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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第一百九十四章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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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安城拖过椅子, 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开学后, 我曾收过一封信, 信中说她是你们农场的一名知青, 你在农场对她的帮助很大,她一直在关注你, 她发现你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建议我这个做父亲的好好关心你。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点心理问题, 只要自己能调节好就行了。可是我最近发现, 你的问题真的有点严重。你能跟爸爸谈谈吗像朋友那样谈,想说什么都可以。”

    顾立春好奇地问道“那个知青叫什么名字怎么会给你写信”

    孟安城狡猾地笑道“这个问题不应该是我问吗我猜测应该是暗恋你的人。”

    顾立春正色道“爸, 你可以保密, 可你也要允许我有秘密, 我是个成年人。”

    孟安城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顾立春以为他要回房休息, 不禁松了一口气。

    谁知孟安城啪地一下, 拉了灯绳, 房间内一片黑暗。

    他折回来,坐在椅子上, 轻声说道“我觉得在黑暗中更适合我们聊天。”

    顾立春见他这样坚持, 只好承认道“爸,我确实遇到一点精神上的困惑, 但我自己能解决, 请你相信我。”

    孟安城慢慢说道“这几天,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你出手帮了顾庆山的妻子和儿子,帮他们讨回了一些公道, 你做得对。”

    顾立春道“我是跟袁建生一起做的,基于一点正义感吧。”

    孟安城试探道“可是你自从这件事后,就有一些不对劲。你和顾庆山以前从来没有过交集,我猜测是不是他的一些做法勾起了你过去不愉快的记忆,比如你的养父。”

    孟安城在农场那几天也没闲着,他通过跟二奶奶田三红等人闲聊,基本把顾立春成长经历了解得差不多。对顾大江的为人和性格也很清楚,他思前想后,觉得如果立春有心结,那应该跟顾大江有关。

    孟安城的语调缓慢柔和“立春,这几天,我向其他人请教了心理学上的一些问题,国内研究这个的很少,我找了外文系的老师咨询,他看过不少相关资料。虽然我只学了一点皮毛,但想特别想帮助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毕竟你这个儿子太优秀太独立了,我这个当爸的能做的很少。”

    孟安城的语气真诚恳切,完全不像是父亲对儿子说话,而是像朋友一样。他真的是在用平等的心态跟自己交流。

    顾立春心中一软,说道“爸,你先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他沉默下来,屋里变得异常安静。孟安城也不催他,耐心地等待着。

    顾立春思索许久之后,决定用顾大江为幌子来说自己的问题。这些问题也不是他瞎编的,原主身上真的存在过。

    他字斟句酌地说道“爸,你猜对了,我的问题确实跟我养父有关。他是一个很不负责的父亲,酗酒、家暴、懒惰,我和我的养父以及弟妹都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我从小就知道我是养子,身体还不好,别人都说我是被亲生父母扔掉的。我还有一个很优秀的堂哥,别人总拿我跟他比。

    我从小就过着贫穷、窘迫、压抑的生活,我自卑、胆怯、敏感、焦虑、没有安全感。

    后来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为了逃脱我养父。我强迫自己变得外向开朗,我从自卑胆怯变得能说会道,变得会使用手段和心机。我以为我变强大了,就能与过去彻底切割,结果并没有,我还会时不时地受过去的影响。那天看到顾庆山的儿子顾兴华,大概是物伤其类,突然想到小时候的自己,心情很抑郁。我在想,我是不是用尽一生也无法治愈童年”

    顾立春的声音平静而克制,孟安城却明白他表现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巨大的冰山还在水下。不过,他能说出来,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他想到儿子所受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这一切都是他们夫妻俩的缺席造成的,他忍不住落泪,自责道“卓群,如果我和你妈当初小心些,也许你就不会被抱走。如果我再成熟再周全些,也许我就有办法不让你妈跟着我们一起下放。尽管当时有种种的客观因素和环境限制,但我错了就是错了。我缺席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时间,给你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对不起。”

    顾立春没料到父亲会突然向他道歉,他十分不适应,怔了一会儿,才呐呐说道“爸,你不必这样。当时是阴差阳错,你不要自责,也不用说对不起。”

    孟安城擦擦眼泪,认真地说道“不,这个歉我应该道,我们亏欠你太多了。”

