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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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槃只是匆匆交代几句,没顾得上多说,便带阿弗回去了。

    既然动用了锦衣卫,身份便已泄露,如此便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他是储君,肩上的担子重,向来清规谨守,事事皆依法度律令不曾逾矩。

    可如今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无论如何,他要陶冯的命。

    便是陶氏世族再盘根错节也好,再有朝廷重官做靠山也好,动了他的忌讳,虽远必诛。

    阿弗浑身脏兮兮又凌乱地躺在马车上,苍白的小脸的神色脆弱得令人心碎。即便是在昏迷中也愁眉紧锁,仿佛正在经历什么巨大的痛苦。

    赵槃将自己的玄绫外袍盖在她身上,垂着眼帘凝注着眼前的弱人儿。

    从未有一刻,他的心似此刻这般恐惧。他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失去她了。

    那些人,死千次万次都不足惜。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是不能失去阿弗的。

    “你不能有事。”赵槃拥紧她,仿佛眼底陨落了所有的光,“你要什么,跟我说就是了。只要是你想要,我都给你。只是,你不可以有事。”

    他声音很哑,轻声重复,“阿弗,你不能。”

    很久很久以前,他的亲母妃也是被人这样锤在地上,鲜血淋漓,后脑勺也是肿了这么大一个血块。不久之后,他便永远没了母妃。

    如今,阿弗的后脑也有这么大的一块软塌塌的肿块。

    她就这么躺在他怀中,不安的睡眼兀自不住地抖着,好像累极了。

    赵槃的眼眸犹如秋山的雾气,灰蒙蒙地透着寒意。

    他骨节捏着白,恨到极处。

    他把她从乡野里带回来,藏在别院里精心呵护了那么多年,身上的每一丝每一寸都费进了心血,护得如同一尊矜贵的青花瓷一般,连个刮碰蹭皮都没有过。

    如今,却亲眼看着她被折辱伤害,遍体鳞伤。

    赵槃很后悔带她出来,悔得肠子都轻了。

    他不应该她的一时恳求就软了心肠,他就应该把她搁在深宅大院里,一辈子不允她出门。

    即便不能见她脸上的欢笑,即便她恨他也罢。

    赵槃静默良久,把手腕上的东西冷冷淡淡地卸了开去。

    三个时辰没到,陶冯就被贺大人的亲兵拿下了。

    他好像没意识情势的危险,被抓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洋洋自得地等着威哥等人的消息,不想下一秒就成了阶下囚。

    他被个亲兵压在地上,又惊又怒,见贺大人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还叫嚷道“贺大人救我啊这帮人反了”

    贺大人虽平日里是个好脾气的,这会子也忍不住暴怒,顾不得身份风度,一脚踢在陶冯脸上。

    “住口我说你这腌臜货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上辈子没见过女人太子来了扬州,你个龟孙也敢无法无天地折腾”

    陶冯瘫在地上,一时间三魂悠悠七魄渺渺。

    “太子”他喃喃说着,鼻尖的呼吸渐渐凉了,暴怒也被一捧冷水浇得通透。

    盛林,原来不是朝廷命官的探子,也不是钦差大人。

    居然是太子。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已输得一塌糊涂,再无翻身的余地。

    扬州陶氏,勾结青云帮一干暗流势力,偷泄贡院题目以求富贵,多年来欺上瞒下,犯下恶事桩桩件件皆是重罪。

    国事上论,数罪并罚,死一次是轻的了。

    问斩不等秋后,三日后陶冯等一干涉案者的人头就已送到了太子面前。

    赵槃没忘,朝廷中,还隐藏着更深的毒瘤。他们或扶持陶冯,或栽培像陶家一样的属于自己的势力,并且在逐渐壮大。

    他不急。

    扬州贡院十几年来被这群地头蛇盘着,被权贵们勾着,寻常贫苦考生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直到今日,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可他的女孩却还没醒。

    阿弗就那么沉沉地睡着,真的是累极了,把之前彻夜难眠的时光一股脑儿都给补回来。

    他就在旁边守着她,拥着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听着她的呼吸从一开始的散乱微弱一点一点地均匀、安静。

    赵槃将那块红线冰玉穿了根长绳,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是她之前跟他要过的。他都给她。

    浑浑噩噩中,阿弗听到了一阵极好的箫声,静水长流,不绝如缕,让她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

    缓缓地,她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月色如雾,赵槃伫立在窗边,长身玉立,吹着一只翠沉沉的玉箫。

    夜晚没有点蜡烛。斑驳的树影透过窗棂照在他的侧颜上,隐匿了他的神色。

    一曲终了。

    赵槃朝她走了过来,凉凉的手背滑过她的鬓边,“醒了”

    阿弗脑子还有些不清楚,傻愣愣地看着面前男人的剪影。

    昏迷前,她对他又哭又闹,甚至还直呼他大名的记忆一时涌上心头。

    实在是太不合规矩了。

    他没生气吧

    阿弗面色沉郁地躲了躲。

    赵槃蹙了蹙眉,将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手心里,低沉沉地问,“还疼么”

