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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是暗娼店老板,扭着肥硕的身子,满面油光,宛如一只吃饱油水的肥老鼠,小心谨慎地打量他们,一躬身,按村长教他的话说“小月出去了,好像是出村去,您几位,要不去村外找他”
“出去了”方兰舟站起身“去哪儿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肥老板后背全是汗水,硬着头皮撒谎“等您找着他,问一问,不就晓得了”
几人对视,从彼此眼底看出相同的疑惑,渊玄一转眼,拖长了声音建议道“那我们,出村看看。”眼角视线没放过肥老板丝毫神色变化。
那肥老板露出松口气的样子,主动往旁边挪动肥硕身躯,给他们让路。
叶平川摩挲下巴,有意无意地问“村里查的很严呐,让咱们出去吗”
肥老板连忙回答“让的让的,您放心。”
这么急着让他们走几人顿时心如明镜,有问题,王小月多半出事了。
四个人步出暗娼店,方兰舟难得显出急色,越急大脑反而越是一片空白,慌乱间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渊玄给他出主意“师兄,安兹楼戎既然联系紧密,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呼唤对方,察觉彼此存在,你还记得有这类似的法子吗”
就像血契,契主和契妖之间相互感应,只要召唤,便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是活着还是死了。
经他提醒,方兰舟眼前一亮,激动地说“有师弟,还是你机智。我想起来,安兹王室有一枚骨铃,用此可以召唤楼戎族人,感应他们所在,若他们遇险,可及时探明位置襄救”
叶平川问“是不是你时刻带在身上,连睡觉都未解下的骨铃挂饰”
“对。”这么些年,方兰舟难忘旧事,一直将骨铃带在身上,期望这骨铃能帮他寻回故人,可十多年过去,骨铃极少派上用场。方兰舟自腰间取下骨铃,这骨铃是用楼戎王先祖的白骨制成,历代楼戎王以神识滋养,灵气充蕴。
方兰舟双掌合十,将骨铃拢于掌心,十指交叉,闭阖眼帘,振振有词地念叨些渊玄听不懂的密语。
骨铃自掌心落下,无风自动,远
处传来一阵阵回响,清脆悦耳,像极沙漠上的驼铃,叮叮当当,指引着回家的路。
骨铃摇晃得愈发急促,那驼铃声也越来越响。方兰舟骤然张开眼睛,眼底隐有暗色,沙哑道“在那边。”他朝东南方疾步奔去,剩下三人急忙跟上。
几人七拐八绕,终于赶到骨铃指引的地方。
天色暗下来,叶平川举起火把照明。
桃源村背后一片荒坡,往前不远就是村长家,旁边是桃源村的祠堂,周围草木伏低,有人为踩踏的迹象。
方兰舟心头不祥预感越发浓烈,他顺着草木被踩踏的痕迹,捏紧了骨铃,一步步往里走。
一抔新土堆,是刚埋上的。
摇晃的骨铃戛然而止,方兰舟怔怔地蹲下去,仿佛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他伸手,五根指头插入新鲜泥土,土里还混杂着草木根茎,方兰舟那只手狠狠握紧,继而爆发似的,用尽全力往下砸去。
砰
松软泥土凹陷成拳头模样。
“我谁也救不了。”方兰舟似乎在对他们说,又似乎在对自己说。
然后他丢开骨铃和君子剑,侧颊线条绷紧,一声不吭地开始刨土,他要见到王小月,哪怕他已经死了。
那曾经辉煌灿烂的西域文明,倒在久远尘埃里,只留下他们的后人,夜以继日追念它的繁华,忍受流浪、卑微、无家可归的痛楚,付出一切,却什么也找不回来。
月光莹莹泼洒,王小月安静地躺在土坑里,仿佛沉眠,他只是睡着了,也许梦中正与他的圣人相见欢。
方兰舟跪坐在地,仰头望天,脖颈仰长了绝望的弧度,他瞪大眼睛,凝视着皎皎明月,多少年前,同样的月亮,也这般情冷的照耀家乡。
“对不起。”他喃喃自语,眼眶干涩。
安兹王室曾许下誓言,安兹在,楼戎在,倾其所有,终其一生。