    顾立春心头一震,前世,他也曾幻想过父母有一天醒悟过来会向他道歉,忏悔他们当初的冷漠和忽视。然而,并没有,他们还在等他感恩,觉得自己生下他,又不缺吃穿,就是巨大的恩惠。

    该道歉的从来都不认为自己错了,不该道歉的道歉了。世事就是这么荒诞而讽刺。

    孟安城想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卓群,我小的时候战争尚未彻底结束,那时我们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活命和填饱肚子,我们这一代从活得都比较糙。我无法对你的经历完全感同身受,但我尽量试着去理解。

    你刚才说的那个问题,是不是用尽一生也无法治愈童年。我的建议是,你能不能试着与过去和解,与你养父和解彻底原谅他。”

    顾立春道“我试过,我以为已经与过去和解了,可是遇到类似的情境,我还是会恨,会意难平。”

    孟安城温和地说“如果试过了,那就不要勉强。和解和原谅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也许时候到了,你会自动放下。”

    孟安城沉吟良久,接着说道“你愿意听一听我是怎么放下仇怨的吗”

    顾立春迟疑了一下才说“如果回忆很痛苦,就忘掉它吧。”

    孟安城的声音平淡如常,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具体细节我就不提了,年纪大了,记忆变差了。我只说我的感悟,我在狱中那几年,经历了很多以前没经历过的事情。起初我也愤怒不甘,觉得士可杀不可辱,我反抗得很激烈。可是在一个扭曲的环境中,过刚反而易折,我为自己的性格付出过巨大的代价,甚至差一点就见不着你们了。”

    顾立春心疼地喊道“爸。”

    孟安城轻轻拍他的手,以示安慰“没事,剧情很快发生转折。我慢慢地想开了,我还有妻子女儿,还有亲人,我有必要因为一群无知小人丧命吗我的死除了让亲者痛,没有任何意义。我想到海明威那句话,一个人可以被消灭,但不能被打败。只要他们不消灭我的,我就不会被打败。我一点点挺了过来,有一天,我从牢房的耗子洞里掏出来几页纸,上面竟是基督山伯爵。主人公也曾经坐过牢,在狱中还遇到高人指点,获得一批宝藏。

    我当时就想,这是命运对我的启示啊。小说中伯爵坐牢是为了后面的剧情铺垫,那我现在所受的这些苦难是不是也是剧情的需要这么一想,我就豁然开朗。我把自己的人生想像成一部长篇小说,所有的苦难都只是剧情需要,如果大难不死,我必有后福和奇遇。我一定得支撑下来,看看我人生的结局是什么看看这个时代的结局如何我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看小说必须看到结局,要不然我寝食难安。”

    顾立春听到前面有些想哭,听到后面又想笑,他说道“这个习惯我也有,我还有一个习惯,我看到不满意的剧情和结局就想自己动笔写,按我的意思来。”

    孟安城赞道“你这个更好,以后我也试试。”

    孟安城继续说道“后面的事情你也猜到了,我果然有了奇遇,我以为早已葬身江中的儿子救了我,突然出现在我的床前。然后我与你妈团聚,运动结束,咱们一家都还好好的。这之后,我又面临一个问题,就是我该如何对待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有的仇人被你解决了,有的被念群解决了,还有一些人,我也用自己的方式教他们重新做人。

    但是还有很多人,我没法报复,也不可能全部报复回去,还有你大伯,他更不能。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只能放下、遗忘。原谅他们,不是我这人有多大度,我只是为了自己心灵的安宁和以后的幸福。因为,如果我一直带着仇恨生活,就等于在自己的心上种荆棘,只会把自己和身边的人扎得遍体鳞伤。”

    顾立春没有说话,他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会尽量去试着理解。

    孟安城白天讲了一天课,晚上又说这么多话,嗓音开始渐渐变得沙哑,他丝毫不在意,继续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说道“了凡四训中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如果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最好;如果不能忘却,那就让过去指引你的未来,不要让他决定你的未来。”

    顾立春轻轻“嗯”了一声,孟安城的这番话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波澜,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他想起自己中学时期抑郁情绪很严重,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父母仍旧各忙各的,无人理会他。

