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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 应长乐坐着肩舆往皇城外走,神色冷淡。
方才蔷薇阁中的一幕,应琏显然是有备而来, 应珏只怕就是他的帮手,他们推出一个徐才人来分阿娘的宠爱,心头里盘算着的, 无非还是储位。
那个徐才人么应长乐想着她得鲜妍像果子似的容色,不由得轻嗤一声, 男人总是喜爱这种柔弱无害的娇花, 比如沈青葙, 比如徐才人,看方才阿耶的神色, 大约那个徐才人, 今夜就要承宠了吧。
也不知道阿娘这次, 能不能应付, 实在棘手的话
思绪突然被打断,侍婢隔着帘幕回禀道“殿下, 裴县丞想要接沈娘子回家。”
应长乐美目中慢慢点起一丝笑意, 道“有什么事让他自己过来跟我说。”
少顷,裴寂赶到肩舆前,沉声道“殿下,臣想顺道接沈娘子回家去。”
帘幕很快撩起,露出应长乐光洁如玉的脸庞, 她微微探身向着他,红唇轻启“怎么,如今要不是因为沈青葙,你就不肯来见我了么”
裴寂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应长乐笑意更深,又向着他靠近些,招了招手“怎么,我能吃了你不成近前些。”
裴寂反而又退一步,沉声道“臣不敢越礼。”
“是么”应长乐轻笑一声,“玉裴郎,沈青葙前些天跟我说了几句话,我原本还想着告诉你,既这么着”
她懒洋洋地向后一靠,放下了帘幕。
明知道她所言未必是实,裴寂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她与殿下说了什么话”
帘幕中传来几声轻笑,应长乐漫不经心说道“现在么,我又懒怠跟你说了。”
宫门前,应珏望着远处应长乐的肩舆,低声向应琏说道“二哥,裴寂这些天一直往七妹那里跑,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你说先前那次,会不会是他走漏了风声”
“不是他。”应琏断然说道,“他不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应珏幽幽说道,“他手下那个郭锻,那天不是跟着你么”
“不是他。”应琏道,“他若想害我的话,又何必让郭锻提醒我”
“此人精于谋算,难保不是存着什么后手。”应珏望着隔了帘幕与应长乐说话的裴寂,又道,“唯有他既知道你从七妹那里出来的时间,又知道你之后的行踪,况且他这些日子实在与七妹走得太近了些。”
应琏道“他去七妹那里是为着沈娘子,若是真有别的想法,又怎么会明目张胆往七妹那里跑”
应珏停顿片刻,笑了一下“二哥,你还是这么相信人。”
他不再多说,只道“徐才人那里安排妥当了吗后宫到处都是惠妃的羽翼,别让她遭了暗算。”
“良娣已经安排了,”应琏叹口气,道,“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些事情,多亏有良娣替我筹划。”
他一提起崔睦,自然就想到了杨合昭,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五弟,你二嫂既然有了身孕,是不是,是不是”
他与杨合昭成亲十多年,始终不曾有孩子,他原本已不再抱希望,谁知道却赶在这时候听说杨合昭有孕,应琏心情激荡,先前和离都是迫不得已,若是杨合昭有孕,是不是就有借口接她回宫了
他满怀希望看向应珏,应珏却一言不发,转开了脸,应琏心里一凉,便知道,他这个想法,终究是不成的。
他也知道不成。连应珏都知道杨合昭有孕,神武帝自然早就知道了,可神武帝却始终不曾提过,这就是神武帝的态度,他不准备让杨合昭回来。
他若想保住自己,保住他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就必须顺从神武帝的意思。
激荡的情绪一点点冷下来,应琏默默抬眼,看着远处依旧跟在应长乐肩舆旁边的裴寂,低声道“五弟,我但凡行动就有人跟着,出不去这宫里,你二嫂那边,就托付给你了。她心细心软,如今有着身孕,又是孤零零的一个,只怕越发要多思多虑,你想法子转告她,就说,就说”
他猜测着神武帝的反应,道“圣人应该不会让皇家血脉无名无分地流落在外,你让她放心,再有”
他犹豫着,终于还是说道“别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了。”
就让她以为他还是不知情吧,这样或许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应珏依旧望着远处的裴寂,就见他终于从肩舆跟前走开,去后面跟从的人里接上了沈青葙,应珏笑了下,道“七妹真是厉害,抓住一个沈青葙,就把裴寂和齐云缙都牢牢抓在了手里,如今裴适之又拜了相,四位相公里头,四位都与惠妃有来往,这一仗,可怎么打。”
应琏也望着裴寂与沈青葙,半晌才道“裴寂临走时说过,一要忍,二要等,五弟,急也无用,走着看吧”
车子驶出皇城宽阔幽深的门洞,沈青葙推开窗,低声唤裴寂“三郎。”
裴寂闻声低头,靠近了轻声问道“什么”
沈青葙到这时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摇了摇头“没事了。”
