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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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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静典雅的卧房之中, 明媚的阳光透过轩楻映入室内,斑斑点点的细碎柔光照在了那张老檀木美人榻上。

    屋内点上了具有安神功效的檀香,淡淡的安神香萦绕在萧邺周身, 他坐在塌上, 一脸平静地看向已经昏迷了一夜的扶玉。

    指尖一寸寸往下, 萧邺的指腹抚过白璧无瑕的脸颊, 而后停留在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瓣上,久久不进水,原本清润粉嫩的樱桃小嘴, 就这么枯萎下去。

    扶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萧邺紧皱眉头, 目光沉沉打量起这具娇弱的身体。

    萧邺面色不显,看上去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内心却早就焦急如焚。

    他从来都对自己的所有之物, 有着强烈的处置意向,可现在他还没和扶玉好好较量上一番,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轻轻巧巧没了性命呢

    一想到扶玉可能会死,萧邺便无法接受,他不允许扶玉逃出自己的掌握。

    那日在舟船上, 萧邺平生难得的大意了,以至于出了差池,使得扶玉不小心中了带着剧毒的暗器。

    彼时, 萧邺才将将唤了琴刀一声, 扶玉却突然转好了许多, 见她尚且身子安好,且心里堵着一口多日未发泄的恶气,萧邺便将扶玉留在了塌上, 出去和琴刀商讨要事。

    与琴刀谈话时,萧邺留了点目光看顾扶玉那边的情况,她乖乖地侧卧在那,一点也没有乱动。

    但萧邺未料及的是,那群黑衣人竟然还有一个活口,那黑衣人突然出现在萧邺身后,手握利刀,砍向了萧邺后颈,所幸萧邺身手高超,他弹指一挥,那把刀反倒成了黑衣人的催命符。

    躺在血泊中黑衣人挣扎着最后一口气,从袖中抽出了暗器,眼见刺杀萧邺不成,暗器方向一转,刺向了浑然不觉的扶玉。

    萧邺反应过来之时,扶玉的胸口已经涌出了黑血,那刺客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死地僵硬在那儿。

    听到外面轻轻的敲门声,萧邺暂缓思绪,他收回在扶玉唇畔上的手,视线也从扶玉身上离开。

    他抬手拉了下系在帐幔上的银色铃铛,这铃铛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但触发了和屋外相连的机关,屋外的人得到了允许进入的命令。

    萧邺掀开烟紫色的层层帷帐,白鹤长鸣屏风外,琴刀带着一个手端汤药的小姑娘站在外头,这个小姑娘便是当日和扶玉一起的桃红。

    琴刀开口道“世子,药熬好了,我让桃红姑娘上去服侍。”

    萧邺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人,虽然只是目光一掠,但桃红却感受到了深切的压迫感,端着盘子的手忍不住发颤哆嗦。

    萧邺沉吟点头,“你便留在外头,这个端药的小丫头随我进来。”

    琴刀一愣,他原以为让桃红的去服侍扶玉喝药便可,却不想世子这么上心。

    他再次认识到,世子对待这个唤为扶玉的姑娘很是不一般,他们原本急着赶路回京,但因为扶玉中了剧毒,船上药物欠缺,且路途奔波,于扶玉恢复身体无益,世子硬生生改了行程,在许都落了脚。

    原本留在许都的世子还要担忧老侯爷的身子,所幸昨日京城递来好消息,前些日子平阳侯府来了一个神医,硬生生把老侯爷从鬼门关那里抢回来,如今已是下榻无碍了。

    美人塌上,扶玉柔软无力地躺在了萧邺的怀中,萧邺一手环着纤纤细腰,一手牵着扶玉的手掌,五指相扣,他的手很暖,以至于更加明显感受到了扶玉手心的冰冷。

    桃红一眼都不敢多看萧邺,她小心翼翼搅动汤药,一股冒着白烟的热气飘飘然飞在帷帐中,又很快散发掉。

    感觉到这药的温度不会烫嘴的时候,桃红缓缓将盛了汤药的勺子移到扶玉嘴边,只是昏迷之中的扶玉紧闭唇齿,哪里服得下去。

    在萧邺目光逼人的视线下,桃红更觉得喂药这事难办,举步维艰。

    桃红许久都没有顺利喂下一口药,反倒让褐色的汤药沾湿了扶玉的脖颈和衣衫,萧邺沉了目光,板着脸,凉凉道“把药放着,人出去。”

