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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今朝雪(7)【2020,安克雷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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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传来尖厉急促的声浪,突然盖过了郭雁晖喑哑的声音“朱萸朱萸你给我滚出来朱萸”

    房间里的两人皆一愣,认出了那声音来自骆子轩。

    声嘶力竭的吼叫里带着不甚清醒的醉意,骆子轩大舌头地喊“朱萸我知道你藏在这里你给我滚下来滚下来下来”

    朱萸疾步走到窗边,掀起窗帘,向下望去。

    只见骆子轩一人拎着酒瓶,在木屋的门口,恨不能将手指戳着朱萸骂。

    他双眼血红,在雪地里不断踉跄着,站都站不稳了,还不忘怒骂她“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多高贵装什么清高,让你陪老子演场吻戏,你还吃亏了是不是你滚出来,滚出来老子要跟你把这场戏演完”

    酒瓶带着怒意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向朱萸面前的窗户。

    辛亏玻璃是钢化玻璃,只是碎裂成网状,并没有掉落下来,但还是惊得朱萸后撤了一步“他怎么发疯发到这里来了”

    朱萸拿出手机,正想联系人把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骆子轩带走时,却听床边传来响动。

    她抬起头,被郭雁晖带起的疾风拂乱了刘海。

    而他已经打开了门,扶着门框对她说“不要出来,我去处理。”

    “别,郭雁晖,你别管他”

    她叫他,可他充耳不闻,反关上门后,就将她反锁在房间里,任凭她怎么拍门也无动于衷。

    朱萸把手拍得又红又肿,却听见郭雁晖的脚步声已经渐远,远到听不清了。

    她忙跑到窗口,打开了窗户,去叫已经走出屋门的郭雁晖“郭雁晖,你回来你别管他,你给我回来”

    郭雁晖明明听见她的喊叫,却一步不停地走向还在撒泼打滚的骆子轩。

    “死女人”骆子轩的叫骂,已经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宣泄,“不敢出来啦,死”

    话没骂完,他就被郭雁晖一拳放倒,鼻子也涌出鲜血,流进了他微张的嘴里。

    他暴跳如雷地挥舞着手里的酒瓶,却反被郭雁晖的脚紧踩住了手。

    骆子轩痛吟,郭雁晖却没移开脚,反而更用力地踩“嘴巴放干

    净点。喝醉了就能来这里耍酒疯喊几句老子就以为自己很威风了,是不是”

    豆大的汗珠从骆子轩额头上滚落“放开我放开我”

    他手脚并用,想铲倒郭雁晖,却被郭雁晖一下就跨坐在他的胫骨上,又被补了一拳“那我今天也学你一样逞逞威风。老子告诉你,老子早就想揍你了。下午那波找我的客人,是你安排的吧”

    下午他在萨米特湖等候朱萸时,突然接到爱德华的电话,让他帮忙代劳,去接一趟客人,他不疑有他就去了。等他送完了这波中国客人,飞回萨米特湖,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后来,从乔慧琦和朱萸的闲聊里,他完整地得知了在片场发生的事,才想起把他叫走的那通电话打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巧得令人怀疑。

    而那波中国客人在飞机上聊的一直都是娱乐圈和剧组的事,明显和骆子轩脱不了关系。

    骆子轩就是故意支走他,来给朱萸难堪的。

    两三下下去,骆子轩被揍得鼻青脸肿,却不求饶,咬牙切齿道“是又怎么样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瞧不起我她以为她杀青了就没她事了做梦我不让她走,她哪儿都去不了她只能留在我身边,而不是你这个恶魔身边”

    郭雁晖抄起他手里滑落的酒瓶,握着酒颈,一下就把酒瓶摔碎,将锋利的尖片抵住骆子轩的咽喉“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喜欢开飞机吗”

    骆子轩被酒瓶抵着,不敢再说话,喘着粗气,冒着冷汗瞪着他。

    “因为你从来不知道,意外会在哪一分哪一秒到来;不知道哪一分哪一秒,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每一次起飞,都是在和死神打赌玩命。”

    怒火渐熄,他的眼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意“你觉得,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杀人么”

