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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得颠簸,打马的小厮似乎有些手生,御车御得不大好,车轱辘又压过一洼浅滩,纵使再华贵的马车,也经不住他这样的折腾。
连成也注意到了,冲着苏见深抱有歉意的笑了笑,“对不住仙君,今日当班的车夫,家里老母过世回家去了,我走得急,只好另找了个车夫,只没想到实在对不哎呦”
话还没说完,马车又颠了一下,连成一心和苏见深说话,没提防,头猛的撞上了车内的软榻上,硬生生的疼。
苏见深倒还坐的稳当,虽然这马车震的他屁股发麻,不过他一向秉持着,人前稳重的模样,微笑道,“小事罢了,你无恙吧”
连成笑笑,揉了揉额头,道,“我没事,只怕怠慢了仙君,等回头到了府上,一定让公子好好招待仙君。”
公子家的事,苏见深听过不少,不只他听过,几乎三天界所有的百姓也都听过。
虽同是古族,但苏家比不得公子家,他家祖辈里出过许多有能之士,什么仙师,捉妖师的,在三天界极有声望。
虽不能相比较,但两家曾联过姻,细较起来,还算有些亲分。
这一辈掌管公子家的,乃是公子家的二公子,公子望,十年前接手了公子家,听闻为人颇有些少年老成。
公子望的名声不比他弟弟公子怀,三天界的人一直有传,说此人身怀异香,便是隔得老远,也能闻到其人身上的香气。
他身上的香,闻上一闻,比成仙还快活。
这话是从坊间里传出来的,苏见深乍听到此话还笑出了声,他自然不信这些话,只当是有人故意夸大了此事罢了。
不过久而久之,坊间里喜欢他的姑娘们,便给他取了个雅号,叫“凝香公子”。
但宗门里的弟子都不大喜欢他,听闻是有一回办事回来,正逢上他上街,导致那条十里长街十分堵塞难行。
最可恶的事,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上坐忘宗的长阶都给踩塌了,直接导致那晚他们没能回宗门。
第二日还被贤明罚跪祠堂,从那以后,宗门里的弟子每回出行,都要仔细打探一番,那位“凝香公子”的行况
。
苏见深正坐在马车里,掀起珠帘看了看,已经过了长街,要不了多久大约便能到公子家了。
贤明大师似乎知道他此番去公子家是什么事,在祭风阁时,他问连成,公子望找他是为了何事时,连成却并不回答,只顾着叫他赶紧和他一道去公子家。
而师父对此却没多问一句,只叫他此行定要戴好清心忘欲箍,遇事万不可浮躁。
他正出神,忽然感觉到马车似乎行得慢了,坐对面的连成打起帘子看了看,转头笑道,“仙君,到了。”
公子家虽富贵,但门庭看着倒雅致,像个书香门第似的,除了门楣上挂着的几只红灯笼,颇有些红尘气息。
苏见深跟着连成,穿过大堂,一路过了竹松林,竹松林外有个水上回廊,廊上有个水榭,水榭上有个人,似乎就是公子望。
苏见深隔着水台远远的一望,心里只是猜测,看得不大真切,只跟着连成一路过去。
那人正于水榭之上饮茶,两侧还有两个婢女侍候着,一个打扇,一个倒茶。
连成躬身道“公子,人来了。”
那人起身笑道,“总算把仙君盼来了。”
苏见深见此人面如冠玉,样貌颇好,虽年纪轻轻,但眉眼间透露着一股威严之色,穿着打扮也极为贵气,不用多想,此人大约就是公子望了。
苏见深笑了笑,“二公子言重了,见深一介凡俗,仙君不过是百姓玩笑罢了,不必做真的。”
苏见深心里叹气,他平日里说话,最不喜的便是绉文琢句,他只想做个恣意洒脱的散仙,但身在尘世之中,便免不了这些凡尘之事了。
公子望大笑,“仙君过谦了,快请坐。”
说罢又冲着身侧的婢女道,“还不赶紧为仙君倒茶。”