    这句带了些许怒意的话,震得桃红面容僵硬,她连忙不迭退了出去。

    原本就安静的卧室只剩下塌上二人,萧邺缓缓放下扶玉,将她放平在塌上,他接过放在床头的那碗汤药,捏住扶玉的下巴,将碗中的汤药一点点灌入扶玉口中。

    尽管萧邺让扶玉张了嘴,但那汤药还未进入扶玉口中,皓齿便又紧紧咬住合上,汤药无法进入扶玉口中,和先前一样顺着嘴角,滑落到细嫩的秀颈上,沾湿了素白衣领。

    几番失败后,萧邺蹙起了眉头,静静凝视这张容颜,萧邺的脑子中闪过了一个念头,用帕子擦掉湿淋淋的汤水后,萧邺朝外道“再送一碗进来。”

    桃红熬药时便多熬了几碗,所以萧邺一发话,一碗满满当当的褐色汤药马上就送了进来。

    桃红不敢多留在卧房中,把药放在床榻旁边的紫檀架上,便又退了出去。

    还有几步便要走到屏风外,桃红好奇心一起,大着胆子一瞧,那如修罗一般的男人捧起碗,居然自己喝下药,压上了无知无觉的那人。

    风一吹,帷帐轻轻浮动,藏在朦胧中的两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很是引人遐想。

    看到这一幕,桃红不禁红了脸,她垂着头慌忙跑了出去,把琴刀看得一愣一愣的。

    琴刀朝屏风那看了一眼,但层层屏障,哪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这激起了琴刀的兴致,他将长刀一横,拦住了桃红的去路,“不过是去送碗药,怎么脸这么红”

    桃红哪里好意思说,她只一头想出去,根本不看琴刀,“我的脸本来就这样。”

    见桃红不肯多说,琴刀自然不好再多为难她,他收了刀剑,桃红见隙小跑着出去了。

    许都客栈。

    那日意外后,萧氏兄妹随萧邺一同留在了许都。

    萧怀琅坐在书案后沉心翻阅书籍,直到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才停了要翻往下一页的想法。

    拇指按在才看过的那页,萧怀琅的目光射向了敞开的门扇。

    “兄长,兄长”

    一道莽莽撞撞,又娇滴滴的女儿家声音传入萧怀琅耳中,他收了书,将翻阅过的书籍归整好,慢慢踱步走了出去。

    便是萧若玫没有出声,萧怀琅也能从她那一蹦一跳的脚步声中感知到她的到来,经年的相处,他对萧若玫的每一处都很熟悉。

    萧若玫风风火火进来后,就见萧怀琅一番谦谦君子样儿笑着面对自己。

    一路小跑,停下来却更疲累,萧若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走到萧怀琅身前,开口道“大哥,都说久病成医,这些年你一直自己扎针灸祛毒,效果也属实不错,不然你去为那位姑娘试一试”

    今日去看过扶玉,那张半点血色都无的容颜深深印在了萧若玫心里,萧若玫虽然并不精通医术,但只单看那一眼,便明了扶玉当下的情况十分凶险,若是不再做些什么,只怕美人不日就要香消玉殒。

    虽然不曾见过扶玉,但萧若玫每日都会来他这说一说那边的情况,根据萧若玫的只言片语,萧怀琅也差不多知道扶玉的状况不太好,他不想去招惹这个麻烦。

    他道“那位我可不敢轻易去碰,眼下世子日日小心用药也没见效,我何必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看着面红齿白的小妹,萧怀琅又道“眼下萧邺不愿尚公主,我虽不知他不愿的想法在何,但若是那位姑娘丢了性命,你不就少了一个碍手碍脚的障碍物吗”