    他的老师了解到他的情况后,对他十分关心,时不时地进行心灵疏导。那时,他就幻想这位老师要是他的父亲该有多好。

    现在他真的有了这样的父亲,他也得到了小时候渴望而不得的父母之爱。

    难道这就是对他的补偿他失去的东西,上天以另外一种形势还给他

    顾立春想着想着,意识不由自主地模糊起来,他这几天情绪消耗严重,突然一放松下来,就觉得异常疲倦。

    孟安城有些不放心丢下他,便和衣睡在床边上,凑和了一宿。顾立春察觉到身边还有别人,起初他有些抗拒和不适应,朦胧中,想起身边躺的人是父亲,与不再抗拒,他渐渐放松下来,彻底进入梦乡。

    顾立春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他醒来不久,青扬就放学回来了。她蹦蹦跳跳着跑回来,递给他一只冰棒,笑嘻嘻地说道“哥,咱俩快点吃,妈不让吃冰的。”

    顾立春点点头,十分配合她“行,咱们趁妈下班前吃掉它。”

    两人坐在葡萄架下,愉快地偷吃冰棍。

    青扬一边吃冰棍,一边拿眼睛觑着他,顾立春敏锐地问道“你怎么了”

    青扬踌躇了一下,才说道“哥,我有话对你说,先说好,你可别骂我。”

    顾立春点头“你说,我不骂你。”

    青扬这才放心地说“昨晚上,我起来喝水,听见爸在你房里说话,我、就没忍住,偷听了一小段,就一小段,最后我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就回去了。

    我听到了你说你的养父,我没有爸那么有学问,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我想说的就是,那种人渣你别把放在心上,能报复就报复,报复不了,就先放到一边去。你看我,我一出生就被丢弃了,可是那又怎样我不照样活得好好的。我的亲生父母,将来他们要是来找我,我都不带看一眼的,我也不恨他们,我根本不稀罕搭理他们。”

    顾立春心中五味杂陈,说道“青扬,你真的是一个坚强又通透的孩子。”

    青扬展颜一笑“哥,你更厉害,大家都夸你,连大伯那种不轻易夸人的人都夸你了。”

    两人正说着话,青扬忽然耳朵一支棱,说道“坏了,妈回来了,赶紧把冰棒棍扔掉。”

    两人迅速扔掉东西,抹干净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门开了,回来的却是父亲。

    孟安城一回来,就从兜里往外掏钱,他递给顾立春30块钱,说道“我今天发薪水了,给你。”

    顾立春摆手“爸,我的工资比你还高呢,我有钱。”

    孟安城硬塞到他手里“这是给你的零花钱。”

    说到这里,他狡黠地一笑“你先拿着,以后咱俩一块去买书。你妈前几天给我开会,说我买书买得太凶,已经到了影响家庭财政的地步。我以后每月上交80的薪水。趁上交前,我还有支配权,赶紧给你发零花钱。”

    孟青扬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就趁机说道“爸,趁你现在有支配权,给我也发点零花钱呗。”

    孟安城道“你的零花钱每月最多给5块,我没零钱,找你妈要吧。”

    孟青扬忙说“没关系的爸,我能找零。”

    顾立春“”

    最后,孟安城也给青扬发了五块钱,青扬找了一把零钱给他。

    孟安城一看到零钱就起了别的心思,对青扬说道“你赶紧去小卖部买几根冰棍去,咱俩一人一根。”

    孟青扬说“我妈快回来了。”

    “图书馆今天有活动,她一时半会回不来。”

    孟青扬一听这话,高兴得拔腿就往外跑,不多一会儿,手里拿着三根冰棍又跑回来。

    孟安城把顾立春那根给没收了“你身体不好,别吃冰,我替你吃。”

    顾立春刚才已经吃过一根,也并不太想吃,可是他也担心父亲连吃两根不好,就硬抢过来一根。

    三人偷吃完冰棍,赶紧收拾干净,孟安城下厨去做饭,青扬去写作业,顾立春进厨房去帮忙。

    顾立春想想昨晚的谈话,还是忍不住问道“爸,给你写信的知青是男的还是女的”

    孟安城面带惊讶“我一直默认对方是女生,你这么一问,倒拓宽了我的思路。所以,你的魅力已经到了男女通知的地步吗”

