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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亚东图书馆
这天柳眉照旧来编辑部帮忙，她看了一眼远处的陈延年，踟蹰道“延年，我爸是不是又找你说什么了你别管他，他那个人就这样”
“怎么这么问”陈延年忙着印刷，手下动作不停，“校董最近倒是没找我。”
乔年在一旁道“是我爸找我哥我爸说你俩是那个蝴蝶成双”
“乔年”陈延年回头给自家老弟头上来了一书本。
柳眉捋了捋垂在耳边的辫子“陈伯伯怎么会这么问然后呢你们是怎么说的”
“我哥就说，他和柳眉姐还有我和叶子姐姐，我们四个是一种纯洁高尚的互助合作关系。”
柳眉多少也猜到他会这么说，忍不住道“然后呢，陈伯伯怎么说”
“我爸问，叶子姐姐是谁”乔年见他哥又拿起本书作势要打，瑟缩了一下。
柳眉“啧”了一声，拦着陈延年道“陈延年你干嘛”她把乔年往身后一挡“别管你哥，乔年你接着说。”
“然后我们就把我爸气走了。”
“啊”柳眉惊讶，“怎么会这样”
陈延年不答，闷头于手里印刷地活计，片刻后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最近怎么不见叶曦光”
“就是啊我们学校都通知复课了，叶子姐姐的学校估计也快了吧。”乔年道。
柳眉叹了口气“快别提了，叶子被叶阿姨带回哈尔滨老家去了。”
陈延年闻言，原本稳如磐石的手一抖，纸上的墨迹晕开，他默不作声的将印废了的纸抽掉，“哦”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了。
倒是陈乔年反应很大，跟柳眉两个人难过了好一会儿。
“那叶子姐姐，以后还能来上海吗”
柳眉瞥了一眼陈延年，见他没什么反应便道“恐怕不能了，我偷听过一点我爸妈的谈话，叶子的爸爸好像管她很严。”
“那我不是再也见不到叶子姐姐了”
陈延年将印废了的纸团成一团，用力往旁边一扔。
陈乔年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沮丧，他跟柳眉趴在桌上，突然想到“那我们给叶子姐姐写信吧”
“对啊”柳眉拿来纸笔递给陈乔年“你先写，我带回去给我妈，让她寄过去，这样也不用担心叶子会受罚了。”
两个人叽里咕噜聊作一团，你写一段，我写一段，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
“哈尔滨这么远，信会不会寄丢啊”
“那咱们就多写两封”
“哥，你要不要写”乔年抬头问道。
陈延年第四次扔掉废纸，他心里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愤懑与惋惜。
不知道是对叶曦光，还是对谁。
他心里知道，自己并不能、也没有立场去责怪叶曦光。
可她分明是那样一个，向往学校，向往知识，排斥甚至痛恨封建礼教的人。
她回去后，会怎么样
陈延年一向敏锐，虽然柳眉对叶曦光的家事三缄其口，但他心中也有过一些猜测。
少年又想起去年那个春夜，想起那个怯生生的、杨柳枝一样娇嫩却坚韧的女孩，她一个人跑到纷乱的码头找他和乔年。
她对他说，她同他是一样的。
一样么陈延年不知道，他只能把怪异的情绪压下，轻描淡写地冲陈乔年道“你们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替我向她问好吧。”
“易群先”叶曦光手忙脚乱地穿衣服，“都怪你非要听故事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喊我起床”
“今天要是来不及考试我咬死你”
易群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这个带不带”
“不带了，快快快”叶曦光由于腿伤还没好，生活上许多事只能指望易群先。也是因此，两个人同吃同睡，关系迅速的亲密起来。
易群先最近迷上了武侠故事，缠着叶曦光非要听“神雕大侠”的事迹，结果两个人差点睡过头。
幸好，两个人紧赶慢赶，在开考前一刻钟到达了北女师。
参加北女师附中入学考试的女学生不少，但只有叶曦光是断了一条腿被人搀着来的。周围的女学生们无不向两人投来“这个人也太身残志坚了吧”的眼神。
叶曦光捂着脸，低声对易群先道“都怪你，就说趁没人早点来，这下好了，被人围观了。”
易群先也低声道“我觉得，你今天颇有神雕大侠的气概”
好家伙，杨过独臂她断腿是吧