    “离她远一点,她已经杀青了,跟你们剧组屁关系都没有了。我轻饶你第一次,可绝不会有第二次。”他的手轻微用力,酒瓶浅浅划过骆子轩的脖子,绽开表皮,但分寸正好,没有流一滴血,“不要不信邪,论起发疯,你是疯不过我的。”

    酒瓶应声坠入松软的雪地。

    郭雁晖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沾染的雪泥

    ,拍拍手正欲离去时,却听不服气的骆子轩怒喝“你凭什么管我这是我和她,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管”

    郭雁晖转回头,望着骆子轩,轻轻一笑。

    轻蔑,嘲讽,不屑。

    他赤裸的脊背上满是血污和雪泥,但眼里笑意正盛,像是在战场得胜的将军,居高临下睥睨他可怜的战俘“这还需要问么白痴。”

    他弯腰靠近他,只是良善温和地拍了拍他煞白的小脸蛋,一字一句道“因为她是我的人,我不管,谁来管”

    朱萸倚在窗边,远远看着骆子轩的助理将被揍成猪头的骆子轩带走时,微微叹气。

    她不知道是谁把她住在这里的消息泄露给骆子轩的。

    今天片场闹那一出,骆子轩肯定以为乔慧琦是特地来给她出头的,也因此更记恨她了,竟然还借酒堵上门来发疯。

    她有些后怕,怕骆子轩酒醒以后,还会来找郭雁晖的麻烦。

    从卫生间冲完澡回来,换上浴袍的罪魁祸首却还有心情问她“晚饭吃什么”

    “你不是说晚饭不用留你的份了,你自己去外面找朋友吃吗”她心知肚明他的谎话,反唇相讥,“时间蛮晚了,你快出发吧。我要去做我自己一个人的晚饭了。”

    她有意把“一个人”咬得很重。

    “诶,药都被水冲光了,你帮我再抹一遍药再走啊。”

    他堵在门口,不让她走,被她狠狠踩了一脚。

    知道她正在气头上,他还是给她让开了道,不过还故意委委屈屈又用手去挠他的背。

    她瞥了一眼,还是虎着脸不理睬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房间。

    她走后的时间变得很漫长。

    郭雁晖愈加痛恨来闹事的骆子轩,痛恨他来得太不是时候,偏偏要在他向她问一句真心话的时候来。

    背部的烧灼感越来越厉害。

    到晚上睡觉时,他已经躺不下去,只能气息奄奄地地趴在床上。

    他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时,又听见门响。

    暖光灯被换成了白炽灯,刺得他眼前白晃晃一片,有些迷迷瞪瞪的。

    刚想转头去望时,他的浴袍被朱萸自肩蛮横地剥落,露出伤痕累累的背肌来。

    “你不是不管我了么”他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

    “我哪里管得住你”他今天才知道她挖苦起人来的功夫不输给任何人,“发起疯来,衣服也不穿一件,就跑去雪地里把人往死里揍,我可没这个本事拦住你。”

    “没有往死里揍,就两三下而已。”

    “对,是两三下,你这两三下,搞得整个剧组要停工等他的脸消肿,骆子轩的医药费还要从我片酬里扣。”

    “我赔你。”

    “谁要你这个惹祸精赔”她拿起一支药膏,给他涂第一遍药,“赔了我都嫌晦气。”

    她越骂他,他倒越高兴了“你不要我赔,那我买其他礼物折给你。你喜欢什么礼物告诉我好不好”

    她冷哼,拒不作答。

    棉签滑到血迹最密集的一片肿块上。

    原本其实没有那么痛的,但他故意哼唧了几声。

    朱萸见状一停,突然起身朝外走。

    “你去哪儿”

    她没回答他的话。

    没过多久,她又回来,将一碗酒酿圆子端到他面前,意思昭然若揭想让他吃圆子来转移疼痛感。

    郭雁晖喜出望外,涎着脸拿过她手里的勺子,坐起身来,微微弓背,一边美滋滋地吃酒酿圆子,一边由着她给他上药。

    “你以前是不是老和人打架”她瞥见他背上的陈年旧伤,突然问他。

    “嗯,”他淡淡说,“不过不是和人打架,是被人追着打。后来我身手变好了,又长高了,那些人打不过我了,也就不敢再惹我了。”

