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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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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十里路,酒家千万户。

    京师繁华,久负盛名。位于魏国皇宫南的铜驼街,是当世最繁华的街道。由宫城南门阊阖门外,一直绵延至城南宣阳门,有好几里远。道旁有高大的汉铸铜驼像,沿途商贾汇集,店肆林立,车马粼粼,楼苑密布。好一派亭阁飞檐竞风流,诗酒弦歌逐欢处

    京城酒家众多,要论名气最大,生意最好的,当属鼎香楼。此楼的位置靠铜驼街南端,临近宣阳门,位置绝佳,南来北往者众多,从拂晓至日斜,往来客官络绎不绝。

    鼎香楼里的酒唤作“坛香酒”,酒香四溢,京城好酒者无不闻香而至。尤其每日暮时,最是热闹。

    正始四年,五月末。鼎香楼大堂东侧坐着几位客官,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无不晓,最近又有什么新段子了给兄弟们说道说道。”

    “那要看诸位对什么感兴趣了,是想听宫闱秘事,还是坊间传闻”说话的是位三十多岁模样的人。手摇一把水墨折扇,形容颇是潇洒。

    这位原本姓吴,住在城南不远的巷子里。一年四季揣着把扇子,闲来无事就好到此处喝酒唠嗑。据说他家中和某位京官沾着亲,家境殷实,颇有点见识。时日久了,就得了这么个绰号无不晓。

    “说说坊间的呗”送菜的小二和他熟识,玩笑惯了,快言快语地插了一嘴。

    “成,那就说一个。不知各位听说了没城东菜市口双井巷里闹鬼”

    “菜市口那不是死囚问斩的地儿么”

    话音陡然被街上一阵马嘶声和人群躁动声打断。

    “闪开闪开快闪开”

    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辆华丽的红顶马车大摇大摆自大街上疾行而过。

    “哎呦喂我的担子欸”有个货郎哥儿肩上挑的担子差点儿被人撞散了。他一边随着人群躲闪,一边不满地嘟囔着,“那人谁啊”

    “这人您都不识得听您口音儿,打城外来的吧”

    “这可是当今朝中红人,邓尚书啊”

    马车所过之处,一片哎哟惊叫,兵荒马乱。

    人群正在骚乱,前方马车突然停下

    三匹骏马同时发出吸溜一声嘶叫前蹄高高仰起

    “何方刁民,没长眼么敢当街拦路,知道这是谁的车吗”车夫手持鞭柄气势汹汹地指着前方。连右颊那颗大黑痣都透着火冒三丈

    一个挎着竹篮的十六七岁的姑娘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捡起滚到地下的萝卜,涨红着脸,听那车夫一声吼,姑娘吓得浑身发抖,两只眼睛委屈地盈上一汪水。

    这时,有个打着赤膊的中年汉子跑过来,不住地冲车夫作揖告饶,“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大爷,小女第一次进城卖菜,没见过世面,冲撞了大爷,请大爷恕罪”

    “外面嚷嚷什么呢,真扫兴。”一个轻慢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

    绘着金丝边的车窗帘随即挑起一角。

    里面坐着的华服之人懒洋洋地向外探头望了一眼,一腔不满怒火登时下去一半。

    前方路中间,弯腰蹲着的姑娘颇有几分姿色,虽是粗衣布衫,却难掩天生丽质。粉面桃腮,尤其是一双杏仁眼水汪汪的,很有几分楚楚可怜。

    轿中之人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姑娘一会儿。转而冲车夫训道,“这么粗声大气做什么懂不懂怜香惜玉,瞧把姑娘吓的”

    又换了副口气,“小姑娘,没事吧”这句话简直堪称和颜悦色了。

    那姑娘紧抱着篮子,眼含畏惧地瑟缩着摇了摇头。

    “你们走运了,今儿我家老爷高兴,不跟你们计较,快走吧。”车夫摆手道。

    “谢谢大爷快走快走,赶紧走”那中年汉子如蒙大赦,赶紧拉着女儿挤进人群走了。

    “这都将近酉时了,马上关城门了,此时赶着马车往城外去干什么”有人望着马车,不解地指指点点。

    “不稀奇这些官老爷们,哪个在寿丘里没几套园子,去耍乐呗”

