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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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萼和张璁在湖广, 土地改革之余,顺带配合锦衣卫、地方驻军抄家、流放事宜。皇上说不许毁坏书籍古董等等,他们就要小心的, 不能和以往那样乱糟蹋一气,犯人家属方面, 也要有必须的尊重。

    桂萼和张璁感叹“皇上这一手, 是乾坤大挪移、移花接木”

    张璁也觉得,皇上和内阁都,有点儿忒无赖“估计是顾虑大明缺少读书人。这些人, 免了死罪,老实很多。到了流放之地,教书育人

    我听说, 谢阁老在内阁,假公济私, 把这些人都流放到南海, 导致广西云南广东都不服, 说他们那里才是自古以来的流放之地。”

    张璁有点儿说不下去。

    如今这些地方都盯着内地的世家大族,赶紧的,你们不是不想配合土地改革吗来我们这里教书吧, 我们这里待遇好就差拿大喇叭喊你们快折腾啊

    桂萼轻轻咳嗽一声“首恶斩首示众,其余之人, 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仁慈, 不想多杀人, 能活一命,也没规定不许科举,将来, 说不定,还能回来。”

    张璁乜一眼桂萼,桂萼一个破落户,岂能了解世家大族的心思他家族虽然是中等人家,但他也不了解。

    “且去看看,有没有人因为皇上的仁慈,趁机闹腾。”

    张璁对这些人心怀警惕,来到湖广鼎鼎有名的杨家一看,唯有感叹。

    杨家里外都是看守的兵将,杨家的男丁都站成一排,家丁小厮等人站另外几排,总兵和镇守太监正领着人清点杨家库房两个人迈步进来,心里都是叹气,平时他们都不来这样的人家,今儿居然这样进来。

    穿过影壁,外院,跟着老嬷嬷进来内院正房,一眼看到杨家老太君端坐在正堂,依旧一身荣华,头发丝儿也不乱,身边的十二个大丫鬟,面容清秀、头戴珠翠,眉目娴静,或者银红袄,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或是藕荷色绫袄,青缎掐牙背心,水绿裙子

    张璁一看,好嘛,这大丫鬟的气质穿戴,比自家姑娘不相上下。

    桂萼一看,好嘛,自家姑娘一对比,这大丫鬟才是大家闺秀。

    杨老太君鬓发如银,一双眼睛昏花,发现他们两个人进来,端坐不动。桂萼和张璁对视一眼,一起行晚辈礼。

    杨老太君看一眼这两位皇上亲近重臣,声音老迈却有力“两位巡抚,今时不同往日,老身礼仪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桂萼张璁依旧一副晚辈的样子。桂萼“老太君有话,请讲。”

    杨老太君面容恭敬,声音感恩“皇上的圣旨,老身已经听完。老身教子无方,皇上仁慈,杨家感恩不尽。皇上吩咐留家里老人在家庙生活,还给留下五百亩土地;杨家男丁和女子都流放,皇上也另有照顾,老身懂恩、愧疚”

    她似乎说不下去,却还是说了出来“老身等候在此,只问两位巡抚,家里的丫鬟们,可能给一个出路”

    话一出来,十二个大丫鬟都红了眼圈,眼泪花花。

    桂萼和张璁懵。

    好吧,这也是世家大族的气度。

    桂萼再次拱手行礼“老太君有心,吾等自然给操办。杨家的大丫鬟,外头不少人家都等着买,此其一。其二,湖广即将开办女学馆,可以去女学馆做堂,此其二。小厮里面,侍卫里面,都有不少没有婚配的,若他们愿意,吾等可以通融。”

    老太君不说话,只看着他们,丫鬟们和老嬷嬷都哭得不能自已。

    桂萼和张璁“”俗话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大户人家的大小丫鬟,一放出去,很多人家都争抢,老太君知道,却还是不放心,估计是,看不上那些人家。