    顾立春悠然道“何老师说,我比你年轻时帅气多了,这也是有可能的嘛。”

    孟安城一边切菜一边说“老何一直妒忌我,他的话不可信。”

    顾立春突然认真地说道“爸,我似乎想通了。我决定,原谅我生父,放下对他的恨意。反正我下辈子也不可能再与他做父子。我以后会好好地生活。”他说的是顾兴华,从此他们恩怨两清,再无交集。

    孟安城微微点头“你以后不要再把自己封闭起来,应该试着去体验丰富的人生,多交朋友,去恋爱结婚,哪怕是失恋也是一种经历。根据你们哲学系老师的经验,失恋能让人变得深刻,婚姻让人变得豁达通透。”

    顾立春“”

    孟安城接着又说“我觉得那个给我写信的知青就还行,不说别的,就这执着劲挺配你的别扭劲的,看样子应该坚持好几年了吧而且竟然还知道曲线救国,通过我来关注你,胆子挺大。我当初追求你妈,能想到的也就是鼓动你爷爷你大伯二伯多去于家走动。结果,你外公看上了你大伯,他觉得我不稳重不可靠。”

    顾立春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其实我觉得外公的眼光挺准的。”

    孟安城佯怒道“行,你要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以后吃冰棍没的份了。”

    对于这个所谓的知青是谁,顾立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这天晚上,顾立春等到家里人都睡了,便悄悄起身,揣着钥匙,摸到东厢房,这里是父亲的书房,那个知青写的信应该就在书房里,顾立春捏着钥匙借着月光开门。

    突然,他又停了下来。

    这么做好像不太好,虽说是自己的父亲,可是以这种方式进书房不好,哪怕白天他假装进去找书看,趁机翻找也比现在这种做贼似的入室翻找好。

    想到这里,顾立春果断收手。他是一个品行端正的好青年,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一转身,就发现父亲正站在客厅门口摇着蒲扇看着他。

    顾立春淡定地说道“我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决定悬崖勒马。”

    孟安城认真地说道“你能忍住也挺好的,我当年就是没忍住,翻了你大伯母写给你大伯的信,从此以后,他就有把柄在手,开始把手伸到我这里。如果你今天翻了我的抽屉,就等于打破了一个默契,下回我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翻你的抽屉。”

    顾立春庆幸地说道“好险呐。”

    两人正站在门口说话,就听见从里屋传来妈妈的声音“你们爷俩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外面瞎嘀咕什么”

    孟安城回头说道“别喊,我一会儿就回房。”

    孟安城转过头,得意洋洋地对顾立春说道“我人过中年,依旧魅力不减,你看你妈对我的占有欲多强。”

    顾立春“”都不能讲究些吗

    他的话音刚落,于天蓝在屋里吼道“老头子,你对着孩子瞎说什么呢,为老不尊。”

    孟安城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地回房去。

    自从那次谈话后,表面上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但顾立春知道自己真的去试着放下执念,偶尔在学校里碰见顾庆山,他的内心已经毫无波动。

    现在想想,前世的他其实只获得了财务自由,并没有获得精神和心灵自由,今生就一起补上吧。他的人生应该有更广阔的未来,有更丰富的体验。顾庆山、顾兴华这些人不必在他的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

    大二的时候,陈禹打来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国留学顾立春拒绝了。

    陈禹说“立春,五年以后,我会回来。”

    顾立春笑道“你不回来也行,去祸害外国人吧。”

    陈禹也笑“我偏不,我就回来祸害你,你等着。”

    顾立春不太信他的话,他知道,再过两年国内就会掀起出国潮,很多人去了就不回来了,陈禹可能也跟他们一样。

    毕竟这个时期,中国跟西方国家的差距还是挺大的,不像后世,他们那一代人的民族自信心已经变强了,对于出国不太热衷。他当初也没有去留学,也就去旅游一下而已。

    顾立春在大三时修够了学分,申请提前毕业。孟念群和陈洁则申请了在大三时结婚。

    顾立春一毕业就势必牵扯到分配问题,他成绩优异,大学三年在各大报纸杂志发表了不少文章,获得奖项无数,再加上以前读大学前的亮眼履历。

    得知他提前毕业,各大报社、机关单位都伸来橄榄枝,东大校长觉得肥水不能流到外人田,就向孟安城透漏,想让顾立春留校任教。这个时代大学生稀缺,本科生也能留校,不像后世那么卷,得是博士才能留校,还最好是留过学的博士。顾立春稍稍有一点心动,他觉得大学教授的生活也不错,平静充实,环境相对单纯些。只是深入思考后,他还是决定遵从自己内心那野性的呼唤。

