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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越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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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萧入睡之前都会拉上遮光帘, 把月光烛影隔绝在外。

    漆黑的世界里,两人的五感都硕然放大无数倍。

    微微湿润的呼吸迫近颈侧,濡痒的感觉顺着耳根飞蹿而起, 越朝歌难以生受, 抬起手按到他脸上, 把他推到另一侧, 急促地呼吸着。

    越萧稍顿了片刻,宽大的手掌慢条斯理地, 缓缓圈握住她的细腕, 摁到枕侧。

    越朝歌终于开始有些不安, “你要做什么”

    越萧的唇原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闻言撤离了些许, 道“你说我要做什么”

    他站起身,提膝跪支于锦绣芳华,修长的右腿以强横的态度,拨开她守护城池的兵马, 陷落进去, 倾身之力,碾压四方。

    黑暗之中,越朝歌能感觉到越萧的视线一直凝着她的脸。外部强兵遭遇陡然的攻袭,被他占领营地。充满杀意的利刃抵在她腿股上,坚如棠铁。

    她忽然意识到, 越萧要动真格的了。

    刚要启唇说些什么,眼前遽然轻息来犯, 他所有的动作都带了惩罚的意味,蛮横得没有一丝道理。

    他整个身子的重量完全盖压上来。握住她细腕的手沿着掌根攀岩而上,轻轻梳开她的五指, 交握着撑起臂膀,缓去越朝歌身上的大半重量。

    空旷的室内,单是这般交割,就足够让人心悸无比。

    越朝歌难以自制地曲起未被压住的纤纤白玉,精致的关节不受控制地向他靠拢。

    被她觊觎过的地方轻轻动了一下,坚如棠铁的利刃在莹弹的纤玉表面划了个来回。也就是这个动作,越朝歌身上不知从哪里蹿起从哪里蹿起一道激电,陡然腾越脑海炸响开来。满世界的硝烟和战火。

    她陡然收紧了五指,轻轻颤抖着,曲起的那只腿再度收曲。

    越萧闷哼了一声。

    “张嘴。”他的声音已完全不像本色,低沉嘶哑得像蓄势待发的野狼。

    越朝歌今夜心情本就不愉,闻言牙关紧咬,任凭他如何探寻也不松开。

    越萧改道顺颈而下,脖颈、锁骨、

    “越萧。”越朝歌艰难捷蹙地寻求着空气,眼睛涩然酸泯,望着帐顶。

    她极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又唤了一声“越萧。”

    越萧“嗯”了一声,头也不抬。

    “越萧,本宫不想要。”

    颈间滑动,她颤着声。

    随着句话,匍匐着的脑袋陡然顿住。

    “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但越萧,你之所以觉得本宫好,是因为你的过往没有女子参与。本宫骤然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你自然觉得本宫带给你新的生活,可这件事不是只有本宫能做,只是因为恰好只有本宫而已。”

    越萧陡然清明,“什么意思”

    越朝歌从他的桎梏里挣脱出来,抱着双腿靠在榻边。她拨顺已经缭乱的轻丝,道“意思就是,你不能以此判断你对本宫的感情。你没见过其他女子,不知其他女子也是妍姿娇意,缤纷鲜活,你见了她们,或许会对她们产生同样的感情和欲望。”

    越萧从前的生活,刀光剑影,血海尸山。越朝歌收起他的伞刃,向他递出了手。可越萧对她的感情,是没有经过思考的选择。只是因为他长大后,她是唯一一名出现在他生活中,和他产生交集的女子。当选项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他自然不用思考也不用选择。谁也不会知道,他的世界里出现更多能美好的生命时,他会把笔勾在什么位置。

    越萧显然不懂这个道理。

    在他耳中,越朝歌这些话,就是把他推开的托词。

    他顿了很久,缓缓起了身,寒沉立在榻下。眸光裹挟着一丝期待,凝望着那抹蜷缩的身影。

    他期待着,或许她会忽然笑开,说“本宫不过唬唬你”。

    但是没有。

    两个人在黑暗里彼此静默。

    烈火的余韵在空气里消失殆尽,寒冰渐渐生了百尺,终是缄封所有悸动和心事。

    越萧摸黑取了兜袍披上,穿上长靴,踩着夜风走了出去。

    茫茫内室,一丝幽光也没有。隔扇门开阖,跛叔轻声询问的声音隔着重重帷帐传入耳内,越朝歌没有听见越萧的回答。拳头大小的心脏像被大掌紧紧握住,酸涩割锯喉咙,眼底疼胀不已。