    可若是女学馆,婚配,也不同意,他们也没招儿。小厮家丁好办,丫鬟还大部分都是小脚,不能做重活,真的要人为难。

    张璁开口“老太君有何方法,但请说出来。”

    老太君缓缓开口“两位巡抚,老身知道,要求过分。然这些丫鬟,打小儿进府,伺候老身,老身总要试一试,给她们谋取一个出路。

    女学馆的提议好,婚配的提议也好。可否容老身自己操办老身询问她们的意愿,给一份银子。没有婚配的,都跟着老身住家庙,日常去女学馆坐堂。”

    她顿了顿,面容悲戚,却也坚毅“老身也可以去女学馆。老身才疏学浅,指点小女娃娃识字,还是可以。”

    桂萼和张璁,至此,对杨老太君,倒真是刮目相看。

    没有裹脚的粗使丫鬟放出去。裹脚的大小丫鬟,都安排好出路,自己也能拿下脸面张璁开口“老太君能指点学堂一二,是湖广女娃娃们的福气。我等没有不答应之理。老太君对丫鬟们的安排,也可以答应。皇上曾经有言,老太君可以放心。”

    杨老太君的眼泪出来“皇上仁慈。”

    丫鬟们扶起老太君,一起对着北京的方向磕头,这事儿,终是了了。

    粗使丫鬟和小厮都放出去,有愿意跟去流放之地的,自然更是重视。有那些杨家几代的世仆,一大家子的,说句不好听的话,那真是日子过得,比张璁这样的中等人家还奢华,镇守太监对他们内里的事儿门儿清,一律顺带查抄

    湖广杨家这样的大家,看似倒下,其实不然。一代一代人经营的亲友人脉,培养出来的各地方小官儿数不胜数,还有同为杨家人的其他支脉存在、帮衬,只要后辈子弟争气,总有回来之日。

    当然,也可能在南海另有生计,不再回来。

    只再要经营这般家业,几乎不可能了。

    桂萼和张璁帮着下去安排,写信给皇上,杨家的查抄情况登记造册,金银珠宝古董,尤其最贵重的书籍字画等等,都好办,宅子、店铺、作坊却是要好生处理,不能伤了店铺作坊里做工的人,最好依旧维持正常运作

    湖广这里,有东西厂、内阁兵部所有人盯着,还有桂萼和张璁帮衬,到底是圆满完成皇上的任务,所有人都对皇上的仁爱大气敬佩不已。

    山东王家,邓继坤亲自带人来,亲自监督,不管其罪名多大,尽可能地给予其家人能给的体面尊重。

    王家管家的大房夫人,也是要求照顾好大小丫鬟,邓继坤一个国公世子,自然明白,什么都给安排的妥妥当当,包括王家人去南海一路坐船的事儿,到南海之后的生活起居等等等等。

    大夫人的一颗心,在油锅里滚了又滚,不知道该恨谁,该哭谁,一样样打理好了,面对自己唯一的儿子,肝肠寸断。

    “我儿到南海,好生读书。皇上仁慈,将来回来记得吗”

    “我要和娘在一起。”

    大夫人含泪摇头“娘要留下来,照顾你祖母。你乖,跟着你的叔叔们,堂兄弟们去南海,长大了,来看娘。”

    “我不相信,我能回来吗娘”

    大夫人说不出来话,看邓继坤,小孩子也看邓继坤。

    七岁的孩子,教养有方,一身世家公子的气度,邓继坤看着不讨厌,面对他红通通的眼睛,一副和同龄人说话的语气“能不能回来,不要问你娘,问你自己。”

    这小孩子就恶狠狠地看他。

    “皇上为什么要流放我们去南海皇上为什么不杀我们”

    大夫人吓得身体一软摊倒。邓继坤却是有了一丝丝欣赏“你若有本事,将来奉天殿天子门生,亲自问皇上。”

    “我一定会我一定会的”

    小孩子大喊,喊得他娘又哭,喊得邓继坤也对他,有了几分期待。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要不杀人,一颗心做出真正的包容,讲道理,谈判,关心古往今来有几人可以做到皇上小小的孩子,就可以做到。

