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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就信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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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兆安何许人也

    虽然不像猴皮筋儿似的, 干活经常“挖一坯土盖住另一坯土,犁一行泥盖住另一行泥”,偷懒偷的没边儿, 让人鄙视唾弃得紧,但也是队里垫底的落后分子, 至于说到学医, 他虽然之前是自学了一星半点, 但照本地话来说,就是个“二五眼”, 离成为一名合格的赤脚医生, 远着呢

    所以, 乍然听到他被套上了“小神医”这么个高大上的帽子,不说苏兆灵, 就是双胞胎,也惊愕地张大了嘴, 就像他们家墙角那几个无法合拢的黑洞。

    兆康的小嗓门都结巴了“我我我大哥, 真的成小神医了领袖说的那种一把草,一根针,千家万户留脚印, 药箱伴着泥土香的小神医”

    苹果脸圆眼睛,自我介绍叫高芸菊, 是栗子坳大队白果树生产队人的姑娘闻言,晃着脑袋, 小辫一摇一摇地,给了他们一个非常肯定的答复。

    “嗯苏小神医厉害得很,一副药方下去,四天, 就治好了我表姐的眼病比公社坐诊大夫都厉害”

    苏兆灵三人哦哇

    高芸菊有着山里姑娘天生的热情份儿,她见苏兆灵待人落落大方,脾气也随和,苏家三姐弟妹又一副好奇的模样,便一面接过她递过来的开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几大口,一面像只欢快的小麻雀似的,继续和他们说起来

    高芸菊的表姐白铃兰,是在不久之前,眼睛忽然患了病的。

    本地有这么句话,“地生百花百样鲜”,本省的女儿就是如此,不论是住在水湾边,还是在山陇里,个顶个的比着花草长,那水色,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与众不同。

    白铃兰就和她的名字一样,西施貌,风儿眼,是栗子坳大队最灵性的姑娘,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最是迷人,平时上课时往讲台上一站,那双清亮水润的笑眸往下一扫,一窝子捣蛋鬼,都老实了几分。

    而这次,出了意外状况的正是她这双漂亮的大眼睛。

    按照高芸菊的说法“表姐先是有一天眼睛忽然红肿,充血,麻痒,过两天以后,看东西就有些模模糊糊的”

    原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白铃兰,终于忍不住告诉了自家大哥。

    白果树生产队位于鹿曜山上,群山环抱,山林郁郁,药材也多,一代代传下来,大家都习惯了夏秋时节上山刨药材,或是积攒起来卖到公社供销社,或是自己做些炮制些药丸药膏药油,平时头痛脑热蛇虫叮咬什么的,都是自己医治。

    白铃兰这次也是如此。

    白家老大根据以往经验,给她开了一副药方“这水天火热的,我瞧着应该是上火咯,让你大嫂煎副野菊花给你洗眼睛,再用几个瓷姑儿荸荠捣汁涂在眼皮子上,包好”

    然而结果却是,白老大最终被打脸了,白铃兰不但没有好,还时常眼痛,烧灼,眼睛看得越发模糊。

    *

    都说“急病乱投医”,白老大又一连问人找了好几个偏方,还是无济于事,白老大急了,赶紧找来了大队赤脚医生,奈何,一连找了三个,本大队的和隔壁两个大队的都一网打尽了,好几副水药下去,同样没有缓解。

    这下,赤脚医生也没束手无策了,建议他们道“这眼睛的事情,是大事,你们也看到了,队里是看不好了,还是赶快想办法,送到公社卫生院吧”

    栗子坳大队是新安公社最远的一个大队,离公社跨山淌河弯弯拐拐的,少说也有五十里路远,山民们平时生个小病都是硬挺,实在挺不住了,就自己医治,连看赤脚医生的都少,更不用说公社卫生院了,就是些老汉儿老婆儿,病重得不行了,也是坚决不去医院的,原因说起来,也是心酸得很。

    “进一趟卫生院,一窝猪崽儿的钱也光了,冷风吹烟,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软乎着出去,硬梆梆的回来,就是野鬼,灵魂到了阴间,就贱了“

    当然,白铃兰是远远没到这种地步的,但听了赤脚医生这话,白老大还是当场就差点跳了起来

    白铃兰四岁上,母亲因为急性肠炎去了,十岁上,父亲又因为开山放炮出了事故去了,头上三个哥哥,从小就把她当成眼珠子,就是白老大去年娶了婆娘,也没能越过她去,这会儿听赤脚医生这么一说,不只白老大,白老二白老三也骇了一跳,慌了手脚。