下一息,裴寂下马打开车门,一展臂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温存“怎么了”
沈青葙看着他,他幽深的凤眸中有万千情绪,每一点都与她有关,都是他用来捆绑她的绳索。她想质问,想发怒,到最后却只是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裴寂靠着车壁坐下,又将她放在膝上,捧起了她的脸。她眼皮是红的,眼角是湿的,她很伤心,为着方才没能够如愿以偿地留下。裴寂觉得心尖上有点疼,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放柔了声音“不高兴”
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沈青葙心想,不该对着他哭的,假如她猜的不错,这个结果,就是他一手造成,在他面前哭,未免太软弱,可他开口一问,她却还是忍不住地伤心,就好像那个拼命关上了的阀门,被他一句话便打开了。
喉头哽得厉害,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沈青葙哽咽着说道“我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不留我在御前”
能感觉到搂着她的双臂搂得更紧了,裴寂的脸贴得很近,几乎与她的贴在一起,他身上的沉香气味无孔不入地往她鼻子里钻,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感伤“你想留下”
沈青葙转开了脸,前所未有的恶劣情绪浮上来,几乎难以克制“沈兰台都留下了,我明明赢了她”
裴寂扳过了她的脸,嘴唇在她唇上蹭着,声音有点哑“你留在御前的话,我怎么办”
沈青葙一口气堵在心头,果然是他她恨极了,偏偏此时又是这样伤心,情绪分明难以维持,又要努力维持,只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你,你”
“青娘。”裴寂叹了口气。
暖热的嘴唇移上去,吻掉一滴泪,她又掉下第二滴,裴寂再又吻去,舌尖尝到了咸咸的滋味,她的眼泪真多,把他的心都打湿了,裴寂心里软到了极点,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青娘,青娘。”
沈青葙终于控制住了汹涌的恨意和委屈,抬手擦了眼泪,缩在他怀里,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三郎,留在御前也不是不能出宫,曹公就经常回家,霍大娘在外面也有儿有女,三郎,你让我去吧,好不好”
裴寂抚着她后颈上柔腻的肌肤,心想,他怎么会这样喜爱她呢明明知道她是在哄他,明明知道只要她进了宫,就绝不会再看他一眼,可她这样软软地向他一求,他还是会动摇,恨不能立刻遂了她的心愿。
她可真是他的魔障啊。裴寂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嘴唇吻上去,低低说道“可我舍不得让你入宫。”
她被眼泪洗濯过的眸子分外明亮,闪着锐利的光芒“是你求了陛下,不要他留下我的吗”
裴寂停顿片刻,道“青娘,我娶你吧。”
沈青葙怔住了。
最初的震惊过后,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怒意。
凭什么
他兴之所至,就让她变成见不得光的外室,如今他兴之所至,又想娶她了
凭什么她难道是什么物件,随着他的兴致,任由他摆布吗
她垂着眼皮,裴寂看不见她眼中的情绪,忍不住又将她的脸捧得高起来些,她却只是固执地闭上了眼睛,不肯给他看。
裴寂心想,她是在生气吧。她从来不曾对他发过脾气,即便是当初在云州,他那般强逼,她最愤怒的姿态也无非是推开他,如今她分明这样生气,却还是牢记着分寸,只闭着眼睛不看他,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
裴寂突然想到,在韦策面前,她有没有发过脾气应该是有的吧,他见过她与韦策相处的画面,那样放松,没有一丁点儿戒备,更不用像面对他的时候那样,时刻拿捏着分寸。
裴寂头一次感觉到了后悔。假如当初他不那样做呢他可以救下她,救下她一家,韦家的婚约也并不难解决,他可以更耐心些,用自己最好的一面接近她,可他却用了最粗暴的法子。
心里一点点沉下去,可这时候,不容他退缩。裴寂一偏头,轻轻咬住沈青葙的耳朵,低声道“你不喜欢么”
最初的愤怒已经消散,沈青葙感觉到了一丝疲惫。
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呢他既然做了恶人,就该做到底的,又何苦中途变卦。
“青娘,”裴寂耐心地吻着她,一点点软化她的抗拒,“嫁给我吧,我们以后好好在一处。”
好好在一处吗怎么会。有了那样不堪的开始,还要如何才能好好在一处
“青娘。”裴寂见她还是不肯回应,吻得越发缠绵。
舌尖拂过耳廓,牙齿轻咬耳垂,又向她耳朵里若有似无地吹着气,裴寂终于察觉到怀中人软了下来。
凤目中漾出了一点笑意。他太熟悉她,她的身体,她的感觉,她对男女之事的所有了解,都是他给她的,哪怕她此时并不喜欢,可她的身体却抗拒不了他。
