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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我不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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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 他不能输,他还能坚持

    达哈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他软着脚, 扶着墙, 坚强的走回了房间。

    叶白汀正在用镊子翻检死者胃里的东西,死者喝过大酒, 酒臭加食物发酵的味道本身就冲,加上胃液对食物的消化, 模糊的形状,黏糊的粘液

    “呕”

    达哈又跑出去吐了。

    申姜兴灾乐祸“达哈大人,要是受不了就别强撑了,不是给了你们药丸子了存着不吃,是想下崽么”

    达哈郁闷的伸开手掌,盯着那颗圆溜溜的小药丸,原来这是送给他们止吐,削减难受的

    要死的锦衣卫, 坏的很,怎么不早说非要等他们吐的不行才告知,就是想看笑话

    达哈闷头吞了药丸子,喘着气, 闭目平复。

    使团众人亦然。

    但别人验尸找线索不可能等着他,等他重建完信心,再次回来, 叶白汀已经取证完毕, 将证物封存,准备对器官尸体进行还原缝合了。

    他指间速度很快,十指非常灵活, 器官怎么剖剪的,就怎么缝回去,重新归入胸腔,依次缝好切口,使其固定在原来位置,不会随意晃动,再合上肋骨,重新缝合各组织,膈膜,肌肉层,皮肤

    这一串动作完成下来很需要时间,哪怕他再熟练,再快,总要缝一阵子,可达哈根本没办法把注意力从他手上移开,几乎是紧紧盯着他,一眼不错的看着他完成了所有过程。

    直到最后,叶白汀在缝线最后打了个结,拿来小剪,咔嚓一声剪断,再用巾帕抹去死者腹间残污,尸体几乎是打开前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除了肚子上多了一条线,没什么区别。

    达哈叹为观止,这少年仵作好像还真挺厉害的

    但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大昭的人,又不是瓦剌的

    达哈阴着眼,迅速找到新的切入点“假酒致死又怎么样你忙活了这么半天,不还是闹不清真相,这人到底是自己倒霉不小心吃了假酒,还是有人蓄意谋杀的,你不也不知道”

    叶白汀神色笃定“是他杀。”

    达哈满头问号,他错过了什么难不成刚刚在外头吐时,这个少年又有新发现

    叶白汀“大家还记不记得,死者当时趴在桌子上的姿势”

    申姜点头,学了学那个姿势“死者当时趴在桌子上,像这样,头枕在左手上,右手压在左手下,桌上有两碟小点,一碟花生米,半壶酒,桌下地毯夹缝也有滚落的花生米。”

    “死者衣衫不整,乃是席间与人大力劝酒所致,肋下及脚趾的伤在三四日之前,与昨夜无关,但他脚背上的伤呢,怎么来的”

    叶白汀指着死者的脚“若非足够的力道,持续一定的时间,不会形成这样大面积的伤痕。”

    申姜悟了“可若人是清醒的,怎么会允许别人这么踩会推会躲,至少会痛喊啊”

    但是达哈没有提及,锦衣卫到现在也没问到任何相关现场反馈,显然并没有发生此类状况发生。

    叶白汀“既然死者失去了意识,无法挣扎,又不知道喊痛,别人为什么要这样踩呢”

    达哈“不能是意外鲁明昏睡,不知道躲,别人也没发现踩到了他”

    “呵,你要说你踩到了一个蚂蚁,自己不知道,倒也罢了,踩到这么大,这么厚实一坨肉,你说自己没察觉,还踩了半天”申姜直接冷笑,“是傻子么”

    达哈瞪眼“就不能这个人也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不,他知道。”

    仇疑青道“死者趴在桌子上,脚是在小几案底的,靠里,那不是一个别人无意间会踩到的位置,必得是有意,且是故意,才能踩到。”

    达哈“为什么是他趴着的时候,就不能是到处走”

    申姜总算明白了以往破案,少爷和指挥使为什么对他恨铁不成钢,总是一脸这么简单还用想的表情,现在他就是,这达哈简直是个傻子

    “你都说了如果他到处走,必是意识清楚,那么清醒的时候,踩你你不疼,你不反抗你不叫的啊”

    少爷刚刚那通话,是给狗解释了么

    达哈

    结合现场状况,这个伤的形成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死者在桌子上趴着的时候,有人踩住了他的脚,且力度很大,时间略久。

    为什么

    叶白汀沉吟片刻,道“死者当时已经喝了很多酒,又中了假酒毒,他趴在桌子上时,意识应该已经模糊,细观他姿势,头压在左手上,左手压在右手上,如果觉得不舒服想动,又力气大不够,会觉得头很重,动不了,那他该怎样挣扎”