    听到这番话,萧若玫使劲摇了摇头,她很认真道“我没有那么想,虽然和那位姑娘接触不多,但那好歹也是一条性命。若是邺哥哥愿意娶我,那固然是好的,但若是被赐婚给苏家公子,那也是我自己的命数,我都会接受的。”

    萧怀琅视线一凝,问道“只要是命数,你都愿意接受”

    萧若玫“嗯”了一声,乖巧点头。

    但萧怀琅接下来的那句话却让她僵持住了。

    她听见从来都是翩翩君子的兄长口出惊心之语,萧怀琅拿一种无波无澜的语调对她道“如果这个所谓的命数,包括让你成为大皇兄的人呢”

    发现兄长看向自己的目光微微闪烁,有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占有情绪,萧若玫不禁后退了一步,但她退,萧怀琅便要进。

    她看着兄长一步步向自己走近,萧怀琅笑颜绽放,问道“小六这是做什么兄长又不会伤害你,你怕我作甚”

    萧若玫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她垂下眼眸,避过了萧怀琅一瞬不瞬的视线,一遍遍告诉自己,兄长只是在打比方开玩笑罢了,并非真心之语。

    她很快整理好思绪,又如往常那般亲亲热热勾起萧怀琅的手臂,笑嘻嘻道“兄长是待我最好的人了,我喜欢兄长还来不及,怎么会害怕兄长。”

    闻言,萧怀琅满意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会心一笑,“真乖。”

    “我们一起去看看扶玉姑娘”

    萧若玫歪头,笑着对萧怀琅道。

    京城,养心殿。

    一幅斑驳的画卷徐徐展开,上面的朱丹墨迹全然晕开,各种颜色的丹青交杂在一起,很难再将原先的画面还原,只从那模糊的轮廓中,猜出那是一卷美人图。

    正值强壮之年的帝王沉沉叹了一口气,手指在画卷边缘缓缓擦过,不料这画卷被雨水浸得太透,题字的尾端那里,也是黑乎乎一片。

    见皇帝的手指末梢沾了少许黑墨,陪同在身旁的平阳侯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的目光静静落在了这幅残画上。

    从来威严的皇帝露出一丝苦笑,他看向被自己连夜叫来的平阳侯萧承平,语气深沉。

    “快二十年了,朕一直把这幅画珍藏的很好,画上的笔墨不曾脱落过,连画技最精湛的画师都说不用修补,这是朕一直小心翼翼才做到的。谁能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全大胤朝修建得最精雕细琢的皇宫,墙体居然会被雨水渗透,多么可笑。”

    “朕的爱画就这么遭了难。”

    见自己最优秀的画作毁于一旦,平阳侯眼里闪过一丝沉痛,但他不能表现得比帝王更不痛快,只是将那份痛意放在了心里。

    皇帝收了放在画卷上的视线,问道“承平,你还能做出一幅这么惊艳似本人的作品吗”

    平阳侯摇了摇头,不单单是多年后画技退步的原因,更多在于时光荏苒,伊人音容笑貌犹记心中,但记忆渐渐模糊,他已经快记不得那人的绝色容颜了。

    平阳侯十指交在一处,手臂朝前一推,回答皇帝的问题,“陛下,恕臣无法为您分忧,臣已多年不碰作画,手艺生疏。”

    他抬眼瞧了一眼威严的帝王,他和这个手握皇权的帝王一起走过了风风雨雨的几十年,见证了他在禹国为质子的数十年艰难岁月,也见证了他一步步登上帝王之位的血腥之路。

    平阳侯顿了顿,又道“再者,佳人音容不再,臣年老记忆衰退,很难再做出和原画不相上下的画作。”

    皇帝无奈,“也是,朕也快记不清她的长相了,她从来都没有入过朕的梦,相必是恨极朕了。朕只能通过一幅幅和真人七八分相像的画卷来把她的容貌刻在心底,你说,多可笑。”