    片晌,她也起身,披了斗篷,迎着凉风出了旁骛殿。

    碧禾刚要歇下,就远远看见她出门,忙又起来穿戴整齐,追了上去。

    碧禾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长公主没有叫任何人伺候,高挑瘦削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摇摇欲坠,她缓步走着,坚定而倔强地没有唤任何仆侍,自己拢紧了斗篷。

    碧禾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长公主,偌大的郢陶府,到处都属于她,面首环伺,仆从成群,可她还是从随风飘起的青丝里感受到了深海沉寂的桀骜和孤独。

    碧禾跟着跟着,眼泪忍不住就淌了下来,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只远远跟着,不敢上前。

    越朝歌似有感应一般,回过身来,看见碧禾已经哭成泪人,瞬间凝起好看的眉“好端端的,哭什么”

    碧禾哭得越发急了,看着她的神情,心里发涩。

    “长公主”碧禾吸了吸鼻子,一边走一边朝越朝歌张开双臂,“长公主怎么又出来了”

    越朝歌拍下她的手道“刚刚擦过涕泪,脏。”

    她转过身,道“本宫今夜,怕是惹他不悦了。”

    “谁”碧禾擦着眼泪,跟了上去。

    越朝歌叹了口气,低下头道“还能有谁罢了,去佛堂吧,明日就要启程出京,本宫抄些经,顺道送到香山红叶寺。对了”

    她止住脚步,转回身来。见碧禾还哭着,终是抬手擦过她脸上的泪痕,道“想和本宫出京走走的话,就不许哭了。”

    碧禾闻言,立刻擦干了眼泪,带着鼻音道“没哭了。”

    越朝歌被她陡然转晴的速度逗笑,心情稍霁。

    她道“战事一起,京城就是是非之地。你明天一早去向管事的告个假,就说家中有事,要回乡一趟,另寻个身量和你相仿的来伺候本宫。你去河东驿等约十日,本宫便会去找你。”

    碧禾不解“长公主不带奴婢一起去香山吗”

    越朝歌道“不带。否则金蝉脱壳,金蝉跑了,你这个壳就得留在香山了。”

    碧禾茫然摇头“奴婢听不懂,不过一切听长公主吩咐。”

    越朝歌点点头,道“什么时辰了”

    碧禾道“天快亮了。”

    主仆二人一路无话,到了佛堂,越朝歌让碧禾回去收拾自己的行装,顺便小憩片刻,毕竟明日一早她就要先启程。

    翌日天刚蒙蒙亮,奴仆早起洒扫,碧禾到佛堂把越朝歌誊抄的佛经收起,放入匣盒之中。

    越朝歌盥洗出来,看见碧禾捧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匣盒往外走,叫住她问道“怎么有两个”

    碧禾回过身来,手按上了紫红檀木盒面,道“上头这个是长公主抄的经,下头是奴婢给您准备的快乐源泉给长公主路上解闷的”

    越朝歌狐疑“什么快乐源泉”

    碧禾道“长公主到时候就知道了”

    越朝歌有些困倦,也没追问,只点了点头,窝到贵妃榻上小憩。

    时过晌午,越朝歌被饿醒。

    她迷迷蒙蒙唤了一声碧禾,一个与碧禾身量相仿的侍女走了进来,怯懦道“启禀殿下,碧禾姐姐今早向齐管家告了假,说是家中有事,已经回乡去了,着奴婢来伺候殿下。”

    越朝歌想起这事,揉了揉脑袋道“嗯。叫他们摆膳,你过来给本宫梳妆。”

    越朝歌今天换了一身绛紫地九凰牡丹纹漳缎对襟宫装,袖口敞直,宝钿坠裙,配了一套朱雀衔珠的头面,看起来尊华贵气,端仪万千。尤其眼尾晕色特加了朱红淡紫的混色,画出微微上挑的眼型,更是添了十分妖娆傲骨。

    果不出越萧所料,将近晚膳时分,越蒿猝然来访。

    他眼底青了一片,形容憔悴,显然多日未曾休息好。

    越朝歌迎他入府,道“最近还不够皇兄忙的么,怎的有空到本宫这里来讨酒喝”

    越蒿携起她的手勾在自己臂弯里,拍了拍道“你明日就要离京,还不允朕来瞧瞧你么,看来我们小朝歌是个小没良心。”

    越朝歌闻言,又与他虚与委蛇了好一会儿,终于听他说起正题。

    “小朝歌明日就要离京了,人可否还给朕了”