    申姜“当然是动脚”

    叶白汀“可他的脚被踩住了。”

    申姜“所以他挣扎不了了所以凶手当时就在现场他给鲁明换了假酒,让鲁明喝了,亲眼看着鲁明趴在桌上,知道他必死,但这个死亡过程总要一段时间,万一人会挣扎呢叫人看到了不就坏菜了凶手就得就近观察,如果鲁明动了,他就用踩脚这种不着痕迹的法子制止”

    达哈“那为什么只踩右脚,不踩左脚”

    叶白汀看了他一眼“人的应激反应多种多样,习惯也不尽相同,死者当时大量饮酒,本就很容易陷入昏睡,假酒为害,他可能觉得自己用力挣扎了,但其实动作很小,很难被发现,他的卧姿偏左,压迫神经,照我的经验看,那样的角度,很可能导致左腿发麻。”

    也就是说,就算想反应,也反应不了。

    再加上死者身上遗留的,三四天前受的伤

    “死者可有什么仇人,昨夜也在现场”

    仇疑青迅速想到一个方向:“苏记酒坊的人,昨夜也在”

    “指挥使好生聪慧啊。”

    达哈阴阳怪气的开口“我不过此前提了一嘴,你就记住了,不错,昨晚我宴请宾客,用的就是苏记酒坊的酒,钟大人对此有些不太满意,鲁明是为他办事的师爷,此事算是没办好,自然更记恨,我不知鲁明和苏记酒坊私下有无宿怨,昨晚席间见到,是有些不对付的。”

    “来者是谁,有何不对付之处”

    “苏酒酒,两人一照面就沉了脸,当然不对付。”

    苏酒酒

    叶白汀感觉不像个男人的名字“苏记酒坊的老板娘”

    “也不能算老板娘,”说起女人,达哈摸了摸下巴,“长得倒是挺好看,十九了还没嫁人,老姑娘了,她爹才是酒坊主,脚跛了不太方便,酿酒的活儿都是带着女儿和徒弟一起干,往外面跑的事大部分都是徒弟干,一家人脾气都不怎么好,生意也谈不上特别兴隆,只能算过的去,白瞎了那一身酿酒本身,鲁明说”

    达哈笑的意味深长“这家人心里都有小九九呢,一个是亲女儿,一个是收养的徒弟,家业传谁不传谁吃饭的酒方子教给谁这苏酒酒生的好看,近几年一直在议亲,外面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家,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你觉得是谁捣的鬼这一家人啊,不实诚。”

    申姜“当时到底怎么回事苏记酒坊只苏酒酒来了,到前厅敬酒”

    达哈“她那师弟在后头交货,来前厅的只她一个人,来都来了,却不识好歹,脸冷惜言,坐也不坐,酒也不喝,但很快她爹找来了,估计是怕她丢人,闹起来了,还打了架过了招”

    申姜登时瞪眼“你之前可没说打架这事”

    达哈白了他一眼“打架有什么稀奇的,在我们瓦剌,喝酒不切磋两手怎么热闹哦也对,你们大昭人都细皮嫩肉,只敢嘴炮不敢动手,好像动个手就结了仇,跟杀了对方全家似的,也就边关那个姓安的还算有点血性,敢和我们对干。”

    申姜当即就撸袖子,现在就跟这达哈上上手,打不死你个王八蛋

    叶白汀拦了他,微微摇头,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达哈抬着下巴,哼了一声“保不齐凶手就是这苏记酒坊的人,那苏老头别人看不出来,我可瞧出来了,带着功夫的,脾气还冲,跟鲁明结了仇,怎会不想收拾他这家人,回头你们得问问。”

    “不用回头。”

    仇疑青已看到锦衣卫小兵过来禀报“本使已命人将人请了过来,达首领,咱们换个房间吧。”

    达哈

    又被人装到面前了怼着脸来了你们锦衣卫速度这么快的么还有我叫达哈,不是姓达,少用你们大昭的姓氏文化定义我

    仇疑青见人不动“达首领”

    达哈皮笑肉不笑“我叫达哈。”

    仇疑青“大昭不似你瓦剌,我们这里连百姓都识文断字,本使知你是瓦剌使团达首领,不必过度重复。”

