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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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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郡城东两百里有一支极为庞大的商队正在向北而行。

    商队前后足有两三里,大小辎重车驾数百,商队护卫两千余骑,胯下马儿皆为乌泽马,腰间统一佩戴着制式长刀。

    个个虎背熊腰,神情冷峻,若不是未穿甲胄兜鍪,还真像是边关战兵。

    商队最前方是一架四乘马车,马车旁除了一壮如铁塔般的中年男子外,还有一位白发苍苍银髯飘洒,但却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的老人。

    老人骑于一匹枣红马之上,腰背挺拔宽阔,目若朗星。

    商队周边也有一些各地自发北上的郡兵游侠,当他们看到这支商队打着squo坤rsquo字商旗时,便也不好上前叨扰,只得远远躲开。

    穆茹雪掀开窗帘,向白发老人问道叔公,咱们还有多久到鹰嘴关呀

    白发老人捻了捻长须道依咱们现在的速度,明日能到。

    老人名为穆汉升,因其母为穆氏宗室的原因,他自小便随了母姓,在穆家长大。

    因其弓马功夫了得,又熟读兵书,便被家族放到了南门关历练,后至总兵一职。

    致仕之后便成了坤字商号护卫教头,为坤字商号编训护卫,此次受穆家家主穆云海所托带领两千精锐护卫跟随穆茹雪驰援鹰嘴关。

    一旁的罗不易皱眉道小姐,从吴掌柜传来的消息来看,鹰嘴关的战况不容乐观,小姐此去以身犯险值得么

    穆汉升也点了点头道若是驰援鹰嘴关,老夫带着两千精骑去即刻,小姐何须亲自前去。

    绿珠笑道定是小姐想姑爷了呗

    穆茹雪白了绿珠一眼,道穆家与七皇子已经在一条船上了,坤字商号也是倾囊相助,北境军能否通过此战扬名,直接关乎到穆家的未来。

    如今鹰嘴关战况危急,正是用人之际,我去了,多少能够帮上一些忙。

    此时,穆汉升眉头一皱看向后方,定睛看去,只见后方烟尘滚滚,

    是骑兵。

    在驰道上如此纵马狂奔,不惜马力,必定是极为紧急,难道也是为了驰援鹰嘴关的

    没等穆汉升下令,两千护卫便以营为单位聚集在了一起,

    虽然在这里不太可能出现敌骑,但以防万一,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毕竟一路上见识了那么多驰援队伍,唯有眼前这一支人马如此阵势。

    以穆汉升周遭的一营护卫立刻将四乘马车给围在了中间,只有穆汉升来到前方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对方好像也发现了商队这边的人马,似乎也并没有要上前打招呼的意思,反而变幻阵型,改为一字长蛇阵,继续前行,只是把速度控制了下来。

    片刻之后,对方出现在了穆汉升眼前,是边军的装束。

    穆汉升之前也做过边关的总兵,对驻守边关的边军极为熟悉,只是不知道这支是哪一座关过来的。

    一个年纪十六七的少年,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

    明明年龄不大,但身上的杀伐戾气却很重,倒像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一般。

    少年披着向后挥了挥手,示意部曲停下后,带着两名亲卫向穆汉升走了过来。

    他早就瞥见这支商队的商旗了,当他看见为首的那辆四乘马车时,心中便有了猜测。

    面前这名老人虽然未着甲,但他也能够感觉得出其不凡之处。

    穆汉升沉声道将军从何而来啊

    毕竟已经致仕,没有官身,所以对方哪怕是一位少年,也用的尊称。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戴在头上的兜鍪摘了下来,晃了晃脑袋,问道马车里可是穆家小姐

    穆汉升皱了皱眉,面有不愉,正当他要说话时,马车内的穆茹雪便撩起了窗帘,看了过来,道

    小女正是穆茹雪,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一听是正主,少年嘿然一笑,向马车内的穆茹雪颔首拜道鹰隼关校尉孙忘川,拜见嫂夫人。

    穆茹雪眉头一挑,细细琢磨着这位少年将军的回答。

    鹰隼关的人,必定是七皇子的故人,

    称自己嫂夫人,

    可见此人与七皇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再看此人一路风尘仆仆的驰援七皇子驻守的鹰嘴关,毫不怜惜马力,更加坐实了她心中的猜想。

    先不说以她和七皇子未过门的关系,就单说她早早的就将自身利益与七皇子捆绑在了一起,再面对这叫孙忘川的少年将军,那可是正儿八经的自家人呢。

    穆茹雪脸颊一红,笑道孙将军一路辛苦,不妨让将士们喝口水歇息一下

    说着,便向罗不易道罗叔叔,让人给将士们拿些肉干儿和馒头。

    孙忘川抬头看了看天色,回过头对身后的亲卫说道让将士们原地休息一炷香的时间。

    绿珠从车厢内出来,拿着一包酱牛肉和一个水囊,递送到孙忘川面前,

    孙忘川也不客气,咬了两口酱牛肉,灌了几口清水后笑道谢谢嫂夫人

    穆茹雪道殿下能有孙将军相助,也是殿下的福分呐。

    孙忘川哈哈一笑道那个贱

    场合不对,赶忙打住,讪笑道鹰嘴关危急,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等等穆汉升皱眉道你说鹰嘴关危急将军可有最新军情

