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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裴策依旧保持着持弓射箭的姿势, 他稳稳骑在雪骢背上，一身沉黑，神情杀伐, 如地狱来的魔鬼。
他看着跌落在地的小姑娘, 紧紧抿着唇, 不知该喜悦还是生气。她明明没有被绑架, 却想要离开京都, 离开他。
这让他打乱所有布局，只为确保她在城中的决绝，彻彻底底成了一个笑话
朱裴策握紧手中的缰绳，想要问她为什么，可到嘴边的问话却硬生生说不出口。
一阵钝痛从心口蔓延，这个被百姓奉为神明，高高在上的太子，惯常不露喜怒的脸上终是有了裂痕。
林晞的脸庞上沾了灰尘，掩不住的狼狈，却是依旧明眸皓齿，黑发雪颜，难掩绝色姿容。唯一不同的便是, 那双莹润黑眸里, 再也不似以往的澄澈淡然，而是盛满了慌张。
对，恐惧到极致的慌张。
城门的将士从突变中反应过来, 看到被一箭射落在地的女子, 以为是殿下一路追捕的刺客，连忙上前将人团团围住，用长矛对准, 不让她有任何反击的可能。
林晞对这一切恍若未见，只安静地坐在地上，看着远处马上的男人。
一阵夜风吹来，吹起她散落肩头的零落乌发，在这肃穆又冷漠的城门口，显得如此瘦弱可怜。
可怜得让人想要拥在怀里好好疼惜，再舍不得受任何风雨侵袭。
朱裴策忍住想要将她一揽入怀的冲动，驱马上前几步，凤眸里冷冷清清，喝了一声“退下”
周围的士兵立即应声而退，规规矩矩地退出三米远，收起长矛，垂首立在一边。
他看到小红马的血汨汨流淌，一直蔓延到林晞月白色的裙摆，染成了一大片红，看到她不自在地往外挪了挪，微微蹙着眉心。
朱裴策漆黑凤眸里墨色翻滚，沉默了很久，才朝她的方向伸出手，沉哑着嗓音“林晞，过来。”
地上的血迹、飞扬的尘土，都让他的心狠狠揪起，他不愿他的小姑娘沾染任何污秽，哪怕是一点点尘土或是血迹。
此刻，只要她起身向他走来，只要她将手放在他掌心，愿意在东宫与他并肩俯视天下，他便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追究了。
只要她说，此次逃离城外是受人蛊惑，非她本愿，他就放下过去，将所有尊荣捧到她面前任由挑选。
可是，林晞并没有这么做。
他亲眼看着平日里柔顺乖巧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起身，寒风扯着她带血的衣裙，说不出的凄美。她朝他灿然一笑，在他仍在意犹未尽时，决然转身，飞快地奔上了城楼。
城楼上并没有多少官兵，林晞跑到城楼无人的一角，单薄的肩背紧紧靠着外围墙，只用余光不停地在城楼外逡巡。
城外不知何时聚集了大批的官兵，将整个京都城门围得严丝合缝，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终于在极远的一角，瞥见王兄清辉朗月般的身影。
王兄同样默默凝视着她，因隔得远，她并没有看清对方的表情，可却能真真切切的感知到他的担忧。
她尚且来不及朝王兄露出一抹笑，城楼上便传来一阵纷踏的脚步声。
林晞戒备地转头，就看到眉落寒霜、满身玄黑的男人绕过烽火台，在距离她十步外站定，他似乎含着怒气，冷着声音又重复一遍“林晞，过来”
林晞不动，紧紧咬着唇瓣，贴在外围墙的手指抓着石砖，直抓得指甲泛白。
城楼外忽然传来了几声鸣号，紧接着定国公骑马而来，他仰起头，仔细看了几眼角落的林晞，又将目光落在朱裴策身上，不悦道“太子，这就是你说的迎接西南军之道”
他们当初明明约定，太子携赵靓溪并肩登上城楼，以彰显她赵家女太子妃的尊贵身份。与此同时，大开城门，花灯满街，百姓击鼓相迎，方能犒赏西南军，重振威武士气。
可如今呢
不仅城门关闭，让无数次打胜仗的西南军吃了闭门羹，城楼上的人竟然也换了旭国公主林晞
黄口小儿竟然欺骗于他
当着这么多追随他的心腹将士们的面，定国公顿时觉得朱裴策当众扇了他狠狠一巴掌。
他心底蹿起股火，对朱裴策怒目而视“太子，你既已拟好奏本改立赵家女为太子妃，今日又为何让那旭国公主上城楼身为一国储君，就该如此言而无信吗”
闻言，朱裴策并未搭理定国公，而是第一时间去看林晞的神色，去看看她是否因为定国公的话而误会他的本意，而受伤哭泣。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解释与安慰的话语，甚至承诺都可以