    他还是想开农场,这次要多开几家,开大些。再办几家公司,当风口来临,创个业,炒个股,当个天使投资人,投资一大批潜力股。他想过有钱有闲又没人管的生活。

    打定主意后,顾立春不再犹豫,连着拒绝了几家众人眼中的好单位,甚至大伯想把他分配到京城某相关部门,也被顾立春拒绝了。

    大伯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他没说什么,就打电话给孟安城,让他问问怎么回事。

    孟安城受命来找顾立春谈话,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也想知道,这么多好单位你为什么都拒绝了”

    顾立春理直气壮地道“爸,我这人说话算话,我想毕业后啃老。”

    孟安城道“我这身老肉随便你啃。不过,我想知道真实的原因。”

    顾立春只好一项项说明白“首先,我这人挺懒的,以前勤快那是迫不得已,除了当临时工,我没得可干。我又不耐烦人事争斗,琐细事务,所以机关单位不适合我。”

    孟安城点头“能理解,这一点随我。”

    顾立春继续说“我喜欢追逐自由,我不耐烦管人,更不喜欢别人管我,大伯那个有关部门也不太行,别说我了,大伯头上都有那么多人管着,我一个新人,头上得有多少阎王和小鬼啊,而且一言一行都得受约束。”

    孟安城无奈地说“不耐烦人管,这一点也随我。”

    “还有一点,我的身体也不好,精力有限,不能太累。”

    “这个随我和你妈。”

    说到这里,孟安城便问“那我觉得你留在东大合适啊。”

    顾立春摇头“不,我想开几个农场,办几个公司,没事写写文章,多挣点钱,到时候有钱了,我给东大捐几栋楼,那图书馆早该扩建了,宿舍楼也该建新的了,路也得修修。到时说不定东大给我个名誉教授的称号,我想上课就上课,不想上就不上。”

    孟安城“你这想法真美的,这不就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吗”

    顾立春笑着补充道“差不多吧,我准备的陈词是三千年读史,无外乎功名利碌;九万里悟道,不外乎是诗酒田园。 怎么样有点意思吧。”

    孟安城点头“这话有点意思,谁写的你写的”

    顾立春心里一咯噔,这是南怀瑾老先生的,这句话也不知道出没出来,出来也不一定传到大陆来。

    他赶紧说道“从禁书上看的,应该是宝岛传来的,爸你可别外传。”

    孟安城一本正经地说“下回再有这类书,先让我过目,我得检查检查。”

    “行行,一定。”

    顾立春拒绝分配的消息传出去,大家又惊讶又不解。

    孟安城就对外界解释道“我儿子在写作,写长篇小说,需要个几年时间。”

    这个时代的作家还是很体面的职业,大家听到顾立春要当作家,觉得倒也挺合理,毕竟人家是真会写,还发表了那么多作品。

    办完毕业手续,顾立春回了一趟红河农场,帮着白大姐对五场进行一系列既符合时代发展又能增产增收的改革措施,接着他又写了一份上万字的国营农场改革建议书,递交给谈场长和邓场。1979年以后,农场便开始实行场长负责任,党委书记只负责思想政治工作,农场的事务主要由谈场长负责,不过,谈场长年纪大了,过两年就要退休,接替他职位的,不出意外就是邓场。

    做完该做的工作,顾立春便去办了辞职手续。

    他在东云县的南边承包了一片荒山种果树,雇吴胖和他媳妇帮忙看着,吴胖去年结的婚,女方是周边村庄的,完全满足了吴胖对于女性的幻想高大健壮、面如银盆,最主要是胃口好厨艺好。夫妻俩都是憨批,整天乐呵呵的。

    赵志军对此总结道“可见这年轻人找对象,不怕有要求,就怕没要求。”