    你在骂谁,说谁记性不好呢你才记性不好,你就是故意的

    “总之这件事你们必须得给我个交代你北镇抚司要是无能,推诿,我就去找你们皇上要交代”达哈气焰相当嚣张了,一点都不怕事情闹大,可能他想要的,就是事情闹大。

    隔壁厢房很快准备好了,这边留了人收拾验尸现场,叶白汀跟着仇疑青去问话。

    苏记酒坊三人,很快被叫到了房间里,最打眼的是站在左侧的年轻女子,梨花面,丹凤眼,削肩柳腰,肤如凝脂,手上皮肤尤其细腻,透白光润,让人印象极为深刻。

    她气质微冷,发间以巾布包束,穿了一身素色衣裙,袖子上褶皱很明显,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做事方便,经常会绑系至臂间

    不用说,这姑娘便是苏酒酒了。

    在她身边,站在中间的是一个年纪略长的中年人,该是过了不惑之年,平时也不怎么保养,脸上皱纹很多,眉间尤甚,有个很明显的川字,但他精神矍铄,头发乌黑,明显不是什么老头,只是因为跛了脚,走路姿势和普通人有差别,姿态谈不上优美,被达哈叫老了。

    最右边是个少年,应该是酒坊主收养的徒弟,大约十七八岁,是房间里年纪最小的一个,穿着短褂长裤,袖子撸到臂间,眉眼周正,气质挺拔,看上去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虽现在身量未成,气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但他的身材并不细弱,反而有一种向上的蓬勃感,想必再过两年,会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壮男人。

    叶白汀视线滑过三人,觉得这一家人很有意思。

    初时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这姑娘,苏酒酒,人生的太好看,气质清冷独特,不施脂粉,就已让人移不开眼,让你很想探寻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这份好奇过后,眼睛停留最久的,一定是中间的酒坊主,因他腿脚不好,走路姿势和普通人不一样。无关歧视或其它,普通人在大街上看到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总会下意识多看两眼,可你多看两眼,就会发现他真的很不一样。

    他虽脚跛,走路无法挺拔,但他上身笔挺,腰背很直,走路时有自己的节奏感,眼神里有和普通人不一样的锐气,进到房间,第一眼看的不是房间里的人,而是门窗路径,速度非常快,旁人几乎无法察觉到。

    他对环境的掌控需求很高,且非常警惕,叶白汀看得出这是种习惯,不是到这里才提防,大概无论到哪里,他都会下意识如此。

    这是经过长期训练才能有的习惯,很难改过来,这样的人,叶白汀见过很多,比如身边的仇疑青,申姜

    这个酒坊主,莫非是个退伍老兵

    最后,最右侧这个少年,十七八岁,本该是性格比较张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他的气质却十分安静,眉心甚至有道和师父相类的褶痕,想也知道是什么习惯造成小小年纪,有什么操心的事,让他这般烦恼难安

    这种反差感,让他身上的气质非常特殊,给人印象深刻。

    叶白汀看完这一家人,感觉他们虽然各有气质,非常不一样,但有一样东西很像,就是都挺闷的,看起来像不怎么喜欢说话,喜欢张扬的人。

    仇疑青“昨夜使团酒宴,你三人都在”

    三人齐齐顿了下,又齐齐点了点头。

    申姜“说说吧,都姓甚名谁,干什么的,昨夜为何来此,可有参加酒局”

    少年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师姐,两个都没说话的意思,自己就开了口“回大人,小人名杜康,打小被师父收养,说是学徒,其实和亲儿子没什么区别,我师父苏屠,是远近闻名的酿酒大手,凡是经他手里酿出的酒,没有不好喝的,我师姐也是,酿酒一道天分极佳,早两年有客人专门寻她定制,我们酒坊虽小,手艺在,不缺客人,也不搞乱七八糟的规矩,买卖自然随缘,从未曾想过大富大贵,能好好过日子就够了。”

    他说这话,似意有所指,叶白汀品了品“你们知道,鲁明出事了”

    杜康行了个礼“锦衣卫去家里叫人时没说,但使团到处嚷嚷,外头已经都知道,鲁明死在这了,可能是命案。”

    叶白汀“你对他有意见”

    杜康低眉“谈不上意见,他有他的想法,我做我的生意,大家理念不同,本不相干,他不喜欢,不必强融,也不用假惺惺说什么照顾我们生意的话,可他似听不懂人话,打着为我们好的旗号,劝了好多回,我们一家人不胜其扰。”

    “所以昨夜你来只是为了补货清货,没有去前面打招呼,敬轮酒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我若与人饮酒,必定是兴致相投,品鉴好酒,而不是为了应酬,我家规矩最大的一条就是,不陪酒。就凭他们”杜康视线若有若无的往使团那边转了一圈,“也配”