    大明一下子倒下五个一等大世家,四个二等世家,老百姓都对皇上的仁爱大度,宽容胸襟,感佩不已。皇上不是要绝了世家的路,也不是说大明不能有大世家,皇上很喜欢一些家风正规矩严的大世家,只有一个要求,乖乖的,不要吃独食,给平头老百姓一个活路。

    比如那湖广杨家,杨家的名声在,杨老太君坚持活几年,谁也不敢怠慢。再比如山东王家,谁都知道王家子弟读书好,会考科举,皇上也容得下,这就是皇上的气度。

    内阁五位阁老聚集,一起落泪,杨廷和叹气“这也是皇上的目的。任何人,包括世家的人,都是大明人,都应该生活的好好的。”

    王守仁也叹气“我们都错了,皇上长大了。”

    其他几位阁老也都知道,他们误以为皇上要杀人流放,杀鸡儆猴,哪知道,皇上会这般“通情达理”,简直杨一清问“皇上如此变化,你们可知道原因蒋冕和毛纪在信中说起的君主论,是什么书”

    四位阁老一起看王守仁,王守仁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据说是,指挥使从意大利带回来的书籍。意大利都没有印刷,就一份手抄本。”

    四位阁老纳闷儿,指挥使还去过意大利不对,这书本,如此神奇能要皇上放下屠刀,“以德服人”

    王守仁细细思考“听说那位意大利官员,只是意大利一个城市佛罗伦萨的执政官,因为佛罗伦萨大公的变动,进去牢狱,出来后一心写书,生活非常贫困。”

    他苦笑“我也没看过那本书。指挥使给皇上看一些书,皇上自己看,我们都没看过。指挥使说,那都是皇上的入门书籍,不适合我们看,也不需要我们看。”

    五位阁老你看我,我看你,费宏说“我细细琢磨皇上此次的行事,似乎有汉太祖和唐太宗的影子。”

    谢阁老点头“我也这般感受。皇上以前说要做唐太宗一样的明君,后来因为知道玄武门之变,不再崇拜唐太宗指挥使奇人也。”

    五位阁老一头,指挥使奇人也。特别那些书籍,都是意大利拉丁文原文王守仁笑道“那文艺复兴,我看过一两本翻译,确实好。各位有空,可以翻看看。可惜那米开朗基罗的雕塑,搬不来大明。”

    杨廷和眼睛一亮“那些书画,不知道这些出洋的人能不能带一些回来。”

    几位阁老都心生向往,他们也不是不懂得变通的老古董,西洋文化真的有好的,他们也是“活到老学到老”不是

    这个事情如此解决,超过他们想象的好,其余的世家再痛恨皇上的冷酷,也叹服皇上的手段,朝野上下都没有隔阂,几位阁老放下心头一桩大事,也有心思研讨学问了。

    北京城一片和谐之声,人人都一面心疼他们的皇上,一面夸他们的皇上,都预感到,大明的改革,真的要再进一步,所有人都躬身以待。

    意大利佛罗伦萨,汪直率领的出洋队伍,到达这里,试图找到皇上交代的马基亚维利。

    得知马基亚维利去年当选为城防委员会秘书,临危受命,加入教皇组织的科尼亚克同盟战败后,又因为美第奇家族被逐出佛罗伦萨,带病在家。

    好在他是一个名人。汪直很快通过新的佛罗伦萨大公,找到他,送出去皇上的信件。

    马基亚维利不到六十岁,病重在床,憔悴不堪。他本希冀在佛罗伦萨共和国得到任用,但因其与美第奇家族有过交往,被冷酷拒绝,正心灰绝望于从此离开政治舞台,哪知道,会见到东方大国来人,还是当年老友的来信

