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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是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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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 劳这位秦嫂子奔忙了。”谁知福桃儿都没怎么扫那礼单,只是朝几人客气道,“请将礼单退回, 劳您同聂家的好生说了,是女家自知粗陋, 不敢高攀了。”

    “你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片子”梁氏骤然变脸, 多少年了, 她还是这么个藏不住的刻薄势利脾气。

    福桃儿浑然不放在心上,正要再坚拒这桩婚事。可这一回, 福大娘却是先狠狠地瞪了媳妇一眼, 示意她闭嘴。

    “嗐,秦家嫂子,你看看我这女儿羞的。”福大娘脸上再次挂上热络的寒暄, “您要不外间吃碗面先坐坐”

    抚了抚发髻里一支作工粗糙的大金钗,秦嫂子倒也不恼, 颇笃定得起身去外间吃点心。她作了二十年媒, 看惯了这种场面, 聂家的这份媒钱,自以为还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的。

    等人一走,福大娘又换了副忧心凝重的神色,凑到女儿身边。

    “桃儿,你实话告诉为娘, 是否还与那木材商有牵绊”

    见福桃儿疑惑, 梁氏很快补了句“就是你那旧主。”

    “哦,倒也没有。”福桃儿望了望东南,思绪一下子又飘到了闽浙沿岸。

    “孩子啊,听娘一句劝。别瞧那大官人给咱买屋置地的, 说句不好听的,他若真在乎你,岂会让你独身一个留在这铺子里”

    鹊影想要解释,却被福桃儿抬手按住了“阿娘,我救过主子,他与我这铺子,如今生意尚可,足够养活自己也别无所求了。”

    “呀,妹子,我瞧你这食客一茬接一茬的。这一个月下来到底挣多少银子。”梁氏话锋一转,又插了进来,“别是瞧不上那百余两的聘单吧”

    这个问题福大娘倒也没制止,反倒也在旁竖了耳朵候着。

    “叫嫂嫂笑话,上个月刨去材料伙计工钱也就是挣了七两银子。”福桃儿随口淡淡地扯了个慌,对于老爹不在的福家,她已经看得很透彻了。

    “嗐,早说你这傻妮子,做面点太实在。你若同旁人放一般的料,恐怕十两银子跑不了的吧。”梁氏撇嘴,一副烂泥扶不起的不屑样。

    “行了,那个聂平明儿叫他到咱家去,你亲见见了再说。秦婆子的聘单为娘便收下了。”福大娘拍了板,全然没有顾忌女儿的面色,起身便要朝外走去。

    就在福桃儿要说清时,院外忽然传来一记惊呼,是秦婆子的声音。

    自西北凛冬阔别,到京城仲春再见,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吧,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梦魇了愈发清晰的男人竟会再次出现在眼前。

    “没想到,你倒没有跟他在一起嘛”唐晔扛一把簇新的长刀,其上雕刻繁复的梼杌密纹,弯弯的刀尖直压在媒婆的项侧。

    这个男人,如今在她眼里直如恶鬼修罗。若说在西北王廷,已是年深日久的麻木。可这短短数月的正常生活,又叫她很快适应了人间。

    他不是被软禁在鸿胪寺外的番府里吗,是圣人亲自下的令,叫重兵把守,非召决不许踏出一步的吗

    “阿娘,这是我在平城的旧友,他是个武人,又惯爱玩笑的。”为了不伤人命,福桃儿只能强笑着,希望他能先放不相干的人离开。

    “这些人来给你说媒”唐晔的面容消瘦了许多,只是那双眸子里的野心和杀意不想掩饰时,到如今也没有散去多少。

    秦婆子在他刀下吓得僵住,已经抖成了筛糠,就连稍远些的梁氏和福大娘也是骇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得朝福桃儿身后躲去。

    “晔哥”为了不叫这处见了血光,她强自镇定地,说出他最喜欢听的称呼,“许久不见,咱们也该叙叙旧了。”

    其实骨子里,却也是怕得厉害。

    长刀入鞘,堪堪带落了秦婆子的一截头发。“快滚”他的眼睛始终一错不错地盯着院子正中的女子。

    她离了西北,卸下了皮毡羊裘的贵人装扮,一身荆钗布裙,却反倒瞧着神采更亮了些。

    话音刚落,三个妇人跌跌撞撞地便冲了出去,连回头都不曾有的。倒是鹊影,在她急迫的催促下和再三保证之下,才不情愿地朝外头寻阿沅去了。

    “你也退下吧。”

    唐晔朝身边跟着的侍卫吩咐了句,院子里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到了这时候,再没旁人顾忌,福桃儿心底的厌恶恐惧尽数涌了上来,让她几乎有些想吐,更想推了门,不管不顾地朝街上跑去,能跑多远就多远。

    只是,这些都是她的幻想罢了。

    当男人将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时,她几乎是认命般得没有动弹。他的模样并没怎么变过,还是那样剑眉星目,甚至穿了士族的宝蓝绸缎,束了玉冠,竟瞧着多了些倜傥不羁的意味。