裴寂心想,他还真是卑劣,而且他所有卑劣的一面,都是对着她,她便是不喜欢他,也情有可原,可他却不能放手,他舍不得。
他先前委屈了她,他今后会加倍补偿,他不能放她走。
灼热的唇移下去,流连在脖颈上,时而轻轻拂过,时而狠狠吮吸。所有的感官都被他挑动,沈青葙在欲i望中沉浮起落,有些恨他,又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这样软弱呢为什么到这时候,还是会被他撩拨得神思恍惚,几乎要心软呢
第二天一早,赶在晨鼓敲响之前,裴寂悄悄起床,穿好了衣服正要走时,原本沉沉睡着的沈青葙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三郎。”
她光裸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裴寂下意识地便拿住塞回了被子里,俯低身子轻声道“外面冷,别冻着了。”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睛依旧闭着,睡意惺忪地叫他“三郎。”
“怎么了”裴寂低着头,耳朵凑在她唇边,准备着听她说话。
她却只是不作声,半晌才道“没什么,你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裴寂到这时候,又怎么舍得走钻进被子里从身后搂住她,一低头咬住她肩上的软肉,笑了起来“不舍得我走吗那我再陪你一会儿。”
她低呼一声开始躲,却被他紧紧箍着腰,百般挣脱不开,只得小声央求“别闹了,身上还酸疼着呢。”
裴寂上下其手,笑得暧昧“我早试过,这样抱着,你休想挣开。”
耳边听见熟悉的喘i息声,裴寂扯开外袍,蓦地听见她问道“三郎,成亲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办”
裴寂的动作有片刻停顿,跟着扳住了她的腿“越快越好。”
快刀斩乱麻,赶在她想出新的法子之前,把这件事定下来。
“三郎,”沈青葙被他蓦地一冲,声音破碎,“有多快”
裴寂紧紧掐着她的腰,一次次深入,气息有些不稳“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沈青葙还想再问,他的手突然捂上来,手指挤进她口中,随着身体的律动拨弄着,一股异样的感觉迅速萌生,屈辱中夹杂着快意,沈青葙像溺水一样沉沉地吐着气,心里明白,从他这里,她套不出什么话。
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依旧是清醒的裴寂,时刻提防着她。
裴寂离开时,沈青葙觉得四肢百骸都是酸软,闭着眼睛躺在床里,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太累了,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一股绝望涌上来,一刹那间,沈青葙几乎想放弃了。
他太聪明,他手段太老辣,他能动用的资源数十倍于她,他连圣人都能说动,而她除了阿娘,除了琵琶,什么都没有。
太累了。
嫁给他,也许也可以考虑除了强迫她委身,他没有什么对她不好的地方,救了她,救了她的家人,她的衣食住行都被他照顾得妥帖,他智计百出,便是曾经有过这么不光彩的一段,只要他愿意,他肯定有法子让人不敢再看轻她。
嫁给他,只要退让一步,她就不会这么累。
泥沼中乍然出现一条坦途,向她招手,向她蛊惑,引诱着她放弃固执,迈出这轻松的一步。
迈过去,做他的妻,在他的羽翼之下生存,只要他还恋着她的身子,她就能活得很好,哪怕他不再留恋,有裴夫人的名分,她也能体面地过下去。
不必起早贪黑练习技艺,不必费尽心力与他周旋,不必在那些上位者面前察言观色,拼命抓住每一线生机。
沈青葙沉沉地吐着气,多么容易的一步,多么巨大的诱惑啊。
可是,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那个噩梦般的夜里,他扳过她的脸,命令她叫他三郎的夜里,有些事情就注定了。她过不去。
晨鼓敲了起来,又过许久,花茵试探着在帘外问道“娘子,可要起身么”
沈青葙睁开了眼睛,眸中一片清明。
得快些,再快些,赶在一切都成定局之前,逃出这里。
近午之时,裴适之和裴衡都没有散衙,王氏带着裴织云做了一会儿针线,刚刚放下时,侍婢便回禀说,裴寂过来问安。
“三哥今天回来得早,”裴织云小声道,“平常能在家里待一个时辰就是多的,这是怎么了”
话刚说完,裴寂便走了进来,向她说道“我有事要跟母亲说,阿妹你先回避一下。”
裴织云也只得起身离开,满心里纳闷,这又是要说什么事,还特地让她回避
屋里,王氏也这么想着,问道“你有什么事”
裴寂低着头,声音沉沉“母亲,我想娶亲。”
王氏心中一喜,看见他的神色时,不觉又警惕起来,道“你想娶谁”
“沈青葙,”裴寂撩袍跪倒,“求母亲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裴寂说shui不服,那就睡服
裴寂肾好,就是有底气
今天还是万更,晚上九点还有一次更新,记得来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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