    城西寿丘里山明水秀,风景如画,是京城达官显贵们的聚集之地。那一带多的是公卿崇门高台,飞馆重楼。普通老百姓们只有艳羡的份儿。

    “啧啧啧啧好大的官威和排场啊,简直吓死人了”鼎香楼的大堂角落,发出一声感叹。

    “怕是大将军本人都没他这么张狂吧听说曹大将军平素待人还算和气

    ,怎的手下竟如此骄狂”

    循着声音,吴不晓望了大堂角落一眼。方才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形容洒脱的蓝袍男子,和一个穿着白衣的十岁的青年。

    遂折扇在手中一敲,好心提醒道,“两位兄弟,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氏吧朝里曹马相争,曹党一派出尽风头。邓尚书可是曹党新贵红人,风头正劲,一般人哪敢惹啊。”

    “曹马相争”

    “是啊如今谁人不知,朝里两派相斗,曹大将军的左右亲信哪个不是京中红人再瞧瞧太傅党,个个儿蔫了吧叽的,都晾在一边儿凉快呢”

    “尤其太傅那二儿子司马昭最惨。你说这京里三品以上官员,哪家子孙不是子承父业,在朝内高官厚禄就算是自请出京,也至少当个一州刺使吧。他可好,当了个什么典农,在郊野带着一批流民,带头儿种地呢。”看他们议论热烈,另有一人插话道。

    “干得再卖力有何用,不如有个好爹谁让他不姓曹呢”有人掷地有声

    一句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哎,说起来也是世态炎凉啊,司马懿南征北战了一辈子,交了兵权啥都不是。自从当了太傅,已被架空几年了,除了偶尔出去收拾烂摊子卖命打仗,啥好事都轮不着他。听说年老体衰又多病,大约熬不过两年了”

    “这司马家也没那么差吧”座中一人出声疑道,“就拿尚书台说,听说尚书令不是司马懿的亲兄弟吗,叫司马什么来着”

    “你说的是司马孚吧。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吴不晓在桌上磕了磕扇子,“我堂兄在尚书台当差,据他说,尚书台那一摊子事儿在朝中最是奇特那司马孚虽然坐着尚书令的位子,却从不管闲事,随手下几个尚书怎么折腾。这么一来,尚书台真正掌权的反倒是几个尚书,有什么事,几个尚书都干脆直接禀奏曹大将军了事”

    “看情形,这司马懿人还没走,茶先凉了。一家子忍辱负重窝囊至此,也真够能忍的”有位年纪略长的客官摇头道。

    “不忍又能怎的还能反了不成”

    “说白了,手中有兵,腰杆才硬。手里没兵权,有谁真把你当回事”

    “这倒是。”众皆点头。

    这年月,三国争雄,刀光剑影不断,笔杆子远不如刀把子有用。看京外那些镇守各方手握重兵的都督们。虽在朝外,却比在朝为官都让人忌惮三分。

    “照这么说,岂不是大将军最威风天下兵马总督,不是要啥有啥”有人羡慕道。

    “听说那大将军印是金子做的,金光闪闪,不知有谁见过没”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那玩意儿除了曹大将军,谁能见着摸着你就别做梦了”

    “偌大的京城,莫非都是两党之人么”那位白衣青年又道。

    “自然不是,京里热闹着呢还有墙头派啥的”

    “墙头派”

    有人鄙夷道,“这派全是些趋炎附势之流,墙头草两边倒呗最出名的便是那个”

    “是不是蒋济那个马屁精”有人挥着筷子,高声插话道。

    “对对就是他”吴不晓猛一磕扇子。

    “咳咳”角落那位蓝袍男子似是一口酒呛住了。

    吴不晓瞥了他一眼,继续侃侃而谈,“这年头儿,会拍马屁才吃得开么瞧瞧人家蒋太尉,拜将封侯官运亨通,比司马懿混得好多了”

    说话间,酒楼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

    “欸那是不是夏侯将军”

    大街上,约十几人骑马由远至近,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最前面一匹白马上端坐之人面如冠玉,身着银甲,外面罩着件薄薄的青灰色披风。后面紧跟着的是位相貌英武的年轻副将,并十几个随从。