    马基亚维利不敢相信他看到的

    他知道自己如今命不久矣,只高兴于自己的书本都有机会留存于世,更高兴于好友的来信、东方皇帝对他的书籍的喜欢,也是生怕自己去世后,所有的书籍都留不住,干脆都打包。

    包括自己的读书笔记、自己的书信、藏书等等,都叫汪直带回来给大明皇帝。

    假面论战争艺术曼陀罗佛罗伦萨史汪直光听他大致说说,就吓个半死。无他,这些书甭管在哪个国家,都应该销毁的禁书

    汪直和章怀举等人,后背冷汗直冒,也知道这些书只是皇上和指挥使看的,一律秘密收好,拿出金子给马基亚维利请大夫,改善他们一家的贫困生活且不提,东方的大明,皇上看完君主论和论李维罗马史,也在想佛罗伦萨的文化发达。

    大明的江南,和佛罗伦萨,会一样吗会更好吗

    皇上到达苏州府,因为老百姓对于世家大族的案子的反应,小小的欢喜。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皇上带着人,看作坊,看学院、看园林面对大作坊里那一排排的织布机高耸,大炮一般,织布机“咯吱咯吱”响,三四千人分工明确,染布、调色各个忙碌不停,那份严谨、投入灵魂的镇定,皇上一瞬间感觉到,仿若千军万马的阵势,叫人激动。

    最叫皇上惊奇的是,还有那专门的踹布之人,手抓着高高吊起的,类似龙骨水车的木杠,脚踩一种叫做元宝石的道具,用力踹压布,使布变得更紧薄而有光泽

    苏州织造局的人说,这是大作坊才有。小的作坊,是把踹布这一块外包出去,有专门的踹布作坊,包头的业主向客店领布发给踹匠压碾,收取加工费用。

    踹匠将漂染过的棉布卷上木滚,放在石板上,上压重约千斤的“凹”形大石,一个人的脚就踏在大石两端,手扶木架,左右往来滚动

    皇上终于明白,他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做出来的。

    从养蚕,到吐丝,一道道加工,才有这般紧密光滑,蝉翼一般的丝绸。即使一块纹样普通的丝绸,乍一看不起眼,仔细一看花朵上千,蝴蝶儿落在上面,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见,生动逼真、怡然自得

    皇上又去看这里的桑田,桑户

    江南是大明最富裕的地方,承担大明一大半的税赋。松江府、苏州府,是江南税赋最好的地方,这两个府的一个县,可比北方八个县。其中纺织业,运河贸易、航海贸易是苏州和松江的主要税赋来源之一。

    皇上对这里非常重视。

    苏州匠人在大明说得出名号,苏州的家具独树一帜,大明舰队上的船板,这里供应一半。

    苏州的匠人生活好,尤其匠人的轮班制度改成银子后,匠人们的生活更好。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院子,种点菜,种点花,养一只猫再好一点的,家里挖一个池塘,那就是一个小园子。

    江南河道众多,河网密集。江南人喜欢临水而居,出门就是坐船的人家,那是最要人向往的大户人家。

    皇上对此,也非常向往,皇上也喜欢水。

    当然,士、农、工、商、山山水水的看完了,卫所驻军也要看。

    大明朝的卫所,“铁打的营盘,铁打的兵”,陆地要隘设卫,关津渡口设所,建有固定的营房。大卫设有城墙,俨然城池,比如天津卫、威海卫卫所里面没有百姓,住的全是军户,一代代人娶妻生子,子承父籍,世代为军。

    皇上其实,每每看到,都是沉默和尊敬。

    每次看着他们一张张充满期待的面孔,皇上就想起夏言。是不是他们和夏言的家人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子孙可以读书希望大明的军户可以不世袭

    六月初十的沿海,毛毛细雨收起。有妻有子的军户们在卫城里当值,晚上回家,夕阳西下,家家炊烟,到处都能看到光着屁股追跑的孩童,打水洗菜,吆喝责骂自家孩童的妇女

    皇上看得喜欢。带着两位阁老一干人一起,去看单身军户的住处、伙房、膳食看到军户们抱着粗瓷大碗,大口用着粗茶淡饭嘱咐厨师一定要注意饭菜干净、新鲜,饭菜垃圾处理,环境保持等等。