待苏见深落坐之后,他凝眉道,“今日请仙君来此,实因我有事相求,因此事太过棘手,我便不想耽搁,就与仙君开门见山了。”
说罢他避退闲人,面上颇为沉重,道,“这件事原不想麻烦仙君,可我思虑再三,想不到除了仙君外的第二个人选。”
虽然苏见深心里十分清楚,公子望此话不过是一些推脱的借口。
他承认,于修仙之事上,他确实是有些天赋,可还不至于厉
害到,是这天底下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何况坐忘宗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仙道大家,倘若真是一桩棘手之事,去往承仙宗,那里的人心比菩萨还慈,就是他不说这些话,人家也愿意帮他。
不过他心里虽清楚,但他一向秉持修仙大士的礼数,微微笑道,“不知是何事”
公子望道“仙君可知道长生不灭像”
苏见深怔了一下,他自然是知道“长生不灭像”。
之所以怔住,是因为,此事已经过去万年了,他没想到公子望会忽然提及。
那是万年前,有个外族人,名叫雁椿,来到三天界,想拜当时的捉妖大师,公子容为师。
当时的三天界妖魔横行,残忍暴虐,自然不能比得现在,族辈的人原是想来这个清静之地,修习仙道术法,来日飞升,也好光耀门楣。
只是好景不长,才发现,此地竟比世外还要乱,只好更加勤勉,修习仙法。
这个公子容乃是公子家的族人,是当地有名的捉妖师,当时名气正盛,百姓颇为信任他,又加上他相貌端正,多少人拜访公子家,有意与他家连亲,把他家门槛都生生踩烂了好几根。
可公子容一心只想收妖除魔,便时常在外修行,门口的小厮好心告诉雁椿,公子容不在家。
但雁椿不信,只以为是见他衣裳潦倒,有意另眼看他,便跪在公子家大门前,不吃不喝跪了七日,才等到公子容回来。
说来也奇,若是旁人,此刻,恐怕早就半死不活了,但这雁椿还能坚毅的跪在大门前。
公子容听闻此事,颇为感怀,加上他心本就慈善,便决定收留此人。
于是乎,这雁椿便跟着公子容到处行善收妖。
只是竟叫人怎么都没想到,这雁椿才是个妖。
苏见深曾在坊间见过有人画过他,不是化成人形的模样,乃是他的原身,是只鱼妖,身似鲲,通身银白,巨大无比。
这雁椿恩将仇报,看透公子容收妖之术后,以调动四海之力,想淹没整个三天界。
这其中之事,到底是因何而起,万年来,所传的过程不一。
其一说,当时雁椿忘恩负义,公子容心神俱伤,没想到一心疼爱的徒弟,竟是个为祸人间的妖,他感到愧
对三天界的百姓,愧对公子家的族人,于是便欲与此妖同归于尽。
其二说,这雁椿对他师父有意,但公子容此人守固,觉此段深情乃为不伦,便意欲将雁椿赶出公子家,这雁椿恼羞成怒,便化身成妖,以三天界百姓要挟,公子容见徒弟如此决绝,为保三天界百姓,便与他大战了一番。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最后的结果便是,公子容以身祭法,魂飞魄散,才将雁椿石化成了象。
三天界的人本想彻底将此妖铲除,以火烧,刀劈,剑刺皆不能动此石象分毫,于是公子家的人只得将他藏入名兆古墓,希望石象能永远被岁月深藏。
苏见深听公子望忽然提起长生不灭象,收起了懒散听笑的心思,问道,“自然知晓,难道是石象出了什么事”
“是出事了。”
公子望眉头锁的更深了,口气深重,“石象,被偷了。”
“被偷了”
苏见深听到此话,也忍不住惊讶。
长生不灭象就是雁椿的化身,到底死没死,谁也不知道,他只是公子容以身祭法后的结果,这个时候被偷,可想而知,偷盗的人藏的是怎样的心思。
“依照公子家的祖训,每年的四月初五,需去名兆古墓查探长生不灭象,三天前,我去时,已经不见了”