    阿弗对这样温柔的赵槃还有点不习惯,含糊地应了一声。

    猛然间,她发现自己手腕上冰冰凉凉的物什,低头一看,竟是那枚红线玉石。

    “殿下”她困惑地望向他,“这”

    赵槃神淡淡打断,“以前的事情,别再提了。”他顿了顿,神色不明地说了句,“以后的日子,好好过罢。”

    回京之后,阿弗被从别院接到了东宫,安置在一处种满桂花的小院落,名叫芳苑。

    赵槃可能真的想跟她好好过日子,赐了侍妾的名分,还叫礼官给选了个吉祥日子,当作他们的新婚之日。

    阿弗说过自己不想入东宫,也不想嫁给他当侍妾,她清楚地记得她说过。不过赵槃好像都忘了,只一门心思要娶她。

    芳苑的嬷嬷给她送来一套茜红的烟纱散花裙,上面繁繁密密地绣着金线燕子,端庄而秀丽。

    因为妾室不能着正红色的缘故,这套衣衫是临时照着她的身量订做的,只可她一人穿得。

    嬷嬷看了看时辰,说,“姑娘,该换了。”

    阿弗叹了口气,缓缓伸开双臂。

    烟霞色的喜服套在她身上,繁复的丝带寸寸皆要绑扎成同心结的样式,加之燕冠掐丝首饰加诸于在她盘发上,从头到脚,每一寸皆是沉甸甸的越看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层层叠叠紧锁。

    “我需要打扮成这样吗”

    娶个侍妾好像不用这么麻烦。

    她穿着累。

    嬷嬷沉默地笑了下,不答。

    这都是太子的意思,她们这群下人是不敢也无权过问的。

    妆罢,嬷嬷将她送到西厢阁暖房,说道,“姑娘就在此等着便好。殿下处理完了事情便会来。”

    阿弗懒懒地嗯了声。

    她自然是不用去前院正殿的,也没资格去太子的寝殿。

    不出意外,估计以后她的活动范围就是芳苑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了。

    东宫不比别院,处处皆是规矩,门户更森严有度,她之前酝酿了许久的脱身计划不得不重新规划了。

    好在身契和路引都还在她自己手里,许是赵槃一时没顾得上。不过她辛辛苦苦攒的钱就没那么好运,统统落在了扬州的那家小客栈里。

    她辛辛苦苦地攒了那么久,都被一场意外给毁了。

    阿弗一时真是欲哭无泪。

    然而有一失必有一得,她轻轻抚摸了下手上的红线冰玉。

    既然赵槃这么大方把这个送给了她,她不利用一下岂不可惜

    没过多时,赵槃就来了。

    他穿着身常服,步履有些轻飘飘的,许是饮了些酒的缘故,平日那张雪色似的脸也染了微醺。

    阿弗本来坐在卧榻上,闻他来了拘谨不安地坐起身来。

    赵槃打量了她一会儿,见她穿着一身红烈烈的烟霞色,梳着妇人髻,竟尔冒出几分突兀的笑影来。

    他手臂沉沉地搭在她肩上,浑浊的眼盯了她岸上,湿着声音说,“怎么板着脸不高兴吗”

    阿弗别过头,小声说,“不敢。”

    他柔柔地恳求,“那笑一个好不好。”

    阿弗生硬地笑了。

    他温和地点点头,“你笑起来很美。”

    阿弗不冷不热地说着,“奴谢殿下。”

    他皱了皱眉,“以后要说妾身。”

    阿弗敷衍说,“好,妾身。”

    话未说完,赵槃阖了眼,“算了,随你吧。都无所谓。”

    阿弗耐心耗尽,转身就要离去。

    赵槃眉睫颤了颤,他的一双薄唇水光又润泽,身上传来微微的酒气。

    他有意无意记得刚才的话头,有些固执地扯住她的一抹裙角,“刚才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我不想嫁你。”阿弗略略转过身,喉咙几乎没动。

    赵槃眼神有点迷离,听了这话无甚大的反应。

    “嗯”他静静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这话你好像说过。”

    阿弗有点气,“那你还明知故犯”

    “嗯”他过了半晌都没答,趴在她颈窝里,柔软的睫毛微微翕动,好似已经睡着了。

    阿弗费力地把赵槃扶到了榻上,红帐帘幕层层落下,她刚想要抽身离开,却被他冷不防地拽住了手臂。

    她挣也挣不开,只好将赵槃往里推了推,自己窝在榻边上生闷气。

    赵槃睡得很轻,却又一夜都箍着她的身子,叫她浑身难受。

    她挣扎了好几次都是徒然,终于力气耗尽,迷迷糊糊地,也不知何时睡着了。

    天色将曙的时候,才隐约听见赵槃呓语了一句,“我以为你当时说的是气话。”

    作者有话要说赵槃看了评论区我好桑心

    阿弗没事,以后不码你的戏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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