    咋个就严重但到这个地步

    但无论怎样,仨兄弟还是很快搬出了家里那个用两根竹竿扎成的竹靠椅,深一脚浅一脚地把白铃兰往公社卫生院送

    这年头,农村医疗条件差,缺医少药是常态。

    就说新安公社卫生院吧,一间大概五六百平米的砖混瓦房,三个医生其中一个是院长,三个护士,一个药师,三四十种常见药土霉素、四环素、安乃近、去痛片、阿斯匹林、食母生、苏打片、消炎粉、酒精、青霉素、复方氨基比林、氢化可的松、维生素b12齐活。

    而这三个医生,平时也不分什么这科那科的,一人一张门诊桌,都是全科,啥子病都看,可谓胡子眉毛一把抓,就是苏兆安他们这些来培训的未来赤脚医生,学的东西也是芜杂得很,急救,防疫,包扎,接生引产,甚至是兽医类的猪瘟、烂蹄、猪牛羊助产等常识,都在学习的范围之内。

    毕竟,他们来的当天,公社革委会主任在大会上讲话时,就扬着脖子,铿锵有力地说了

    “牲畜,是农家宝,在广阔的社会主义新农村,人跟牲畜是平等的,有时候,牲畜甚至比我们人还重要,所以,我们的赤脚医生,要有破冲城市老爷卫生部只给人看病,不管牲畜的旧框框,掌握一手给人把脉,一手给牲口看病的真本事,大本事,建立起一支深受贫下中农欢迎的、新型的赤脚医生队伍”

    但医生“全科”是“全科”了,由于学得太杂,又不扎实,误诊甚至看不了病的情况,就会经常发生。

    就比如,白铃兰这次就被诊断为了红眼睛,医学名字叫急性结膜炎的,从公社卫生院买了几只药膏回来涂眼睛的白铃兰,两天后,依然一点效果都没有,且视线越发模糊

    脾气最是火爆,平时吃辣子也是爆辣的白老二,终于坐不住了,幺妹儿还有几个月才到18,连亲都还莫开,这眼睛要是就这般坏了

    冲动的白老二,大半夜就要怒发冲冠地杀去公社卫生院,却被白铃兰劝住了。

    她沉吟片刻,对白老大道“大哥,那天,不是有个小大夫在我们走后,跑出来追我们,说怀疑我得的是另一种眼病,还给留了方子吗,要不然,我们试试”

    白铃兰说的这个小大夫,就是苏兆安。

    苏兆安他们这些参加培训的人员,平时自然也是跟着卫生院的大夫一起出诊的,那天,卫生院的郑大夫让白铃兰站在门框边,对着光线,用大拇指和食指撑开她的眼皮子观察时,他也瞄了一眼,看到了她眼睛里的那一片红。

    再结合白铃兰的自述,他莫名想起了他临来培训前,苏兆灵给他写下的那好些个疾病的症状和药方,当然,出处嘛,还是她说过的那本已经被销毁的农村实用手册

    彼时的苏兆安,满脸的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深深的遗憾“那本书连这个都有哎呀,真是亏大了,早知道,当初我就把阿妈的书箱多翻了一翻了要是我也看了,该多好”

    对此,苏兆灵只回了他一个呵呵“你想多了,人家就只记了不多的几个病症和方子,我也就记得个大概”

    但就算如此,苏兆安还是是高兴得如获至宝。

    苏兆安结合本子里写的这两种病的不同表现症状,判断白铃兰得的应该是虹膜炎,但他也知道自己目前人微言轻,所以,虽然郑大夫开出了急性结膜炎的治疗方案,他也不敢吭声,但在白铃兰他们出去后,他想了想,还是跑出去,在外面叫住了他们。

    苏兆安又看了一遍白铃兰,在白老二瞪他之前,抓了抓脑袋,鼓足勇气,把话说了出来。

    “我现在虽然还不是赤脚医生,但也是研究过几年草药的,而且我曾经看过一本书,里面就有和你这个病症类似的,我觉得,你得的应该不是红眼睛,而是虹膜睫状体炎,我这里有个方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吃了刚刚的方子不好,可以换一换我的这个方子”

    白老二原本是不同意的,在他看来,苏兆安不但面嫩,还是个没出师的学徒,哪里敢信他的话,最后还是白铃兰一锤子定音,说既然都是疾病乱投医,那就信他一回

    白老大一看药方“知母、黄柏、山萸肉、泽泻、山药、茯苓各12克,熟地20克,丹皮10克,丹参20克,决明子15克“都是些中药,于是,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一试,这才四天,白铃兰的视力就恢复了

