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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番外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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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中夜色沉凉, 朱伽莲不急不缓穿戴整齐,又带了件披风,这才抵达约定地点。

    稷栩早已到了。

    不同于朱伽莲的从容, 他如今处理国事面对朝臣尚能四平八稳, 可以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事,要见到的人,一颗心便如鹿撞,难以安生。

    得了兄长提点, 加之今日惊心动魄的所闻所见,稷栩又悔又恼。

    悔是为自己踟蹰不决, 恼亦是因自己让她难过。

    她一个大家闺秀,最是循规蹈矩, 该有多决绝才会这样大胆

    是以, 当朱伽莲徐徐走来, 在面前站定时,稷栩根本没给她开口机会,竹筒倒豆子一般先行倾吐

    “深夜私会, 实在情非得已, 一则为我此前混账行为向你致歉, 二则是要为你我以后之事作出决定”

    “此前, 我太在意皇兄的看法,却忘了感情一事,本是两人之事, 多一个人插进来,无分男女,都是不该。此事上,我或许叫你失望生气, 这些我都可以道歉补偿,但你你莫要再意气用事做那些事”

    “皇兄让贤,由我继位,那些日子,是你陪着我走过来,人前的我纵然光鲜挺立,但那些不堪,你都是看在眼里的。”

    “情也好,权也罢,初初接触,我也会有做的很不好的时候,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厚颜请你再谅解我一回,我愿立誓,从此刻开始再不叫你失望,该许给你的一样都不会少”

    正如他所言,初尝情爱的少年郎,连许诺都带了几分耿直与正式,然那双眼中的情绪,分明温柔动情的多。

    朱伽莲听着他略带急躁的解释,脑中不由响起另一道清脆的声音。

    她噗嗤一声,竟笑出声来,稷栩疑惑愣住,不解的看着她。

    朱伽莲捂唇笑着,俨然有些收不住。

    “你你这是气着,还是不气了”

    他并不恼火,只是疑惑,见她笑着,索性不再多问,任由她笑完。

    朱伽莲看着面前的男子,心中真真正正只剩敞亮与轻松。

    终于笑过这阵,她收了笑声,但眼角眉梢都是被笑意浸润过的明艳。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今日约我,只想做个决定”

    稷栩直了直身子,毫不犹豫“是。”

    “你要娶我”

    “是我娶定你”这话之后,稷栩气势忽然减弱“我承了皇兄之位,将来或许会有身不由己之时”说到这里,又立刻提了调子,郑重道“但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妻子,至少我可以保证,谁也越不过你去”

    这一刻,朱伽莲忽然想起很久之前与玉桑对话时的场景。

    那时,尚不知自己被稷旻算计满当的少女诚心退让,却并非不再爱慕,诸多原因之一,便是她心知自己做不得与人共侍之事。

    宁愿不要,也不分享。

    其实,若要她选,又何尝愿意看到自己的夫君左拥右抱

    但玉桑说的很对,她并不介意。

    从小到大,她见惯了这种事,她们生来尊贵,受家中庇护教导,为的就是在婚姻大事上为家族牟利。

    所以,在这样的前提下,若还能得到真心爱意,两心相许,互敬互爱陪伴一生,是一生幸事。

    但其实,从她们认清自己存在的意义,甚至学会适应那一刻起,也注定会在面对一段姻缘时融入太多利益算计,注定难以纯粹,自此与一心寻觅纯粹感情的想法背道而驰,相互矛盾。

    所以,在抉择之前,得看清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才决定自己应该做什么。

    朱伽莲迟迟没有回应,稷栩心中打鼓,不由试探道“你在想什么”

    面前的女子眸中映着夜色灯火,笑意却纯粹。

    “在记殿下刚才的话。”

    稷栩一愣,“我,我的话怎么了”

    朱伽莲笑意盈盈“殿下替誉王接下这江山,身上的重担只会与日俱增,来日若与殿下结为夫妻,我便只在意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我因爱慕殿下而生情意,因情意再生敬仰,做你的妻子,陪你守住江山社稷,为你分忧解难。所以,我也希望殿下是因倾心于我而生情意,因情意而生信任,成为我的丈夫,我的面前没有万里江山,也没有家国天下,唯有一片赤诚,侯君来临。”

    “为帝为后,都会有各自身不由己的事,伽莲只愿,万事在前,都越不过你我夫妻之间。”

    说到这里,朱伽莲眼帘微垂,敛去几分光彩“此外,伽莲还有一个请求。若真有一日,你我夫妻情断,再难从前,我希望与殿下断的体面。一国之后责任重大,或立或废影响深重,我自是不希望有那一日,但若那一日真的来时,殿下心中,能不仅只有利益衡量。”