说到此处,公子望似乎感觉到愧对祖辈,面色不大好,掩着面,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先辈拼劲性命收此妖物,倘若有人有心再借此妖物,为祸三天界,那于三天界而言只怕是场大劫。”
苏见深也深知这样的道理,这石象早就没什么用了,偷了石象的人,定然是不怀好意,倘若弄出什么事来,这世上可再也没有第二个公子容了。
公子望抬头看向苏见深,满眼诚恳“此次请仙君前来,是希望仙君能救一救公子家,也救一救三天界的百姓。”
公子望语气郑重,好似只要苏见深出手,便能将此事摆平一般。
苏见深颇有种临危受命之感,公子望此言此语,倒让他生出一种将要拯救苍生的错觉来。
其实哪里不是呢,长生不灭象事关三天界的百姓,找到长生不灭象何尝不是在拯救苍生。
苏见深不大喜欢这样的感觉,他自
命洒脱,不喜欢这样沉重的感情。
这样的重托,全权被托付的担子,好似在束缚于他。
倘若他能救,他定然会救,倘若救不了,那他也没办法。
这救人之事,本就得在个人的能力之内。
他自认为自己称不上是什么救苦救难的侠义之士,也没有那舍身救命的侠义心肠,可若让他袖手旁观,做个冷漠无情之人,他也做不到。
他若能出手相救,自然不会叫三天界的百姓受苦,于是便道,“事关三天界,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公子望见苏见深答应,顿时面色大喜,“仙君果然大义,我公子望在此,替三天界的百姓谢过仙君。”
公子望虽年纪不大,但做事倒有些老成,两个人一番客套之后,公子望接着道,“那仙君打算何时动身”
依照公子望的说法,他是在三天前发现长生不灭象消失的,可这并不意味着,长生不灭象才消失三天。
名兆古墓一直无人进出,除了公子望按照公子家的祖规,每年的四月初五进去一趟,便再也没有人进去过了。
或许在这之前,长生不灭象就已经被人偷走了,至于到底被谁偷了,又偷到了哪里,也只有进了名兆古墓才能知道。
苏见深想了想,道,“此事还是尽快解决才好。”
公子望也正是这样的想法,他斟酌了一番措辞后,道,“此事事关重大,倘若泄露出去,只怕会闹的人心惶惶,还请仙君为此事保密,另,此番查探,也请仙君多加小心,万不可叫有心人知晓此事。”
公子望的担心绝不是多余,长生不灭象是妖物的化身,一旦泄露石象被偷之事,不仅会打草惊蛇,或许还会令城中大乱。
总而言之,追查长生不灭象的事,一定是小心再小心。
苏见深术法不低,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便应了下来。
公子望这几日来摇坠的心思总算是落了下来,心里头十分舒坦,忽瞥见了石桌上的一盏茶,笑了笑道,“你瞧我,光顾着说话,仙君一路舟车劳顿,连这一口茶都来不及饮下,这是上好的云雾茶,仙君尝一尝再走吧。”
苏见深倒也没埋没了他的好意,他端起那盏青瓷茶盏,另一手捏着茶盖,茶盖顺着杯沿滑了一圈,只堪堪露出了一个小口子,轻轻的吹了两口气,便低头抿了一口。
这么一瞧,他还真有几分文人墨客的斯文气来,茶香四溢,朦胧的雾气里,却架不住他那张隐隐发愁的嘴角,他忍不住心想,真是忒麻烦。
饮罢,他一抬脸,笑了笑,“真是好茶。”
正说着,忽听见不远处忽然一声大喊,“等等我们”
苏见深闻声看去,只见水桥上正有两个年轻公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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