    惹得一伙儿大老爷们齐齐红了眼睛,眼泪滴到碗里,吃进肚子里。

    这里是大明的江南,即使在沿海,也几乎没有战事,日常海上有水师巡逻,偶尔来一两个日本浪人,他们一人一拳头就可以拿下,生活说得过去,他们对生活有更多的希望。

    饭后散步,皇上问二十岁的小队长“还想要什么”

    小队长憨憨地笑“皇上,草民想要娶一个小脚婆娘,生几个小娃娃,送去进学,读书考状元。”

    皇上瞪大眼睛,皇上一路南下,早已注意到,卫所里的女子一般都是大脚,出身农家,嫁给军户,要进进出出的做活儿,当然要大脚。

    “大脚好。”皇上孩子气地表达不认同“朕已经吩咐,大明女子都长大脚。以后,小脚才是丑的。”

    小队长呆愣。他当然知道这个命令,可他还是梦想美美的小脚女子。没想到,皇上要以后的大明女子,小脚是丑的。小队长,一伙儿军汉都无法想象。

    一个个的,弯腰低头,围着皇上问个不停。

    “皇上,那大户人家,女子不用做活儿,她们,她们也长大脚”

    “当然。不用做活儿,可以去骑马,可以出去游玩。要有大脚,才好走天下。”

    “女子出门皇上,她们不需要抛头露面。”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怎么知道,她们不需要”

    “”

    一伙儿汉子哑巴。小队长的家庭条件,在军户里面挺可以,就因为想娶小脚婆娘,才耽误到现在还光棍。好嘛,皇上一道命令,小脚变丑了,不再是大户人家和升斗小民的重大区别了

    皇上因为他们的想法,小大人地叮嘱“读书第一重要。女子也是。要记得,娶妻娶贤哦。将来家里的女娃娃,首先要读书,不是长小脚。”

    大明人谁不知道,女子裹小脚裹得好,嫁人之前参加评选,选出来的魁首,和状元郎一样风光女子裹脚,和男子读书,是身份的象征。可是皇上说,女子也要读书,不长小脚,哎呦呦,变天了喽。

    随行之人都怀疑人生,小脚会变丑

    舳舻蔽江,桅灯映岸。雾沉沉的夜色下,整个苏州都好似那河边摇摆的小柳树。皇上和军户们告别,带着大队人马回来驿馆。

    听说文老先生、红衣侠、青衫客都没回来,徐景珩也没回来,知道他们都又去喝酒玩乐,一面练习大字,一面也是等候。

    大明朝如今,特别在江南,手工业作坊和贸易经济空前发达,市井文化进入一个空前的繁盛阶段。有形无形培养一批风流雅士,徘徊于仕途与市井之间,进则理学心学,退则风月弹唱。

    官绅商贾,结妓蓄姬,又衍生出一批色艺超俗的女子,集结在南京苏州杭州扬州几个繁华之地,夜夜灯笼高挂、高烛吟唱。

    勾栏瓦肆纷起仿效,昆曲评弹,唱说风流,销金烁银,烹油燃火说不完的富贵,道不完的七情。要不说宁为江南犬,不做塞外人江南,是天下人魂牵梦绕,最向往的地方。

    灯光下,皇上写着大字,笔端下也好似多了一分,江南独有的灵秀之气。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江南好风景,但愿长相从。文老先生、红衣侠、青衫客、绯衣门主天天在外流连忘返。唐伯虎老师回家看望家人。严世蕃、杨博都大开眼界,侍卫们都大叹惊奇。