    同样是大篇言论,稷栩的震撼程度远超朱伽莲。

    他再清楚不过,她这样出身的女子,背后支撑她的是什么。

    即便今朝娶她为妻,来日迎她为后,但凡涉及礼仪,一切都难纯粹。

    可也偏偏是她这样一个人,上来便将所有朦胧隐晦的遮掩扯得干干净净,好的也说,坏的也说,叫人时而激动兴奋,时而如受凉水倾注。

    正如她表态的那样,她这里,只剩一片赤诚。

    她希望他们的结合,是从纯粹开始。

    稷栩竟听得眼眶一热。

    “你这人,都说待嫁姑娘满心都是欢喜,你却比谁都冷静,我们分明连谈婚论嫁都没开始,你就连日后情断合离都想好了,你当我是什么人分明是不信承诺,才有此顾虑。”

    若是从前,朱伽莲少不得会惶恐,可现在,她心中一片平稳。

    尚不等她言语,稷栩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话里也融了几分气性“可我若叫你那些乌七八糟的猜想都成了真,那才真成了个笑话”

    “好,你都这般坦诚了,我索性给你一个白纸黑字的承诺,来日但凡我有一丝违背变心,你尽管将这一纸承诺放出去,叫天下人都知我是个笑话”

    朱伽莲眼神轻动,又忍不住想笑,这样天真的意气话,大概也只有这个年纪,这个情怀里才说得出。

    可是,她拥有过了呀。

    人不能因噎废食,偶尔,也遇到大胆些。

    情浓时尽情欢喜,情尽时坦然接受,不自我折磨,泥足深陷,才对得起自己。

    她轻轻笑着,回握住男人的手,半是打趣半是认真“这个主意不错。”

    稷栩一怔,好气又好笑,虚点她几下,最后实在忍不住,一把抱住她。

    炽烈的情意在秋夜中无声散发,稷栩终于抱得美人归,在郑重的拟定之后的步骤后,两人终于和和美美携手并坐月下。

    稷栩从怀中掏出油纸包,里面包着薄薄的芝麻糖。

    两人一人捻一块,就着月色品尝。

    稷栩看了她好几眼,终是没忍住“我今日快被你吓死了。”

    到底提到了这茬,朱伽莲故作不知“什么”

    稷栩气性再起“休要糊弄我,皇兄已与我道明,我既给了承诺,便绝不会反悔,所以你切莫再听皇嫂的话,你不知她罢了。总之,你今日真、真是大胆。”

    朱伽莲轻轻咬了一口芝麻糖,但笑不语。

    稷栩一句话都没套出来,不由将她抓的更紧“阿莲,皇嫂是不是还教你什么了”

    朱伽莲想了想,回道“殿下觉得我今日大胆,我却觉得今日过的十分畅快。”

    她看向稷栩“你不喜欢我这样吗还是单单觉得这样离经叛道,不配母仪天下,也不配做你妻子”

    稷栩“我可没这样说,更没有这样想”

    他只是怕她所作所为都是皇嫂撺掇,违背了她的本心。

    “那就对了。”朱伽莲笑笑“所以,其实是殿下想多了,誉王妃并未对我说什么,她只是见我近来情绪有些低落,所以安排些局给我找乐子,不愧是誉王妃,招数多的如天上繁星,叫人应接不暇,一日下来,竟也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稷栩嘀咕“那可不,也不看看我皇兄都为她成什么样了”

    这话似乎不大好,稷栩又改口“总之,个人有个人路数,我是觉得,皇嫂的路数,只适合她和皇兄,你也说,万事在前,都越不过你我之间,日后你再有什么,理当直接对我讲不是只有皇嫂的路数才能叫你畅快,我也会竭尽所能令你舒心”

    说到这,稷栩不自觉小心试探“所以你已知我心意,应当不会再”

    朱伽莲看他一眼,想到了此行前,玉桑含着笑说的话

    若我有一个意中人,我只会想堂堂正正,挺胸抬头,带着毫无保留的情意还有骄傲与尊严站在他面前。

    男女结发,理当由情而起,男女之情,理当纯粹。即便在日后的很多年里,会有不可避免的利弊权衡,但只要有情意在前,万事都可携手应对,这才是相伴到老的样子。

    而其实,从头到尾,玉桑都没有出过什么鬼主意。

    今日种种安排,重不在别人,而在她自己。

    因为,情爱本就是令人愉悦的事情,不该带着太多的考量和算计,这也是她所期盼的,一段感情伊始的模样。

    所以,不妨先敞开心怀去痛快玩乐,将自己放空,只剩满心愉悦与轻松,然后再去面对这份感情,或许她会有不同于以往的决定,却也是更接近内心的决定。

    她今日很开心,没有想过一丝一毫不愉快的事。

    所以,她是带着毫无杂念的心思来到这里,与他说出真心话,许下白头约。

    至少在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甜蜜与满足。

    稷栩还不死心“皇嫂她真的没有唔”一句话没说完,朱伽莲忽然把手里的芝麻糖塞进他嘴里。

    吃的终于堵上了他的嘴,在稷栩为她的行为感到略略错愕与惊讶时,朱伽莲偏头看他,满眼明媚笑意“甜吗”

    稷栩心神一荡,傻愣愣点头。

    朱伽莲笑意更浓,柔声道“我也这么觉得。”

    稷栩与她四目相对,慢慢的溢出笑来,再也不问别的了。

    同样的月色下,这头是安安静静的甜蜜,那头却是百战不殆的激昂

    “不敢了不敢了饶了我吧”