    *

    “哇”高芸菊话音刚落,兆康和兆蕊就非常应景的欢呼了一声,兆康更是彪呼呼地喊了起来,“大哥真厉害”

    苏兆灵也同样乐淘淘的,没想到便宜大哥这么快,就能学以致用了呢,值得点赞表扬么么哒

    聊天嘛,就是要如此,你来我往,气氛就上来了,有人捧场,高芸菊自是越说越兴奋,扬起头来大声和他们说道

    “今天,我们原是直接去了公社卫生院找小神医的,但他说这是他当医生的本分,说啥子也不肯收,我三表哥就说了,要是今天他不收,过后,我大表哥二表哥还是要来,难不成他忍心看着我们一天天的来回跑10个钟头,后来小神医才说了,那他就收下兔肉,但这三张兔皮,他却是按照公社的价钱买的,还说麻烦我们回来时,拐上个弯儿,拿来给你们。”

    兆康和小蕊闻言,看着桌子上那只肥嘟嘟的兔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自从上次跟着二姐赶场以后,他们就很久没有沾过荤腥了呢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高芸菊来的时候,苏兆灵刚洗完碗呢,但这并不影响她邀请高芸菊吃个午饭,高芸菊却是摇了摇头,说话嘎嘣脆。

    “表姐虽然今天眼睛看得清楚了,但上次小神医叮嘱了,要好好休息,所以,大表哥就让三表哥做代表,去公社感谢小神医,我是硬跟着他去赶场的,三表哥刚刚请我在公社国营饭店吃过米粉了,肚子还饱着呢,嘿嘿”

    也直到这个时候,苏兆灵才反应过来,一直听她说三表哥三表哥的,怎么没见人呢,不吃饭,进来喝碗水歇个脚也是好的嘛,然而不问还好,一问便见高芸菊有些气哼哼的。

    高芸菊原就是个直性子的姑娘,想到刚刚被人莫名奚落的憋屈事儿,对着苏兆灵几人,直统统的就是一顿吐槽。

    “刚刚我们在你们村口,遇见个长得像根黄豆秧儿的婶子,才问了两句,她就板起个苦瓜脸,搞起个背时相,说我们栗子坳是什么山青水绿风光好,只见大哥不见嫂,脏衣烂席堆无数,没个女人家长草,还不阴不阳地说了好些子不中听的话,一副作孽的样子,我三表哥就说他不进来了,免得有人说闲话”

    苏兆灵有些无语,刚猜着八成又是周桂枝,便听到兆康已经抢先飙了起来。

    “肯定又是桂枝婶,哼小更哥今天早上还跟我说呢,说他阿爷说了,昨晚那些个挨斗争的,都是人造孽挨雷劈,睡到楼上扯地气,站着屙尿蛇也要蹿起来咬屁股,我看,桂枝婶这么坏,迟早也挨蛇咬屁股”

    听到兆康也跟着吐槽周桂枝,高芸菊高兴了,笑得像吃了蜜一样,“原来你们也不喜欢她哦,我就说嘛,瞧她那个作孽样子,也是苏篾片掉到芦席上比我家也好厚不到哪里去,哼”

    苏兆灵

    这个姑娘,小嘴吧嗒吧嗒的,倒是挺讨人喜欢

    高芸菊带着苏兆灵给她装的一竹筒玉米糊,以及一竹筒水,告辞走了,留下三块皮毛和一只肥兔子,让兆康看着直咽口水。

    苏兆灵看着好笑,噜了他一把“好了,今晚二姐就切一些出来,给你们做一份麻辣兔肉”

    “哇喔”

    双胞胎再次欢呼一声,又乐了,不过这会儿的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份麻辣兔肉,今天最终还是没能吃上口

    就在下午的时候,坡南队上朝队的孩子,打了起来,盖因,一群孩子在青溪山上砍猪草时,发生了冲突,在几个大孩子的带领下,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发生了群斗,虽然最终没有人受重伤,但兆康的嘴皮子被磨破了

    而也就在这天晚上,板着面孔的杨福全,再次召开了社员大会,脸色比这夜晚还要黑沉沉

    “我们队,一没劳力,二没好地,就算再这样苦哈哈地照干下去,别说几年,就是几十年,几辈子,也是骡子的鸡ba瞎摆设,子子孙孙还是喝稀粥嚼糠腌菜的命,不说一辈子扛黑猪旗,就是连婆娘都找不到”

    下面一群还在打光棍的小年轻哗哗哗

    苏兆灵所以,看队长这唬人的大架势,是要放大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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