    一行人风尘仆仆,看样子刚从城外回来。眼看到了人多的闹市处,他们放缓了行速。

    “阿囡乖,跑慢点儿,仔细看路”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手里抓着个风车,兴奋地冲向马队前面。

    那位银甲将军眼疾手快勒住缰绳,翻身下了马。伸手拉过那乱跑的男童,捏了捏他脸蛋儿,交给后面紧跟着赶来的年轻妇人。

    妇人跑得发丝微乱,望着眼前温雅和煦的英隽将军,有点儿脸红,连声道了谢,扯着孩子走了。

    那位将军又上了马,一行人随即匆匆离去。

    “听闻夏侯太初为人光风霁月,也算官场一股清流了。”那蓝袍男子点头赞道。

    “今年上元夜,

    我去何尚书府听过一次清谈会,远远瞧过夏侯将军一面,当真是如天上明月一般的人物,不亏京城第一名士”一位年轻书生看着远去的一行人,有些兴奋地道。

    当世有品评人物之风,在一些好事者编纂的名士排行榜中,夏侯玄品貌家世俱列榜首。他是护军将军,又是曹爽亲表弟,却与曹党大多人物并不相类。其人清煦峻朗,风评甚好,颇为时人推崇,公推为名士领袖。

    “也是奇了,不知夏侯府那一家子都是怎么长的,个个儿跟神仙下凡似的。夏侯玄就不必说了,他那俩妹妹也都是国色天香,尤其是夏侯徽,京中第一美人呐”

    “人家爹是玉将军夏侯尚,当年可是洛阳城大名鼎鼎的美男子,龙生龙凤生凤呗”

    “对了,我也想起一事,这夏侯、司马两家不是亲家么”有人道。

    “什么亲家,两家早断绝来往了,听说有一年夏侯府老夫人过寿,司马师去送寿礼,灰头土脸地被夏侯府的管家给扔出来了”

    “好端端的亲家,怎就闹到这一步了”

    “听说是,与夏侯徽之死有关”

    有人瞧瞧左右,刻意压低嗓音,“当初司马懿选在枕水庄建府,就有人觉得蹊跷,那块地风水邪得很不信邪果然应验了吧那儿媳妇夏侯徽本来好端端的,不明不白就死了”

    “嘘,小点儿声过去多年的事,你又翻出来讲什么你忘了,当年因为有人在馆子里议论这事儿,那个疯子司马师曾当众放话说,谁再多嘴,就割谁舌头你活腻歪了么”

    “你说那个冷面罗刹怕他做甚,如今他算老几啊瞧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没准儿老婆就是他克死的”

    “哎,那夏侯徽着实可惜了。京中第一美人,却落个红颜薄命,二十来岁就去了,可怜呐”

    “算了,人多嘴杂,还是少谈这些为妙,哥儿几个到这酒楼,喝酒才是正经”

    “小二哥,添酒”

    小二殷勤地拎着两壶酒和一个酒角从后堂跑出,给大堂里要添酒的客人挨桌续上。

    大堂靠角落的一桌,坐着两人。桌上摆了半壶酒,两三样菜。身旁放着两个未打开的包袱,似

    是刚自城外赶路进来不久。

    其中一位着深蓝色袍子,腰间别着一管竹箫。另一位身着白衣,正是方才出言询问吴不晓的那个青年。

    小二脚下轻快地跑着,也给他们续了酒。

    蓝袍男子扬起酒盏一饮而尽

    又冲小二挑了挑眉,“小二哥,酒不错,谢了啊”

    “二叔,好不容易进趟京,咱是不是该有点儿上进心,都像您这么好酒贪杯不务正业的”

    话说到一半,被人执起筷子用另一头儿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脑袋,“不懂规矩,有这么说自己叔父的么”

    “打人不打头哎,您何时教我什么规矩了”白衣青年悻悻然揉了揉脑袋,目露委屈。

    “说正经的,这一晃,咱们都在此处喝了半天酒了。可别忘了正事”青年又提醒道,“话说,您准备何时拜访蒋太尉”

    “不急。”蓝袍男子眯着醉眼,潇洒一笑,“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既来之,则安之,先喝酒快活几日再说。”

    “不妨仔细品品,这京城的酒有何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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