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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前世:罪臣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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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

    深夜,谢家,修竹院。

    谢承伏案执笔,摘抄整理大成朝各地的地形、气候及风俗,分析其对养兵、屯兵以及作战的影响。

    这些内容糅杂于人文杂记、风物志及兵法典故当中,还没有一本专门整理成册的典籍。

    考虑到姜羡余短时间没办法看完那么多“杂”书,更难以融会贯通,谢承打算自己动手收集整理。

    识墨进来添茶水,顺便挑亮了灯花。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扑通一声,伴随着瓦罐碎裂声。

    谢承抬眸,就见姜羡余摔在墙下,手边还有一个碎酒坛。

    酒香扑鼻而来,少年脸颊布满红晕,看样子是醉酒翻墙摔了下来,摔愣了,呆呆地眨眼。

    “别动”

    谢承冲到屋外,拦住正要撑地起身的少年,踢开一块碎酒坛,将人扶了起来。

    姜羡余站稳身子看向他,“谢承。”

    “怎么了”谢承扶住他,温声应道。

    姜羡余张了张嘴,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为什么想做官”

    刚问完,他又“啊”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问过你。”

    谢承当时说,不是他想,是谢家需要。

    谢承无奈叹气,摸了摸他的额头,吩咐识墨“打水,再去厨房煮碗醒酒汤。”

    一边说着,一边揽住醉醺醺的少年,将他扶进屋里。

    “我自己走。”

    姜羡余挥开他的手,步态略微有些摇晃,走到谢承床边,将自己砸到了床上。

    谢承看得心惊,生怕他砸疼自己。但少年仿佛毫无知觉,仰头盯着床帐,缓慢地眨眼。

    那眼神看着像是压根没醉。

    谢承知道,姜家虽然尚武,但并不好酒,行镖时还明令禁酒。若非特殊日子,姜父几乎滴酒不沾。

    因此,姜羡余也甚少碰酒。后来沉迷武侠话本,学里头的侠士豪饮,才发觉自己酒量其实还算不错。

    如今谢承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估摸着应该没醉。

    他拧了帕子,给姜羡余擦脸,一边柔声问“受委屈了”

    一问就问到姜羡余心坎。他心中一酸,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眼眶已经泛红。

    他欲言又止,静了一会,又没头没脑地问谢承“你说,如今的皇帝是个好皇帝吗”

    谢承没料到话题如此跳脱,不解地看向他,“为何这么问”

    姜羡余又闭了闭眼,避开谢承探究的视线,“你不是要给他当官吗,总该知道吧。”

    谢承没解释当官其实不止是给君王当,而应当为国为民。

    只是又给姜羡余擦了擦手,道“陛下摄政三年,登基十七载,改革吏制,惩污治贪;减税修路,扶农兴商除了有时手腕过于强硬,并无可指摘之处。”

    姜羡余抬手捂住眼睛,语气有些压抑“这么说,他是个好皇帝”

    谢承顿了下,压低声音道“总的来说,陛下执政期间,四方太平,欣欣向荣。所以,陛下虽不算文治武功、千古一帝,但也功绩可数,当算明君。”

    姜羡余忽然笑了,拿开手看向谢承“若是让陛下知道你这般夸他,恐怕会马上给你加官进爵。”

    谢承跟着笑了笑,摇头道“非也。妄议今上,怕是要掉脑袋。”

    恰好识墨送了醒酒汤进来,姜羡余翻身坐起,接过碗一饮而尽。

    又问谢承“那你说,先帝又是个怎样的君王”

    这回谢承愣了一下,越发不解地看向姜羡余。

    “说呀。”姜羡余推了推他。

    谢承语气略显迟疑“先帝年幼登基,不过数载便重病驾崩,要说起来并无作为。”

    姜羡余听完笑了下,带着几分苦涩“一个傀儡皇帝,能有什么作为”

    谢承脸色微变“慎言”

    姜羡余却不听劝告“难道不是吗他四岁登基,由今上摄政,改年号安顺,不过三年就病逝,不就是个安分顺从的傀儡”

    谢承没料到他如此语出惊人,伸手捂住他的嘴,眉头蹙成山峦,“到底怎么了可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姜羡余眨了眨眼,眸子又微微泛红。

    到底怎么了

    因为他姜羡余顺风顺水、没心没肺活了十七载,今日才知自己是“罪臣”之后

    不宜四处闯荡,抛头露脸,更别想武举登科,为官为将。

    甚至按当朝律法,他本不该存在,不配活着。

    一滴的泪从姜羡余眼眶流出,落到谢承掌心,滚烫灼人。

    谢承顿时惊呆,松开捂着他的手,“小余”

    姜羡余抬手胡乱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又问“你说,今上当年是怎么想的”

    他唇边带着一丝讥讽“天心府重臣谋逆,证据确凿,今上作为皇长子,为何还要扶持幼弟登基,甘心做那摄政王”