    皇帝收回落在画卷上的视线,手一招,候在一旁的太监立即走了上来,吩咐道“将这画送到翰林图画院,命周翰林小心修补。”

    这句话刚落下,一群太监走上来收走画,他们并没有直接把这画卷起来,而是每人隔少许距离,小心翼翼地将这画移了出去。

    皇帝坐回代表帝王威仪的位置上,打开一封奏折,看了不过几个字眼,便一脸怒气地将奏折扔了出去。

    不巧,这奏折刚好落在平阳侯脚边,他捡起来一看,果然,又是和苏家有关系。

    皇帝一直把苏家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可偏偏这家人不知好歹,仗着当年扶位有功,买卖官位,强抢百姓田产,没有一刻不是在挑战皇帝的下线,真可谓是嚣张跋扈了得。

    皇帝脸上仍旧怒意沉沉,他黑着一张脸,想到了什么,问平阳侯,“我听说太子不日前派人去刺杀世子,他可还安然无恙”

    “小儿前日来过家书,说是并未受到什么伤,只是路上遇到了些小事,暂且不能返京。”

    “但陛下命他所操办之事,已经全部查清。苏家一党不仅把手伸到了扬州科场,其他地方也插了手,眼下苏家的势力不少,想要连根拔起,恐怕不容易。”

    皇帝不屑地呵了一口气,话语里有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威严,“朕难道会害怕他们偌大一个苏家,一个倚靠朕成长起来的门阀,最终也是要折在朕手下,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朕从来都耗得起,跟他们耗。”

    “首先,我就要废了太子。”

    坐在帝王宝座上的人如是说。

    一番豪言壮语后,皇帝又关心问道“听说是不世出神医出手救下老侯爷一命,那医者可是药神谷来的”

    一听到药神谷这敏感之地,平阳侯忍不住心一提。

    听说当年禹国的一部分皇族便是被药神谷所藏,但药神谷是个诡秘之地,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位置,皇帝更是多年追查无果。这一两三年,皇帝原本已经慢慢歇了那颗心,怎么料及,这一号人又主动出现了。

    平阳侯如实回答,“臣没有见到那医者,故而不确定那药是否来自药神谷,当时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将药送到府上,而老父病重,只能拼命一试,不想真救回一条命。听那小孩说,他是在城外见到了一个蒙面人,那蒙面人用银子支使他跑这一趟,其余一概不知。”

    皇帝道“全天下只有药神谷有那医死人活白骨的能力,不出意外,定是药神谷出手。不过,朕想不通他们为何出手。”

    “老父不曾与药神谷有过交集,臣也一直心中受困,眼下,怕是成了未解的谜团。”

    许都是个三面环海,背靠高山的孤岛小城,这里道路不通,知识贫瘠,大夫也多半是中庸之辈,开的方子、建议的治疗方式,大都严严谨谨挑不出错处,但也不见一点疗效。

    之后几日,萧邺仍旧照那日的法子,一口一口渡扶玉喝下药,连日的药物滋养,使得扶玉干枯的唇瓣终于有了一些莹润的光泽,但药效还是不大,扶玉的气色仍旧未恢复,毒性也未能清除丝毫。

    若不是此刻不能轻易移动扶玉,只怕毒素扩散地更快,萧邺真想现在就带扶玉回京城医治,他已经下了紧急密令,很快就会有医术精湛的大夫来此。

    这日,客房里迎来了许都的最后一个大夫。

    隔着一层隐隐约约的寝帐,年轻的医者自大夸耀自己“我可是和药神谷的神医有过一面之缘,从他身上学了不少本事,这点小病,我一瞧便能说出一二。”

