霁的不解，袁虹雨没有再解释，只是将手上已经泡好的茶递给她。
“阿霁，你说，以我的手艺，将来可以在这飞虹城开店吧。”
“嗯。”
“那到时候我当老板，你当老板娘，店的名字就叫霁雨虹，怎么样”
“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不过，为什么我是老板娘”
“哎呀，我们两个一起开店嘛，我是老板，那你当然就是老板娘喽。”
“随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袁虹雨高兴地扑在沈霁身上，直接就把放在桌上的茶壶给打翻了，滚烫的茶水都泼在两人身上。
看到沈霁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袁虹雨只好小心翼翼地道歉。
“阿霁，对不起”
沈霁无奈，她早该习惯袁虹雨这咋咋呼呼冒冒失失的性子了。
“算了，我去准备热水和换洗衣服，总不能让你回去的时候就这样走在大街上。”
“嗯。”
袁虹雨泡在浴桶中，不时摆动手臂，在房间中激起水声，心中的感情在激荡因为她喜欢的人，仅隔着一道屏风，正坐在外头。
“别玩儿了，虽然你是修士，不怕着凉，但水凉后泡着也不舒服。”
“好。”
虽然这么说，但袁虹雨只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半边脸埋在水面之下，悄声吐气，看着气泡升到水面，然后炸裂开来。
唉，什么时候阿霁才能意识到她并不只是想做一个妹妹而已啊。
四
虽然沈霁有意隐瞒，但是她与袁虹雨交好的事还是被千机知道了。
对着水镜，沈霁死死克制住心中的怒意。
“乖徒儿，没想到啊，连飞虹山庄的少庄主都这么喜欢你。”
“正好，你可以在飞虹城再多待上几年，最好能让袁虹雨对你死心塌地。”
“不可能。”
“对了，沈月也已经十六岁，又有灵根，我已经让她开始修炼了呢。”
“够了，我会照你说的做，不过我可没有办法保证袁虹雨会爱上我。”
“呵，谁知道呢”
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千机切断了水镜之间的联系。
沈霁想要将眼前的东西都扫落在地，可桌上的茶具是袁虹雨送给她的礼物，她舍不得。
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沈霁止不住地叹气。
阿雨，你可千万不要爱上我啊。
五
原本与袁虹雨独处，是沈霁唯一真正快活自在的时间，可这段时光也渐渐开始让沈霁痛苦万分。
最让她痛苦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对袁虹雨产生了好感。
每次面对袁虹雨的笑颜，沈霁心中就一阵阵刺痛。
假若她不是千机的傀儡，袁虹雨也不是什么正道宗门的继承人，那该有多好。
六
“阿雨，你为何会喜欢我”
“最初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而且觉得你很有趣，想交你这个朋友。后来是因为，你不在意我的身份，也从来不会像我父亲那样禁止我做这做那，就算我不想继承飞虹山庄，你都会支持我。”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那，阿霁，你呢”
“没什么理由，等我察觉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这个人了。”
沈霁无奈地笑，或许是因为袁虹雨是她在漫漫黑夜中抓住的唯一一束光吧。
只是，她绝不愿伤害袁虹雨。
“阿雨，我给你跳支舞吧。”
长袖漫舞，羽衣蹁跹。
袁虹雨的目光追随着这个人，心神全被勾走。
紧接着，衣衫尽落，一室春光。
七
沈霁逃离了飞虹城，没有给袁虹雨留下任何口信。
她不想再做千机的傀儡。
尽管沈霁知道，以她合体期的修为去与渡劫初期的千机战斗，活下来的概率微乎其微，可那也比夹在妹妹和阿雨之间痛苦抉择要好得多。
死了，那就一了百了。
“千机，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沈霁一路杀到千机面前，就看到一个与她又五六分相像的女子持剑站在千机面前，神情冷漠，散发着骇人的杀气，一看就知这人平常杀人如麻。
这是她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妹妹沈月。
“哈哈，乖徒儿，你终于来了。”
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千机肆意大笑，他最喜欢看这种姐妹相残的好戏了。
“我可没做什么，一切都是她自愿。你说是不是，小月儿。”
沈月跪在千机面前让他摸头的样子刺痛了沈霁的心，她早该知道千机不可能好好待沈月的。
“我要和你拼了”
“小月儿，上，让你亲爱的姐姐尝尝你的本事。”
“是，主人。”
最终，在千机的放任下，沈霁和沈月拼成了两败俱伤，沈霁耗尽最后一口气，杀了她最爱的妹妹。
既然她已经被千机洗脑，那不如就让自己亲手送她上黄泉路，到时再向她道歉吧。
在沈霁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是千机俯下身子凑近的样子。
“哎呀，又一个沈霁被玩坏了，不过好像暂时还没死，就扔进灭魂池里吧。”
“要是活下来，那我就多了一个合体期的玩具，死了就当灭魂水的养料吧。”
八