    谢承惊讶地看着姜羡余,诧异于对方提出的问题。

    他如今不过十九岁,对二十年前那桩大案和今上摄政及登基的始末知之甚少,更别提此事涉及天子皇权,便是当朝官员也讳莫如深,平民百姓更是无从得知。

    而他虽读经学史,学习治国为官之策,却也不曾胆大包天,思考这样的问题。

    他没有回答,却又听见姜羡余垂眸自言自语地喃喃“难道就因为当年太祖皇帝那道皇后出自江晏沈,嫡子方可做新君的御令”

    谢承一怔,思绪不禁跟着姜羡余假设走。

    天心府之所以如此受帝王重用,又在民间极具声望,还要从大成朝立朝说起。

    百年前,前朝暴政,诸王叛乱,各方起义,又有外族趁虚而入,以致山河破碎,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民间亦有诸多武林门派,有的割据一方,自立为王;有的救死扶伤,收容难民;有的自投明主,致力于卫国平乱。

    本朝太祖李成君,前朝诸王之一。幸得藏剑山庄江氏、神机阁晏氏、虎威枪沈氏三大门派支持,募集三军,最终驱除外族,平定各方,一统天下,建立大成朝。

    战后,江、晏、沈三大门派上交兵符,自请解甲归田。

    太祖再三挽留,封三大门派之主为护国公,请他们入朝为官,稳固江山社稷。

    为此特设天心府,以江家为首,设一正两副三大指挥使,赐金线谛听纹玄色锦衣,视之为天子心腹与耳目。

    并为太子娶了江氏女为正妃,颁布御令李氏王朝世代,皇后出自江晏沈,嫡子方可做新君。

    这道御令,定下了天心府在大成朝的崇高地位,也注定了江晏沈三家女与生俱来的无上荣宠。

    如今听姜羡余谈起,再想到史书记载安顺帝生母江氏,二八年华入宫为后,嫁与当年已经五十四岁的明仁帝。

    没过几年就卷入天心府谋逆一案,多亏膝下幼子,才保住性命,做了太后。

    那时江太后也不过二十出头,三年后幼帝病逝,她也在不久后跟着薨了。

    当今圣上取的是沈家女,是如今天心府正指挥使沈追的嫡姐。

    想到这里,谢承也不禁深思,不知当年太祖颁布这条御令之时,可曾想过这样的荣宠,会害了江、晏、沈三家多少女儿。

    据史料分析,当年明仁帝后位空悬,拖到天命之年才娶到江家女,就是因为前头那几十年,江、晏、沈三家没有一个女儿顺利长大成人。

    “谢承。”姜羡余突然站起身,打断了谢承的思绪。

    “我不考武举了。”

    姜羡余低头看向谢承,眉目间尽是颓丧,“天心府那样的地方,不适合我。”

    谢承默了一瞬,瞥向书桌上整理到一半的手稿,忍不住劝道“朝堂之上确实布满腥风血雨,勾心斗角但正因如此,才更需忠臣良将,激浊扬清,为百姓谋福祉。”

    “那是你的大义”

    姜羡余打断他,揉了揉额角,“我并没有你这么宏伟的志向,也不如你高洁忠义。你有入阁拜相之才,能为百姓谋福祉,可我没有”

    他皱眉的表情有几分不耐,说话的语气也不太好,在谢承听来像是讽刺。

    因此谢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起身同少年错身而过,坐回书桌边上,“你喝醉了,等你清醒了再说。”

    他看出少年应当是遇到了什么事,心情不佳,如今不太理智。于是说服自己静下心来,不要同醉酒的少年计较。

    “我没醉。”

    姜羡余烦躁地揉着胀痛的脑袋,“反正我不会再考武举,以后以后随便怎么样吧”

    话里有赌气的成分,但他今日确实也受到不小冲击,丧失人生的目标与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

    甚至心里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还不如他爹娘别放下上一辈的仇怨,逼他习武钻营,要他为外祖父报仇来得痛快。

    听见他的任性之语,谢承怔了下,继而冷笑一声,不知在嘲讽少年还是自己,“我早该知道,你就是这般朝三暮四反复无常,没长性没定性”

    他摔了桌上的手稿,克制不住心头的怒意,“枉我自作多情为你忙活,如今你一句不考了,全都成了笑话”

    姜羡余没料到谢承突然发火,愣在当场。

    扫了一眼地上密密麻麻的手稿,再对上谢承讽刺的眼神,姜羡余也忍不住急眼。

    “对我就是这样没长性没定性那些兵法战策我根本学不会看一眼就觉得恼你再怎么逼我也没用,我说不考就是不考”

    “我、逼、你”

    谢承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他,满目震惊,又失望至极。

    姜羡余心头一跳,却拧巴着不吭声,掉头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别人家父母不孝有三,不结婚,不生孩子,不考公务员。来自网络段子

    姜家

    咸鱼我想考公务员

    姜父、姜母不,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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