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伤怀都没有。
他的小姑娘至始至终抿着苍白的唇，那双星子般的眼睛，在听到定国公那句“改立赵家女为太子妃”时，甚至露出了早已了然的嘲弄。
朱裴策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小姑娘嘴角的嘲弄刺痛了他的心，压抑的感觉铺天盖地的涌过来，他痛苦地握紧了沉金剑，低声叫她“晞晞。”
正在此时，西南军内部却骤然骚，动起来，其中一半的士兵往东退开几步，纷纷拔剑对准定国公。而定国公身侧的士兵亦拔剑防守，一时间剑拔弩张，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定国公老眼瞧着为首逆反的将领，并不放在眼里，冷笑连连“林木，你好大的胆子，逆反罪当诛九族，你就不怕城中妻儿族人受你连累吗”
林木高扬起下巴，朝城楼的方向遥遥一敬，不屑道“我林木全族誓死效忠皇室，忠的是朱姓，与你一个赵姓人有什么相干你算什么东西”
“你”
定国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猛的抬头，正与朱裴策的视线相撞。
那位羽翼已成的储君，正占据高位俯视城下，眸子里杀气弥漫，冰凉且沉稳的声音同时落下“定国公，做了多年的梦，也该醒了。这江山天下该姓什么，你可莫要忘了。”
城楼下，定国公的心腹面面相觑，皆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齐刷刷望向面前已显老态的男人。
“哈哈哈”
一阵狂笑突起，定国公大笑着拔剑直指城楼，无畏无惧“朱裴策，仅凭西南军里这么些反军，你就想杀我你未免也太过天真”
的确，此次犒赏西南军，定国公带入城的大多是心腹将领，站在朱裴策一边的仅仅占三分之一。若按原计划，待西南军进入京都后关闭城门，城中的禁卫军就可以将之围困，对方绝无反杀能力。
只是如今城门提前关闭，城内的禁卫军出不来，外面的西南军大部分归顺定国公，朱裴策的胜算极小。
定国公一脸挑衅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拉扯长大的太子“太子莫要作无谓挣扎，就算你此次将老夫擒了，仍驻守在边关突厥边境的剩余西南军会甘心吗掌管西南军虎符的可是老夫”
朱裴策并未回应，只面目沉沉地望着这一切，也正是如此沉稳不辨喜怒的作为，才使得全朝畏惧且敬重。
看着朱裴策处变不惊的态度，蓦地，定国公心中一阵发虚，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林木看着定国公由傲慢到怀疑的表情变化，大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张联名状，上头盖着西南军中，仍驻守边疆将领的印章并红手印。
他用长矛挑着，举到对方面前“定国公，这是西南军各将领的投名状，只愿效忠殿下，而并非你。”
定国公一时愣住，他瞪着发红的眼，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过去，除了他带着的几个心腹，军中其他将领的名字竟然都在上头，一个都没少。
他的脸色登地变了，往身后大喊一声“冲出去，撤”
按照如今城外的局势，他仍有机会带着心腹余兵逃出生天。
可他带着人还没奔出几步，又听远处传来滚滚的马蹄声，大批的人马飞速赶来，踏得地面巨震，尘土飞杨。
不知是谁惊恐地喊了一声“不好，是太子的东郊军。”
如此，定国公大势已去，被林木的军队围困在城下一角，再难翻身。
当下，胜负已定。当场众人皆知，这一场外戚干政的乱局，终于将在东宫的雷霆手段中渐渐回归正轨。
西南军中连带着包抄而来的东郊军，顿时发出阵阵欢呼“殿下万岁殿下万岁”
然而，朱裴策面上并未有任何波动，他重又朝角落的林晞走了几步，向他的小姑娘伸出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诱哄着“晞晞，过来，孤接你回家。”
眼下定国公大势已去，他再也不用顾忌什么，此刻，他只想牵着林晞的手，带着她去瞧他殚精竭虑、一力守下的壮美山河。