    孙忘川沉声道五日前我便收到殿下的信鹰,说契丹人开始死磕了,让我立刻去给他收尸,再晚一会儿尸体就凉了。

    接到信后,我便马不停蹄地的往鹰嘴关赶了。

    穆茹雪皱了皱眉道可是五日前我才收到吴掌柜的飞鸽传书,说战事吃紧,但尚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没等孙忘川说话,穆汉升就抢先道为了维持城内稳定,殿下只能是报喜不报忧;

    如此说来,鹰嘴关当真是危在旦夕

    孙忘川又啃了一块牛肉后,向身后的士兵们高呼道走了

    话音一落,孙忘川率先疾驰而去,身后的部曲赶紧打马跟上,紧随其后。

    罗不易看着这近千骑的队伍,皱了皱道小姐,鹰隼关总兵游莫染虽然是七皇子殿下的舅舅,但没有调令,就敢私自调动一支骑兵至关内,这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可是杀头的罪啊

    穆茹雪嘴角一扬道这支队伍恐怕是他萧寒的私军吧

    罗不易目瞪口呆道私军还是一千训练有素的骑兵

    穆汉升沉声道小姐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我大燕九边之中唯独鹰隼关的兵力是最少的,又直面晋国的北危军;

    游莫染也不是徇私舞弊,公私不分的人,就算七皇子殿下是他的亲侄子,他也不会调本部兵马去鹰嘴关驰援的。

    但若是对这支兵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游莫染那小子倒是做得出来。

    穆茹雪看向穆汉升,急切道叔公,鹰嘴关告急,要不您先带人去驰援吧。

    罗不易皱眉道小姐,总教头带人走了,您的安全怎么办

    穆茹雪怒道若是鹰嘴关有恙,燕国将危在旦夕,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穆汉升笑着应声道小姐所言不错,老夫这就带人去鹰嘴关

    说着,他又看向罗不易道小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说罢,穆汉升调转马头便去召集人马。

    穆茹雪黛眉紧皱,抬头凝望着北方乌云密布的天空,心中的担忧更浓了。

    天上的乌云压得很低,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萧寒倚靠着黑龙旗杆凝望着头顶的这片乌云,当真是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氛围。

    这支新编练的士卒的确如车悬所说,他们坚持下来了,城楼还在。

    这些半个月前还是刑徒,还是难民的战士,一个个冲上去,挥舞着大刀浴血奋战,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就替上去。

    一个战士浑身被划得稀烂,在倒下去的那一刻,还高喊着燕军威武,悲壮至极。

    厮杀还在继续,空气中的血腥味异常的浓郁,喊杀声让这座屹立数百年的雄关颤抖着。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肢体崩裂,支离破碎。

    在被血光吞噬的那一刻,刀卷刃了,用手、用脚、用牙,迫不及待的要将面前的敌人撕碎。

    理智在这一刻丧失了,只剩下身体在本能的挥砍,直到自己倒下的那一刻。

    范石头借助着城垛缓缓的站了起来,满地的鲜血,刺鼻得让人作呕。

    他踢踢脚边的尸体,向左右望去,左边的兄弟杀红了眼,大声的吼叫着,嘴角还挂着血痕;

    右边是大虎哥,兜鍪早已不翼而飞,右臂上插着一支箭,只能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的在挥砍,面部狰狞,嘴里还咬着对方的一只耳朵。

    他用衣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满是鲜血的右手缓缓的伸进怀里,摸向他心里的那一分柔软,

    没有,

    他慌张的四下寻找,右手将胸前的内兜摸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

    哪去了

    在哪里

    范石头跪在地上,扒开地上的死尸,翻找着。

    但就在这时,一名契丹悍卒挥舞着弯刀,吱呀乱叫着向他这边扑了过来。

    范石头感觉到被一团阴影笼罩着,他心生恐惧,仓惶着抬起头,

    一张凶恶的脸,高举着弯刀朝着自己的脑袋砍下。

    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迷茫着睁开了眼睛,缓缓的抬头看去,

    是大虎哥,大虎哥又一次的救了自己。

    范石头笑了,

    赖虎也笑了。

    一颗雨点落在了赖虎的头上,他抬头,凝望着天上的乌云,

    更多的雨点落在了他的脸上,好像要帮他洗去脸上的血污一般,好舒服。

    在范石头脸色大变之际,一道寒光闪过。

    那一瞬间,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却终究是没有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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