也许诺言,从来都是用来被违背的。
渊玄看着他难过,心口绞紧,同样觉得难受,为什么他没能早一点发现,那盆吊篮,那扇窗,那间屋子。
他当魔尊当了太久,杀伐随心,高高在上,忽视了太多,太习惯忽视,所以最重要的东西,反而察觉不到了。
“师兄,”渊玄在他身旁蹲下,“不怪你。”
他试探着伸出手,拦住方兰舟肩膀,拍了拍。
方兰舟摇头,没有推开他,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来。
“安兹王室灭族,唯独我苟延残喘,违背家训,站着生站着死,此为其一。安兹族训,尽全力而护楼戎,可我连他楼戎族人的身份都未能认出,眼看他死,此为其二。”方兰舟伸手,抓起了君子剑,连带剑鞘重重插入泥土,仿佛发泄“我什么也做不到。”
渊玄松开他,站起身,深深地凝视方兰舟背影。
你不是什么都做不到,渊玄在心里说,当年我无家可归、四处流浪,朝不保夕,是你救我。
方兰舟眼角下那一枚泪痣,他会记一辈子,不,两辈子,从前世到现世,他会永远记住,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那个眼角下一枚泪痣、蒙着面的小孩儿,递给他一只白面馒头。
后来他上昆仑,与他重逢,看到方兰舟的第一眼,他就笃定,方兰舟便是当年那孩子,是他终其一生午夜梦回时的眷恋,是他所有绵延两世的舍不得。
他看尽了人间的恶,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情无义,他们视他为蝼蚁,随意践踏,抢走他手里最后一粒米,他上昆仑艺不如人,师父嫌弃他,唯有方兰舟,带他一次又一次练那些个繁琐的正道法门。
凌胥转身离开,对他失望,只有方兰舟弯腰将他扶起,对他说,没关系师弟,师兄陪你练。
如果能帮方兰舟,哪怕被凌胥发现,他修鬼道,行驭魔驱鬼之术,哪怕凌胥将他赶出昆仑。
渊玄此生,无憾,无悔。
渊玄弯身拾起坑底王小月一根毛发,看着方兰舟背影,悄无声息,步步后退,退到火把无法照亮的暗处,他看了眼凌胥。
凌胥背对他们,安安静静地垂眸,似乎什么也没察觉,他也没有去看伤心的方兰舟、无措的叶平川,以及死去的王小月。
他总是这么冰冷。渊玄知道,凌胥或许连什么是伤心都不懂吧。
渊玄撕下衣袖上一块布,布帛撕裂,喑哑裂响,他下了狠劲,咬破指尖,十指连心,异常的疼。
以骨血作咒最阴毒,以骨血驭鬼也最有效。在指尖血干涸前,渊玄飞速画下符咒,将王小月那整根发丝染上自己的血,包裹在写
满血色符咒的布帛里,然后双手结印,睁开眼睛。
布帛燃烧,发出哔哔啵啵的轻响。
鬼魂自暗处走来,越过渊玄,看也没看他,没有看见那鬼魂,他进入了王小月身体里,然后,王小月张开惨白的眼睛,瞳仁是白的。
叶平川震惊“驭鬼术”他猝然抬头,警惕大喊“谁”
渊玄白着脸自暗处现身,揉动胳膊,讥笑他“激动个什么劲儿,我弄的。道宗千机阁知道吧,我偷溜进去学了两招。”
“千、千、千机阁”叶平川眼睛瞪圆实了,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满脸都写着你疯了吗。
承天宗门下四宗门,器宗、药宗、法宗、道宗,器药法三宗分管门内诸事宜,经常在弟子们面前刷存在感,唯独道宗神秘莫测,却谁也不敢小觑,因为道宗守护着整个九州都垂涎的宝库,千机阁。
千机阁内遍藏群书,从诸神开天辟地到当今时代,五行八卦奇门遁甲野闻异志道法咒术,无所不包无所不揽,甚至有人说,千机阁有一本书,能看见未来,谁若拥有,必为古往今来的大圣人。
守护千机阁的几位道宗长老同样神秘,或许一生终了,都不会在人前露面。
道宗里甚至藏有失传已久的鬼道修炼术,叶平川下意识以为他的驭鬼术从千机阁学来,但千机阁哪有那么容易进去,更多的人,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叫那么大声干嘛,”渊玄满脸无所谓,“偷偷进去又偷偷出来,喏,就这。”
叶平川“”千机阁是你说两句话这么容易进的吗