    达哈感觉自己被内涵到,很不高兴“你说什”

    叶白汀却提高声音,盖过了他的话“苏酒酒,你昨晚也在,且去了前厅”

    苏酒酒颌首,言简意赅“是。”

    “为何去前厅”

    “被人指错了路。”

    “你本没想进去,也没想饮酒”

    “是,我见其内嘈杂,本想立刻离开,鲁明却看到了我,故意以酒生事,说我们的酒不好,还强行让人拉我进了前厅,要我解释。”苏酒酒眸微垂,眉间轻蹙,“这没什么好解释的,人的口味千差万别,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况且我也能看得出来,他是在故意挑事。”

    “他让人给我倒了酒,提点我,给上官们道个歉,这事就圆过去了,没人会计较,我没听,摔了他的杯子,一口酒都没喝。”

    申姜转头看达哈“这就是达大人说的,席间一切正常”

    这都吵架摔杯子了

    达哈阴着眼“所以说还是这姑娘不够懂事啊,既然懂事的过来了,就该把那杯酒喝了,善始善终,你来都来了,还装纯给谁看酒坊里泡大的女人,怎么可能没酒量,陪一杯酒怎么了,这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场子,有上官有贵客,这点面子都不肯给,不是活该被挑剔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是她自找的啊。”

    申姜一脸你在说什么狗话“你们逼人家小姑娘喝酒,还说是她自己找事”

    达哈摊手“那也不是我逼的啊,是鲁明让的,也是你大昭人呢。”

    叶白汀问苏酒酒“鲁明劝你酒了”

    苏酒酒从进这个房间就很安静,神情没什么变化,只在说起这件事时,有些不愉,唇色微淡,眉间蹙的更深“瓦剌使团可能要大批量采购酒水,选品严格,对我家的酒有意向,鲁明便来谈合作,要有钱一起赚,我家没答应,他便记了仇,逢人便要踩一脚。”

    “他装的深明大义,说在场的都是大人,没谁跟一个姑娘家过不去,只要我懂点事,敬了这杯酒,大家不但不会追究苏记酒坊怠慢,酒水不好,还会多给我个面子,订酒更多;说两口酒而已,酒坊的姑娘怎么可能不会饮,又醉不了,没必要矫情;说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还会为难一个小姑娘不成”

    “他说了很多话,总之就是大家都是好性子,应酬往来而已,就是个凑个趣,不会真找我麻烦,可分明我不愿饮那杯酒,在场所有人却都在起哄,都在重复他的话,难道不是找我麻烦”

    “酒不是这么喝的。”

    苏酒酒垂了眼“我能喝酒,量也不浅,但我不想这么喝。”

    她话音很淡,说的并不多,话好像也没有很过分,但可能这是她的教养,她真正听到的话,面对的场面,比这三言两语凶猛的多。

    叶白汀瞬间想到某种恶臭的酒文化。

    小酌怡情,好友坐饮,本是人间乐事,可偏有那么一些人,借应酬规矩之名,行不规矩之事。一些男人的酒局,尤其一些谈合同合作,一方有求于另一方的应酬,很喜欢叫女生相陪,想的没那么多的,只是觉得男女搭配,这样更有助气氛推动,更容易有聊性,有的就是故意的,就是借自己这点高高在上的地位差,逼女生做不喜欢做的事。

    不是想升职加薪不是想保住工作不是想保住谈下的单子那好,陪我喝酒,让你怎么喝你就怎么喝,占你点便宜你就受着,什么委屈不委屈,为了钱的事,能叫委屈吗

    你应该放开些呢,进了社会,还学不会圆滑,以后是会吃亏的,我们都是在帮你啊。

    一些故意营造气氛的小游戏,什么破冰文化,更是让人叹为观止,很难想象这竟然是接受过大学教育,甚至是精英阶层的文明人干的事。

    如果女孩子本身并不享受这种社交方式,一切对她而言,就是极大的折磨和煎熬。

    叶白汀能想象到苏酒酒的心情,也非常理解她的行为“所以你把酒杯摔了”

    “是,摔到了鲁明脸上。”

    苏酒酒看了眼达哈“这位使团首领觉得我坏了他的酒局,以不结尾款相胁,让我道歉。”

    叶白汀看着她“你没有。”

    “是。”苏酒酒抬眼,双目澄净,“我们正经做生意,是签了契书的,他想赖尾款,我自可去官府告发,我京城百姓,天子脚下,还怕他一个外族人不成”

    “我家虽不富裕,也绝不跪着挣钱,我爹没教过我这规矩。”,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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