    指挥使作为一个南京人,此番回来,早早地给他的好友们写信,越南下,聚会越多。一伙儿文人公子们聚在一起,能去哪里自然是各家的园子。

    皇上作为经常开宴会的人,虽然不知道大人们专有的玩乐,但是皇上明白,徐景珩一定会喝酒。皇上写完一篇九成宫醴泉铭,看看时辰,小鼻子皱皱,果然看到徐景珩喝得半醉回来。

    指挥使这些日子的聚会,上等戏班子的角儿们齐聚;酒楼里、各大家里当地最好的大厨亲临一伙儿文人品酒品茶品香弹琴论道一伙儿酒友吃喝玩乐、猜拳行令真真是悠闲得很。

    即使是另外一些的,他在富贵风流窝窝里长大,各种玩法儿也是应对自如。人又长得好,气质好,到哪里都最受人欢迎

    今儿轮到苏州大家,李家的二公子做东。李家二公子经商眼光独到,为人仗义不羁,日常最爱逛青楼楚馆,下午和指挥使谈完正事,就想把他最好的“楼友们”分享给好友徐大公子。

    夜幕降临,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和月色星光一起照耀水光粼粼,在夜色下别有一番朦胧美,衬托灯下的女子们都是美人儿。

    风景宜人,雅兴随心、美女如云、歌舞亭台一伙儿年轻人喝得七八分醉,一个年轻公子拍拍身边的姑娘,特感慨地说“我现在啊,已经对我们的大公子,没有了嫉妒之心。我说这位流翠姑娘,你要做大公子那边儿去,就坐过去。”

    这位流翠姑娘脸蛋儿红红地笑。其他人哈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说道“你就别假大方了。大公子的身边已经没有位子,否则流翠姑娘,早就坐过去咯。”

    众人又是轰然大笑。李二公子喝得满脸通红,高喊“今儿的姑娘们,你们谁要能叫大公子看中,李二公子给你们赎身,送嫁妆。”

    这下子,所有人都去看大公子。

    狐朋狗友们想的是,李二耍无赖,这不是为难大公子姑娘们想的是,李二公子果然仗义,只要能亲近到大公子,他就是江南船头最仗义的跳板。

    水榭中间的歌舞都停下来,一位女子正在弹琴,还有一位女子正在跳汉朝昭君舞明君,包括伴舞的女子们,俱是长得妩媚动人,一抬手一投足,俱是风情无限,秋水明目看着谁的时候,谁都会以为,那是深情无限,即将有“春风无限”。

    被所有人目光盯着的徐景珩,姿态懒懒地歪坐在椅背上,醉眼朦胧,只笑。

    李二公子自己倒酒自己喝,摇头叹气“想当年,大公子被姑娘们围堵着,飞身而起,跳窗逃跑的模样,今儿见不到了哦。”

    徐景珩“”

    被好友说出来只是一个纸老虎徐景珩,悠闲不再,发现姑娘们如狼似虎的目光,好似真要围堵他,身边两位姑娘已经要欺身而上

    一刻钟后,花影婆娑,夜色安宁,丝竹声悠扬的园子里,徐大公子徐景珩,艰难狼狈地从百花丛中脱身,出来饮宴的亭子,一眼看到水榭廊柱边上,鬼鬼祟祟的一道身影。

    “大公子”他自己的小厮,一脸为难地看着他,看一眼他,看一眼他手里拎着的酒壶;看一眼他,看一眼他手里拎着的酒壶徐景珩抬手按按眉心,他如今没有内力,不能飞着逃跑了,还被限制不能多喝酒了。

    小厮闻着他身上的酒气,简直要哭出来“大公子,皇上上次说,你要再喝醉酒,就把小的送回北京。”

    小厮是北京人,做事好,奈何没有猿背蜂腰螳螂腿,不能进锦衣卫,做了编外人员,因为表现好,跟在指挥使的身边,五百人里冲杀出来跟着南下,最怕皇上送他回北京。

    徐景珩无奈地,把酒壶给身后的李二公子,李二公子更是笑话他。

    两个好友沿着池塘散步,俱是没有言语。

    东南财赋地,江左人文薮。世家林立,望族成千。江南这个地方,要改革,很难。但他们不能放弃。

    徐景珩半醉回来驿馆,听说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来,笑一笑,一眼看到皇上瞪大的眼睛,低头闻闻身上的酒气和脂粉味道,反应过来