王小月的尸体爬出泥土,方兰舟还蹲在地上,震惊抬头,他的师弟,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王小月旁若无人,转身朝他死前待的地方走去,尸体腰腹有一道剑伤,是贯穿伤,杀人者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渊玄朝方兰舟扬下巴“走吧,师兄,跟着他去看看。”
方兰舟惨白着脸,笑了下“好。”他踉跄爬起,险些跌倒,渊玄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凌胥眼角视线扫过他们,没什么表情,也什么都没说,只与师兄弟三人离得远了些,跟在王小月身后,随他朝村长家方向走去。
渊玄一心
牵挂在方兰舟身上,也没再留意凌胥的动静,如今他使出这么一招,残魂没反应倒也好说,但回了昆仑呢凌胥一定会不客气地赶他走,仙君门下出了魔头,在凌胥看来,大抵是奇耻大辱。
没关系,为了方兰舟,他也不在乎了。
几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跟着王小月到了村长家门前,他想进去,但被门弹开。
凌胥指尖微动,大门洞开,阴风自院内倒灌出来。
王小月进去了,凌胥跟着进去,叶平川方兰舟和渊玄依次迈过门槛。
院内空无一人,仿佛下午那么多人都是假的,叶平川鼻尖耸动,嗅到了浓烈刺鼻的酒气。
“不对劲。”叶平川说“他们人呢”
没人知道,所以没人回答。
叶平川这一句话出口,只有阴风嗖嗖地吹过来,聊作回应,叶平川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黑灯瞎火,只有他手里的火把照明,映亮前方身后一小块地。
王小月无知无觉地往前走着,火光映照他布满泥土的后背。
他们似乎进了村长家后院。
弗一进来,叶平川包袱里的示邪罗盘疯狂闪烁,阴煞气扑面而来。
阴气为厉鬼所化,何为煞气,阴气浓郁久积不化,陷于桎梏中,天长日久,累成了滔天大怨,便成煞气,一般的鬼不伤人,但阴煞鬼能一夜屠城,怨气越浓,煞气越重,就是精通驱鬼驭魔的大魔道,都不定能控制这阴煞鬼。
“为什么我们在外间未曾察觉”叶平川收起罗盘,拔出背上背着的桃木剑,和渊玄一样,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武器,但这把桃木剑是凌胥送他的,可做防身之用。
凌胥伸手,指尖虚虚地指向院内东南角,众人循他指向望去,一座麒麟石雕傲然伫立。相传鬼首为麒麟所化,众鬼畏惧麒麟,是故麒麟所在,群鬼莫敢前行。这座麒麟像挡住了煞气
但只是挡,却未能化,麒麟石像挡不住,迟早的事,一旦放出,这整个村子都别想逃出去一个活人。
叶平川倒抽凉气,村长家院外,阴风吹动枯林,干枯树木的枝桠犹如鬼爪,尖锐锋利又混乱地指向黑沉沉的天空。
风吹过,宛如群鬼同时低泣,哀怨幽咽,叫人自脚底下升上寒气,脊背发凉,
毛骨悚然。
王小月走到石像旁边,直直伸出两条胳膊,他试图搬开麒麟石像
一旦石像搬开,怨气煞气难以抵挡,势必酿成滔天大祸但王小月那样执着地,想将它搬开
“那里边有东西,”身为守护楼戎多年的安兹族人,方兰舟似乎觉察出他的执着,“小月认为应该放出来。”
“可是,”叶平川满头冷汗,“这不是找死吗”
“师尊”方兰舟满眼隐忍期望,望向沉默站着的凌胥。王小月已经死了,他不忍心违背一个故去之人的愿望,而放出阴煞鬼,他们修为若无法抵挡,便只有凌胥能控制住场面,
只是凌胥后背密密麻麻的伤,尚未好全。
渊玄觉得凌胥一定不会同意,谁叫他冷心冷血又无情,高高端坐于瑶台上的神仙,怎么能理解凡人那点哀伤幽怨和难以割舍。
他是神,神只晓得,天道苍生,除魔卫道,满口正义。
出乎渊玄意料的是,凌胥竟然点了头。他愣怔。
方兰舟面露喜色“太好了,小月”
叶平川嘶声,收起桃木剑,既然凌胥点头,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渊玄吹了声口哨,斜勾唇角,小声嘀咕“没想到,没想到。”