沈霁果真没死，成了活死人，只是不知为何，她还保留着神智。
当然，这一点她好好瞒着，连千机都没能发现有何不对。
在沈霁被做成死士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千机留在身边，沈霁也因此察觉到，千机每三个月就有一个虚弱期，在这时候，千机从来不会踏出禁地。
就连没有神智的死士也不被允许近身。
这是绝好的机会，沈霁想。
千机给沈霁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让她去暗杀袁虹雨。
沈霁自然去了，可当她看到袁虹雨时，震惊地发现，她居然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婴。
袁虹雨对别人说，这是她和爱人的孩子，只是她的爱人已经失踪了，她正在寻她。
沈霁心中大震，差点没能隐藏住自己的气息。
那，那是她和阿雨的孩子
这时候，沈霁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分裂成两半，一边为这孩子的存在而欣喜，另一边却冷漠甚至有些愤恨。
她如今只是个活死人，已经没有资格再陪在阿雨身边。
所以沈霁做出了一个让她的余生都在后悔的决定。
她制造了一个与自己十成相似的傀儡，又幻化成千机的样子，在袁虹雨面前演了一出戏。
目的就是为了让袁虹雨误以为她被人杀死。
阿雨，你有光明的前程，不该在她身上浪费大好时光啊。
九
沈霁算好日期，在千机的虚弱期潜进了夺魂宗的禁地。
“千机，你可曾想过，你也会有这样一天”
“哈哈，沈霁，你居然没有丧失神智。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啊。”
“我千机夺舍几代人，终于等来了你。”
“不愧是当初被我一眼挑中的好徒弟。”
出乎沈霁意料，千机没有慌张，甚至开始疯狂大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意。
“来吧，乖徒儿，杀了我。”然后我便能在你的身体中重生。
“不必你要求，我自然会行动。”
沈霁一剑刺穿毫不反抗的千机，然后她震惊地看到千机的身体中冒出紫黑色的雾气，包裹住她的全身。
沈霁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她就成了夺魂宗的新一任宗主千机。
千机给自己脸上覆了一层骨膜，又变幻身形，其他人根本没有察觉宗主已经换了一个人。
沈霁可以跟千机沟通，也猜测出她自己没有消失的缘由。
大约是她的灵魂撕裂后，千机和她的一半灵魂融为了一体，而另一半则尚未被侵蚀。
沈霁偶尔也会控制身体，去飞虹城看看袁虹雨的近况，只是她很少出门，看得更多的是袁珏君。
珏，合在一起的两块玉。
阿雨还是没能忘记她啊。
十
自袁虹雨当上飞虹山庄的庄主之后，就下令门内弟子追杀夺魂宗人。
两个门派之间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拉锯战。
沈霁能保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在守着袁珏君安然无恙从临观小世界出来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让这一切都画上休止符。
千机是个疯子，沈霁也快了。
在千机的默许下，沈霁联合了邪道数位合体和渡劫期的大能，要一齐攻打飞虹山庄，作为交易，她会在歼灭飞虹山庄后将制作死士的秘法交出。
她故意透露出消息，袁虹雨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沈霁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唯一的意外就是，千机居然把袁珏君带到了夺魂宗本部，还趁她心神不稳，控制身体后挟持了袁珏君作为人质。
袁虹雨被千机威胁住，沈霁心中焦急，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她就再也无法带千机一起死了。
好在，那个叫华珣的孩子不顾危险冲了上来，千机一手抓着袁珏君，一手跟她战斗。
沈霁趁千机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被华珣的剑刺中腰腹，一瞬的疼痛让千机又差点控制身体。
这时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便将袁珏君抛给华珣，朝袁虹雨冲了过去。
袁虹雨持剑准备战斗，可她没想到罪孽多端臭名昭著的仇人“千机”会直直地撞上她的剑。
沈霁脸上的纹路渐渐消散，露出了她原本的样子，只是脸色差得吓人。
“阿阿霁”
沈霁露出释然的笑容。
“阿雨，对不起。”
“沈霁”
袁珏君跑了过来，满脸焦急，眼中的泪水要落不落。
“小君，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不要为了我而哭泣。”
“还有，对不起”让你看到这般狼狈的我。
沈霁终于闭上眼睛，留给袁虹雨的只有一具破烂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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