    皇上对这些人每天晚上的活动,有了好奇心。

    徐景珩今儿个带着脂粉味道回来,青衫客、红衣侠、绯衣门主他们,包括刚刚长大的严世蕃和杨博,好像都是

    皇上想起来朝里一个笑话,曾经有个北方官员来苏州赴任,大开眼界涂脂抹粉,面色红润若桃花,身穿松江棉布的绯红袍子,头戴绯红帽子,身形秀气小巧他误以为是女子,眼冒狼光,结果上前一看,是男子

    江南公子喜欢涂脂抹粉,嘴巴红红的,身穿丝绸,身形小巧,类似女子,穿长衫穿不起来,上个台阶都要人抬着袍角奈何江南小柳树一般的公子们做出来,就是不显得矫情,这几天不说严世蕃、杨博,就是兴王都抹上粉出门

    难道徐景珩也涂脂抹粉了

    徐景珩脸太白,略带苍白,却又白的发光,跟那月光冷玉似得,抹了粉也看不出来。皇上第二天爬起来,和徐景珩打太极,然后就一直盯着他。

    看来看去,更奇怪。用完早膳,见到其他人,更奇怪。

    严世蕃脸皮子干,一脸干粉直掉。杨博山西人脸不白,抹粉更不白。兴王一脸死气,抹了粉跟鬼化妆一般可他们还是要天天抹粉,今儿还穿的特花俏。

    皇上的大眼睛忽闪“江南的公子们不抹粉不能出门哦”

    严世蕃赶紧回去照镜子,杨博也去照镜子。兴王脸皮厚“皇上,不是所有人都和指挥使这般美丰仪。涂脂抹粉,好看一点儿,是对其他人的尊重。”

    皇上小脑袋一扬,明明兴王爱美,硬说是对其他人的尊重,皇上不想搭理他的虚伪。

    兴王“”除了皇上,一般人谁直接说自己爱美爱俏

    徐景珩忍住笑“待会儿有一位,很可能擅长治水的人来驿馆,皇上有空来看看。”

    皇上一听,明知道徐景珩转移话题,还是上了钩。

    归有光,苏州府诗书世家的文人公子之一,自幼明悟绝人,九岁能成文章,十岁写出洋洋千言乞醯论,十二岁“已慨然有志古人”,十四岁应童子试,二十岁考第一名,补苏州府学生员,同年到南京参加乡试

    “弱冠尽通六经、三史、大家之文”的归有光,对举业满怀信心,奈何乡试却落第

    皇上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属于那一类,不会考试的人,不说这次落第,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都考不中。

    归有光现在刚考一次,还是有梦想的,一心要做正经的进士,坚决不去考博学宏词科。听说指挥使要见他,生怕指挥使要推荐他去北京,直接做事,已经做好了拒绝的准备。

    指挥使徐景珩要见他,其实只是听李二公子说,他对太湖地区的水利情况有研究。

    归有光一听指挥使不提去北京的事儿,皇上也在,那真是侃侃而谈。

    “皇上,指挥使,太湖流域自古以来以富庶闻名,但如今太湖水旱灾情越来越严重,每三到七年就要发生一次水灾。草民认为,吴淞江是太湖入海的道路,只要拓宽吴淞江,解决吴淞江的淤塞问题,其他的水道问题就很容易解决。

    草民反对排泄太湖水,夫水为民之害,亦为民之利,就使太湖干枯,于民岂为利哉草民对古往今来的治水方略都有研究”

    指挥使听着,暗自点头。皇上笑眯眯地听着,对他的性情脾气也大略有了解,喜欢。

    皇上大眼睛亮亮的,小奶音特清脆“归有光说得好。淮河水,黄河水,可也有研究”