叶平川一胳膊肘戳他,挑起眉毛“什么没想到”
“没什么。”渊玄望向麒麟石像,黑夜里,石像两只夜明珠镶嵌而成的眼睛,绿森森的发亮。
他们全副身心都贯注在石像上,没有察觉身后回廊里,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离开。
那是村长家里的家丁,他跟了渊玄他们四人一路,这会儿赶回去通风报信。
村长一家人都早躲到外边了,家丁连滚带爬扑回来“村长他们好像要挪动石像”
“什么”村长面色大变,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惧,他张大嘴,满面惊骇“他们、他们难不成,要把那东西、那东西放出来”
村长大儿子见他脸色这么难看,忍不住好奇“爹,那下边到底是什么”
村长面有土色,一屁股跌坐进椅子里,连连拍打扶手,痛心疾首“造孽造孽啊”
众人都吓住了。
“诅咒。”村长摇头“诅咒,哎。”
家丁不敢
问,谁也不敢问,村长家后院的麒麟石像,和村里那个诅咒几乎同时出现,没有人知道谁先谁后,但反正,它们一直存在那里,如头顶悬挂的两把刀,危险地指向了这座与世隔绝的小村庄。
“村长,咋办呀”家丁也怕了,哆哆嗦嗦地问。
村长眼底一片寒意,搭在扶手上那双手攥紧,青筋紧绷,他张了张嘴,怀着有如玉石俱焚的决心,阴狠道“按原计划,他们要是把那东西放出来,一把火烧了,送他们一起上西天”
家丁一寒颤,重重点头“是”
村长家后院。
麒麟石像应该是请了高人,按风水堪舆之术置放在这里,要移开这座石像,就得考验三个徒弟的基本功。
还在太微院的时候,他们就要学习五行八卦术,不过这是最基础的、适用于人族自保的东西,当他们修成真身,便可以化气为己用,像凌胥那样,使仙术移动物品。
眼下那三人还不太行,化气要到冥意境高阶,才能初窥门道,冥意境高阶以下,大多在筑基,将身体内的“气”磨练扎实。
这是仙家修炼法门,至于魔鬼道,别有一套,属渊玄自创,自然不会和旁人分享。
三个徒弟围着麒麟像转了半刻钟,方兰舟率先摸出门道,回头望向凌胥。凌胥淡淡地点头。方兰舟颔首,回转身来,让渊玄和叶平川分立于地玄的位置,他自己则立于天上,凌胥随手捡起石头,扔在黄位。
方兰舟抬头望天,星子明灭,他飞快在心中计算星位,待东南方两颗星子亮,沉声道“起”
三人同时用力,竟生生将那麒麟石像抬了起来,石像脚下,冒出青烟。
“师尊”方兰舟大喊。
他话音未落,凌胥闪电般出手,没有人看清山河流云剑怎么出来的,似乎只是一道虚影掠过,电光火石间,山河流云剑围住青烟,在它周遭快速环绕,以剑气化作禁锢它的城墙。
那缕青烟自然不肯罢休,在看不见的城墙上左冲右撞,虽然没有形态,但没人怀疑它在凄厉地咆哮,山河流云剑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凌胥鬓发下,微不可察地渗出薄汗。
王小月立在青烟前,隔着山河流云剑形成的城墙,白色瞳
仁直直朝向它。
青烟似乎有所察觉,不再横冲直撞,它停了下来,两只脚踩地,脚下泥土飞速成形,在山河流云剑内卷起了小范围的沙尘。
青烟褪去,沙尘消散,露出一张女人的脸,惨白,但轮廓依稀能看出,她活着时,应是很美貌的,然而此刻,那张脸上染满扭曲的暴戾,她冲王小月龇牙。
“名字。”凌胥问那女鬼。
神威骤降,方兰舟、叶平川和渊玄猝不及防,被神威波及,扑通跪了一地。
“嘶。”渊玄小声吐槽“又来。”
不过,既然残魂都能释放神威,那本体应该没什么事,毕竟远程放神威极其消耗神力。
渊玄想到凌胥那根白发,假如凌胥有天人五衰相,这么做会加速他衰竭,因此,凌胥肯定不会在天人五衰时释放神威,所以凌胥没有天人五衰,只不过长了根白头发而已。
渊玄默默给自己圆了逻辑,凌胥才二十二,他能有什么事与其关心那个暴君,不如想想自己驭鬼这事回去如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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