易群先本来也想考北女师附中的，可惜她错过了今年的报名时间，所以她十分希冀叶曦光能够考上，这样她就能先去旁听。
等到考试结束，易群先在人来人往的人流里张望了半天，才看到同考场的陶觉搀着叶曦光姗姗来迟。
“怎么样你们两个考的怎么样”易群先跑上去问道。
叶曦光摇了摇头，“不好说。”国文主观题太多，她也不太清楚老师的评卷标准。
幸好，有赵世炎这段时间帮她复习，让叶曦光受益匪浅。
再加上她有英语优势，情况还比较乐观。
陶觉仍旧在英语上苦手，但她的国文功底扎实，总体来说跟叶曦光差不多。
“姐姐这会儿也快下课了，不如我们去找她”陶觉提议道。
陶玄前几天就已经正式入学了北女师的国文专修科了。
叶曦光看看日头，想到赵世炎的学校倒也不远，便提议道“叫上世炎哥一起去吃晚饭吧，算是提前庆祝啦。”
易群先自告奋勇去找赵世炎，叶曦光就先跟着陶家姐妹去了附近的火锅店里占坐。
不一会儿，易群先也来了火锅店。
叶曦光见就后面没跟着人，便道“世炎哥不来啊”
“哦，他同学说他今天去火车站接人了，咱们先吃呗。”易群先道。
“接谁啊”叶曦光看着外头被落日余晕笼罩的街头，打趣道“黄昏之贼这个时候居然不在读书，难得哦”
因为叶曦光比起老北京的火锅，还是更喜欢四川火锅，比起麻酱更喜欢油碟，她吃的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在看另外三人吃。
她后天还有一场其他学校的入学考试，所以精神并不是很放松，索性从包里拿出赵世炎借给她的书翻看起来。
易群先见了，也来揶揄她“黄昏之贼不在，来了个火锅之贼。”
“我只是突然有句话想不起来了，就拿起来看看。”叶曦光纤细的食指在书上轻轻敲了敲，这是她在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易群先等人便都赞她用功。
“底子太差，不用功不行。”叶曦光不算顶聪明的，跟陈延年兄弟和赵世炎那种往往看一遍文章就能记个八九不离十的学神比，她得需要多次的巩固记忆才行。
“她做梦说梦话都在背书真的”易群先道“那天大半夜的，吓死我了。”
陶玄倒挺欣赏叶曦光看书时的痴劲儿，便道“曦光，上次说要写的文章，你还记得么”
叶曦光点了点头，“我这段时间，复习累了便会写一点，差不多快完成了吧。”
上次在陶玄家里，她们一起看新青年，叶曦光便答应姐妹二人把自己对仲甫先生刊在上面的一篇名叫近代西洋教育的演讲稿的见解写下来。
写读后感这种事，说来叶曦光一个二十一世纪女大学生也写过很多了。
“是这样，咱们北女师还没有校报。”陶玄从铜锅里撩起一片熟了的羊肉放到妹妹碗里，“我同几位学姐一起，准备创建咱们自己的校报。”
陶玄看着叶曦光温柔一笑“创刊号啊，就等着你这篇了”
“啥”叶曦光闻言，差点惊掉下巴“我我的读后感”
陶觉也很喜欢叶曦光的那些观点，期待道“我觉得很好”随后也跃跃欲试地问道“姐姐，我能投稿吗”
陶玄点了点头，“当然，咱们全校征稿。”
“那我们两个，还没入学嘛”陶觉和叶曦光互相对视一眼。
“哎呀，你们两个，考个入学考试还不是手到擒来”易群先作为气氛组组长率先鼓掌。
叶曦光在火锅的蒸汽氤氲中，看到了陶玄带着鼓励的目光，看到了陶觉带着憧憬的神色。
她不禁低头莞尔，就算只是学校内部的小报，但这样也算是她在这个时代留下了一点点痕迹吧
大家都是这样的鲜活年轻着啊
“那，咱们干一杯”叶曦光举杯，却被易群先抢走，换了杯茶塞在她手里。
“腿没好呢，不许喝酒。”
“遵命”叶曦光敬了个礼，以茶代酒跟女孩们干了一杯。
她要在北女师校报上发文章啦
叶曦光被火锅的热气熏的脸红，她情不自禁地捂着粉团子一般的小脸偷笑。
回去要把这件事写信告诉柳眉姐他们想到上海的朋友们，少女满脸的欢欣雀跃。
上次的信迟迟没有回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寄的路上丢掉了，还是柳眉他们太忙，没空回信。
她忍不住地想，如果柳眉姐在，应该会跟群先很聊得来。
乔年呢，会乖乖坐在哥哥旁边，但总是最捧她场，一定会说“叶子姐姐真厉害”
至于延年哥叶曦光猜不到他的反应，他总是个成熟稳重的模样，但应当也会为她高兴，会难得地笑着恭喜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姐妹们看我专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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