    说罢,隔着一层薄薄的锦帕,他将手指搭在扶玉的手腕上,闭着眼,屏气凝神,一脸专注地为扶玉把脉。

    诊脉之时,萧邺抱着扶玉靠在自己身上,他久久凝视扶玉,只见原本琼姿花貌、粉雕玉琢的脸蛋,此刻面上覆着一层惨白的、死气沉沉的气息,扶玉鼻息微弱,萧邺偶尔都会怀疑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见医者收了手,萧邺沉声问道“如何”

    一脸年轻的医者才搭完脉,脸上再也没有方才轻松的姿态,他引萧邺出了卧室,站在屏风口,语气凝重,“这位公子,我看那姑娘是没救了,你还是提前准备后事罢。”

    连日来,不知迎来退去多少庸医,就是不见扶玉醒转,萧邺的暴脾气再也忍不住了。

    “滚滚滚”

    萧邺一声令下,琴刀又一次将背着行医箱的大夫推了出去。

    见萧邺按着眉心,神情凝在一处,看起来很是疲乏的样子,琴刀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这时,门口传来阵阵吵嚷声,才被赶走的大夫骂骂咧咧在门口不肯离去。

    萧邺眉眼散发出寒光,他本就心情不好,这人偏又不知好歹,一点医术都无,还敢来面前班门弄斧。

    正好将怒意发泄在这不知好歹的人身上,萧邺袖中飞出一只短小的利刀,他的刀法从来都是快而准,那人被这横天飞刀吓住,再也不敢在门前撒泼,屁股尿流滚了出去。

    萧怀琅来到萧邺下榻之处时,见到的正好就是这么一幅不怎么平和的画面。

    他抚掌笑着走进门,赞道“世子的刀法又有长进了,相比之下,本皇子真的是疏于勤练,反倒是退步了许多。”

    虽然萧怀琅随萧邺一同在许都落了脚,但这是连日来萧邺第一次见到病弱体虚的这位大皇子。

    萧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道“大皇子怎么今日有闲心来我这处”

    萧怀琅往后瞧了一眼跟在屁股后面的萧若玫,只见萧若玫展颜一笑,他也不知觉眉目轻展。

    他说明了来意,“我此番是为了中毒的那姑娘来的,中毒者若是多日仍旧不醒转,只喝些汤汤水水终归无用。在我所熟知的众多解毒之法中,针灸和泡温泉祛毒是最有效的法子。”

    言罢,萧怀琅又道“可否让我去瞧一眼那姑娘,我好斟酌怎么下手医治。”

    听此,萧邺眉头一挑,他虽然与萧怀琅没有多少深交,但也听闻此人从胎里头便带了毒,能活下来又长成人,确实一件既不可思议又了不得的事。

    萧邺确实听闻萧怀琅对解毒这一难术颇有心得,此刻一筹莫展,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让萧怀琅一试。

    二人随萧邺进屋,萧邺掀开垂落在地的纱质帷帐,离开了遮掩视线的帐幔后,萧怀琅第一次见到了扶玉的真容。

    看到扶玉真容的那一刻,萧怀琅犹豫地朝萧邺看了一眼,最后视线又回到了扶玉身上,像,实在是太像了。

    年幼时,萧怀琅渴望父爱,他仗着身体虚弱,日日去皇帝寝殿求见帝王,次数多了,皇帝也就让他随意进出寝殿。

    一次,因北狄偷袭边关,皇帝未收拾书案,便去了议政厅议事,而萧怀琅正巧看见了那些未来得及收拾好的画卷,那一幅幅画卷上的盛世容颜深深刻在了萧怀琅心底,不为其他,只因为他每日都能看见和画卷上女人相貌相似的宫妃。

    后来,萧怀琅慢慢听到了皇帝的公开秘密,更加印证了自己曾经的想法,他的父皇一直再找赝品慰藉自己。

    他不知道若是父皇看见扶玉这张脸,会有多么疯狂,扶玉几乎和画卷上之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宫里头的那些赝品再也没有一个比扶玉更像。