    他顿了顿,解释“我来美国的时候年纪小,又是个听不懂英文的中国人,被学校里的小团体盯上很正常。”

    “老师不管”

    “这种buy的事,学校老师很难管的。”他吞下一满勺小圆子,“下次酒酿可以多放点。”

    “那你爸妈呢”

    满不在乎的郭雁晖,却被这句话梗住。

    半晌,他才说“他们没人想管我。我像你一样,也是一个人长大的。”

    他明明笑着说这话。

    可朱萸却替他鼻酸。

    这一世,他还是好孤单的一个人。

    “以后,别再打架了。”她用手指抚摸他的旧疤,“我管你。”

    郭雁晖猛地扭转过头,朱萸的手机突然在她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瞟了一眼,移步到房间外去接电话,走前

    不忘叮嘱他“药上完了,别挠。早点睡,晚安。”

    晚安是不可能安的。

    话说了半截,让他心里猫挠一样的痒。

    身体上的痒和心理上的痒叠加在一起,真是个苦难的夜晚。

    郭雁晖熄灭了灯,吃了褪黑素,趴在床上,还是被沉重的苦难折磨到失眠,不自觉用手去抠身旁的墙。

    他的床和白墙接壤,而白墙就是分隔开两个房间的屏障。

    他抠了没多久,就听朱萸的声音透过墙传来“还没睡”

    “痒。”他只说了一个字,但是带足了示弱的委屈。

    随后又说“我忍不住想抓背。”

    墙那一头传来动静。

    她和午夜的风一起溜进他的房间,并着她沐浴后的栀子香,飘落在他床头,在他身旁坐定生根。

    他想去开床头灯,但双手却被她精准地握住,声音清冷,手心却热“别挠,快睡。”

    心无杂念地握着她的手,情欲退潮,情愫上涌,此消彼长。

    待情愫上涨到他承受不了的水位时,他才张口轻轻说话,将些许情愫放闸。

    所以它们都幻化成他唇边的温柔呢喃“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在海洋馆工作。”

    他幽幽说“你什么都没告诉过我,却告诉乔慧琦。”

    “可你又没有问过我。”朱萸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了,“她问我,我告诉她;你问我,我也会告诉你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你下午生气,是在吃她的醋”

    “我没有,才没有,”他矢口否认,“我就是嫌她好吵,一路讲话都不停。”

    朱萸啼笑皆非,挠挠他手心“噢,没有就没有,别激动,小心扯到伤口。你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告诉你。”

    “你什么时候要走”

    “嗯”

    “你什么时候要离开安克雷奇”他其实只想问她这个,“你和乔慧琦说,你马上要离开安克雷奇。”

    朱萸总算明白他下飞机时的一反常态“你下午因为这个生我的气”

    他默然了。

    那默然在她看来,就是默认。

    她本来只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想试探试探他,看看他会不会挽留自己。

    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让他犯傻了。

    但是他这么闹小脾气,反而让她确定

    了他对她的心意。

    于是她暗暗开心,翻开他手心,指骨嵌入他的指缝,和他十指严丝合缝地相扣,手掌与手掌间的生命线交缠“你真是好傻的一个人,郭雁晖。”

    他依旧沉默,心里却也觉得他自己很傻很丢人,白闹这一通,吃醋居然还吃到一个女人头上。

    良久静默无言。

    她以为他已入睡,正欲抽手离开,却被他又拉住“我下午对骆子轩说谎了。”

    “嗯”

    “我说我是你男朋友,叫他别再来欺负你,否则我一定给他好看。”

    她的手在他手中微微一动,却被他更热切地握紧“我心里的问题,还剩最后一个。如果我想弄假成真,你同意么,朱萸”

    他小指的尾戒硌在他们手中央,有种冰冷的疼。

    他想取下这枚戒指,结束他的苦修了。不管她是不是他命定的债主,他已经认定她了。

    就算灵隐寺的高僧,以后告诉他,他错认了人,他也绝不认账了。

    他只认定她了。

    他忐忑不已地屏息以待许久,却听她噗嗤一笑“傻子,明早我再告诉你答案。快睡,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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