    说完,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顾立春。顾立春是笑而不语。

    顾立春做生意写文章,赚够钱就去承包荒山荒地,还办了两家公司,一间就专做猪饲料,一家是种子公司。

    他眼光准,又会用人,又有人脉。饲料公司很快就站住了脚,第一年就开始盈利,紧接着他又开了一家生产豆豉和辣椒酱的加工厂,厂子建在东州西郊,还把姥姥接过去当技术顾问。其实他原本是建议舅舅和表哥办厂的,还表示可以借给他们一部分启动资金,但两人性格保守,不敢承担风险。顾立春索性自己来,还给姥姥一笔技术转让费,田姥姥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钱,死活不要。

    顾立春只好开了个账户把钱存起来,打算以后给表哥表姐买房用。

    顾立春混得是风生水起,农场里有些混得不如意的年轻人就起了投奔的心思,带头的是赵高和小孙。

    赵高打电话来试探“顾哥,我和小孙在农场干得挺没意思,我俩去投奔你行不行”

    顾立春道“你们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愿意跟你们一起干,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个体户,不是国家单位,是要自负盈亏,自担风险的。而且忙的时候很忙。”

    赵高说“我懂得。”

    说完风险,顾立春也说说好处“当然,干好了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工资我开得比农场略高些,工资分为底薪和提成,多劳多得。你们是公司的元老,我再给你们一点股份,到年底你们也有分红。”

    赵高激动地说“顾哥,你待我们真是太好了,我这辈子都着你干。”

    赵高和小孙不顾家人朋友的劝阻,坚决地办理了辞职手续,来东州投奔顾立春。

    他俩一来,立冬和立夏也坐不住了,两人一起打电话说也想投奔他。

    顾立春道“立冬不喜欢读书,不想读就算了,我不勉强你。但立夏,你可不行,你读书成绩好,要继续读下去,目光不要太短浅,要放长远些。读完大学再出来工作。”

    立夏虽然有些遗憾,但又觉得大哥的话有道理,便放弃了这个念头。立冬想到自己可以不上学了,不禁喜出望外。

    不过,立冬的脑子有限,能干的工作不多,但胜在勤快有力气又忠心耿耿。顾立春给他安排了一个适合的岗位,工资按照市场价开。自立冬赵高小孙之后,葛伯也来了,顾立春让负责工厂的安保工作。老葛很喜欢这份工作,每天勤勤恳恳。

    三年以后,顾立春的几家公司已经初具规模,运转良好。“外婆家”辣椒酱已经在省城小有名气,“奶奶家”咸菜也打出了名头,猪饲料名气更大,深受广大猪们的欢迎。

    农场计划也开始实施,经过多方比较考量,顾立春最终在东州城的东边选了一块地方,这里有山有湖有河,十几年后,这里必将是一个热门景点。

    顾立春先下手为强,占了一个最好的位置,开始慢慢开发,修路,搞绿化,种果树,种玫瑰花,开鱼塘,一样一样地来。

    顾立春手头有钱后,自然要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他先后给顾家和孟家陆续买了彩电、电冰箱、摩托车,引得众人无比羡慕妒忌。据说,赵志军没事就开着摩托车在农场里风驰电掣的。

    孟安城则非常喜欢家里的冰箱,弄得于天蓝向顾立春告了几回状“你管管你爸,经常背着我吃冰棍喝冰水,他再这样,我就把冰箱送人。”

    何老师听说后,直接上门说道“老于,你要是管不住老孟,就把冰箱把我家,我替你看着。”

    孟安城揶揄道“老何,你长得不美,想得倒挺美。这是我儿子孝顺我的,你让你儿子给你买去。”

    时光飞逝,又过了一年。顾立春的孟想农场经过一年的建设,已经像模像样,农场里盖了两栋造型别致的小楼,一栋三层别墅,修了两条青石路,数条鹅卵石小径,绿草如茵,鲜花竞放,树木葱茏。