    越朝歌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挑唇轻笑,抬手斟酒,“皇兄当真是最言而无信的,不是说了赏本宫的吗罢了罢了,本宫看呐,皇兄心心念念的不是我,是那小面首才是”

    说着,她唤来侍婢,道“去旁骛殿,把公子请过来。”

    越蒿抬手在她额上弹了一指,“又误会朕你身边那个常见的丫鬟呢”

    越朝歌挑起眼尾望过来,故意道“皇兄不会是连本宫身边的婢女也看上了吧本宫贴身的可就这么些个人了,皇兄还是去院子里挑去”

    越蒿见她如此,心晴大好,哈哈大笑起来。

    “你呀”

    可他笑着笑着,笑容倏然回落。

    他撑在桌上,侧身问越朝歌道“小朝歌,假设,朕是假设,假设有朝一日,朕一个人在宫里找不到人说话,你愿不愿意进宫陪朕玩笑取乐”

    越朝歌心里一惊,想起越萧说的那些话。她抿了口酒压住心惊和惧意,刚要开口说话,门边光线陡然暗了下来。

    越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里,挡去夕阳余晖。他背光而来,面上神色晦暗,看不真切。

    越朝歌抬起酒杯,满口饮下,转过头堆起笑容,笑眯眯地望着他。见越萧面无表情,心里咯噔一声,忙又斟了杯酒喝起来。

    越萧出现,越蒿便无心顾及方才要越朝歌进宫那似真似假的玩笑了,眼底阴郁积聚,他眯起眼道“暗渊,好久不见,可让朕好想。”

    越萧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朝歌。

    越蒿见他忽视自己,幼时的屈辱感再度涌上心头,闲撑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越朝歌感受到越萧的视线,抬头干涩地笑了两声,道“那个从今日起,你便跟皇兄回宫去吧,本宫不要你了。”

    越萧本来容色淡淡,听见最后一句话时,眼底陡然缩起,面色倏然沉了下去。

    越蒿看在眼里,以为越萧不想回宫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心里忽然又觉得很是畅快。他拍膝而起,道“天色也不早了,小朝歌明日一早便要启程,朕便不在这儿耽搁你了。”

    越朝歌也笑着起身,言笑晏晏“本宫就说皇兄是冲着这小面首来的,皇兄还不承认。”

    她把越蒿送到府门,同越萧擦身而过的时候,大抵是因为做贼心虚,笑容一僵,脚步加急了些。

    越萧见此她如此,气笑了。

    三人身后缀着数十奴仆,浩浩汤汤,走向郢陶府正门。

    越蒿急于回宫,压根没有在郢陶府就给越萧搜身的意思。

    他抬抬手,禁军便带着锁链上前,把他的双手剪到背后,缠了好几十圈。

    锁链铛铛作响,越萧低估了越蒿的急迫,事情和原本发展的不一样。越蒿现在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他也不能给越朝歌传递任何眼色,制止原本计划好的行动。

    越蒿上了銮舆,圣驾待发,内侍刚要高声唱喝。

    “等等”

    越朝歌端着手,昂着头走下了府门前的台阶,直到越萧面前堪堪站定。

    她抬眼看他的神色,两股视线交契在一起。

    越萧眸色太过镇定,无声透着疏离,看得越朝歌心里一刺。似乎昨夜她说了那样的话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就回落到冰点。

    她其实是期待越萧做点什么的,可若想要证明越萧当前感情滋长并非是因为没见过世面,还要等他走出郢陶府,走出京城,直到他见识万千风华仍坚定于她,她才敢相信,这是真正的、和父皇喜欢母后一样的那种喜欢。也许只有漫长的时间才能证明,才能消磨她内心疯生野长的不安和倔强虚假的理智。

    她伸过手,接过侍女埋首递上的黑色斗篷。

    “毕竟欢好一场,本宫送送你。”

    她转头看向銮舆的方向,越蒿的头果然已经探了出来,她大声道“皇兄,本宫送送他,毕竟如此容色面首,今生恐怕也就只此一个了”

    越蒿道“朕允了。上来与朕同乘。”

    越朝歌道“多谢皇兄,朝歌今天想骑马”

    越朝歌说着,看了越萧一眼。

    张开斗篷,披到自己身上,黑色的袍角划过截断越萧的视线,等斗篷垂贴到她背上,他已然面色如霜。

    越朝歌没再看他一眼,让连澜牵来骏马,自己骑跨上去。

    皇帝圣驾走的是行军甬道。道上空无一人,倒是秋风咆哮。

    越萧看着马上那抹瘦削的背影,与御林军一道走着。

    过了南昭门,一路往永定门进发。越朝歌时不时与銮舆里的越蒿说说笑笑,仿佛昨夜的炽烈和凉风都从未发生。

    越萧心里乱极了。

    他昨夜坐在樊楼楼顶,看星辰璨璨湮灭于晨光之中,仍旧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想起焦龙池边,她曾说过,信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那些话他想,或许是他太过着急,没有边界,冒犯了她。