    萧怀琅异样的目光自然逃不过萧邺的眼,但萧邺只从那目光中看出了诧异,也就没有多放在心上。

    “如何”萧邺问道。

    虽然还未诊脉,但萧怀琅只看了扶玉几眼,便断出一二,他回答道“姑娘所中之毒十分怪异,但不巧,我曾经研究过解这毒的法子。”

    “这种毒唤做蚕丝曜,它是由蜈蚣和毒蛛交合的产物,两毒相逢,毒上加毒,练成的毒素更是非同一般。这种毒素很有迷惑性,侵入人体内部后,我们一般都无法发现身体发黑,等到毒素悄无声息侵入骨髓,身体才会发青变黑,但到那时,却是再也来不及了。”

    萧怀琅话音刚落,萧邺便立刻回头看了看扶玉,他将萧氏兄妹请出卧房后,拉上帷帐,仔仔细细将扶玉全身上下检查一遍后,舒出一口后怕的浊气。

    幸好,她的身上仍旧洁白无瑕,不见一丝乌青之色,只要现在消了余毒,就能解除危机。

    萧邺这才安了心,他走出去询问道“大皇子,你可有把握”

    萧怀琅皱着眉,“这是苏家的独门密毒,当年我母妃便是被这毒所害,我研究多年,最后归纳了一个周全的法子,曾在两人身上试验过这个解毒之法,行之有效,完全能保下性命。”

    见萧邺一脸不放心地盯着自己,萧怀琅又补充道“不过,我的解毒之法见效后,会有一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后遗症。”

    “后遗症”

    萧邺立马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他提声问道“什么后遗症”

    萧怀琅紧紧闭唇不肯说,最后到底在萧邺不容置疑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摸了摸鼻头,打马虎眼道“嗯,这后遗症不会伤及性命,只是有点小麻烦。反正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慢慢来,不急于一时哈。”

    听到这后遗症于性命无碍后,萧邺暂且收了那颗犹疑不安的心,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至于后遗症什么的暂且顾不到,那是往后需要考虑的东西。

    按照萧怀琅的法子,以针灸刺入脚底的重要关节,打通封闭的脉穴,通过脚底的脉穴牵动全身,迫侵入身体的毒素退出去,吐出余毒,此后再在温泉中浸泡上十天半个月,疏通身体各处的筋骨,就能完全解了此毒。

    取来用烈火烤炙,并且消毒过的银针后,萧怀琅在银针上喷了少许的高度数白酒,稳稳扎入皎洁的脚底。

    萧邺背手站在塌前,认真注视萧怀琅扎下的每一针。

    与此同时,萧邺也细细查看扶玉是否有些变化,只见那针刚扎下去时,扶玉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张沉静的脸淡然的不可多碰,但四五枚针落下后,萧邺清楚地听见了她那微弱的低声细语。

    似乎是在说,“疼”

    不过半刻钟,萧怀琅便针灸完毕,他将剩下没有用到的银针推到一旁,也不急着去净手,直到再半刻钟后,见扶玉吐出一碗黑乎乎的血水,他才离去洗手。

    扶玉吐出了一大碗乌黑发紫的血水后,又沉沉昏迷了过去,但萧邺感知她的呼吸时,发现她的呼吸明显比前些日子有力了许多。

    见扶玉转危为安,萧邺总算放下了那颗吊在心头的大山。

    扶玉已经能慢慢感知到疼痛,方才那些针扎下去,她的额上冒出了细细的冷汗,萧邺取帕子为她认真擦拭完,又将她散落在脸侧和耳畔的碎发一一拢好,他才收了目光。

    施完针后,萧怀琅并未马上离去,他坐在大堂中等待萧邺出来,萧若玫自然也在。

    萧邺在卧室之中停留片刻后,便出去见萧怀琅,他知道那人还有话对自己说。

    一见萧邺出来,萧怀琅和和萧若玫都从椅子上站起身,萧邺连忙摆手,道“我们不必来这虚礼。”

    二人便又坐了回去,萧邺客气一笑,问向萧怀琅,“大皇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确实是有件要紧事忘记告知世子,扎完针后,基本上已经清了毒,但泡温泉这事依旧马虎不得,至少泡上七日,每次浸泡时辰不得少于两个时辰,这样才能更好地恢复身体。”