    随着农场的扩大,工作量也随之增加,顾立春也不可能整天在这儿,他就想招一个助理,能替他完成大部分工作。

    熟人中没有合适的,小孙和赵高又各有职务,暂时走不开。

    顾立春便在报纸刊登了招聘广告,应聘的人倒有,就是没有合适的。

    顾立春也不急,反正现在还忙得过来。寒暑假爸妈弟弟妹妹都能过来帮忙。

    这天早晨,顾立春一开门就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应聘者。

    此人身材高大挺拔,目测一米八五以上,戴着墨镜,拎着皮箱,身穿一袭黑色风衣,走路带着风。

    顾立春看一眼就人默默划掉,这人挺有气场,但不像当助理的,以后当客户还差不多。

    虽然已经决定不录用此人,顾立春还是非常客气礼貌地接待了对方。

    “你好,我是农场的负责人顾立春,请问贵姓”

    来人嘴角一扬,说道“贵姓陈,名禹,大禹治水的禹。”说着,他慢慢摘掉墨镜。

    顾立春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陈禹。

    他们有六年没见了,这家伙模样大变,以前的他也就跟自己一般高,现在却高出他一头,以前雪白的肤色晒成了古铜色,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看人时直视对方,很富有侵略性。

    陈禹微微笑道“顾场长,你这是不认识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顾立春也笑道“你的变化有点大,你这是回国探亲”

    陈禹把皮箱在地上,缓缓脱掉风衣,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说道“其实去年就回来了,花了一些时间办理我爷爷奶奶的丧事。”

    顾立春听到陈爷爷陈奶奶已经去世,不由得一阵唏嘘,安慰道“真遗憾听到这个消息,你还好吧”

    陈禹面色平静“缓了一年,已经没事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这是不可避免的。他们走得很安详,临走时还提到了你。”

    顾立春心情略显沉重,他点点头,随手给陈禹倒了一杯茶,放到桌上。

    陈禹抿了一口茶,抬起头,目光灼热地看着顾立春,问道““我现在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我长大了,也成熟了。”

    顾立春微笑道“看着是熟了。”

    他叹息一声,感慨道“这片土地曾经很不爱我,给过我很多伤害,可我还是很爱它,我决定回来把它建设得更好。”

    顾立春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你的觉悟很高,不愧是被我熏陶过的朋友。”

    陈禹忍俊不禁,笑了一会儿,他的神色慢慢恢复正常,郑重地说道“立春,我努力了七年,终于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现在的我算是勉强配得上你,你觉得呢”

    顾立春脸上笑容不变“我从来都没说你配不上我。”

    陈禹惊讶地确认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顾立春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我们都不过是宇宙中的两粒微尘,谁比谁高贵多少”

    陈禹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原来是我狭隘了,你是个有大格局的人,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顾立春很快话锋一转“不过,配得上就要在一起吗人又不是螺丝,对口了就可以拧上。”

    陈禹浅浅一笑“没关系,我等到你想拧上的那一刻,我不急,有的是耐心。”

    陈禹没有继续纠缠下去,他可是来找工作的,于是便开始询问应聘的事。

    “我看到你的招聘广告了,上面的要求我全都符合。”

    顾立春婉拒道“这份工作,高中生就可以胜任,你来是大材小用。”

    陈禹学着他刚才的口吻说道“我只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尘,微尘还需要区分大和小吗”

    顾立春继续说“从宏观上来讲是这样,但从个人角度,我不建议你来。这份工作日常又琐碎,需要消耗大量时间精力,跟你的专业不对口,你无法学以致用。”

    陈禹反驳道“不对吧,我倒觉得专业挺对口的。我会养猪,还会兽医知识,会种菜种地,还会做饭。对了,我还会按摩。相信我,你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十项全能的助理。”

    陈禹想着正着说不行,就索性来个激将法“不会吧,你该不会担心自己对我日久生情,所以不敢用我吧”

    顾立春无奈地说道“你要真敢来,我还真敢用。我是看在咱俩很熟的份上才跟你实话实说,不然,我有的是办法忽悠你。”

    陈禹满意地道“这就对了。你顾场长是红河农场出了名的会用人,用马克思他老人家的话就是,你特别擅长压榨人的剩余价值,没道理放过我这么好的劳动力。”

    陈禹说完这番话,立即进入面试模式。

    “那个,顾老板,我想知道我的薪资待遇如何。”

    顾立春也只好进入面试官模式,他反问道“请问,你的期望薪资是多少”