只是，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却连连摇头，神色凄惶又抗拒，她说“太子殿下，我只是一个你思念成疾的替身，实在当不得这份厚爱。”
朱裴策愣住，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袖中的手掌握了又松，只觉得今日她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是如此刺耳，又是如此真实，让他难以回答。
他不知道顿了多久，斟酌了多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重新响起“晞晞，生生世世，孤都要将你留在身边。”
他明明白白地看到林晞雾蒙蒙的双眸中露出的绝望，小姑娘微微颤栗着身体，踩上外城墙突起的高阶。
“晞晞，别踩，下来”他脱口而出的焦急惊惶，与他平素沉稳冷酷的样子极不相配，甚至连他自己都未预料，真正惊恐时，连发出的每一个音都是颤抖的。
只是，林晞一步一步往上，她清冷的目光落在男人焦急惊惶的俊脸，带着血污的月白云纹锦裙在夜空中翻飞如蝶，又是那样凉薄凄美。
她最后回眸，朝他轻笑，言语却极坚定“旭国的公主，只能和离，不可为妾。”
说罢，她纵身一跃，跳下了高高的城楼。这一抹月白翻飞的身影急剧下坠，朱裴策几乎瞬移到城墙边，用力去抓下坠的人儿，却只有一片裙摆划过手心，他连握拳抓住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目光满心满意都在林晞的身上，并未察觉到城楼外被围困的一角，定国公挽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如入无人之境，飞快在空中穿梭，最后完完全全从林晞的后背穿入，又从前胸破出。
林晞急速下坠的单薄身子被箭的力量撞得剧烈一倾，那瞬间空气仿佛凝固。
在场的人，永远都忘不了这一日，厉朝高高在上、从未乱过阵脚的太子，发狂似的红着眼眶，喊得声嘶力竭“不要”
可，空中中箭的姑娘，最终还是重重落在了地上，鲜血自她的后背前胸汹涌流出，将那身月白的衣裙染得鲜红无比。
城门大开，朱裴策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出，见到坠落地上了无生气的小姑娘，他茫然了一瞬，忽而附身跪地将她单薄的身子抱在怀里，犹如对待一件珍宝。
他喃喃着，不知是说给她，还是说给自己听“我的太子妃，一直都是你啊”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林晞苍白憔悴的小脸，以及她身上似乎永远也止不住的鲜血。
朱裴策着急起来，颤抖着手去捂她受箭的伤口，心疼得浑身颤抖“晞晞，你疼不疼”
可就算是捂，那血也从他的指缝中溢出滚落，他又慌慌张张地用手去替她抹去背上的血。
突然，他手中一顿，发红的凤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小姑娘的肩头
他看见那只描画得栩栩如生的火凤凰，那只曾经就算沾了水，任他揉搓也丝毫不褪色的火凤凰，正一点一点失去轮廓。
最终，在无穷无尽从伤口溢出的鲜血中，火凤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在那相同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块褐色胎记。
一块深深刻在他脑海里，永远不会被忘却的胎记。
热烫的泪，从男人眼里滚滚落下，他抱着她的小姑娘，一直以来心心念念寻找，想要呵护一生的小姑娘，痛哭出声
“竟然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哈哈哈，本来身体不舒服想睡的，但是评论区又一次让我斗志昂扬。后天见了
我们的女主，她终于跳了。
晚上我对老公说我可爱的小读者都盼着女主跳楼呢，老子今天就让她跳
老公所以，跳了楼，女主就死了，全文完了是吗
感谢在20210715 11:38:3220210716 00:0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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