    “此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在那姑娘醒来之时,你要确保她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你,否则会出大意外。”说这句话时,萧怀琅用了比之前郑重上许多的口吻说道。

    但萧邺却不明白最后那句话的用意,他问道“为何要让我成为她醒转时见到的第一人有什么用意吗”

    萧怀琅只是微微一笑,如之前一样,再不肯说些别的什么了。

    他道“世子不日便知晓,若是到时有疑问,再来找我,也是一样的。”

    萧怀琅眼神微微一沉,看向了萧邺,语气郑重“我有一事想和世子谈一谈。”

    此番受了萧怀琅的帮忙,萧邺待他便不能和往日那样不冷不淡了,他微微一笑,道“大皇子,请说。”

    “虽然我不知道世子为何恨极了苏家,但不巧,我的敌人也是苏家,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何不结为一条线上的蚂蚱,一同扫清苏家这个毒瘤呢”

    萧邺很早便知这些皇子中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萧怀琅并不是第一个想要向他示好的皇子,也不是实力最强的那一个,现在的萧怀琅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虚名皇子罢了。

    但萧邺却答应了下来,他道“如此甚好。”

    扶玉现在虽然已经转好许多,但到了下午,仍旧处于昏睡之中。

    本以为扎完针不久,扶玉便会清醒,但萧邺守在塌前久久不见她睁开眼,于是便有些焦急。

    他真的十分好奇,成为第一眼被扶玉看到的人会怎么样。

    于是火急火燎去问了萧怀琅。

    萧怀琅认真的告诉他“莫着急,人是肯定没事了,但也要一两日才能恢复清醒。世子当下可以带她泡温泉舒活舒活筋骨,这有利排毒,也有益于早点醒来。”

    得了萧怀琅这话,萧邺当日下午便带着扶玉离开了客栈,去了依畔在姑获山上的一处千林山庄,那里有着几口天然温泉,非常适合扶玉养病。

    当然,一起同行的还有琴刀和桃红,以及隐身在暗处的暗卫。

    得天独厚的天然温泉雾气缭绕,热气蒸腾,一眼看过去,水质清澈湛蓝,泉水沸且清,还未正式踏入温泉之中,萧邺便感受到了一股曰曰不断的热流往身上扑来。

    连绵不断的水流从两侧的竹筒中流向温泉之中,保证了泉水的新鲜透亮。

    身上只着了贴身单衣,萧邺抱着昏迷的扶玉从搪瓷台阶走进了温泉之中。

    男人身材高大,那水只到了劲瘦的腰处,他后背靠在清凉微暖的玉石上,环手从后拥住扶玉,宽厚的手掌搭在纤细的腰肢上,一股热意涌上萧邺心头。

    由于扶玉尚且昏迷,小巧的双脚无力地飘在温热的泉水之中,为了不让她跌倒,萧邺只能将她拥得更紧些。

    两具身体之间只隔了浅浅的一层单衣,男人的线条锋利下巴搭在女人柔滑的肩头,健壮的身躯紧紧贴着女人单薄的后背,这泉水又热乎乎的,渐渐地把扶玉凉凉的身子也暖了不少。

    但萧邺清楚的知道,扶玉的身子是暖的,他的身子是烫的,像灼热的火苗,一往无前的燃烧起来。

    怀中的女人一点知觉也没有,萧邺倾身,滚烫的唇在扶玉脖颈处流连,他贴着扶玉的耳垂,声音嘶哑,呢喃道“小可怜,你要快快醒来,我们的帐还没有算完,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这时,一道声若蚊蝇的呢喃声传入萧邺耳中,这是扶玉今日第二次开口,萧邺心中喜不自胜。