    可福桃儿看得懂,他眼底的寒意,比从前还要冷冽三分。

    “你不是想要我陪葬么,今日要杀了我吗”她被迫抬起脸颊,迫着自己不退缩地同他对视。

    “小桃妹子。”他薄唇一勾,终于又喊出了很久以前的那个称呼。男人定定地看着一身素衣的女子,他的眸子暗了暗,忽然凑近了,用一个极艰难的姿势,矮了身子将头靠在女子的肩头。

    “西北不稳,陛下许我领旧部与那老匹夫拼杀。小桃妹子,你说我要不要去。”

    觉察到她肩头不稳,唐晔突然带了些释然地笑了下“九死一生。或者我不去,贬成个庶民,你还能收留吗”

    听懂了他话里的踌躇悲壮,福桃儿强自稳下心神,就着这么个姿势,轻轻地说了句“大汗是草原的雄鹰,又怎会畏缩在人下,甚至再回到从前居食无定的匪盗生活。选哪条路,又何必我来说呢”

    “我很想你啊。”

    微泛的胡渣带了些恶意的,使劲蹭在她颈项间。

    胸腔里涌起股悲酸恨意,福桃儿实在是听不得用这样狩猎般口气,却说着如此温情的字眼。她眉心深蹙,若是此刻手上有刀,杀人又不须得偿命,她真想一刀将身上人戳个对穿。

    狠狠地将他推开了步,福桃儿说话终是也带上了恶语“要杀便杀,你心系旧国,何须还要逗鼠般来找我一介草民”

    “一介草民。”唐晔垂首重复了这几个字,低笑了声,猛然伸手将她扛抱到肩上,“也对,好些时日了,合该去床上叙旧了。”

    虽然不想只是无用失态地哭叫,可福桃儿丝毫没有办法撼动他,一时间顾不得旁的,也就失声惊慌道“你这疯子放开”

    一支哨箭呼啸着,破空而来,唐晔步法稳健地避让,箭簇直钉在他足边三寸远的土缝里。

    墙头跃下四名平民装扮的侍卫,佩刀的、使的,看着便是军中训练出来的好手。看到为首一人时,福桃儿松了口气,她明白那是楚山浔临行前留下的人。

    “穆侯”廖沧佯作恭敬地盯着院中人,手却紧紧按在微屈的刀柄上。

    听得里头动静,外头唐晔的两个死士也是很快冲了进来。

    双方在这一方小院里对峙着,真真是剑拔弩张,气氛警肃到了极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恐怕就是一场血光。

    面前的男人却是颓靡一笑,像是根本已经不在乎性命般的,亦或是对自己的本事过于傲气,竟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这些侍卫。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盯着这里,却还是低了头贴在她耳边“解完了毒,你这是同他睡过了”

    嗓音低沉,却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清。

    倏得一声金石响,廖沧甩手拔出了长刀,摈弃凝神的模样,怕是下一秒就要上前拼杀。

    福桃儿已经觉不出悲屈愤懑,只是冷冷地盯着眼前人看,在视线瞥到廊柱后一脸忧心的鹊影时,她咬牙摇了摇头,是在回答唐晔方才的问题。

    “光天化日,穆侯远道为客,却在天子脚下私闯民宅,要挟民女。倘若今日出了人命,恐怕您方才想好的两条路,一处都走不通了吧。”

    她的声音放到了最大,细长的眸子毫不避让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退下。”唐晔素来不善言辞,此刻虽然有些败兴失落,却也明白在此起兵戈的意味。

    他朝后退了两步,又哼笑着看了眼廖沧,终于是转身,头也不回地带着随从出了铺子。

    “夫人受惊。”廖沧拱手施礼,挥了挥手,也准备就此告辞。

    “且慢。”并没有计较称呼,福桃儿踌躇了下,倒被鹊影抢先问道,“三月已至,你们大人何时能归”

    “这”上一封捷报还是二十天前的,廖沧只是护卫,并不清楚军中的事宜,“属下也不清楚,不过战事未闻恶信,但请夫人放心。”

    福桃儿沉默着看了看东南方,朝鹊影笑笑,也就进后厨忙晚市的点心去了。

    她的步子瞧着很稳,然而跨过门槛时,还是明显地顿了一下。

    第二日天不亮,福桃儿正剁陷配大料,梁氏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她是个不长记性的妇人,言辞间竟还百般打听昨日那个男人的身份。按梁氏的说法,那瞧着是个大人物,模样也是十足的好,若是再略有财帛,索性便嫁了过去得了。

    “那人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匪首,嫂嫂近日无事还是少走动为好。”撒一把盐下去,嗅了嗅味道,福桃儿蹙眉看了眼她。

    梁氏竟不以为然,一番冷嘲热讽的鼓噪后,竟丢下句也不知都吃错了药是怎的,那个聂平啊,非要亲自过来,就是今儿晚饭后。

    说完,还不待福桃儿制止,从桌上提了篮人家定好的点心,也就施施然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将晚上的五十碗饺饵包完,福桃儿才斟酌完到时候怎样同那个叫聂平的说清,铺子里又来了两个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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