    归有光吓到,他哪里去研究淮河和黄河他目前就一个秀才。

    皇上露出最亲切的笑容“别怕。吴淞江也是治理之列。你把淮河水、黄河水也顺带研究。”

    归有光“”

    “朕知道你要考科举。这样,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乡试若还是不中,就去北京考博学宏词科哦。”

    归有光吓得脸发白,但也生出一腔豪情“皇上,草民一定考中。草民下次若考不中,草民就进京。”

    可怜归有光,自信于自己的才华,看不到自己是困蹇不堪的命运轨迹,和皇上打了赌。

    皇上眉眼弯弯地乐。归有光看到了,心里一突,可到底是相信自己的惊人才气。

    归有光开开心心地回家,和别人说起皇上的和善、大气、知人善用、大度能容龙额凤睛,龙行虎步苏州文坛都羡慕嫉妒他的好运道。

    以前光听说皇上礼贤下士,可那只是听说。皇上一到江南,就抄家五个大世家,四个二等大世家,普通老百姓拍手称赞,他们也感动、钦佩皇上的胸襟,只到底敬畏居多,不敢贸贸然行动。

    皇上去学院视察,去作坊、去看农户桑户他们琢磨怎么偶遇皇上,归有光提前一步见到皇上,他们也想。

    皇上自然不知道江南民间文人,对于大明皇家的小疙瘩。离开苏州府南下之前,跟着徐景珩见了几位民间张狂文人、隐士高人,包括文征明等等人,稍有了解。

    据说元末明初,太祖皇帝与张士诚斗争,张士诚据有吴中,江南名士多往依之。于是太祖皇帝在削平群雄,建立大明后,对江南实行苛政。

    迁江南苏、松、杭、嘉、湖五府无田之民,四千余户至皖北临濠垦田,再移江南富民十四万户于凤阳。

    同时,又对江南课以重赋,以致“天下之赋莫重于东南,东南之赋莫重于吾苏”。规定规定浙东男子不许科举,女子不许裹脚。

    更是对江南士子进行摧残,一大批江南文士被戮杀,当时的“吴中四杰”“北郭十子”等等江南吴地才人俊彦,无一善终。

    更于朝堂上,放弃大宋以来“刑不上大夫”的老传统,在庙堂大殿上杖责大臣。

    江南人本以为建文皇帝是一个仁慈皇帝,哪知道永乐皇帝打进北京,发明诛十族刑法,天下文人莫不骇然。

    这般情况下,江南缙绅和望族士人,发明一套自己的处事方法。

    有机会的时候,“达则兼济天下”“齐家、治国、平天下”。科场不利、仕途坎坷的时候、回归释、道两家,崇尚师法自然的田园生活,远离尘俗,忒浪漫。这就是皇上看到的市井文化,官方说法叫,折中的“市隐”。

    文征明的说法“或谓昔之隐者,必林栖野处,灭迹城市。即仕有官,且尝宣布于时,而随缘里井,未始异于人人渊明固曾为建始参军,为彭泽令矣”

    皇上懵懂地点脑袋。

    身处市井里巷之人,“志有在也”,不失其文人士大夫本色。既能“入世”、“出世”“兼济”、“独善”,也能“大隐”、“中隐”、“小隐”,是为“隐在留司官。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不劳心与力,又免饥与寒”。

    范家义庄,皇上对范仲淹当年这番举措的原因,范家的发展历史深入了解,满意于范家人主动补上税赋的自觉。

    李家、王家、郑家苏州五大望族牵头,各大家补上税赋、兴修水利,加办学院皇上也都满意。

    辟地连阡,园田亩亩,储蓄益广,膏腴连延、货泉流溢。江南这样的人家不少。可普通百姓也很多,每次朝廷有需要加税,对于富户没有影响,对于普通百姓却是灾难,这也是当年魏国公要改善江南税赋的原因之一。

    皇上去逛街,听着老百姓夸他改革税赋,生活更好,夸他长得好,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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