    一想到她平日眉目飞扬,在旁人面前跋扈恣睢挑唇而笑,睥睨四方的模样,却在他面前抱膝埋首颤身瑟瑟,他心里像被利刃刺入一般疼。

    宣德门已至,除了皇帝亲随,所有人都需要验明正身,上交兵刃。越朝歌提心吊胆,随着越蒿的车驾纵马缓行而过。

    随行禁卫自不必搜身,亮出腰牌便可通行。越萧身上被仔细检查了一番,也放了进来。

    越朝歌勒缰回眸,道“就送到此处吧,再往里,可要被皇兄拘着喝酒了,说不定还会遇上不想见到的人。”

    越蒿知道她不想见的人是在影射岳贵妃,笑着道“若是懒了便在此处歇下,还拿朕当借口,小朝歌是越发大胆了。”

    越朝歌挑唇笑了起来“皇兄哪天不这么聪慧便好了。”

    她说着,翻身下马,来到越萧跟前。

    抬眸,两厢对视。

    “还在生气”她问。

    越萧眼底隐动,抬臂把她揽入怀里,下巴在她光洁整齐的发髻上蹭了又蹭,道“对不起。”

    越朝歌一僵。

    眼底渐渐有晶莹积聚。

    她撤开一步,解开身上的斗篷,笑道“蹲下。”

    越萧依言,压低了身。

    黑色斗篷撒开,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在秋风里猎猎飘荡。落在越萧身上的时候,还带着她的香腻和余温。

    越朝歌帮他系着带子,道“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暗渊先生。”

    抬起头,闪亮的眸带着某种期许。

    她唤他那个属于暗卫身份的名字,允许他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能像他预想的一样,重新介绍他自己。

    她抬手,搂住越萧的腰。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傲如霜雪。

    “带给你新的生活的确不止本宫能做,可天下万众,只有本宫能送你到此,希望你早点认清形势,真正爱上本宫。”

    她一面说着,交握在他后腰的手一面从广袖之中掏出匕首,别进他后腰的革带之中。顺道往下,拍了拍弹韧有劲的峻挺圆弧。

    直到越朝歌与越蒿道别,纵马远去,越萧的脑海里还萦绕着她的话

    真正爱上。

    越萧敛眸。

    她又怎知他不是真正爱上

    可于他而言,爱这个字确实深邃隐秘,无法洞悉。可他知道,若是越朝歌受了委屈,他哪怕遍造杀戮,也会找到让她受委屈的人,让他血溅膏泥。他从不曾自己滋生杀念,唯独有关于她的事,他嗜血,寸步不让。眼下越朝歌感受不到他真正的喜欢,该是他还做得太少。

    从来缄口的沉默说不出动人的情话,久疏人群造就了他行动表达方面的笨拙。越萧朦胧意识到自己仍该进益的地方,大抵像梁信那样时时关怀,才最能表现爱。

    越蒿入宫以后,后宫传来消息,说岳贵妃大有不支之兆。

    越蒿眉目阴沉郁郁了半晌,终是冷声命令内侍,摆驾后宫,临行前下令把越萧关入暗牢等候发落。

    越蒿被引开,越萧行将走入暗牢。

    还没走近,空气里就散发着桐油的味道,越往前走,气味越来越浓。

    四名禁军只在他背后屏息按刀防备,一心生怕他逃脱,并未查知空气里的微妙。谁知无论如何防备,暗牢还未打开,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他们惊愕地睁着眼,感受脖子上赫然开裂的皮肉和汨汨流出的鲜血,随着越萧腕上铁链落地的声音,轰然倒地。

    越萧踢翻架立在两侧的火盆,火舌跳脱束缚肆意狂舞,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事务,独成殿舍的所谓暗牢淹没在火海里。他不在,暗牢没什么可防范的,守卫疏松,念恩在里面倒洒桐油轻而易举。

    熊熊火光之中,一身傲骨悍利如初,猎猎黑袍拥着冷冽眉目,青丝如墨,在火光掩映下卷起令人心动的弧度。

    从此尘封黑暗的过去尽数湮灭,他裹挟着温暖焕然新生。

    他姓越,名萧。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前面那部分没错就是那部分用了很长时间,更新得比较晚,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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