    陈禹显然是有备而来“我的要求是工资要稍高于市场价,毕竟我会的技能多,值得这个价钱。你有需要时,我还能特殊服务。”

    顾立春敏锐地问道“你连特殊服务都知道,挺会呀。你方便说说这些服务都有哪些项目吗”

    陈禹急忙解释“不要想多了,我只是听说过,一点都不会,你若不信,可以对我进行医学检查。”

    陈禹觉得这个话题很不利于自己,迅速把话题掰回来“我的要求里还有一条包吃包住。”

    顾立春点头“当然可以。”

    陈禹进一步细化要求“吃的得跟你一样。”

    “可以。”

    “住得跟你一样。”

    “也行。”

    双方谈妥,陈禹当天就开始上班,做为会压榨人的顾老板,顾立春也真没放过他,把农场里的杂事都交给他,包括但不限于和干活的工人打交道,与外面联络,种菜种花,喂狗做饭。

    陈禹样样都干得挺好,工人们挺服他,合作方一听说他的身份,愈发觉得这家农场有来头,人家可是连助理都用留过洋的。

    虽然有了陈禹帮忙,但顾立春还是挺忙碌,毕竟,他还有好几家公司厂子要管,现在还没到可以完全放手的地步,日常工作自有人去打理,但大的决策和事情还得他亲自出面处理。

    工作一忙,他这具身体又开始拖后腿,因为是先天不足,就算调理得再好,也比不了生来健康的人。他也没有大毛病,就是精力不足,一忙起来就容易疲倦。

    陈禹的按摩手艺在来农场三个月后终于用上了派场。

    他的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一双手在顾立春的肩颈和头部轻柔地按摩,他动作规范,力度适中。

    按摩了20分钟后,顾立春就觉得身上的疲劳果真缓解不少。

    他客气地说道“谢谢,你的手法确实很专业。”

    陈禹笑道“谢谢老板夸奖,你要不要来个全身按摩”

    顾立春出语警告“不准得寸进尺。”

    再一次被拒绝,陈禹虽然有些失望但并不气馁,都按摩肩颈了和头部了,离全身按摩还会远吗一旦能全身按摩,离下一步还会远吗他有的是耐心。

    顾立春缓缓闭上眼睛,享受着陈禹的服务。

    突然,他冷不丁地问道“你现在还给我爸写信吗”

    陈禹反应极快,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是说赵叔吗我没给他写过信,我给你弟写过。”

    顾立春冷哼一声“不要试图蒙混过关,我读书多,聪明,不好骗。”

    陈禹笑道“我这不正想试探一下吗我试出来了,你确实不好骗。好吧,我全招。那个给你爸写信的人就是我,落雁也是我,我本来想叫沉鱼的,可是太明显了,就改了个名字。”

    顾立春“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你原来叫落雁。”

    陈禹懊悔地说道“弄半天,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就是诈我。”

    顾立春笑而不语。

    陈禹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又感慨道“你爸竟然真能保守住秘密,不愧是你爸,讲信用。”

    按完摩,顾立春又回办公室工作一会儿,然后两人一起吃晚饭,晚饭后看会书,各自回房休息。

    他们都住在三层别墅的二楼,中间隔着两间屋子和楼梯。

    上楼时,陈禹第三十一次询问道“咱们这里住得偏僻,你要是害怕,就喊我陪你,陪多久都行,我也可以陪你看月亮数星星。”

    顾立春仍是拒绝“不用,人心叵测,比鬼还可怕。”

    陈禹假装没听懂里面的内涵,哼着歌儿回自己房间去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他就不信,一只猫能一直忍住不吃鱼。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一两章番外,我这两天会放上。

    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群么群抱。为庆祝完结,给大家发30个红包。

    这文日更了半年,把我的电量耗完了,我得休息一阵补充补充电量。

    新文原来计划开七十年代怼王,只是现在开始净网行动,年代文政策性的不让写,语录也不敢用了。 原先设定的主角是个有理论的钢铁嘴炮,这个背景一去掉就变成了土炮,大家喜欢的话可以收藏一下,预计10月10号开文。

    如果怼王不能写,我就开古代文我靠嘴炮发家致富背景架空春秋战国,主角类似苏秦张仪这种人物。

    稀罕我的可以收一下我的专栏,开新文早知道,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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