    玉桑用最后的力气扑棱起层层水花,总算滑到了池边,得以喘息。

    才喘两口,背后贴过来一具滚烫的胸膛,男人带笑的语调在耳边响起“这就认输了,嗯”

    玉桑咬咬牙,知道自己越躲他越来劲,索性转身扑进他怀里,两条白生生的手臂勾着他脖子,小声呜咽起来。

    稷旻早将她这套看的明明白白,他身高腿长,闲闲倚在温泉避边,嘴角懒洋洋勾着,任由她撒娇耍滑。

    玉桑哼唧一会儿,见他没再有什么动作,也渐渐歇声,假模假样唤来冬芒。

    冬芒早将温酒与食物准备好,手脚麻利的送到池边,又将厚厚棉袍放在斜榻上,垂首退了出去。

    玉桑连忙抱住他的腰,软软道“又渴又饿,我们先上去吧。”

    稷旻垂眼睨她,哼笑一声,暂时饶了她。

    玉桑如临大赦,吭哧吭哧爬上去,捞过浴袍裹得紧紧的,又来服侍他。

    没法子,这是她自己许下的诺言。

    白日里许她出去疯玩,晚上定叫他满意。

    若非她闹的满山皆知,怨气栽道的臣子几乎将温泉宫顶掀翻,他当真不会出面。

    在玉桑的服侍下,稷旻套上浴袍,与她并坐池边,吃吃喝喝,赤脚在池水中哗啦。

    “旻郎,今日之后,我会不会变成京城最大的老鸨罗妈妈若见我有今日成就,怕是会无比自豪。”

    稷旻嗤笑一声“待母后传你进宫责备你时,你可别求我救场。”

    “我才不求你”玉桑“你瞧着吧,我定会叫你们笑得,不是所有烟花场地都是乌烟瘴气,也不是所有沦落青楼的姑娘们都想着怎么攀龙附凤这京城里的风气,也该改改了”

    稷旻笑容冷了些。

    可不是,眼前这位,便是从未想过攀附。

    几辈子的心愿加起来,无非是衣食富足,然后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养老。

    无拘无束,无苦无难。

    所以,他又怎能让她在嫁给他后颇受拘束,灾难不断

    思及此,稷旻又一声叹息,完全败阵。

    罢了,倘若母后事后真的怪罪,他也无畏去护她一回。

    她虽大胆,但其实行事有数,多数时候并不需要人在意。

    而且,他此刻有更在意的事。

    稷旻拥住她,就着她捏着递来的果子咬了一口,忽道“待过阵子得了空,想不想去云州走走”

    “云州”玉桑偏偏头,眼底滑过疑色“为何去那里”

    稷旻眼神几变,若无其事道“此前你为父亲求追封,曾亲自整理了他的游记。今战事已平息,古剌不复存在,大夏疆域也略有变动,你献给父皇的舆图,想来也要改改了。”

    玉桑眸子一亮,已然懂了“你是想像父亲当年一样,亲自走过,然后绘图”

    稷旻将她搂紧了些“你是从那里回来的,可还记得从前的边境处有一座山那山中藏着许多古墓,稀奇珍玩更是不计其数,大战之后,这座山被挖掘,里面竟还有一条密道,战事了结后,李非儒一直在带人摸索,若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去瞧瞧。”

    稷旻的话,令玉桑有片刻的怔愣。

    对啊,她就是从云州回来的。

    可是,她好像忘记了些事情。

    她恢复意识时,因为身上的伤太重,时而分不清梦境与真实。

    后来,她总算伤愈,意识也渐渐清明,却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

    文绪告诉她,他们该回去了。

    霎时间,像是催发了她埋在心理的一个念头。

    从那日开始,她顾不得许多,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回去。

    回到京城后,所有人都为她平安归来而庆幸,获救一事也是文绪在解释,她只用休养就好。但其实,真要她细细回忆当日之事,当真只有一片空白。

    所以,她并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受伤出事。

    回来后,她才得知韩唯的毒已经解了,但对于兰普的下落,却是无人得知。

    总之,记忆似乎出现了一段碎片,时间越久,碎片越发成为空白。

    但是,她从未向稷旻求证过什么。

    在她心里,她想回来,她便回来了。

    她想与他在一起,便与他在一起了。

    人活着,重要的永远是前方的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就像不去找的东西反而处处出现,也许有一日,这段空白,会慢慢的填补起来。

    已嫁做人妇的少女终是显出几分成熟风韵,神情里或惊喜或期待,或茫然或迟疑,唯独没了那份受岁月蹉跎的平静和让人心疼的认命姿态。

    稷旻看着她,眼底只剩一片柔情。

    旁人记起一切,终得释怀。

    唯独你忘记一切,是为解脱。

    老天爷,终究疼爱了你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嗷还有人吗

    下本古言已经开始存稿了,这期间连载一个现言小甜文,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戳开看看,喜欢的话记得给个收藏呀感谢在20210811 22:31:5720210817 00:5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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