    平静无波澜的泉水泛起阵阵荡漾的涟漪,扶玉整个人都被翻转过来。

    扶着纤薄的肩膀,萧邺一瞬不瞬的看着这具绵软无力的身子倒向了自己的胸膛,他腾出一只手来,捧起扶玉的脸蛋。

    温热的泉水之中,秀颈上冒出了一层细汗,扶玉原本苍白的脸色初见红润,但黛眉痛苦蹙起,脸颊也紧紧绷在一处,她似乎陷入了迷惘之中。

    见状,萧邺拇指抚过秀眉,一点点抚平眉弯。

    虽然知道扶玉几乎不会回答,但萧邺仍旧低声道“不舒服吗”

    扶玉陷入了无法挣脱的梦魇之中。

    只觉眼皮子很重,扶玉怎么也无法睁开困倦的眼眸,直觉告诉她,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又危险的环境中,一声声如雷似鼓的军令号角声传入扶玉耳中,她害怕地蜷起了脚指头,缩了缩身子。

    但一道温柔舒缓的女人声纾解了她窜动的心,扶玉看不到那女子是谁,但那女子轻轻哄着她,身上的淡淡香味渐渐安抚了扶玉,扶玉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到下一次睁开眼时,扶玉看到了一张面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站在了城墙之上,那女子一脸淡然,张开双手,身子微倾向后倒去。

    她要跳城。

    一想到这个女子是要去寻死,扶玉反应快过大脑,她快步跑上前去想拉住那女子,但方才跑到墙根处,她的手勉强擦过那女子的一缕发丝,再也没有拉住那人,那女子朝她一笑,纵身一跃,跌入了层层叠叠不见尽头的云海之中。

    但下一刻,扶玉却发现置身于云海中的竟然是自己,她惊恐地看向身边的云烟,身下是万丈深渊,悬在空中的她沉沉掉落了下去。

    “救命”

    一声惊慌的尖叫声后,扶玉终于睁开了眼眸,她的眼里满满都是害怕、恐惧、惊慌失措。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一个拥着自己的男人,这男人用一种锐利精明的目光审视着她。

    只见眼前的男人唇角微勾,带着一股调笑的意味对她道“睡美人终于醒了。”

    初见到此人,梦魇中的害怕还未消散,但扶玉隐隐觉得面前的男人面孔有些熟悉,她有些懵懵懂懂地触摸男人的脸颊,他的脸很烫,比她的手心暖多了。

    凝视着眼前的男人,扶玉心底有些不确定,但直觉告诉她自己与此人很亲密,她犹疑开口道“哥哥”

    哥哥

    歪着头,萧邺疑惑地看向扶玉,他从未让扶玉这么称呼过自己,一下子便被这莫名其妙的叫法弄得摸不着头脑。

    “你认真的吗扶玉。”

    萧邺顿时否认了这个叫法,“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是我妹妹。”

    他怀疑扶玉是在耍花样,但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那么单纯无害,仿佛整颗心都系在自己身上似的,这绝不是伪装出来的。

    虽然萧邺不承认“哥哥”这一身份,但扶玉此刻偏偏就认准了他,她嘟起小嘴,执拗道“我记得,你就是哥哥。”

    见扶玉一副认真的模样,萧邺心里真是万马奔腾,从小到大,平阳侯府单只他一个独子,他老爹也没有瞎搞的喜好,哪里来的妹妹

    他还要和扶玉纠纠缠缠不死不休,才不要这个女人当他妹妹。

    扶玉刚恢复过来,身子还是酥酥软软没有力气,但骨子里的娇媚勾人依旧不减,萧邺转移了放在扶玉腰肢上的手。

    心头千万种思绪辗转来回,他突然想到了萧怀琅提到的后遗症一事,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后遗症罢。

    如此一想,萧邺开口问道“你说我是哥哥,哥哥叫什么名字”

    扶玉摇了摇头。

    萧邺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扶玉又摇了摇头。

    又问了好几个问题,扶玉只是摇头表示不懂。

    萧邺心里一凝,心道,扶玉失忆了。

    但是他不懂,为何扶玉会认为自己是她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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